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一天

    “圣诞节那天,你们都怎么过啊?”

    一句话打开了值日生们的话匣子,放学后留下来做值日的帝丹高中三年级生们踊跃发言。

    “我和仁太君说好了。”女生捏着裙摆,羞涩又雀跃地说,“他来我家接我,我们订了电影院情侣座。”

    竹泉知雀拖着椅子从她身后走过,礼貌提醒:“你讲台还没扫。”

    “我!我!”一个男生跳起来举手,“我和爱子约好去Live House!之后还要去卡拉OK!”

    竹泉知雀搬着桌子路过他身边,客观提醒:“你黑板没擦。”

    “我和雄三君在家里过。”铃木绫子温柔地说,“我们两家的父母想约着吃顿饭。”

    竹泉知雀一手椅子一手桌子地站在铃木绫子面前,“麻烦让一让。”

    铃木绫子连忙让开,竹泉知雀哐哐哐摆好桌椅,沉默不语,干活麻利,仿佛一个无情的打工人。

    不对,她本来就是一个无情的打工人。

    “知雀。”铃木绫子叫住她,“你圣诞节有安排吗?”

    铃木绫子可没忘记竹泉知雀曾经见色忘友被外校白毛拐走的往事。

    圣诞节知雀会有怎样甜甜蜜蜜的约会呢?铃木绫子好奇。

    “有安排。”竹泉知雀一脸平静,“我要cos圣诞老人。”

    “公益活动?”扫地的女生摸不着头脑,猜测道,“打扮成圣诞老人,给填问卷的路人派送礼物?”

    擦黑板的男生:“竹泉桑圣诞节都不忘打工吗?”

    传言帝丹高中的神秘校花天天放学即失踪是为了打工,为此不知道多少人重温《会长是女仆大人》后在女仆咖啡厅蹲守她,期待一场紧张刺激的邂逅。

    无知的男生们并不知道,倘若他们不幸在校外遇见竹泉知雀,等待他们的“邂逅”绝不是区区紧张刺激可以形容的——用彻头彻尾的惨剧来形容才算贴切。

    “差不多吧。”竹泉知雀拎起书包,“反正是穿着红衣服挨家挨户拜访。”

    穿着被鲜血染红的衣服,拎着枪拿着击杀名单,挨家挨户拜访。

    披着死神皮肤的圣诞老人也是圣诞老人,是超稀有的隐藏款。

    “抱歉,我知道你很惊讶。”枪口对准男子惊恐的脸,竹泉知雀宛如默哀般音调低沉。

    “我也不想的,但黑衣组织圣诞节不放假。”

    砰!

    地上溅起一团血花,染红圣诞树上纯白的雪花挂饰。

    黑发少女勾掉名单上一行字,转身赶往下一家人的烟囱。

    竹泉知雀嘴里叼着一根圣诞棍糖,水果口味,她看向手机群聊。

    群聊名称:黑乌鸦酒厂圣诞团建群

    【大哥】:谁改的群聊和备注?

    【大哥的御用司机】:大哥,威雀威士忌在群里。

    有时候,破案只需要一句话。——伏特加大侦探

    【美女姐姐】:不是挺好的嘛,多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骗女人的渣男】:无法茍同。

    【酒厂最优秀的打工人】:莱伊,我劝你重读职场话术再来群里发言。

    【酒厂最优秀的打工人】:群里能被你欺负的只有伏特加。

    【大哥的御用司机】:???

    竹泉知雀给击杀名单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艾特琴酒和莱伊,附赠表情包:憋说话,快去打工。jpg

    水群说明你们太闲了,快把生命奉献给工作。

    团建群共享一份击杀名单,里头是朗姆亲自列出的名单,记录着每一个组织特意留在圣诞节清算的对象。

    “在耶稣的诞辰日送他们去见上帝,多么仁慈。”朗姆虚伪道。

    竹泉知雀提出异议:“要是他们不信教呢?”

    朗姆:“那是上帝头疼的问题,不是我的。”

    他的无耻令竹泉知雀深深拜服,扣动扳机前她额外问了受害者一句:“你信教吗?”

    受害者:“信信信的话,主会拯救我吗?”

    竹泉知雀:“你可以亲自去问主。”

    她的工作是送你见主,单程票,不用谢。

    受害者:“不不不不信的话呢?”

    竹泉知雀:“换个祈祷对象,比如打工之神。”

    当打工之神降下神谕,宣告祂的孩子不得在圣诞节加班,你就有救了。

    竹泉知雀没能听见神谕,她独揽三分之二的工作,寂寞在群里刷屏表情包阴阳怪气琴酒和莱伊效率低下。

    琴酒屏蔽了群聊,他开始喜欢上用伏特加当传话工具人和竹泉知雀沟通,起码受气的不止他一个人。

    莱伊没有小弟,他只能容忍嘀嘀嘀的群聊在耳机里响。

    最后一个目标在名单上被划去,莱伊按住耳麦进入频道。

    “能散伙了吗?”他冷静地问,“今天是圣诞节,明美还在等我。”

    “真是深情。”贝尔摩德语气慵懒地调笑,“但很可惜,你看看时间。”

    12月26日,凌晨两点。

    圣诞节已经过了。

    黑乌鸦酒厂圣诞团建群的群友真正做到了生命里只有工作,从早上八点集合,一直辛勤劳动到凌晨两点。

    没有火鸡,没有约会,没有圣诞袜里的礼物,只有满身硝烟和指缝间的血渍。

    群里的几个人习以为常,竹泉知雀只在路过灯光温暖的街区时短暂失神,拿自己的非日常与人家的日常比较。

    她离正常人的生活就那么远吗?

    枪里的子弹一天下来打空了,竹泉知雀把枪塞进衣摆下,找了个没人的天台,坐在边缘的栏杆上。

    许是圣诞节的缘故,城市的黑夜被彩灯取代,亮起的圣诞树光茫星星点点散落在水泥建筑物间,照亮竹泉知雀的眼眸。

    天台风大,她搓了搓冰冷的指尖,嗅到浓郁的血腥味。

    沾在她发间,萦绕在她的衣服上,冷风吹不散。

    酒厂团建群在任务结束的下一秒解散,伏特加开车,琴酒回基地与朗姆见面,继续组织的邪恶计划。

    贝尔摩德人不在东京,和他们有时差,她那边还是白天。

    莱伊有没有回去找宫野明美,竹泉知雀不知道,鸽了女朋友一天的男人连煲汤都嫌肉老。

    他最好没去,凌晨两点把睡着的女朋友叫起来过已经错过了的圣诞节,圣人都得抄起扳手给他头上来两下。

    竹泉知雀觉得莱伊那句“明美还在等我”是说给外人听的,用来造他的深情人设。

    酒厂圣诞团建几天前就下达了通知,竹泉知雀庆幸她提前把圣诞礼物给了五条悟——好可怜的社畜情侣,圣诞节竟都要加班。

    某种意义上还挺公平,同一片月色下有的情侣在接吻,有的情侣在加班,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竹泉知雀昨天值完值日,扛着一麻袋礼物去了趟盘星教,又回来帮织田作家和伏黑家布置圣诞树。

    她双手合十谢罪:果咩,圣诞加班,不能回来过节,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把我的照片摆在桌上,当作是我本人到场。

    太宰治:黑白照片可以吗?

    竹泉知雀被捏住脸拍了张遗照,照片同时被摆在织田作家餐桌、伏黑家饭桌和盘星教食堂电视机盒上。

    相框前供奉了一些水果,插了三根香。

    竹泉知雀:我真的会谢。jpg

    过激的友谊令她十分感动,虽然竹泉知雀人不在,但她的心和朋友们连在一起,共度圣诞。

    圣诞节当天,竹泉知雀早上八点带着装备开始今天的cos圣诞老人·暗黑隐藏版工作,十点太宰治给她拍了张圣诞树的照片,十二点他发送火鸡大餐九宫格录屏,企图馋死竹泉知雀。

    执行任务中午只啃了两个汉堡的竹泉知雀:嘤嘤。

    下午她开枪开到手臂麻痹,织田作家吃秘制咖喱盛宴,晚上她在巷子里围追堵截跑到喉咙冒火,伏黑家吃烤肉全席。

    圣诞节12点整,夏油杰发来美美子和菜菜子坐在圣诞树下拆礼物的照片,顺便“不经意”地泄露盘星教今日食堂特供咖啡果冻,不限量。

    连神都无法抗拒的美味!

    竹泉知雀一手拿枪,一手捏着压缩饼干咔咔地啃,默默屏蔽了所有人。

    只有黑乌鸦酒厂圣诞团建群没有与圣诞节同流合污,是她最后的精神支撑。

    精神支撑在凌晨两点解散了,把竹泉知雀留在圣诞余韵笼罩下的天台寒风中。

    她现在回家还赶得上啃两口邻居家没吃完的火鸡骨架。

    “算了。”竹泉知雀嗅了嗅衣袖,冰冷的血腥味与金属的硝烟味混杂,“会吓到小孩子的。”

    随便在天台消磨点儿时间,等会儿直接去学校。

    “希望绫子不要追问我圣诞节cos暗黑圣诞老人的细节。”竹泉知雀在胸口划十字。

    她实在是没什么能分享给朋友的美好回忆。

    竹泉知雀拿出手机玩连连看,她把手指缩在袖子里点屏幕,聚精会神地盯着动物图案的小方块。

    冰凉的雪粒落在玻璃上,在女孩子指尖沁出凉丝丝的冷意。

    “……下雪了?”她仰起头。

    雪粒洋洋洒洒从天空落下,落在竹泉知雀的眼睛里,打湿她乌黑的睫羽。

    东京下雪了。

    女孩子呼出的白雾吹散了雪子,她可惜地看向天空。

    月亮被云层遮住了,换来这场雪。

    纯净的、纯粹的雪白,除了月亮,谁能与之比拟?

    竹泉知雀轻轻呼气。

    沙沙,沙沙。

    长靴踩过铺洒雪子的地面,黑色毛呢风衣下摆扫过修长的双腿,在天台的栏杆后站定。

    清澈的蔚蓝带着比月亮更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茫,落进竹泉知雀的眼睛。

    雪粒沾在五条悟雪白的眼睫上,年轻俊美的青年双手插兜,俯视竹泉知雀。

    “圣诞节已经过完了。”他笑笑,“能请这位不幸错过圣诞的小姐与同样不幸的我一起,补过一次约会吗?”

    知雀:明天上学

    小悟:逃课吧:)

    第182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二天

    雪粒落在竹泉知雀黑发间,像洒上一层细腻的糖霜。

    她摇摇欲坠地坐在天台栏杆上,脚下是令人眩晕的高空。

    女孩子仰着头,身体重心偏移到危险的角度,她松开一只按住栏杆的手,抬手抓住空中飞舞的雪花。

    晶莹的雪花擦着五条悟的眼睫飘落,融化在竹泉知雀掌心。

    “现在是凌晨两点。”

    “的确。”

    “圣诞节已经过了。”

    “没错。”

    “我加了一天的班。”

    “我也一样。”

    “明天要上学。”

    “逃课吧。”五条悟提议,“我逃课的风险比你大多了。”

    夜蛾老师小班课堂,某夏油姓同学辍学,某五条姓同学逃课,只有好心的家入同学给班主任捧场,为空荡荡的教室带来一丝人气。

    五条悟判断风险的依据竹泉知雀无法茍同,为了平衡学业与四份工作,她差不多把能找到的请假借口都用完了,凭空给自己捏造了一堆举办葬礼婚礼和小孩满月酒的亲戚。

    班主任:竹泉同学,你的人生不是在吃酒席就是在去吃酒席的路上吗?

