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风夹着细雨灌入未闭合的窗口缝隙,微微润湿了温瓷年的侧脸。
他垂着眼看书,长睫毛上仿佛点缀着闪闪的沙粉,在教室灯光的投射下熠熠生辉,就连那偏淡粉的唇瓣也沾染上了水光。
温瓷年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长相有多出众,但是他能感觉几道视线若有似无地窥探过来,让他如坐针毡。
他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道满是恶意的目光,斜眼一瞥没有察觉到什么,也可能是他敏感了,但不舒服的感觉却是实质的。
然而并不是他臆想症,因为下课后,有人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冷嘲热讽地议论他。
“短命鬼怎么没有病死,也不知请了七天假真的是住院看病,还是去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厮混……”
“就是,和这种脏的人在一个教室,真的挺恶心的。”
“他不会以为有顾衾舟坐在他身边,自己就能攀上关系吧?”
“他不是同吗?顾衾舟长得好家室好,还真的可能……”
后面的话越来越下.流,简直不堪入耳。
这些声音太熟悉了,唤醒了温瓷年记忆深处一些不愿触碰的过往。
顾衾舟在,那些人忌惮,所以没有立刻找温瓷年麻烦,现在人不在,他们就无所顾忌了。
温瓷年重生后一直处于似梦似幻中,还没从这种不真切的感觉里剥离出来,真正去接受真实的现实世界。
难得清净安稳了两天,他甚至忘了自己被排挤欺凌的不堪过去。
一瞬间,他胸口剧烈起伏,心脏抽疼,情绪一激动也有些呼吸不上来。
他突然站起来,拉开椅子,那些议论声戛然而止,那几个人都看向他。
温瓷年也望过去,和起头的人相对视。
蒋晨烨有些意外他会突然看过来,随后挑衅地回之一个恶劣的笑,满眼阴翳和嘲弄。
他们从小就认识,那时候关系挺好的,毕竟温瓷年只有他一个朋友,蒋晨烨很了解温瓷年胜过他自己。
温瓷年还是一如既往地矜贵漂亮,只不过小时候留着与众不同的长头发。
蒋晨烨刚认识他的时候,一度以为他是女孩子,比洋娃娃还漂亮的女孩。
后来知道了真相,蒋晨烨还是会为他失神,初中刚好又是一个班级,情犊初开的年纪,很多喜欢都是朦朦胧胧的,对于同性恋也是一知半解。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对那些女生没感觉,但是看温瓷年就很心动喜欢,又加上叛逆期,最后表白被拒了有些恼羞成怒,而且还被父母知道了,因为这事差点没被打个半死,从此反目成仇。
蒋晨烨认定是温瓷年勾引他,害他丢脸,看他笑话。
因此,蒋晨烨记恨上温瓷年,初中转学了,没想到高中又分到一起,简直是孽缘,不过也是让他进行报复的大好机会。
凭什么他可以干干净净、高高在上,蒋晨烨就想看他跌入尘泥,满身污浊,最好彻底毁掉他。
看吧,他快成功一半了,所有人对谣言深信不疑,多有意思。
一开始温瓷年还会挣扎去自证清白,然而换来更残忍的伤害后,就学乖了,成了柔弱不会反抗的精致人偶。
蒋晨烨更想看到他反抗无果绝望破碎的样子,此刻那双漂亮如黑曜石的眼眸,冷冷看过来,让他兴奋得全身血液都快沸腾起来了。
就在他以为温瓷年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对方突然离开座位,朝教室后门离开了。
“切--”旁边的曾耀鹏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他想干架呢,结果直接落荒而逃,怂货。”
“就短命鬼那瘦胳膊瘦腿还能干架?跑几步不咳不喘就不错了,感觉都可以改名叫温黛玉了。”袁旭嗤笑了一声,一脸不屑一顾。
没走多远的温瓷年,一字不差得听到了,翻来覆去那些嘲讽话,听也听腻了。
他无动于衷的加快了脚步,不再关注那些议论声,径自去往楼道最里面的洗手间。
唯有第二人格钩月快要气炸了,替温瓷年委屈。
“他们嘴怎么这么臭?没素质没脑子不要脸!”钩月愤愤道:“好生气!长得丑心眼还小,居然侮辱年年……气死我了!”
“钩月,不值得为那些人生气。”温瓷年仔仔细细地洗了洗手,关掉了水龙头,转身靠在走廊的栏杆处,放空大脑地俯瞰教学楼下面的操场。
校园的天空阴云密布,原本热闹的操场顿时没了人烟,极目望去哪里都是昏沉沉的,很压抑,却也很符合温瓷年记忆里的校园模样。
“年年,你不要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就是有些累了,想要出来透透气。”温瓷年浅浅勾起嘴角轻笑了一下,安慰道:“有钩月陪着,我心情挺好的。”
“真的吗?”钩月有些开心地告诉他,“年年心情好,钩月的心情也会很好。”
“不过快要上课了,我们该回去了。”
钩月小心翼翼问:“可以不去吗?”
“嗯?”
