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衾舟穿着校服坐在石凳上，右手执着黑棋，没有犹豫地落下，干净利落。
他对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但精气神都很好的老人，正是他爷爷顾南天。
顾老爷子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拿着白棋就要堵顾衾舟的黑棋。
下了一会儿，顾衾舟开始心不在焉地走神，原本让温瓷年帮他请个半天假，结果第二天都没能回去上课，没有他带饭，也不知少年有没有好好吃饭……
眼下他抽不开身，请假处理完事情，先是被他爸顾景庭拉着秉烛夜谈，旁敲侧击地打探他最近买股票买彩票的事情，好不容易应付过去了，准备回校上课了，又被一个电话叫回老宅，只因为顾老爷子想他了。
如果不是顾夫人去世得早，顾衾舟的童年是没有遗憾的，他哥他爸他爷爷还有顾家旁系血亲，都宠着他，没让他受过半点委屈。
他几乎是在溺爱里长大的，但没有长成温室里的花朵模样，而是长成了放荡不羁的野草，恣意妄为。
“小舟啊，跟我下棋还走神，想什么那么出神，跟爷爷说说。”顾南天等了半天，没等顾衾舟把棋子落下，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孙子已经神游天外了。
“没想什么。”顾衾舟很快落子，然后慢悠悠收着棋子，低低道：“爷爷，你输了。”
“哎呦，没看到，老了眼睛也花了。”
“爷爷不老，会长命百岁的。”
顾老爷子被哄得心花怒放，乐呵呵地笑着说：“爷爷尽力长寿，指望着抱上孙子呢。”
顾衾舟收旗子的动作顿了顿，抬眼道：“很快了，大哥已经找到女朋友了。”
“小舟，我是说你。”
“高中都没读完，说这个太早了。”顾衾舟显然不想继续下去这个话题，故意看了手表，委婉道：“爷爷，差不多该回去上课了，本来退步很多了，再落下课程更跟不上了……”
“是我糊涂了，你回去多用功学习。”顾老爷子交代完又喃喃自语道：“怎么就突然磕坏脑子，本来多聪明啊，如果严重还是住院观察一下，还是要重视……”
“没事了，去做过检查没看出什么问题，爷爷我该赶回去上课了。”
顾老爷子碎碎念道：“走吧，路上小心一点，记得周末有空多来陪陪我这个孤寡老人。”
顾衾舟都耐心地应下了，出宅子坐上管家的车去学校。
他也不知道今天有哪些课程，赶到教室发现里面静悄悄的，往里瞄了一眼，座位好像都是空的，思忖了一下，猜测都去上体育课了。
他正打算去操场，突然听到说话的声音，复又往教室里看一眼。
有三个人鬼鬼祟祟地站在讲台桌前，好像在捣鼓什么东西。
“去把温瓷年的水杯拿过来，把这些倒进去后，弄好了我们赶紧回操场，免得离开太久被怀疑。”
紧接着有个人往后排走，拿起了温瓷年座位上的白色水杯。
顾衾舟看了一眼，无声息地去了走廊尽头，拐进厕所。
过一会儿，那三个人往楼下走了。
顾衾舟刚转来9班，除了温瓷年和班主任，还认不全其他人，也不能把那几个人对上名号，更没兴趣记无关紧要的人名。
不过，他记忆力很好，记得那三个人的座位。
他拿起温瓷年桌面上的水杯，打开后闻了一下，闻不出什么味道，抬头看向教室里刚刚那三人的桌位，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虽然他不知道那些人在温瓷年水杯里放了什么东西，稍微用脑子想想都能猜到，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明有监控，亏他们也敢搞小动作，真是不知死活。
顾衾舟拿着温瓷年那加了料的水杯，面无表情的往那三个桌位走过去，依次把他们水杯里的水倒掉一些，然后把手中水杯里的水平均地倒入三个水杯里。
做完这一切，顾衾舟把温瓷年的水杯洗了几遍，重新接了干净的水放回原味，这才若无其事离开。
那些人喝了会不会出事，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本来也是他们先做坏事，只能说是自食其果，真有事估计他们也没胆看监控。
*
操场。
“那个量会不会太多了，这要是喝下去会不会出事？”曾耀鹏有些担忧。
“不至于，就倒了小半袋，最多拉到虚脱，不会死人的。”袁旭拍了拍曾耀鹏的肩膀，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我们就等着看好戏。”
蒋晨烨兴味地盯着树荫下玩篮球的温瓷年，不甚在意地说：“怕什么？真有什么事我兜着。”
“蒋哥你看顾衾舟回来了，好像去短命鬼那边了。”
“啧，这小白脸不简单，才两三天就勾上了顾少，一旦他攀上这颗大树，以后我们都没办法搞他了。”曾耀鹏收回视线，感叹，“真可惜。”
蒋晨烨没搭话，不过脸上的表情透露他此刻的不愉，阴鸷地盯着前方，心里早用肮脏的话把温瓷年骂了个遍。
在他眼里，温瓷年已然是他造谣里的那样，和到处勾引人的狐媚子没什么区别，同样下贱不堪。
凉秋，操场旁边的树都秃了小半，泛黄的树叶在风的凌迟下，不甘地摇摆落下。