    竹泉知雀:那倒不是,生病住院的借口也很好用。

    在请假条上,她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平均一星期做一次手术,一个月进一次濒危病房,还有一堆因殉情、食物中毒、受了情伤而需要她照顾的朋友。

    ——是的没错,如果有人想从请假理由了解竹泉知雀的生平,他将得出以上离谱结论。

    “我已经没有请假的借口了。”竹泉知雀歪了歪头,黑发如瀑垂落,“但为了悟酱,逃课就逃课吧。”

    她把手递过去,“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五条悟握住竹泉知雀的手。

    冰凉柔软的肌肤在他掌心化作融化的雪,他把女孩子拉进怀里,用敞开的黑色毛呢大衣裹住她。

    融融的暖意包裹住竹泉知雀,她这才发现自己在天台冻得浑身冰凉,忍不住把冰凉的脸颊贴在五条悟胸口。

    “嘶。”五条悟抽了口气,抱怨道,“好冷。”

    竹泉知雀默不作声地把手塞进五条悟衣领。

    白毛猫猫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好像一只被主人强行抓进浴室洗澡,主人却不小心弄错了水温,导致他被冷水淋遍全身的落汤鸡猫猫。

    好惨哦,竹泉知雀无慈悲。

    她像是泡在暖和的温泉里,热气流淌进四肢百骸,冻僵的指尖在温暖中微微刺痛,流连着不愿离去。

    “真暖和。”把脸埋在五条悟胸口的女孩子语调含糊地说。

    “你暖和了,我快冻死了。”五条悟抓着竹泉知雀的手插进大衣口袋取暖,“圣诞节在天台吹风,我能采访一下你的心态吗?”

    “站在高一点的地方,悟酱才看得到啊。”竹泉知雀说,“不然你哪里找得到我。”

    五条悟险些被说服,他聪明的大脑很快回过味来:“撒谎,你根本没想过我会来。”

    仰头看雪的女孩子撞进清澈蔚蓝的六眼中,她眼中的惊艳与讶异同样显眼,牢固地刻在五条悟脑海中。

    “好吧。”竹泉知雀坦诚,“加班一天脑子嗡嗡,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知雀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五条悟下颌搁在竹泉知雀脑袋上,懒洋洋地说,“我也是来吹风的。”

    社畜の默契。jpg

    同病相怜的情谊击中了竹泉知雀,她掏了掏口袋,拿出最后一颗糖果,紫色的葡萄味,剥开糖纸露出圆圆的小球。

    “地主家最后的余粮。”竹泉知雀把糖球喂进五条悟口中,指腹按住他的嘴唇,“甜吗?”

    葡萄味有点酸酸的,五条悟腮边可爱地鼓出一小块儿,点点头。

    竹泉知雀弯了弯眼眸,她舔舔指腹,尝到一丝酸甜的余味。

    “别人圣诞节都有火鸡吃。”她羡慕地说,“回家后等着我的怕不是只有火鸡骨架。”

    啃得干干净净,能拼出一只完整火鸡标本的骨架。

    “一年一度吃火鸡的机会就这么没了。”竹泉知雀十分伤心。

    五条悟试图安慰她:“还有感恩节。”虽然已经过了。

    竹泉知雀闻言更悲痛了。

    港口Mafia不过感恩节。

    “身为恶役,要用仇恨仇视的态度对抗这个世界,我们满怀尖酸激昂的战争心情,即使敌人跪地求饶也不心怀感激,定要将其斩尽杀绝!港口Mafia全体上下在此发誓,我们不过感恩节!”

    以上,是森鸥外为了感恩节不放假,不给员工节日补贴而提出的号召。

    他好歹找了个借口,和借口都不找逼迫员工加班的黑衣组织比起来,良心未泯。

    竹泉知雀时常觉得自己仍对港口Mafia忠心耿耿有一半原因来自同行衬托。

    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不跳槽是因为下家更烂,打工人大彻大悟。

    五条悟含着葡萄味的糖球,他状似思考地盯着竹泉知雀沮丧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漫不经心地问:“真的想吃?”

    真的想,竹泉知雀点头又摇头:“可是都这个时间了。”

    除了被邪恶组织压榨的打工人,哪家外卖愿意在圣诞节的凌晨全城送?

    “我会做。”

    五条悟在竹泉知雀懵懵的眼神下重复了一遍:“我会做。”

    “你要不要来我家?”

    不知道是雪天太冷冻僵了竹泉知雀的思绪,还是她真的馋一口火鸡吃,女孩子小鸡啄米般点头。

    她点头点得爽快,但心里半信半疑的:咒术界御三家的家主继承人,打出生起便有一群家仆围着他转,他居然会做饭?

    天才连料理都包含在内吗?太犯规了吧。

    说不定是带她回五条家老宅,大少爷在厨娘的帮助下象征意味地扒拉两下锅铲。

    五条家老宅没给竹泉知雀留下太美好的记忆,她上次是被绑架去的,不是正经客人。

    竹泉知雀还记得五条家老宅的地址,但五条悟没往那个方向走。

    他一只手圈住怀中少女的腰,轻松地跃上栏杆,双脚踩在空气中。

    “带你去高一点的地方看雪。”蓝瞳白发的少年笑容恣意,冷风被无形的力量挡在他身外,天地白茫茫一片。

    竹泉知雀抓住五条悟的衣袖,惊叹地看向脚下的东京。

    城市在雪花中安静地睡着了。

    世界像小女孩手中的雪花流沙玻璃球,纯白的粒子在风中摇晃,造就盛大的雪景。

    竹泉知雀眼睛不眨地看雪,她的目光越过五条悟肩头看见不断延伸的天空,又在他蓝色的眼眸中看见相似的景象。

    她流连忘返地欣赏大雪,直到五条悟停在一栋高楼顶层的窗户边,窗户被不合常理地设置成可以从外面开锁。

    竹泉知雀对这种非常规设计十分熟悉,她每个落脚点和安全屋的窗户都设计成了内外两开,方便一些不爱走门专爱翻窗的熟人。

    五条悟拉开窗户,带着竹泉知雀跳进屋内。

    中央空调控温的屋内暖意融融,竹泉知雀发间的雪粒融化成雪水,黑发湿漉漉的。

    “小落汤鸡。”五条悟抓起一条干净毛巾盖在女孩子头顶,“请假理由用重感冒怎么样?你班主任会信的。”

    竹泉知雀:“合理,我这就发短信。”

    她头顶着毛巾,一手擦拭湿发,一手点开和班主任的聊天记录:十几页的聊天记录全是请假理由,一句寒暄都无,她没被开除全靠慈师一颗容忍的善心。

    竹泉知雀数了数她请假的原因:酒厂加班、盘星教传教活动、与公安交换情报、和来自横滨的挚友团建……

    全是工作,她从来没因私事请过假。

    “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竹泉知雀磕磕绊绊地编辑短信,她从前请假超级理直气壮的,从来没迟疑过一秒。

    打工人的一切都是为了工作,上学也是工作的一环,不太重要的工作为火烧眉毛的工作让路是正当选择,竹泉知雀永远走在正确的打工道路上。

    她头一回因为“想和男朋友补过圣诞节”请假。

    “我堕落了?”

    发间的水分被毛巾吸干,竹泉知雀顶着半湿的毛巾从客卧走向客厅,五条悟正把围裙往身上套。

    黑色毛呢大衣被他脱下来搭在沙发扶手上,五条悟里面只穿了一件长袖,他袖口反挽,露出结实的小臂。

    深蓝色的围裙风格简约,但对他的身高而言小了点。

    “帮我系一下。”五条悟看见竹泉知雀,朝她招招手。

    女孩子拖着脚步走过去,给他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像礼物包装一样。”竹泉知雀整理蝴蝶结,“我突然想起我错过了坐在圣诞树下拆礼物的环节。”

    五条悟:“你在床边挂了袜子?”

    竹泉知雀:“我放了一只捕兽笼。”

    得亏圣诞老人没来,来了就完了。

    “你原本期待什么人来你床头放礼物啊?”五条悟一言难尽,“敌人还是对家?”

    “借圣诞节翻窗入室抢劫的小偷。”竹泉知雀诚实回答。

    她防范意识超重的。

    “趁早撤掉。”五条悟捏住竹泉知雀的脸颊,“你怎么知道来的不是我?”

    “悟酱的话,捕兽笼又关不住。”竹泉知雀回了句嘴,才问,“你为什么会来?”

    来夜袭吗?

    狡诈的咒术师。

    “来把你捉走。”

    五条悟双手捧住竹泉知雀的脸,向内一挤,把她挤成滑稽嘟嘴鱼的模样,“抓知雀去加班的坏人找不到人,我们就可以躲到这儿过圣诞节了。”

    “今年错过了,明年操作一下。”他挑眉,“咒术界那帮人也不知道这里,我只带你来过。”

    “好好帮我们的秘密基地保密。”五条悟和竹泉知雀拉勾,“说好了,泄密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拉勾勾~

    第183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三天

    五条悟用可怕的天赋教会了竹泉知雀一个道理:

    强者,没有死角。

    男生大刀阔斧地站在料理台前,面前架好一只平板,视频里的谷歌女声声情并茂地教学烤火鸡的十个小技巧。

    五条悟嫌她讲得太慢,二倍速拉了遍进度条,自信满满地关掉视频。

    竹泉知雀站在厨房门口远远看着,心里对他的成功不抱希望。

    这个人说会做饭绝对是骗她的,他身上根本没有料理宗师的气场!

    竹泉知雀家里的厨房接待过许多人,除去一双毒手誓将工业难民风装修传遍人间的太宰治,其他人都很专业。

    中也君的刀工是在敌人身上一刀刀练出来的,用于切菜切肉可称为杀鸡焉用牛刀,漂亮的刀花宛如炫技,刀光剑影中整齐码好的鲑鱼刺身仿佛艺术,竹泉知雀怀着虔诚之心下筷子。

    甚尔君是狂野料理派,他只擅长肉料理,属于需要小孩逼他吃蔬菜来维持膳食平衡的肉食系生物,大火爆炒,又重又沉的锅在他手里轻得像玩具。

    安室先生是日式传统派,擅长和风料理,他连酒灼的时候都一定要用日本酒,是一款毒唯。用来配米饭的味增汤特别好喝,竹泉知雀能干下三大碗米饭。

    无论是哪一派系的料理人,都不至于在开火前先上网搜索“料理XX的十个小技巧”“百分之九十的主妇都不知道……”“XX的神仙吃法,一口爱住!”“救命集美们这样做真的绝绝子!”

    五条悟二倍速拉完所有视频,把食材在料理台上一字摆开,开干。

    竹泉知雀姑且也是下过厨的,比如用小奶锅煮速冻汤圆。

    半锅清水煮沸,放入从冰箱冷冻格拿出的汤圆,定时器计时,到点关火,用勺子捞出,浇淋一层桂花酱,美滋滋开吃。

    其中最妙的莫过于精确到秒的定时,充斥着令人安心的机械感。

    竹泉知雀吃汤圆的时候就在想,如果她到霍格沃茨就读,魔药课她一定学得很好。

    魔药配方充斥着美感,将多少株月光草,多少个牛黄,多少份干荨麻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搅拌几周、顺时针还是逆时针都慷概标明,完全没有诸如少许、适量、稍多等不确定的量词。

    最重要的是,魔药口味和竹泉知雀的手作料理味道惊人得相似,让人不禁发出“你是想毒死我吗?”的声音。

    竹泉知雀:悟酱做饭居然不用料理秤,他一定是在瞎做!

    可怜如她,被当成了试毒的小白鼠。

    五条悟给烤箱设置好时间,他咬下手套丢进水池,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一回头看见竹泉知雀祈祷的姿势。

    五条悟:“???”

    他屈指弹了下手指,湿漉漉的水珠洒了竹泉知雀一脸。

    “一副为自己做临终哀悼的表情。”五条悟评价道,“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竹泉知雀:那你先试毒。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五条悟的术式是将无下限化的阿基里斯悖论中收敛的无穷级数带到现实,也就是说,人体内理论上也可以运用术式。

    就像任何攻击都可以被五条悟挡在身体外碰触不到他一样,吞进口中的食物和他消化器官之间的距离会不会也可以是“无限”?

    敌人以为他服用了毒药,实际上毒药在他体内被真空了,何尝不是一种无下限术式的用法。

    五条悟的能力也太容易唬人了。假如他应聘去河豚料理餐馆应聘河豚试毒员的职业,客人看见他大口吃喝毫无异样,于是放心吃鱼,结果河豚中毒,一命呜呼。

    请问,责任是谁的?

