午后,篮球场,锈迹斑驳的绿色篮球架下,顾衾舟把篮球扔到一旁,接过贺文澜替过来的水,仰起头就往喉咙里灌下去,一下干掉了半瓶。
贺文澜走到一旁捡起篮球随手拍了两下,回头看顾衾舟手里快要空掉的瓶子,惊道:“你这是多渴,至于一口闷吗?”
“小瓶的。”顾衾舟把瓶口捏紧,往左边走了两步,将手里的空瓶轻轻抛起,以投篮的命中率丢进了垃圾桶,转而漫不经心唤道:“贺文澜,你和温陶时关系怎么样?”
“谁?”贺文澜慢半拍反应过来,“哦哦,你说班长啊,怎么突然对他有兴趣了?”
“嗯。”顾衾舟冷若冰霜地吐出一个字,惜字如金得懒得再多言半句话。
“行吧,你想了解什么?我们去那边坐着聊聊。”贺文澜见他没有打球的想法,难得跟他八卦其他人,于是招了招手示意他去附近长椅上坐着聊,转身嘀咕道:“打了半天球,刚好也累了。”
“你累可能是你肾虚,我不累。”
贺文澜:“……操,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说正事,我和班长算不上关系多好,不过打过几次照面,顶多算半熟,所以你想问他什么?”
“他家很穷吗?”
“……他家虽然比不上你,但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误解,你是不是平时都没注意过班长?就他穿的鞋也都是限量版的名鞋,而且两次生日宴都办得很隆重,平时请客买单也是眼睛也不眨一下。”贺文澜回忆着细节,有些无语道:“我还以为你想问班长的情史,毕竟人家是校草,要不是你太不近人情,这头衔都应该是你的,扯远了,我一直弄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想要留级……本来熬完最后一年就解放了,怎么突然想不开要复读一年?而且去了最差最烂的那个班级。”
顾衾舟没耐心道:“你问题太多了。”潜台词他解答不了,也懒得说。
贺文澜瞬间炸毛,“操!合着我浪费那么多口水,你就这么敷衍我。”
顾衾舟突然抬起眼,没什么情绪地斜睨了一眼他。
贺文澜被他看得一怵,立刻闭上嘴,尴尬地讪笑了一声。
真是见了鬼了!贺文澜总觉得好友顾衾舟最近有点奇怪,壳子还是那个壳子,内里好像换了一个人,就像现在突然释放的气势,会让他觉得深沉可怕,似高位者施压一样。
“前不久把脑子磕到了,把读的书也忘了,各门测试成绩都不合格,所以暂时留一级重新再做考虑。”顾衾舟平淡地解释了一下。
“磕……磕坏了?”贺文澜视线乱飘,怪不得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来是把脑子磕坏了,好笑又有点可怜。
“实在憋不住就笑出声,但是我不保证忍得住不揍人。”
“没,我是那样的人吗?”贺文澜绷紧脸,严肃道:“但是你去最差的班级,不是更读不起了,还不如让你爸给你找家教。”
“没必要,就算头磕坏了,也比你的好用。”顾衾舟损了一句后,撸起校服袖子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下午第一节快开始了,好聚好散。”
贺文澜望着损友潇潇洒洒离开的背影,被骂得微微有些郁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劝解自己不要跟一个脑子坏了的人计较。
只不过,他不理解顾衾舟为什么突然问起温陶时,而且之前明明同在一个班级,也没见他这么积极探究……等等,温陶时有个弟弟,不就是在顾衾舟转过去的班级读书?
*
温瓷年刚吃完药,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也只有午休这段时间,他的世界才是最清净舒适的,空无一人的教室,能够让他稍微放下戒备。
学校没有强制学生午休必须在寝室睡觉,不过大部分学生还是喜欢去寝室休息,少部分会去图书馆学习,还有部分人会去操场挥霍无限的精力,总之很少人愿意窝在教室休息或学习,更别说一个全是差生的班级。
可能药发挥了一些作用,温瓷年没有早上那么难受,就是有些犯困。
迷迷糊糊之间,他感觉身边有人坐下来,似乎在窥探着他,而原本安静的教室,也变得吵闹起来。
温瓷年太疲惫了,眼皮重如千金无法掀开,更没心思探究那道宛若实质的视线,几乎于瞬间便坠入到光怪陆离的梦境里,直到混乱的梦被一道铃声打破,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脑海还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花了两分钟,才让自己区分梦境和现实。
他应该是在识海睡着了,而身体被钩月占用了,而第二人格好像在吃糖。
钩月察觉他睡醒了,主动把身体还给他,兴奋地告诉他,“顾好人主动给的零食。”
温瓷年口齿间残留着甜腻的奶香味,舌头不自觉地扫了一下,味道更浓郁了。
“口袋里还有一颗奶糖,超级甜!”钩月殷勤道:“特意给年年留的哦。”
“谢谢钩月。”温瓷年勾了勾唇角,面色温柔推敲,“你没有露馅吧?”