温瓷年把篮球放在旁边，有些无聊地蹲在地下，捡了一片形状颜色都很好看的叶子，放在手里转着玩。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那道恶毒的视线了，只觉得那人简直阴魂不散，微微有些心烦地抬起头刚想瞪回去，视线却被突然出现的人挡住了。
顾衾舟被他毫无征兆地瞪了一眼，莫名其妙地调笑，“见到我，眼神这么凶啊。”
温瓷年立刻把目光收回去，拿着那片树叶站起来，垂着眸道：“只给你请了半天假。”
“没事，后面我通知老师了。”顾衾舟好奇地凑到他旁边，看他手里的树叶，“你捡树叶做什么？”
“这片很好看，可以做书签。”温瓷年简单回答。
“这样啊，是挺好看的，不过你玩篮球吗？”顾衾舟注意到他身旁的篮球。
“不太会玩……”温瓷年看向一旁的篮球，诚实道。
“我特别会玩，要不要我教你。”
温瓷年摇了摇头，“要下课了……”
“那下次有机会玩吧。”顾衾舟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半蹲在他身旁靠得很近，忽然想起刚刚的小插曲，慎重的对他说：“对了，等会去小卖部买点矿泉水喝吧。”
“嗯？”温瓷年歪着头，眼里是直白的疑惑。
“饮水机可能污染了，我刚回教室倒了一杯水，里面有一只小虫子。”顾衾舟随口胡扯。
顾衾舟不确定洗了几次的杯子是否干净，万一还有残留的东西，都是潜在危险，最好先观察那几个人喝下后的反应。
他不知道就算没有自己提醒，温瓷年也没打算喝水。
此刻温瓷年落在他身上的探究目光，顾衾舟也毫无所觉。
不过温瓷年还是跟他去了小卖部，而他的校园卡刚好有几块钱，正好够买一瓶矿泉水。
他拿着矿泉水，走到垃圾桶附近直接打开喝了几口便扔了。
“还剩很多，就这么丢了？”顾衾舟有些惊讶。
温瓷年淡淡道：“嗯，带回去太占位置，已经解渴了。”
顾衾舟不再说什么，和他并排往教室去。
第二节课时，大部分同学都在喝水，可能因为体育课流失太多汗水，一个个都在喝水。
蒋晨烨那三人也不例外，而且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
温瓷年忽然拿起水杯，转开了盖子，顿时三道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不是和你说水不干净吗？”顾衾舟压低声音想去阻止他。
他充耳不闻地抬起头，把水杯口贴到唇边，扬起头抿了一口，才轻声回应：“嘴唇有点干，就抿一点润一下，没喝进去。”
当然什么也没喝进去，他不过是装装样子给那几人看，果然瞥见那些人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
“年年，接下来怎么办？”识海里的钩月不安问道。
温瓷年捧着水杯，阖着眸回答，“等会我假装出去上厕所，这样不会引起他们注意。”
“这次敷衍过去，那下次呢？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使坏！”钩月变得焦躁起来，心疼主人格又无可奈何，恹恹道：“坏人真的有恶报吗？”
温瓷年沉默了，好人也未必有好报，何况让他现在分心的是体育课上顾衾舟的提醒，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也可能对方刚好撞见了那些人做坏事……
“年年，你快看那三个坏种，他们怎么了？”
温瓷年听闻钩月的叫唤声，回过神，发现教室里此刻兵荒马乱。
“诶，蒋晨烨、袁旭、曾耀鹏他们三怎么突然跑出去了。”
“好臭，谁放屁了？”
“这味道跟拉裤子里一样……”
那三个人在众目睽睽下，齐齐捂着肚子，疯了一样跑出教室。
钩月幸灾乐祸道：“年年，恶有恶报，他们遭报应了哈哈哈哈！”
温瓷年轻轻“嗯”了一下，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
教室现在乱成一锅，全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老师喊了几遍“肃静”也没人停下。
顾衾舟挑了挑眉，明知故问道：“咦，他们怎么了？”
温瓷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三个空位，平淡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们那样子像是吃坏肚子，现在急着跑厕所。”
顾衾舟眯起眼，有些无聊地转着钢笔，已然知道那三个人在水杯放什么东西了，如果没有他把那一杯均分，温瓷年就成受害者了，而且很可能会进医院。
顾衾舟想的没有错，温瓷年本身肠胃就不太好，前世喝了两口去医院调理了几天，才捡回一条命。
温瓷年多次死里逃生，吊着半条命在人间苦苦挣扎，没料最后还是死在一场大雾里，结束了多灾多难的一生。
顾衾舟来人间是去享福的，温瓷年则是来渡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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