“他们好讨厌,我不想因为我心情变好的年年,见到他们后又不好了。”
温瓷年沉默了一会儿,柔声回答:“躲得了一时半会儿,总不可能一直避着,还要上课的。”
“不可以和顾大腿那样请假吗?”
温瓷年没想到钩月又给顾衾舟取绰号了,骤然听到新称呼都没反应过来,把人对上号顿时哭笑不得解释,“不可以请假,我已经请了好多天课了,我们回去上我们的课,把他们当空气无视掉就好。”
“好吧。”钩月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很听主人格的话。
温瓷年回班级的时候发现,书本凌乱地掉在地上,而旁边的空位却很干净,属于顾衾舟的桌子,上面放着整齐的书本,只有他的桌面被人动了。
不用想都能猜到是谁干的,除了那几个议论排挤他的人,没有谁闲着干这种事情了。
他不发一言地弯着腰把散落的书本一本本捡起来,叠好放到桌子上。
这节课是生物课,温瓷年拿出生物书,翻开后看到了一个很大很深的灰黑脚印。
那些人把他书本弄地上,还踩了。
往后面翻了几张又有脚印,他皱着眉头去翻其他书,还有两本各有一页都被踩过。
温瓷年花了一节课,用橡皮把那些脚印一点一点擦干净。
“年年,人怎么会那么坏!”钩月闷闷不乐地喃喃道,有些垂头丧气。
“他们算不得人。”温瓷年淡淡地纠正。
钩月赞同,“他们确实不是人,是、是……草履虫!”
温瓷年刚好也看到生物书上,关于单细胞原生生物的介绍,上面还有草履虫的草图。
“草履虫比他们有用多了。”温瓷年科普道:“一只草履虫可以吃掉4.3万个细菌,可以起到净化污水的作用。”
“哇,这么厉害的吗?”钩月立刻收回之前的话,义正言辞强调,“他们比原始低等生物草履虫都不如!这么一想就没那么生气了。”
“是啊,没必要对一个没脑子的生物动脾气。”
温瓷年的目光幽幽扫过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最终没什么情绪地垂下视线。
摊开的生物书这一面被擦得有些灰旧,勉强可以看。
教室依旧一团乱,要不是生物老师是个大嗓门,想听课的学生可能都没法学习,不过吊车尾的九班,也没有人会想着听课学习,要不然也不会来这个特殊班级。
温瓷年成了这个例外,相比那些大声讲话或者直接睡觉的,成了唯一听课的人。
他坐得端正挺直,拿着黑笔认真做笔记,引来老师的频频侧目,但是温瓷年在班上的成绩已经烂到无可救药。
蒋晨烨把凳子转了一个方向,和后桌小声讲着话,余光却有目的一样斜向温瓷年,眼神里闪过不怀好意的算计,似乎计划着做坏事。
袁旭正聊着,注意到蒋晨烨仿若吃人的目光,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忽而眼珠子轱辘一转,揣测地问道:“那小白脸装得也太恶心了,在这地方还不忘摆出很爱学习的人设,蒋哥要是也看不顺眼,可以找个机会对付一下他。”
“你想怎么弄他?”蒋晨烨饶有兴致问。
“明天不是有一节体育课吗?上完课肯定很渴,我们找个机会回教室,往他水杯里放点东西,让他出糗。”袁旭使坏地笑了一下,“蒋哥觉得如何?”
“挺有意思的,不过……”蒋晨烨望着温瓷年的方向,语气顿了顿,“要放点什么东西呢?”
“这我倒没想好,总归是让他不好受又能出洋相的东西。”袁旭绞尽脑汁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蒋哥觉得可以放什么东西呢?”
“曾耀鹏家里不是开药店吗?”蒋晨烨突然低低道。
“是。”袁旭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蒋晨烨,只见前桌突然勾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蒋晨烨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
“泻药。”
袁旭听到后,微微怔了一下,很快竖起大拇指,由衷夸赞,“还是蒋哥英明,明天有好戏看了。”
“等会下课,跟老曾说一下,让他明天把足量的泻药弄过来。”
“行,我们都通校,刚好方便去整一些过来。”
他们交头接耳得密谋着阴谋诡计,目光时不时瞥向温瓷年,幸灾乐祸地等待他明天出洋相。
最后一节课,温瓷年留下来打扫卫生,扫完了之后,教室还有几人坐在一起聊天。
温瓷年走之前,匆匆瞥了一眼,正是蒋晨烨他们围在一起说话,估计又在讲他坏话。
他视若无睹地走出去教室,没走出去几步,想起自己黑板没有擦,复又转回去。
“那这件事就交给耀鹏了。”袁旭郑重交代。
曾耀鹏,“可以,不过能弄到多少泻药我不能保证,拿多了可能会起疑。”
蒋晨烨随意道:“够起作用的量就行了,用不着那么多。”
……
温瓷年背靠着后面的墙边,把他们的话一字不差听进去了。
趁着他们讨论得兴起,温瓷年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没必要再听下去了,捕捉到“泻药”这二字,温瓷年已经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了。
这就要开始了吗?
温瓷年唇角衔着讽刺的笑意,眼底却暗沉沉的,不透露半分情绪。
看样子明天的水是不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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