“没有!我都没说一句话,是他自己塞给我的。”钩月语气急切辩解,后知后觉道:“年年,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要不然为什么无缘无故对你那么好……”
“不知道啊,但是钩月不能因为一个鸡腿、两颗糖就相信别人,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要不然哪天被人卖了怎么办?”温瓷年当然希望钩月天真无邪,但是人性很复杂,如果因为一些小事就单纯地相信别人,这很致命。
钩月茫然道:“我没有很相信他,我能无条件相信的只有年年,可是我希望年年在现实也能拥有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而且日久见人心,我帮年年再观察一下,看看顾好人有没有资格成为年年的朋友!”
温瓷年心上流过一道暖流,暗想该怎么办好,好想抱抱自己的第二人格。
他是何其幸运遇到钩月,至少这个世间还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对他好,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第二人格,是他无法触碰的存在,也足够了。
钩月是他重生的惊喜,是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就算他成了孤魂野鬼,也是有伴的鬼。
“你在笑什么?”顾衾舟偶然瞥了一眼突然弯起嘴角的人,似被这个不经意的笑颜惊艳到,被晃了神,不自觉地出口问道。
他想不起之前同班的温陶时长什么样,但是笃定没有他的弟弟温瓷年好看,如此看来,后者更适合当校草,如果不那么病怏怏、不那么瘦弱的话。
温瓷年没有立刻收敛表情,依旧含着笑偏过头撞上顾衾舟满是兴味的目光,温吞地说:“奶糖很甜,我很喜欢。”
顾衾舟神色有些错愕,想不到一个清冷孤僻的人会因为一颗糖,露出那么……甜蜜的笑。
午后的暖阳,给温瓷年的笑镀上了特殊的滤镜,让顾衾舟在往后的日子里,总是不经意想起这个明媚的笑,很可惜之后再难看到他笑得这么纯粹美好。
最后一节课结束,温瓷年猝不及防的被顾衾舟塞了好几颗奶糖,而对方一句话没说走了。
钩月傻乐道:“嘿嘿,顾好人好像把库存都给我们了。”
“你想吃的话就出来吃,但是一次性不能吃太多。”温瓷年把糖都揣进校服兜里,转而对着身边空掉的桌位发起呆。
教室陆陆续续走了大半人去吃晚饭,只有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温瓷年身上,伴随着窃窃私语,以及高调的嗤笑声。
温瓷年把书本叠高,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
一般高中都是有组织晚自习,但是那是针对重点班级,像他们这种混日子的差生,根本不会遵守纪律校规,要么偷偷翻墙出校混网吧,要么回寝室享受。
晚自习结束,食堂会有免费的宵夜,就是一些袋装的面包,部分学生懒得为一袋面包辛苦跑一趟食堂,也有需求的学生会去拿,或者帮别人代拿。
温瓷年喝了很多水垫肚子,在晚自习结束前去了食堂,拿了两袋面包和一瓶牛奶,立刻离开。
回寝室的路上,他还有些踌躇,南城高中的学生非富即贵,住的公寓楼寝室大多都是四人寝,少部分双人寝,而他很幸运分到双人寝室,且一个人住。
但是他很排斥公寓宿舍楼这个地方,因为上辈子钩月就是在那儿为了保护他而消失的。
温瓷年站在高高的公寓楼前,望向校园夜空上的明月,手里捧着两袋面包和一瓶牛奶,有一种置身虚幻梦境的荒缪感。
他现在这般弱小可欺,如何保护自己和钩月,不再重蹈覆辙前世的不幸。
回过神,他恰好看到了宿管阿姨在宿舍楼下。
宿管阿姨是个留着卷发的胖阿姨,看起来很和蔼可亲,但是发起火来却很凶悍,不少人都怕他。
温瓷年不怕她,见到她还很亲近,甚至主动打招呼:“杨阿姨。”
“是你啊,小温,阿姨跟你说寝室不可以带大功率的东西,会有安全隐患,你上次那个小电煮锅就很危险,所以给你没收了放在仓库等毕业后再取走,现在就给你留个烧水壶用用。”
“知道了,不好意思给阿姨添麻烦了。”
“就你这孩子最礼貌懂事了,快回寝室休息吧。”宿管阿姨忽然想到什么,临时补充道:“对了,你的502寝室要入住一个人,已经找我拿了一副钥匙,所以,阿姨提前跟你说一下,最好把另一个空床的东西收拾一下,免得遇到一个暴脾气的室友给你扔了。”
温瓷年原本往里面走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问道:“我能问一下新室友的名字吗?”
“你等等,我这里有登记,叫顾什么舟的,中间那个字阿姨不认识哈哈。”只有小学文凭的宿管陈阿姨尴尬地笑了笑,刚想把登记本给他看,然而对方已经急匆匆上楼去了。
温瓷年头也不回道:“谢谢阿姨,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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