    不妙啊,被他找到法律的BUG了。

    竹泉知雀:真正的法外狂徒竟在我身边。

    微妙的输了,恶役的尊严没有了。

    “叮!”

    烤箱定时走到终点,五条悟完全不怕烫的徒手拉开烤箱,把热气腾腾的火鸡端出来。

    焦黄的酥皮上泛着令人口舌生津的橄榄油光,撒了一层细盐与胡椒粉调味,火鸡内塞入了白面包、苹果块、煎好的培根和胡萝卜,充分浸透鸡肉的香味。

    竹泉知雀趴在桌子上盯着这盘火鸡,怀疑自己中了敌人的幻术。

    “怎么可能一次就成功?”她脸上写满了不信,“我对付幻术还蛮有一套的。”

    “都说了我会做。”五条悟拿叉子柄部轻敲女孩子的额头,看她吃痛的表情,十分解气。

    “咒术师基本上都会做饭吧。”五条悟反倒不理解竹泉知雀,她不是独居吗?

    咒术师的做饭技能是刚需,有些咒灵活跃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森林里连信号都没有,哪来的外卖可点?

    不想生啃鸡骨头就得学会野外烧烤,不想吃到一嘴鱼鳞就得学会杀鱼,久而久之大家都活成了深山里的野人,拽着藤曼乌拉乌拉创飞前方挡路的猴子并抢走它的香蕉,回归自然,回归原始。

    “我之前吃公司食堂。”竹泉知雀端着碗眼巴巴等五条悟把鸡腿切下来放进她碗里,“到东京后吃了一段时间外卖,之后一直有人给我做饭。”

    比如分手前的安室先生,分手后的甚尔君,刚搬来的织田作先生,出差的中也君,偶尔还能去盘星教蹭一顿夏油君的亲子料理。

    现在又多了五条悟。

    竹泉知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许久没点过外卖了,偶尔有特别想吃的东西第一反应也不是打开外卖软件,而是敲响邻居的门。

    “我是不是被惯坏了?”竹泉知雀小声问。

    她每数一个名字,五条悟身后的黑线就多一条,他悄悄磨牙:很受欢迎嘛。

    突然不想把鸡腿给她了,找你的好哥哥们去。

    “蹭个饭而已,哪里惯坏了?”五条悟把两个鸡腿都丢进竹泉知雀碗里,嘲讽她,“要求真低。”

    竹泉知雀突然被骂,她皱了皱鼻子,嗅到鸡腿的香味,一下子神情软化,幸福吃肉。

    “我哪里要求低?”她咬着肉含含糊糊地问,“总是在别人家里吃饭很麻烦人的。”

    “是吗?”五条悟不置可否,“特意加固空调架不麻烦?”

    “我没见过你这种人。”他说,“为了方便邻居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翻窗特意加固空调支架,正确的做法不该是安装一张电网把人电抽搐吗?”

    “有些人不喜欢走门,就喜欢走窗。”竹泉知雀解释,“我担心空调架被一脚踩塌才特意加固,很合理呀。”

    五条悟:完全不,她真就没常识。

    “换个问题。”五条悟撑着脸看竹泉知雀吃肉吃得身后冒小花花,“你圣诞节送出了几份礼物?”

    那可多了,竹泉知雀咽下嘴里多汁的鸡肉,回忆道。

    首先是邻居们,给梦野老师送了心跳dokidoki系列的新游戏,助他灵感爆发,给织田作先生送了一沓够他吃半年的咖喱券,孩子们则是糖果大礼包、乐高玩具和仿真。枪。械——横滨小孩必备早教玩具。

    伏黑惠的礼物是两只毛织玉犬,竹泉知雀学了好久自己织的,津美纪收到了一整季淑女风潮牌衣裙,伏黑甚尔得到了一沓赛马券和竹泉知雀织玉犬前练手的一条围巾——她本来以为伏黑甚尔会更喜欢赛马券,可他一拿到围巾就戴上了。

    太宰治的礼物,竹泉知雀本想帮他收一本作者签名版的《完全自杀手册》,但他被伏黑甚尔炫耀过围巾后躺在沙发上要死要活:人家也想要可以用来上吊的围巾嘛,知雀偏心!

    竹泉知雀只好给他织了一条特别长的,长到往横梁上绕两圈还能把人脖子勒住的围巾。

    邮寄到横滨的礼物更多了,借黑衣组织执着于真酒的便利,竹泉知雀拍到好几瓶高级红酒,她告诉中原中也不必担心她破费,她有员工价。

    以及为红叶大姐定制的和服、送给艾丽斯的可爱猫猫系列洋裙,胸前写着“我是黑锅侠”的便宜文化衫——显而易见,是送给亲切的A先生的礼物。

    送给森先生的礼物是……哎呀,礼物清单上好像没有他的名字呢,划掉。

    瞎说的,竹泉知雀的线人拍到了武装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用小鱼干勾引猫猫却被猫猫恶狠狠哈气的凄惨照片,森先生一定爱惨了。

    盘星教,竹泉知雀赶在圣诞节前带领信徒排练诗朗诵《夏油杰为什么是神2.0版本》,夏油杰十分感动,并礼貌把竹泉知雀请出盘星教,让她过完年再来上班。

    美美子和菜菜子依依不舍地从竹泉知雀手里接过存放《夏油杰为什么是神2.0版本》的U盘和座敷童子一子二子玩偶。

    最后是黑衣组织,为了感谢这两年大哥的照顾,竹泉知雀匿名将她写的琴酒×贝尔摩德×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爱情大三角连载文包发到了琴酒邮箱。

    不用谢,大哥是时候赶上酒厂潮流了。

    她送伏特加、贝尔摩德和波本的圣诞礼物都是该文包,额外为美女姐姐买了整套珍珠首饰,为波本选了一对简约大气的男士袖扣。

    “其实没有花费我太大的精力。”竹泉知雀如实说,“只有手工比较耗时间。”

    从选礼物到刷卡付费安排邮寄,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反倒是送给五条悟的大衣纠结了最久。

    “终归是赶在圣诞节前送出去了。”竹泉知雀开开心心地说,“应该都能赶上在圣诞树下拆礼物。”

    五条悟看着她的笑脸,问道:“知雀收到的回礼呢?”

    回礼?竹泉知雀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我不知道。”她说,“应该在快递箱里吧,我昨天早上就出门了,一直没回过公寓。”

    大家当然是会回礼的,明天或者是后天,竹泉知雀会抱着好高一摞把眼睛都遮住的礼盒摇摇晃晃走进电梯,坐在客厅沙发上拆礼物拆到手酸。

    但那是圣诞节之后的事情。

    “啊……”竹泉知雀慢半拍地说,“所以我没有圣诞礼物。”

    这是什么要紧事吗?

    她不觉得。

    “加班也是没办法的事,说到底是我不好,组织坏!”竹泉知雀控诉,她的朋友才没有错呢。

    女孩子心无芥蒂地继续吃迟来的圣诞大餐,她送给五条悟的黑色毛呢大衣搭在沙发的扶手上,竹泉知雀却没有问他的回礼在哪里。

    普通朋友的礼物可以圣诞节过了再拆,男朋友的礼物也一样吗?

    该说她体贴得过了头,还是为自己考虑的意识太过稀薄?

    担心五条悟圣诞节前拿不到礼物会闹,所以早早准备了。换成她自己,又变成无所谓和都可以。

    还是知雀以为今夜的雪和迟来的晚餐就是她的礼物?

    “什么啊。”五条悟郁闷地把手伸进口袋,摸到小巧的首饰盒,“我挑了三个多小时耶。”

    小悟其实为圣诞策划了很多(男高の小心思)

    第184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四天

    男朋友一顿饭吃得气鼓鼓的。

    过于大只的猫猫郁闷不开心地扒拉盘子,竹泉知雀冥思苦想半天,想不出他生气的理由。

    猫猫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情暴躁,是生理规律,要学会宽容。

    竹泉知雀主动揽过洗碗的工作,她在厨房哗啦啦的水声刷刷刷擦碗,隐约听见客厅的五条悟说他去洗澡。

    无下限术式的持有者洗澡是否算一种浪费水资源?竹泉知雀边洗碗边思考起这桩宏大的课题。

    她把滴水的碗筷放在沥水架上,滴水汇成细小的丝垂落。浴室的暖灯透过磨砂玻璃映在地板上,窗外雪花洋洋洒洒飘落。

    “知雀?”浴室的门在里面被敲了两下,五条悟的声音混在淋浴的水声中,“帮我拿一下沙发上的衣服。”

    “来了。”竹泉知雀走到沙发边,她拎起宽大的衬衫,敲响浴室门,“是这件吗?”

    浴室门打开,额发滴水的五条悟探出脑袋,水滴砸落在他的锁骨上。

    “谢了。”他抓过衣服,劲瘦有力的小臂水痕未干。

    浴室门合拢,竹泉知雀若有所思。

    破案了,五条悟洗澡的时候没用术式。

    岂不是最佳偷袭时机?

    好在浴室外是正气凌然的她,不然五条悟就危险了。

    五条悟是趁竹泉知雀在厨房洗碗时洗的澡,他的衣服散漫地扔在沙发上,占据了沙发最柔软的位置。

    竹泉知雀想坐那儿来着,她捡起五条悟的衣服,想把它们收拾到一起。

    “口袋里是有东西吗?”女孩子的手指碰到硬物。

    万一有什么重要物品被丢进洗衣机就不好了,竹泉知雀好心把手伸进口袋。

    柔滑的丝绒触感在指尖漫开,竹泉知雀慢慢抽出手,五指张开。

    一只不足巴掌大小的首饰盒安静地躺在她掌心。

    竹泉知雀捧着烫手山芋,只觉掌心好似千斤重。

    首先,这只首饰盒一定是五条悟出于自己意愿放进口袋的私人物品,不可能是新干线某位扒手的赠品,根本没人能在五条悟不知情的情况下近他的身。

    再者,有两种可能。

    其一,它是五条悟买来送人的。

    其二,它是别人送给五条悟的。

    竹泉知雀押注后者。

    “是圣诞礼物吗?”她猜测,“悟酱虽然性格……但偌大的咒术界总有一些头铁的勇士,透过他糟透的性格看见他美貌的皮囊,在圣诞节送上小鹿乱撞心跳砰砰的礼物。”

    五条悟接过礼物之后随手往兜里一塞,视女生的少女心于无物,正巧辅助监督来接他去加班,首饰盒便被他遗忘在口袋里,直到被竹泉知雀发现。

    竹泉知雀:合情合理,毫不OOC,一定是真相。

    如果是别人送给五条悟的礼物,竹泉知雀就不方便看了,要尊重他人隐私。

    “……不对。”她凝视掌心的首饰盒,“假设我的猜想正确,我有权利拆开看啊。”

    五条悟是她的男朋友!

    尊重隐私是一回事,挖她墙角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有必要扞卫自己的合法权利。

    “但也有可能是他买来送人的。”竹泉知雀自言自语,“比如家入小姐。”

    五条悟的同级生,战场奶妈,解剖室熬夜达人,在夏油杰辍学五条悟逃课的时候唯一在教室面对夜蛾正道暴风雨的靠谱女士。

    五条悟十分有必要买个小礼物贿赂同窗,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医生。

    “也可能是歌姬小姐或冥冥小姐。”

    送给前者大概率是恶作剧玩具,送给后者十有八九是贿赂。

    “首饰盒……”竹泉知雀试图在三秒内进化出透视眼,让目光穿透丝绸制的盒盖,“项链?耳环?戒指?”

    好好奇,好奇心熊熊燃烧。

    竹泉知雀猜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是送给她的。

    她身上没有昂贵宝石装点的饰品。

    设想一下,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晴天,竹泉知雀在天台抱着枪寻觅目标。

    为了杜绝光污染,她卸下狙。击镜,纯凭肉眼和咒言瞄准目标。

    突然!人群中的目标不经意抬头,他一眼看见天台刺眼的反光,立刻吓得夹紧尾巴逃走,竹泉知雀痛失业绩。

    她检查全身,绝望地看见反射太阳光的银白耳钉。

    对Mafia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竹泉知雀不允许这种情节发生。

    项链和戒指同理,她是生活在黑暗里的暗夜特工,不是恨不得把全世界亮晶晶戴在身上的龙。

    “说不定是蓝牙耳机呢。”竹泉知雀灵光一现,“戴上以后拿不下来,每天二十四小时待机,随时随地被辅助监督监视,为咒术界无休无止地打工。噫!邪恶!”

    首饰盒仿佛潘多拉的魔盒,竹泉知雀产生了一丝畏惧心理。

    就在她捧着首饰盒进退两难的时候,浴室的水声停了。

    浴室门打开,暖灯的明黄色照耀进客厅,五条悟甩了甩头发,瞥见沙发上如临大敌的竹泉知雀。

    从五条悟的视角看去只能看见她板直的后背,女孩子不知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连他走近都没察觉。

    竹泉知雀还在纠结该拿首饰盒怎么办,放回原位假装不知情?

    “怎么不打开看看?”

    湿漉漉的脑袋突然压在竹泉知雀头顶,男生懒洋洋地问。

    五条悟发梢的水珠滴在竹泉知雀脖颈上,滑过颈侧,冰凉的水珠被体温熨得温热。

    “尊重他人隐私人人有责。”竹泉知雀回答道,她指尖探入五条悟发间,“吹风机呢?”

    “茶几底下。”五条悟把大半的重量压在女孩子身上,“帮我吹?”

    竹泉知雀自然不会拒绝,她把首饰盒小心地放在茶几上,找到吹风机。

    “我没法仰着头抬高手臂吹头发。”竹泉知雀轻轻拽了拽五条悟的发尾,“坐过来吧。”

    蓝瞳白发的男生浑不在意地盘腿坐在竹泉知雀腿边的地毯上。

    吹风机呜呜的声音伴随温热的气流,竹泉知雀用手背试了试风温,慢慢给五条悟吹头发。

    她指尖抚摸软趴趴的纯白发丝。

    竹泉知雀听说五条悟有时候会拿绷带遮眼,他的头发就像涂了厚厚的发胶似的能够竖起来,但一扯下绷带,又恢复成软乎乎很好薅的模样。

    什么原理?神奇发胶还是神奇绷带?世上竟有她的挚友没见识过的蹦迪,回头买点送给太宰治当作年节礼。

    竹泉知雀一边吹头发一边撸猫,大猫先是弓着背盘腿坐好,后来慢慢地枕到她膝头,一副懒懒散散的享受模样,毫不在意竹泉知雀抚摸他脑袋的小动作。

    “好了。”竹泉知雀依依不舍地关掉吹风机,撸猫的快乐时间十分短暂。

    五条悟没有挪窝,他背靠竹泉知雀的小腿,仰起头自下而上地望着她。

    竹泉知雀一低头便看见宛如雪山天池的蔚蓝。

    五条悟拿起首饰盒在竹泉知雀眼前晃晃:“很好奇?”

    “可以打开吗?”竹泉知雀问,“有没有货物一经打开不得退货的条款?”

    她真的很怕开到咒术高专二十四小时待机蓝牙耳机。

    “没有。”五条悟把首饰盒塞进竹泉知雀手里,“你不打开也退不了货。”

    竹泉知雀:好可怕的霸王条款,他是不是被某些无良商家骗了?

    女孩子迟疑片刻:“送给我的?”

    “不给你还能给谁?”五条悟反问,“我头一次给女孩子挑礼物,选了三个多小时呢。”

    中途频频打电话给硝子咨询,差点把家入硝子烦到拉黑。

    竹泉知雀还真没想到是送给她的。

    “虽然有点迟了,但是圣诞礼物。”五条悟催促她,“打开看看。”

    竹泉知雀咽了口口水,她很紧张。

    五条悟是怀着好意选的礼物,认真挑了三个多小时,无论他的审美是死亡芭比粉还是巫婆毒药紫,竹泉知雀都能大夸特夸。

    只要别要求她时时刻刻都戴着,特别是狙。击的时候。

    或许她可以在备忘录记一笔,每逢和五条悟约会就戴上,约完会取下,打一场困难的谍报战。

    问题是五条悟神出鬼没,总在奇怪的时间奇怪的场合突然出现,把竹泉知雀拐去吃甜点,帮她补习并嘲讽她的月考成绩。

    万一他发现自己的礼物不被需要……

    竹泉知雀做足了心理准备,小心地打开丝绒制的首饰盒盖。

    璀璨的蓝宝石躺在黑丝绸中,明亮如五条悟的眼眸。

    盒子里是一枚舌钉。

    “它是一枚咒具。”五条悟清清嗓子,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感,“能扩大声音的音域和响度,有增幅咒力和保护喉咙的效果,与咒言师适配度绝佳。”

    “它平时藏在你的舌尖,不容易被人发觉。”五条悟看向竹泉知雀,“知雀很少穿戴首饰,是不是担心反光不利于潜伏的问题?舌钉没有这种隐患。”

    “唯一的缺点是打舌钉有点痛。”他捏住女孩子的下颌,示意她张嘴露出舌头,“我听说你们咒言师舌头很敏感。”

    竹泉知雀舌尖外露,几乎说不出话。

    黑丝绒上的蓝宝石纯净透蓝,它将嵌入她舌尖黑蛇的身躯,在每一次张嘴时向人展现另一个人留下的痕迹。

    如此显眼,仿佛打下五条悟的私人印记。

    舌尖被洞穿的幻痛不受控制地在竹泉知雀脑海中想象,她平时不小心咬住舌尖都好痛,打舌钉一定痛到抽气。

    在漫天飞雪之日送来的礼物却是疼痛之下的占有欲外露,真不愧是五条悟。

    竹泉知雀摸了摸嘴唇,舌尖抵住牙齿。

    “我好喜欢。”她轻轻地说。

    竹泉知雀将舌钉放入五条悟掌心,眼眸明亮地看着他。

    “帮我,钉在我的舌头上。”

    第185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五天

    五条悟低下头,乖乖仰视他的女孩子嘴巴张开,舌尖吐露在空气中。

    黑色的咒纹如盘尾的蛇烙印在舌上,宛如殷红花瓣上滴落的墨汁,竹泉知雀显现出她的术式。

    咒言师是一个大类,以言语作为武器的咒术师统称咒言师,他们是咒术界就业面最广的群体,仿佛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哄睡、安抚、劝慰……性格温和的咒言师适合当幼师,一套【别哭】+【睡吧】+【排排坐吃果果】+【放学让你家长别走】的组合言灵下来,再熊的小孩都乖得像只鹌鹑。

    性格激烈一点的咒言师通常选修rap,出任务的时候把无线麦克风往兜里一揣,抄起居委会阿姨的大喇叭,脾气激烈如火爆辣椒,活活把咒灵骂成狗。

    咒言师打架,嗓门越大赢面越大,输出全靠吼。

    这一行讲究厚积薄发,平常戴个口罩沉默寡言,想说话只能低头打字让谷歌语音帮忙念,和隔壁池袋的无头骑士很有共同语言。

    五条悟没见过话多的咒言师,他一直怀疑咒言师内部有一套不外传的语言体系,好似医生的字,只有内部人看得懂。

    直到他遇见竹泉知雀。

    一张小嘴叭叭叭的,可真能说。

    不仅能说,还谎话连篇很爱骗人,一点儿没有别的咒言师惜字如金的神秘感。

    她的术式【诅咒】与【祝福】明明和神秘人设适配度极高,在竹泉知雀来东京以前,咒术界对这位通缉榜第一的特级诅咒师猜测纷纷。

    她一定身穿骷髅连体衣,宽大的帽檐遮住她阴郁的眉眼,只露出阴恻恻的一双眼睛,仿佛淬了毒。

    画上血红大叉的口罩遮住她鲜血欲滴的嘴唇,她仿佛行走的非主流死神,满怀恶意的眼睛注视着正义的咒术师,缓缓扯下口罩。

    【去死。】

    气流震荡空气,白骨爬出她的喉咙,腐烂的蝴蝶翩翩起舞,好一派地狱景象。

    以上,是咒术界上层那帮老东西灌输给其他人的竹泉知雀的邪恶形象。

    与当事人不说一模一样,起码毫不相干。

    竹泉知雀:可恶的老东西!正面打不赢就背后抹黑是吧?当我没有公关吗!

    她背后可是站着整个港口Mafia的公关部,公关部部长可是在总部大楼屡屡有人跳楼的情况下鼎立维持组织清誉的能人,打舆论战,她不会输!

    五条悟没被牵扯到这场战争中,他只知道包括五条家在内的咒术界大家族有段时间被严查重婚罪,疑似热心群众举报他们封建迷信,加茂家主差点被抓进局子。

    竹泉知雀不在咒术界,咒术界处处有热心群众出没的英姿。

    五条悟是第一个仔细端详她术式的人,她头一次将舌尖的咒纹完整展示人前。

    黑蛇图腾,盘尾的毒蛇嘶嘶吐出猩红蛇信,鳞片黑如油墨,诅咒的毒液隐隐弥散在周围,蛇身呈攻击的姿态。

    竹泉知雀的【祝福】纵使治愈感冒都令她咳嗽不已,但哪怕最恶毒的诅咒之词从她舌尖涌出,她也不必支付代价。

    偏向明显,她的的确确是实打实的诅咒师,天生的诅咒之子。

    “……甜的。”

    “好奇怪啊。”五条悟凑近,蓝眼睛里闪烁好奇,“看着这么吓人,尝起来却是甜的。”

    “你偷偷在嘴里藏了糖吗?”

    竹泉知雀舌尖外吐不好说话,眼睛里是具现化的问号。

    五条悟不看都不知道,她舌尖的黑蛇诡谲剧毒,几乎是【诅咒】的实质化,令人退避三舍。

    但他尝过,是甜的。

    草莓芭菲都掩盖不住的甜。

    “真有趣。”五条悟近乎着迷地端详这种极致的反差,指尖忍不住轻碰蛇信。

    竹泉知雀一口咬住他的手指,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说好打舌钉,你动手动脚的想干嘛?

    “温柔一点。”五条悟‘好心’劝说,“小心牙齿咬碎了。”

    竹泉知雀呸呸呸地松嘴,揉了揉牙龈。

    伤敌为零自损八百,亏了。

    “可不可以快一点?”女孩子咕噜噜喝了口水,“一直吐舌头好累好干。”

    她又不是小狗,傻呼呼的。

    五条悟其实没给人打过舌钉。

    他连耳钉都没打过。

    “我看过杰打耳钉。”五条悟信誓旦旦地说,“拿回形针戳出洞,再把血擦掉,搞定。”

    夏油杰耳垂厚,戳洞的时候眼皮都没眨一下,不愧是走在潮流一线的男高。

    “回形针是不是太细了?”五条悟思考,“我去拿把螺丝刀过来?”

    竹泉知雀:我看你是要害我性命。

    好在咒具没有那么不方便。

    越是高端的血继限界越容易更换,比如青移植白眼需要做手术,宇智波换写轮眼都是直接挖,装眼睛如拼乐高,十分便捷。

    能被五条悟作为礼物送出的咒具,其价值不低于伏黑甚尔的天逆鉾。

    蓝宝石夹在五条悟指缝间,尖锐的针反射细光。

    他钳制住竹泉知雀的下颌,针尖对准黑蛇的蛇信。

    刺入的剎那,五条悟撤下了保护他的无下限术式。

    他伸入竹泉知雀口中的手指被狠狠咬住,一下咬出了血。

    痛痛痛痛痛痛!!!

    竹泉知雀茫然地睁开眼,眼中的水光顺着眼尾滑落在五条悟手背,又被他伸手抹去。

    “好了。”五条悟揪过茶几上的纸巾给女孩子擦眼泪,低声安抚。

    “好痛呜。”竹泉知雀语言功能紊乱地说,“感觉灵魂被杀掉了呜。”

    她平时不怕痛的,也从来没因为疼痛掉过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完全不受控制,手脚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大概是因为没有哪个咒言师想不开打舌钉吧。

    同行每天金嗓子喉宝、止咳糖浆、枸杞红枣茶喝三顿顿顿不落,怎么会想到有人作死打舌钉,你不要命的吗?

    被洞穿的灵魂脆弱地蜷成一团,即使察觉到咒具强大温润的力量,也呜呜呜哭个不停。

    竹泉知雀呜了好一会儿才挨过阵痛,捡回脆弱的理智。

    她眼尾红红的,睫毛湿漉漉如被雨水打湿的鸦羽。

    五条悟帮女孩子擦眼泪揪完了半盒纸巾,如今看她像一只受欺负的小猫,觉得怪可爱的。

    他随自己的心意亲了亲竹泉知雀哭红的眼尾。

    被欺负的小猫受惊似的抬眼,她倒是没躲,只在眼睛里流露出“你怎么趁人之危”的控诉。

    瞧她说的,五条悟又不是个多正经的人。

    “不哭了?”他笑眯眯地说,“可以松嘴了吗?爱哭鬼。”

    “你才是爱哭鬼,你全家都是爱哭鬼。”竹泉知雀下意识反击。

    蓝宝石舌钉镶嵌在她舌尖,说话间冰凉的宝石碰到上颚,吐字不清。

    吐字不清还红着眼睛,威慑力约等于无,五条悟一点都不怕,任她怎么骂都只感觉是在撒娇。

    他抬起右手在竹泉知雀眼前晃了晃。

    食指与中指上清晰的带血牙印映在竹泉知雀眼中,铁证如山。

    “下口可真重。”五条悟半真半假地说,“疼死我了。”

    竹泉知雀后知后觉尝到嘴里的血腥味,不仅是她舌尖渗出的血,还有另一个人的。

    是她咬的吗?好痛啊那时候,下意识用上了牙,牙齿没受阻力地陷入肉里,男生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捏住竹泉知雀的舌尖,半点没因为被咬出血而松开。

    无下限呢?她以为和之前一样伤敌为零自损八百才下的口。

    “撤掉了。”五条悟说,“不然你真把牙齿咬碎怎么办?”

    已经够可怜了,哭得脸都皱巴巴的。

    啊这,这不完全是她的错吗?竹泉知雀顿时愧疚起来。

    是她主动让五条悟帮忙打舌钉的,结果还反咬人家一口,何等标准的贼喊捉贼。

    “对不起。”竹泉知雀捧着五条悟的手,对着牙印呼呼吹气,“我给你一个【祝福】吧?”

    “不要。”五条悟一口回绝,“我要把罪证留着。”

    多好的一口牙,回头给硝子看,硝子都夸。

    家入硝子:见过秀女朋友的,没见过这样秀的。

    她不想成为你们play中的一环,谢谢。

    竹泉知雀企图毁尸灭迹,奈何身高差限制了她,她跳起来才能打到五条悟的头,更别提去够他高高举起的手。

    “不行,我就要留着。”五条悟十分满意,他右手食指中指上的牙印清晰又显眼,除非戴手套,否则做什么都引人注目。

    让他想想,圣诞过后离寒假还有些时日,身为咒术高专的一份子怎能让女同学独守空教室,他也该回去听夜蛾老师上课了。

    上课的时候总该记笔记吧?一共就两个人的课堂,只有第一排可以坐人,基本等于坐在老师眼皮底下上课,夜蛾正道连五条悟是在记笔记还是在本子上画猪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必然也能看见他手上不同寻常的牙印。

    作为一名关心学生的老师,看见伤口怎么能不问呢?夜蛾正道一问,五条悟不就有话可说了吗?

    他一向乐于分享。

    竹泉知雀:我要丢脸丢到咒术高专去了?(吶喊。jpg)

    五条悟故作体贴地摸摸下巴:“知雀想掩盖罪名?可以哦。”

    “那我就告诉他们,是一只小狗咬的。”他恶劣地说,“一只爱哭的小狗咬的。”

    “小狗才不会只咬你一下!”竹泉知雀生气了,她踢开拖鞋跳到沙发上,借助地势比五条悟还高一头,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女孩子毫不客气地咬住五条悟的脸颊,用力留下牙印,左边右边各留下一个。

    “你回去说吧。”她冷笑着抹了抹嘴唇,气到口不择言,“小狗一共咬了你三口,记得打狂犬疫苗。”

    知雀:气到失智

    清醒后大概会羞耻到撞墙(可怜。jpg)

    第186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六天

    雪下了整晚,纷纷扬扬的雪粒簌簌落下,宛如被小女孩不知疲倦摇晃的雪花水晶球。

    积雪在窗沿边积了厚厚一层,从书房的窗户向外张望,整个东京笼罩在纯白色的纱衣下。

    圣诞夜闹得太晚的结果是宿醉,脑袋仿佛被人用酒瓶狠狠砸过似的,太宰治怀疑这不是他的错觉。

    行凶的嫌疑人隔壁正好有一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壮,仗着饲主不在欺负她的柔弱猫猫。

    太宰治打着哈欠拉开房门,一眼瞧见客厅沙发上的不明生物。

    竹泉知雀脑袋向内埋在沙发缝隙里,把自己团成一只寿司卷的造型。

    自闭。jpg

    太宰治踩着猫猫头拖鞋从她身后路过,他打开冰箱,拿出昨天孩子们本着宁可少吃一口也不能让知雀姐啃鸡骨头的精神留下的四分之一只火鸡,放进烤箱加热。

    烤箱传来香喷喷油汪汪的肉香,缩在沙发上的寿司卷不为所动。

    太宰治故意拿走竹泉知雀爱喝的、只剩一瓶的燕麦芒果酸奶,滋滋吸入,喝的很大声。

    竹泉牌寿司卷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黑发鸢眸的少年凝神思考,拿出他在港口Mafia消灭敌对组织的高智商。

    太宰治走进厨房,佯装无意地踢掉门口“厨房禁地,太宰治不得入内,小狗可以”的木牌。

    他站在铁锅前,拧开煤气灶,语调上扬:“哎呀,知雀看起来好没活力,给她炖一锅活力清炖鸡补补脑子好了。”

    一秒,两秒,三秒。

    太宰治被冲进厨房的竹泉知雀举起来扔出厨房。

    自闭的寿司卷终是在横滨黑暗料理大师的淫威下屈服。

    太宰治稳稳落地,他站在门口看竹泉知雀火急火燎地关火,生怕下一秒厨房就被核平了。

    “失踪了一天一夜,一回来就自闭。”太宰治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

    太宰治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喜欢多想,顶级的聪明人在问出问题时已经分析出了答案。

    昨天是圣诞节,竹泉知雀提前寄出了所有人的礼物,因为她圣诞节当天加班。

    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伏黑甚尔当场提出要不要帮她干掉她的上司。

    竹泉知雀十分心动,又因为年终奖尚未打入工资卡忍痛拒绝。

    她早早出门,太宰治到隔壁织田作家过节,织田作家和住在对门的伏黑家双双把门打开,两家小孩子蹿来蹿去,惊动了另一户野崎梅太郎。

    这位竹泉知雀最初的邻居对圣诞节期盼已久,他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拿着速写本,准备去大街上为他的少女漫画取材。

    一个圣诞节被迫加班的人和一个圣诞节主动加班的人做了邻居,太宰治怀疑这层楼被注入了邪恶的勤奋因子,住久了的人都会变成工作狂。

    这不行这不可,太宰治受够了港口Mafia的加班文化,他要跳槽去一家可以天天摆烂睡大觉的公司!

    公司内部的接待室最好有柔软的沙发,他的新搭档最好是个责任心很强可以随便把工作甩给对方的勤勉老实人,再捡几个乖巧听话的后辈回来做苦力,美好的新生活等着太宰治。

    听完太宰治应聘要求的种田长官:“……”屁事真多。

    “放心,武装侦探社一定满足你的要求。”种田长官深沉地说,“你和江户川侦探会有共同语言的。”

    连超级麻烦的乱步猫猫都能养好,再加一只黑泥太宰猫猫和拖家带口的织田作猫猫又有什么难!

    他相信福泽阁下,福泽阁下的长发浓密又靓丽,一定不会被奇葩辈出的社员折磨到发际线后退。

    听那位神秘的夏目漱石老师说,他的弟子森鸥外与福泽谕吉存在一条发际线成反比定律,这些年一直是森鸥外的发际线承担更多,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福泽谕吉了。

    种田长官(把话筒递向太宰治):请问你对新老上司发际线此消彼长的规律有何看法?

    太宰治:无辜。jpg

    跳槽而已,多么正常的人事调动。

    太宰治自己跳槽,好朋友织田作之助跟着他跳槽,好朋友坂口安吾本来就是别家公司的,唯有好朋友竹泉知雀原地不动,眼睁睁成了太宰治的对家。

    要说太宰治心里一点儿没有教唆竹泉知雀离职的念头,他自己都不信。

    现在正是绝佳的教唆时机。

    竹泉知雀圣诞节消失一天一夜后回来自闭,她消失的理由是黑衣组织圣诞团建加班,而她之所以参加酒厂团建,是因为森鸥外的指令。

    结论:森鸥外导致竹泉知雀自闭。

    有理有据,逻辑死循环。

    太宰大法官一锤定音,不允许被告律师提出异议。

    出示律师徽章也不行!

    “知雀,你可以不必忍耐的。”太宰治真情实感地说,“织田作都说了,虽然他金盘洗手多年,但如果是对付森先生,为了你,为了孩子们,他不介意重操旧业。”

    实在不行隔壁不是有个没金盆洗手的吗?伏黑甚尔老熟练工了,下单后麻溜地提头来见。

    竹泉知雀一脸茫然,她自闭关森先生什么事?

    虽说她自打来到东京出差后的一切不幸都能归结于森鸥外,但起码在昨天的事情上,他是无辜。

    “请让森先生活到今年年终奖发放之后,感激不尽。”

    竹泉知雀重新蜷缩回沙发,只是把面朝沙发缝隙改成了面朝太宰治,双手捂脸:“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太宰治走到女孩子面前,蹲下来仔细看她指缝后的脸。

    她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黑,太宰治宿醉睡到下午才醒,由此推测知雀是中午左右回来的,一回家就团在沙发上自闭。

    她昨天一直到凌晨两点都在工作,最后一条发来的短信告诉太宰治,她晚上不回家,第二天直接去学校。

    之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知雀逃课,消失了一段时间后陷入自闭。

    太宰治继续观察,既然要入职一家侦探社,他多多少少要掌握一些侦探技能。

    听说侦探是东京最时髦的职业,侦探浓度极高,平均下来一位受害者能分配一到两名侦探,十分奢侈。

    太宰侦探已知信息;嫌疑人凌晨两点至中午时分失联数小时,非工作学业原因。

    陷入自闭的嫌疑人双手捂脸,疑似没脸见人。

    女孩子耳朵尖泛着浅浅的红,脸皱成一团,脚趾蜷缩,显露情绪为羞耻、尴尬、想找个柱子一头撞死、重金求购时光机。

    她在一时上头的情绪中做了令她尴尬的事,说了令她羞耻的话,这份羞耻感久久不散,越想越后悔。

    很奇怪,太宰治想,非常奇怪。

    竹泉知雀并不是一个容易感到尴尬的人,她更擅长令人尴尬、失语、崩溃捂脸求她别说了。

    受害者从横滨遍布东京,连太宰治都没逃掉,多年来累计的脚趾抠地受害者够帮她抠出一套梦幻芭比城堡,皇家豪华镶钻版。

    她也不是一个容易被别人调动情绪的人,反而是玩弄他人情绪的好手,开开心心看着对方为她寥寥几句话百转千回辗转反侧,小没良心的转头就把人忘一边了。

    凡是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在竹泉知雀心里犹如雪原上浅浅的麻雀爪痕。

    风轻轻一吹,白茫茫的雪地了无痕迹,偌大的天地看不见一只渺小的麻雀。

    比如她的同班同学,两年下来,竹泉知雀只记住了铃木绫子。

    其他人对她的议论、瞩目、猜测、恶意或善意,在成年社畜Mafia眼里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打工人精力有限,连隔夜仇都是阻碍她打卡全勤的挡路石,快从她的脑子里滚出去。

    能让她羞耻这么久,懊恼这么久的,必定是在竹泉知雀心里有重要地位的人。

    那人对她而言不一般,没法转头就忘,她只好任情绪裹挟,越想越羞耻,恨不得把太宰治冻在冰箱里作自杀道具的冻豆腐抢过来一头撞死。

    是谁?

    “知雀继续自闭之前要不要把烤箱里的火鸡吃了?”

    太宰治轻轻握住竹泉知雀一只手腕,试探性地拉向自己,“孩子们特意为你留的,警告我好多次不许我偷吃。”

    竹泉知雀从指缝后面看向太宰治,她一想到火鸡,再看到被太宰治踢翻在地的“厨房禁地,太宰治不得入内,小狗可以”的木牌,不禁戴上痛苦面具。

    别再让她回忆了,回忆她和五条悟斗嘴为了逞口舌之快一时失智,在男生脸颊两边各自咬了一口的羞耻记忆。

    五条悟的无下限像失灵了一样,竹泉知雀的牙齿宛如陷入柔软的喜久福,毫无阻力地咬下去,两侧的牙印清晰得让她想死。

    咬了也就咬了,她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他才是小狗,超级恶劣的坏小狗!

    五条悟不会真的回咒术高专打狂犬疫苗吧……给他打针的是家入小姐吗……

    家入小姐会用怎样异样的情绪看待她的同窗,又会对素未蒙面但久仰大名的竹泉知雀产生何等扭曲的印象,竹泉知雀不愿细想。

    竹泉知雀:我没脸见人了。(缓缓死去。jpg)

    太宰君似乎很讨厌狗来着,以后她骂人再也不能用“狗东西”一词了,会扫射到她自己。

    竹泉知雀抽了抽鼻子,烤箱里的肉香勾人食欲,可见昨天织田作家烤的火鸡真的很棒。

    她不是很饿。

    主要是五条悟烤的火鸡超乎想象得好吃,他又把大半都让给了她,不知不觉吃多了,有点挑嘴。

    孩子们的心意不好浪费,但是……

    竹泉知雀舌尖动了动,舌钉滑过口腔上颚。

    刚打完舌钉,她还没驯服这个小东西,至少要喝一星期的粥。

    “这份甜蜜的负担就交给太宰君你了。”竹泉知雀真诚地说,“宿醉刚醒你一定很饿,请不要客气。”

    正常来说,太宰治是不会拒绝的。

    吃肉的好事,为什么要拒绝呢?

    就算竹泉知雀没有主动分享,她坐到餐桌上的时候,馋嘴猫猫也会在旁边转来转去偷她筷子上的肉吃,美滋滋吧唧嘴。

    竹泉知雀做好了看太宰治滑铲冲刺到烤箱边快乐吃独食的准备。

    太宰治冰凉的手指用力钳住女孩子的下颌。

    他冷不丁地说:“张嘴。”

    竹泉知雀:“欸?”

    她嘴唇下意识张开,蓝宝石的光泽一闪而过。

    镶嵌在竹泉知雀殷红舌尖的舌钉如此刺眼,并非钴蓝深蓝的蓝色,而是极其独特的、极具个人象征的宛如天空不断延伸的苍空之蓝。

    这样的蓝色独属于五条悟,无人胆敢认领。

    “真碍眼。”太宰治喃喃自语,“让人想把她的舌尖咬断。”

    危险发言()

    第187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七天

    竹泉知雀咽下口中香醇鲜咸的海鲜粥,从碗里抬起头,小心地看太宰治脸色。

    她的挚友面前摆着火鸡酱煮年糕配韩式辣酱口味的炸鸡,金黄油亮的色泽,令人口舌生津的辣意,咬破面包糠的酥脆感,让人欲罢不能。

    晚餐时分,竹泉知雀拿到了伏黑津美纪特别熬煮的爱心粥品。

    太宰治开门接过外卖员手里的保温袋,将一袋子油炸高辣的罪恶食品摆在桌上,摆在竹泉知雀正对面。

    她每喝一口粥,炸鸡的香味便往鼻子里钻一分,在重油重盐重辣面前,清汤寡水失去了它的色彩。

    竹泉知雀合理怀疑太宰治试图用馋死她的方式进行一场谋杀。

    这就是双黑之一的手段吗,恐怖如斯!

    未来半个月只能喝粥的竹泉知雀抱紧了她的碗,看太宰治边吃外卖边投来集幽怨、挑衅、炫耀于一体的眼神。

    她的挚友自从看见她的舌钉后,对竹泉知雀看鼻子不是眼睛,要多挑剔有多挑剔,往常藏着的小心眼纷纷暴露,在生活的每个细节里给她找茬。

    为了找竹泉知雀的茬,太宰治不惜牺牲自己。

    煮熟的年糕裹着又红又黏的火鸡酱,太宰治一口吞下去,脸顿时红了一半,嘶哈嘶哈地吐气。

    他拿起一只鸡腿,炸至金黄酥脆的鸡腿上淋满韩式辣酱,太宰治的嘴唇沾到辣酱,眼眸剎那间蒙上一层雾气。

    他顽强地咬了下去,艰难咀嚼,脸色有不易察觉的扭曲。

    仿佛变异的前兆,竹泉知雀害怕地捧起碗,她对面坐着的不是她的挚友,而是一只快要喷火的红龙。

    喷火红龙朝她伸手。

    太宰治:“……粥给我喝一口。”

    他端起海鲜粥猛喝两大口压下辣意,呼呼喘气如一只坏掉的小风扇,脸颊嘴唇舌头都辣得通红,眼泪汪汪,坐立不安。

    “为了你好。”竹泉知雀诚挚地说,“太宰君这半个月还是陪我喝粥吧。”

    她怕他顿顿火鸡面,半夜死在厕所里。

    剩余的年糕和炸鸡被邻居织田作家拿走,孩子们天真无邪地把辣酱塞进口里,连多喝一口水都不屑。

    “织田作!我们明天也点这家外卖吧,要吃变态辣!”

    织田作之助尝了尝辣酱,点头:“点双倍变态辣。”

    竹泉知雀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感叹道:“你和织田作先生这么多年的友谊,真不容易啊。”

    她:“我听说吃变态辣也是自杀的一种方法,你要不要试……”

    太宰治面色惨白地把脑袋塞进了冰箱。

    粥养气色,在白菜粥、小米粥、冬瓜粥、皮蛋瘦肉粥、金银花板蓝根枸杞粥轮着喝了一周后,竹泉知雀的公寓里弥漫着退休养生的气氛。

    她拿出皮尺给太宰治量了量腰围,惊喜地发现他被养胖了一些,入水后从水里爬出来也不会被路人误以为是索命水鬼,而是普通投河失意年轻人了。

    太宰治:这两者间真的有区别吗?

    他乖乖举着手给竹泉知雀量尺寸,看她在小本本上记录数据。

    “今年也要去吗?”太宰治拖长调子,“不懂知雀为什么对那种事这么执着。”

    “什么叫‘那种事’?”竹泉知雀双手叉腰,纠正道,“新年参拜是每个人都要重视的大事,一年只有一次,是过去一年的结束与新的一年的开始,不可以马虎。”

    “挤在会发生踩踏事故的人群里,气喘吁吁爬山去神社,祈求根本不存在的神明,许愿全是幻想的痴梦。”

    太宰治一脸抗拒:“我宁可在家看彩虹小马。”

    “神当然是存在的。”竹泉知雀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至少打工之神是存在的!”

    “你对我许下的明年年终奖翻倍的愿望有什么意见?我在痴人说梦吗?”

    惹谁都不要惹加班加出幻觉的打工人,太宰治飞快改口,生怕慢一秒就被竹泉知雀的怨念追着啃脑袋:“赞美打工之神,加班门。”

    希望远在横滨的森先生能收到打工之神的神谕,愿望破灭的竹泉知雀会干出什么事谁都不敢想。

    竹泉知雀这才满意,她把小本本上的数据发给预约好的订制和服店。

    她约好下午去店内量身选款式,竹泉知雀出了门,房门关上,留下窝在沙发上的太宰治。

    女孩子的离去带走了公寓里活跃的气氛,太宰治下颌搁在抱枕上,没精打采的。

    他不喜欢新年参拜。

    “神明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啦。”太宰治抱怨道,“就算每年都向卡密祈求新的一年能找到清爽明朗充满朝气的自杀方式也从来都没实现,是知雀脑袋太笨才信这一套。”

    她许愿的不是带薪假就是年终奖,与神谕无关,实不实现全看森鸥外的良知和求生欲望。

    介于森鸥外还活得好好的,被实现愿望的竹泉知雀信新年参拜这套也说得通。

    自从认识了竹泉知雀,太宰治一次新年参拜都没缺席。

    最开始是被女孩子生拉硬拽威逼利诱拖着一起去神社,太宰治拿着竹泉知雀给的蟹肉罐头优惠券,不走心地许愿:“希望我明年能离开氧化的腐朽世界。”

    许愿失败,无神倾听。

    第二年竹泉知雀故技重施,太宰治在被她套麻袋扛上神社和自己动腿走过去之间选择了前者,而后果真被套麻袋绑架上山。

    竹泉知雀穿着全套繁复绮丽的八重樱和服,优雅地踩着木屐,一手捏着细杆的团扇慢慢扇摇,一手扛着肩上的毛毛虫麻袋,顶着人群惊恐的目光面不改色迈上台阶。

    拜托,这里可是横滨,报警有用吗?

    还不是乖乖从了她。

    太宰治第二年许愿:求你了卡密,降下一道雷,劈了这间神社吧!

    许愿失败,无神倾听。

    竹泉知雀每年新年雷打不动去做新年参拜,她的挚友从一开始的宁死不从到之后的心如死灰,无神论者大失败。

    直到竹泉知雀到东京出差,新年回不来横滨。

    太宰治坐在Lupin酒吧的吧台边,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

    他自由了?

    这就是自由的滋味吗?

    “……有点无聊。”太宰治坐在吧台椅上转圈圈,“老板,你说我是不是被知雀PUA了?”

    “不知道。”擦酒杯的老板淡定回答,“我只知道新年参拜是祈求祝福,祝愿来年幸福平安的仪式,竹泉小姐执意拉着太宰君参加,是很在乎你的意思。”

    “毕竟我们可是‘挚友’。”太宰治哼哼地咬了重音。

    但在老板看来,他分明是有些高兴的。

    太宰治喝了口酒,左顾右盼:“织田作和安吾呢?”

    安吾或许在加班,但织田作不应该不在啊。

    “太宰,你在这里。”说织田作织田作到,红发青年拿着一个包裹从楼梯上走下来,平淡地说。

    “换上吧,我们马上出发。”

    “出发什么?”太宰治抓紧了吧台,他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出发去神社,参加新年参拜。”织田作之助向老板打了声招呼,才转头对太宰治说。

    “知雀特意寄来了你今年的和服,让我带着你一起去。”

    “孩子们已经准备好了。”红发青年不动声色地拦住太宰治的退路,“你逃不掉的。”

    竹泉知雀资助了五个孩子的和服,咲乐抱着漂亮衣服不撒手,老父亲站在哪一边昭然若示。

    “新年Lupin打烊,不接待客人。”老板放下手里擦得亮晶晶的酒杯,走到门口把open的牌子翻成close。

    全世界都站在太宰治的对立面,他大势已去。

    黑发鸢眸的少年一脸被绑架模样地站到神社前,接到竹泉知雀拨来的视频通话。

    “新年好呀,太宰君。”竹泉知雀周围吵吵嚷嚷的,她挤在人群里高高举着手机,“马上就到我了,东京人可真多。”

    “我参拜完还得去酒厂坐班。”女孩子愤恨不已,“犯罪集团学什么坐班制度,有病吧他们!”

    论惨还是竹泉知雀惨,太宰治有被安慰到。

    竹泉知雀新年忙成狗不忘横滨的他,太宰治勉勉强强原谅她联合织田作的绑架罪行。

    “托知雀的福,我也快排到了。”太宰治叹气,“我还是不懂,这种一次愿望都没实现过的神到底有什么好拜的?”

    “没有实现?”竹泉知雀歪了歪头,“我每年的愿望都实现了哦。”

    太宰治:“年年翻倍的年终奖是吗?”

    “不。”竹泉知雀否认,“我许的愿望不是这个。”

    “一次都不是。”

    不是?太宰治抬头看向神社,他往常每年都和竹泉知雀并肩站在一起,看她摇神拉铃,闭眼许愿。

    无论事先问还是事后问,她永远笑眯眯地说:许愿了年终奖超级加班!很多很多带薪假!大满贯全勤!

    谁问都是这副回答,层层小报告打到森鸥外耳朵里,他一边心在滴血一边给竹泉知雀涨薪,年年如此。

    难不成森先生每年的涨薪都是错付吗?信不信他一口血呕出来。

    “很好奇?”竹泉知雀语调上扬,像小勾子吊着太宰治的好奇心。

    黑发鸢眸的少年不禁点点头。

    “不告诉你。”女孩子笑眯眯地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知雀耍懒皮。”太宰治撇嘴,“我每年的愿望可都告诉你了。”

    “那也不行。”竹泉知雀眼眸明亮,宛如清水浣洗后的透色玻璃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说给神听的愿望。”

    “要是哪一天,实现我愿望的人变成了你。”她弯了弯眼眸,神色温柔地说,“到时候,我亲口和你说。”

    第188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八天

    不仅没从竹泉知雀口里问到她神神秘秘的新年愿望,还被她视频监督走完了拉绳参拜的整套流程,太宰治有愧于他在港口Mafia刑讯班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声。

    今年,他发誓要一雪前耻。

    “织田作,能帮我的人只有你了。”太宰治求助他的朋友,“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他的新年参拜套话大作战!

    织田作之助很给太宰治面子的没有把他赶出门,侧身让他进屋,做一名体贴的听众。

    “知雀擅长刑讯和套话,多年工作下来,她知晓了无数套路,堪称铜墙铁壁、铁齿铜牙,只要她不愿意,没人能撬开她的口。”太宰治严肃地说。

    织田作之助身为一名立志成为作家的文艺青年,他无法茍同太宰治的比喻用词,甚至想让他和竹泉知雀一起去帝丹高中重修国文。

    “知雀是个很难搞的人。”全横滨公认最难搞的太宰治如是说,“能打败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为了得到答案,太宰治有两个思路。

    第一种,入侵异能特务科秘密档案,找出一位异能力是读心术的异能者,将其绑架来东京,混在神社参拜的人群中,在竹泉知雀许愿时窃听她的愿望。

    需要解决的难题有:神社里人太多,读心术异能者可能在堪比八万只鸭子齐声嘎嘎乱叫的噪音中失聪;假如竹泉知雀的愿望见不得人,事后该怎么把知道得太多的异能者灭口?

    织田作之助提醒:“我们发誓做个好人。”

    太宰治改口:“事后该怎么让知道得太多的异能者物理失忆?”

    是砸烂他的头还是洗空他的脑?

    对不起,太宰治的档案还没有洗白,他多年养成的黑暗Mafia思维一时难以纠正。

    织田作之助委婉地说:“不如我们来讨论第二种思路。”

    读心术异能者又做错了什么?他呆在竹泉知雀身边一刻钟就得崩溃,太宰治压根不知道打了四份工的打工人心理压力有多大,竹泉知雀的阴暗碎碎念和她的死亡摇滚是一个等级的危害物。

    “第二种思路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太宰治难得迟疑。

    像一个解密游戏:竹泉知雀每年许下的愿望都实现了,许愿非工作相关,是太宰治可以为她实现的愿望。

    三个条件限定范围,答案在三者交汇的结点。

    “不如咨询未来的同事?”织田作之助建议。

    武装侦探社内部氛围还蛮好的,同事咨询不收费,只需要付出美味的点心。

    江户川乱步,横滨第一聪明人,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给出答案。

    太宰治采纳了织田作之助的建议,打电话给未来同事怎么说也比入侵异能特务科档案拐卖读心术异能者简单得多。

    “喂——这里是乱步大人。”电话那边传来边啃粗点心边说话的含糊声,“乱步大人想要银座的和果子,冷藏快递即日达的和果子。”

    和聪明人说话能少费许多口舌。

    太宰治语气轻快地和江户川乱步打了声招呼,他没有直接说出想问的事,闲聊般抱怨竹泉知雀每年拖他去新年参拜的强盗行为。

    “知雀好过分的。”太宰治说,“我每年许什么愿望她都知道,卡密不听,她也不听。我明明说想溺亡在水里仿佛做梦般轻飘飘地死去,知雀只知道拿温泉旅馆的招待券打发我。”

    温泉还挺不错的,泡在热水里如坠云端,太宰治洗得晕乎乎,忘记了一开始打算溺死在水里的目的。

    侦探社内,江户川乱步坐在粗点心堆成的山后,一边专心地吃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电话,嘴巴吧唧吧唧嚼个不停。

    “太宰。”他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以为你第一年就猜出来了。”

    江户川乱步用肩膀夹住手机,双手忙着在拆开的零食袋中找漏下没吃的点心,“名侦探可是很忙的,侦探社不接取明知故问的委托。”

    “和果子不要忘记寄过来,拜拜。”

    任性的名侦探啪地挂断电话,把未来的同事丢在脑后。

    电话里传来忙音,织田作之助看了眼太宰治的表情,把茶几上加冰块的酒杯推向他。

    “谢了,织田作。”太宰治抿了口透心凉的冰酒,“福泽先生是个深谋远虑的人。”

    侦探需要武装,多么有远见的男人,江户川乱步平平安安这些年福泽谕吉功不可没。

    “随便把人不愿面对的事情戳破很容易被报复的。”太宰治仰头喝净杯中冰酒,“好在我是个宽容大度的人。”

    织田作之助不予评价,他慢悠悠地喝了口酒,平淡地说:“看来你有答案了。”

    太宰治盯着玻璃杯反射的面容,半晌没有说话。

    “神一点儿也不偏爱我啊。”

    他叹气。

    新年参拜的早晨,竹泉知雀敲响了太宰治的房门,把为他定制的和服放到床头。

    女孩子敲门开门的声音清脆坚决,太宰治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做了半天心理斗争,慢吞吞地坐起身。

    他在晨光中穿上浅灰色蜻蜓纹和服,衣料舒适妥帖,袖口内侧绣着太宰治名字的罗马音。

    按照太宰治不知把钱花哪儿去了的习惯和港口Mafia一件黑大衣穿一辈子的传统,一年只在新年参拜穿半天的和服有一件就够了。

    太宰治唾弃沉迷换装游戏的森鸥外,节俭是他新的美德。

    竹泉知雀不这么觉得,她根深蒂固地认为新年和服与晚礼服一样,一件只能穿一次。

    从这点看,她果然和铃木家大小姐是门当户对的好朋友。

    富婆的讲究。jpg

    打开太宰治的衣柜:天天落水经历风吹日打的驼色风衣仅一件,一年穿半天的昂贵男士和服占了半个衣柜,小小的衣柜,大大的贫富二相性证明现场。

    高瘦英俊的青年低头整理浅灰色的衣袖,古朴典雅的蜻蜓纹衬得他文雅温和,太宰治稍稍弯起眼眸笑笑,桃花眼勾得人心神荡漾。

    他开门出去,一眼看见客厅落地窗边拎起布纹手袋的黑发少女。

    米白色大雁云纹和服,以银线暗绣的纹路藏锋于内,别出心裁地搭配了一只红尾锦鲤纹手袋,绒质的小翠鸟头饰别在黑发上,仿佛山林之灵停驻在她发间。

    阳光不吝啬偏爱地洒落在竹泉知雀身上,她抬起袖子转了小半圈,笑着问:“好看么?”

    “不怪我年年被绑架。”太宰治摊手,“都是绑匪太好看的错。”

    他细细地看过去,新年参拜最值得期待的便是知雀的新和服。

    女孩子就该拥有多多的漂亮衣服,她什么也不必做,单是存在便是令人幸福的事。

    太宰治:稍微可以理解森先生了。

    感情破碎的师徒每年仅有一次的灵魂共鸣。

    “那就心甘情愿地跟我走吧。”竹泉知雀轻快地说。

    她穿了木屐,步子碎碎的,在地上敲出雅致的音节。

    不紧不慢的音节一声声敲击,太宰治一会儿没回过神的功夫,他已然被裹挟进拥挤的人群,周围充斥着嘈杂的、热闹的新年祝福声。

    像被下了迷魂药一样……年年被绑架,年年不吃教训,年年发誓痛改前非,年年下次还犯。

    太宰治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牵住竹泉知雀的袖子,被她带着往前走。

    竹泉知雀矮矮的个子,淹没在人群里一眨眼就不见了,她却能在无数人影中准确找到最合适的快捷方式,很难不猜测她提前踩过多少次点。

    犯罪分子的专业技能被用在了奇怪的地方,足以见得她多么重视一年一次的祈愿。

    “来这边。”竹泉知雀指尖挠了挠太宰治手心,示意他绕过人群。

    “人好多,我快不能呼吸了。”太宰治牵住竹泉知雀袖子的手捉住她的手指,全靠女孩子拉拉扯扯,助他走完最后一段路。

    竹泉知雀把红尾金鱼布纹手袋递给太宰治,示意他打开来看。

    太宰治向内张望,看见氧气面罩……氧气面罩?!

    “你准备得可真周全。”他佩服不已。

    竹泉知雀:“要戴吗?”

    “不用了。”太宰治婉拒,他曾经被装在麻袋里扛来神社,他本以为那是他人生中社死的巅峰。

    现在想想太过天真了,认识竹泉知雀的每一天都有新的社死可能。

    太宰治老老实实地排队,拉绳,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神社人太多,许愿完竹泉知雀带太宰治走到人少山高的地方,让他从被人潮冲击的窒息感中解脱。

    “东京是比横滨拥挤。”竹泉知雀安慰太宰治,“想喝水吗?我去买。”

    太宰治摇摇头,他伸了个懒腰,倚靠在沿山栏杆上。

    “太宰君今年许的什么愿望?”竹泉知雀好奇地问。

    往年全是各种各样的死法许愿,神都听麻了。

    “知雀今年许的愿望和去年一样吗?”太宰治不答反问。

    “嗯。”她点头,“一样。”

    太宰治:“会实现吗?”

    “我觉得会。”竹泉知雀仰头看向清澈的蓝天,笑了笑,“神明大人一向偏爱我。”

    “但神一点儿也不偏爱我啊。”太宰治学着竹泉知雀仰头,在灼目的阳光中微微眯眼,“没戏了,今年的许愿也是白许。”

    竹泉知雀不走心地安慰他:“明年再来嘛。”

    “明年,后年,大后年。”太宰治偏头看她,“没用的吧,神永远都偏爱知雀而不偏爱我,许多少次都是白许。”

    他语气丧丧的,竹泉知雀却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太宰治控诉地问,“知道我每年许愿失败都是知雀的错?”

    “还是知道,我活着就是实现你的愿望?”

    “太过分了。”他说,“知雀明明是最了解我的人,死亡对我有多重要,我又有多想找到理想的自杀方式,你明明比任何人都理解。”

    “平时总摆出一副支持我的模样,送我可以上吊的长围巾,雷雨天陪我去天台,都是装模做样!”

    “我早该知道的。”太宰治碎碎念,“港口Mafia大楼层出不穷的防护网、充气垫、警报器,鹤见川下游的渔网,海边礁石里藏着的救生船,早就暴露了你邪恶的企图,我自杀失败有一半的原因都是知雀捣乱。”

    “新年参拜最最过分,年年拉着我来,年年仗着有神明的偏爱破坏人家的愿望,在精神层面打击我追求死亡的积极性!”

    太宰治捏住竹泉知雀的脸,女孩子在他手中挣扎,被扯成一只鼓脸花栗鼠。

    “对不起嘛。”竹泉知雀口齿不清地说,“我这么自私的人,许下希望朋友幸福安好的自私愿望也是人之常情。”

    “虽然神明大人不偏爱太宰君,但没关系。”她笑眯眯地说,“我偏爱你啊。”

    哒宰:希望今年可以清爽明朗地奔赴冥府(虔诚)

    知雀:神说,不中

    第189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九天

    甜言蜜语,油嘴滑舌。

    太宰治想说他不吃这套,可惜他真的很吃这套。

    不能让知雀一直得意下去,诡计多端的太宰治早早准备好了反击的武器。

    “神明大人不肯实现我今年的愿望实在太可惜了。”黑发鸢眸的少年装模作样叹气,“我难得换了心愿。”

    什么什么,太宰君今年居然没有许愿新的死亡方式吗?

    竹泉知雀惊讶的同时升起一股豪气,她用力拍拍胸脯:“神不行,我行,说出你的愿望。”

    太宰治露出一个完美的假笑,轻飘飘地说:“我的愿望是知雀今年过年不加班。”

    多么正当的、符合工人福利待遇的愿望,仿佛一支犀利的长箭刺穿竹泉知雀的心。

    太宰君向神许愿她今年过年不加班。

    神多年来无视太宰君的愿望成习惯,以至于他的新年参拜变成一年一度立flag大赛,言出必反。

    也就是说……竹泉知雀今年过年必加班!

    “你为什么不许愿我今年过年加班呢?”竹泉知雀扼腕叹息,“小看玄学的力量是要犯天条的太宰君!”

    只有玄学能挽救玄学!她立马拖着太宰治去抽了新年签。

    竹泉知雀抽签前反复洗手,认真向打工之神祷告,庄重地摇出一只签。

    太宰治随随便便抽了一只。

    “小吉:新的一年是无所事事的一年,身为无业游民的你不必吃上班的苦,吃朋友的软饭怎么不算一种人脉呢?能登堂入室是你的本事。”

    太宰治读出他的签文,微妙地看向神社的神官。

    神官:“收到东京居民建议,我们把签文设计得更贴近生活,更人性化了一些,您看还满意吗?”

    多么与时俱进的神社,太宰治珍而重之地收下签文。

    他凑到竹泉知雀脑袋边,看她的签文。

    “大吉。”太宰治捧场地说,“不愧是被神明大人宠爱的知雀。”

    他接着把签文念完:

    “大吉:新的一年是升迁之年,你的工作运势将达到顶峰,从未见过如此能打工之人,你的肝功能令无数社畜羡慕流泪,沉迷工作吧!这是你的福报!”

    太宰治:“……”

    竹泉知雀:“……”

    具当日来访神社的客人说,多人目睹一名黑发少女在神社门口面目狰狞地狂喊:“我宁可要大凶!给我大凶!”

    米花日报本台记者提醒您:摒弃封建迷信的不良风气,切勿过于相信玄学,怀抱希望热爱生活,争做三好东京市民。

    大吉的签文被竹泉知雀塞进了手袋底部,压在氧气面罩底下,眼不见为净。

    她扬起坚强的笑脸:“时间还早,要不要去看看年货?”

    买点驱邪的盐、辣椒粉和糯米回来跳大神,驱驱晦气。

    太宰治的目光定格在竹泉知雀的手袋上:“你手机在震。”

    “是吗?”竹泉知雀按住被震动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的手,“我没感觉到呢。”

    太宰治怜悯地看向自欺欺人的可怜打工人。

    竹泉知雀垂头丧气地接通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目前不在阳间。”她用播音腔字正腔圆地说,“联机拔舌地狱请按1,联机极寒地狱请按2,联机太平间业务员请选择人工客服,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琴酒:“给你三秒,闭嘴。”

    竹泉知雀:“我就不,新年耶,大哥你要人加班还超凶,最起码加个请字吧。”

    琴酒:“请去死。”

    礼貌的很好,下次不要再礼貌了。

    竹泉知雀换了一边耳朵听电话,消极怠工地问:“时间、地点、人物、死法?”

    琴酒纵然时常被竹泉知雀气得半死,听见电话里简单干练人狠话不多的几个字,依然升起了难得的欣赏。

    冷酷无情的铁血杀手,组织需要的正是这般人才。

    “地址发你,一刻钟之内过来。”琴酒不知想到了什么,低沉笑道,“新年不见血,让你失望了。”

    竹泉知雀不失望,她的心已经在抽到“大吉”后失望得透心凉了。

    女孩子蔫蔫地挂断电话,遗憾地说:“我还想在家看今晚的新年烟花呢。”

    无业游民太宰治无法安慰卑微加班狗,只能说:“在外面看或许更清晰。”

    “我想我能看到第一手最新鲜的烟花。”竹泉知雀太清楚黑衣组织的德性了,“比如我亲手炸的。”

    凡是大型节日、大型建筑,酒厂好似不炸不舒服斯基,一定要请东京人民看一场火光漫天的烟花。

    竹泉知雀:酒厂不如改名叫日历人算了。

    早点注册代号,早点打造超级反派大品牌。

    竹泉知雀还能帮忙运营IP,抽分成就行,她喊波本直播卖货。

    黑发少女看了眼短信中的地址,她打开地图导航记下路线,向太宰治挥手告别。

    轻灵的和服少女越过沿山栏杆,她的身影隐没在山林间,了无踪迹。

    太宰治目送竹泉知雀赶去加班,突然锤了下手心。

    “忘记提醒知雀换衣服了!”

    他的后悔于事无补,竹泉知雀抄了最近的近路,为了走快捷方式有多偏走多偏,硬是给导航软件开辟了一条新路线。

    ——正常人走不了的那种。

    这个事故告诉我们人不要太信任导航,实践出真知。

    无论如何,竹泉知雀在一刻钟之内赶到了琴酒开保时捷至少半小时车程的集合地址。

    大哥是在为难她,她知道,她不说,强者独自忍耐职场霸凌并抽干琴酒的油箱。

    竹泉知雀仰望眼前占地面积极广的废弃工厂和远处零星的烂尾楼,恍然大悟:“懂了,今天炸这儿。”

    “噗。”拐角传来笑声,“威雀威士忌好像对今天的任务有什么误解。”

    竹泉知雀:并没有,无论开端过程如何发展,结尾总是要炸的。

    她早已看透一切。

    女孩子踩着木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拐角,鞋跟在地上敲出规律的音节。

    听声音,其他人站在工厂集装箱投下的阴影里。

    不愧是黑漆漆乌鸦牌酒厂,白天集合也要主动制造阴影,永不忘自己的应援色,一黑到底。

    木屐敲在地上的音节与高跟鞋有些相似,安室透只当竹泉知雀换上了黑裙女人威雀威士忌的风格衣装。

    他随意抬了下眼。

    大雁云纹,红尾锦鲤,银线暗绣的丝纹在黑暗中浮光流彩。

    踩着木屐踏光而来的黑发少女长发垂落如藤萝,手袋的细线圈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她挽起颊边碎发到耳后,闲散地投来一瞥。

    “新年好。”竹泉知雀随口说,她是最后一个来集合的,在场的组织高层有琴酒、伏特加、波本和一个生面孔。

    “XYZ。”生面孔主动介绍自己。

    男人开了个玩笑:“我知道你认识上一个XYZ,我保证我和他不一样。”

    原来酒厂代号真的会重复循环使用啊,不会觉得不吉利吗?

    新年抽到大吉的竹泉知雀十分敏感地避开了XYZ热情伸出的握手礼,站到波本身边。

    “你用了我送的袖扣。”她看了眼安室透袖口简洁大方的袖扣,小声说,“圣诞礼物送我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精装版是几个意思?”

    “希望你好好学习的意思。”安室透眼睛不错地看着竹泉知雀,“怎么穿和服过来?”

    “琴酒发消息过来的时候我刚结束新年参拜。”竹泉知雀抬起振袖,她十分乐意向其他人展示一年一次的和服,“今年的新款式,好看吗?”

    好看。

    她走过拐角的瞬间,天空都明亮了。

    “这身衣服不方便行动。”安室透想移开视线又实在难得一见,赞美的话不好当着组织成员的面说,最后只剩一句不解风情的评价。

    “你这是偏见。”竹泉知雀晃了晃袖子,“我踩高跟鞋跳车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她朝XYZ努努嘴,说的是上一个XYZ叛变的夜晚。

    “扭到脚疼到抽气的人反正不是人。”安室透看了眼女孩子被棉袜包裹踩在木屐上的双足,右手臂伸向她。

    “不用。”竹泉知雀拒绝搀扶,“一刻钟的集合时间,我可是跑着过来的。”

    穿和服塔塔开是港口Mafia的传统技能,红叶大姐亲自授课,不许小瞧她。

    琴酒见不得威雀威士忌和波本旁若无人地聊无关话题,他也看见了竹泉知雀惹眼的和服,米白色,溅了血怕是洗不干净。

    “不要妨碍任务。”银发绿眸的男人警告道。

    新的XYZ惊讶地看见琴酒轻飘飘地掀过了这件事。

    这个冷血的男人竟也有纵容人的时候?

    XYZ若有所思:要么是威雀威士忌的地位比他了解的更高,要么是她和琴酒的私交比他想象中更好。

    无论哪种,都代表威雀威士忌是个极有能力的人。

    说到底,穿着行动不便的衣服参与任务却被其他人默认接受,本就是实力的凭证。

    “这次任务分成两组。”琴酒的目光梭巡在每个人脸上,“威雀威士忌,你和波本、XYZ一组。”

    和波本一组,竹泉知雀没有意见。

    但加上XYZ……

    “大哥,你是想重演洛杉矶旧事吗?”竹泉知雀一脸这也太不吉利了的表情。

    怎么才新年初就有这么多的不吉利?

    此话一出,波本、琴酒和伏特加同时陷入沉默,唯有XYZ被踢出群聊,迷茫地左看右看。

    琴酒是个不会被迷信说服的男人,但上一个XYZ身为他派去监视波本和威雀威士忌的心腹却是洛杉矶当地势力潜伏在组织的卧底一事,琴酒被竹泉知雀明嘲暗讽了大半个月。

    都是XYZ的错,他作甚要重复利用代号?令人不爽,十分可疑!

    可疑人员呆在身边更方便他痛下杀手,啊不,实时监视。

    琴酒:“XYZ和伏特加跟我走,你们两个去烂尾楼。”

    竹泉知雀远远看了眼灰蒙蒙的烂尾楼,投去一个清澈的茫然眼神。

    大哥,哥,任务内容你是一字不提啊。

    “我知道。”安室透手握成拳挡住脸上的笑意,“边走边和你说。”

    竹泉知雀点了点头,她的手臂自然垂落在身侧,宽大的振袖挡住了亮屏的手机页面。

    【避开琴酒视线,掩盖公安行动,事情有变我会二次联络。——警察先生】

    短信的收到时间是竹泉知雀到达废弃工厂前一秒,身兼多职的专业卧底看完短信,若无其事地前往集合。

    避开琴酒视线,不难,琴酒为了自己的血压考虑一般不和她组队。

    琴酒把XYZ编入竹泉知雀的队伍,被她轻描淡写两三句话改了主意。

    现在碍事的只剩波本。

    警察先生第一次联络她的任务,怎么说也不能失败。

    竹泉知雀看着金发青年的背影,动起了脑筋。

    马甲太多到底是谁的错呢……

    第190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天

    避开琴酒视线,掩护公安行动。

    警察先生的消息暗示性地告诉竹泉知雀:黑衣组织今天的行动正处于警方视线之中,酒厂早已暴露。

    是哪瓶假酒泄漏的消息?

    竹泉知雀第一时间怀疑起XYZ。

    什么人能毫无芥蒂地继承叛徒的代号?必然是另一个叛徒!

    XYZ定是想利用人们的思维盲区,但他欺骗不了经验丰富的竹泉知雀,她才是运用思维盲区第一人,全酒厂最嚣张的卧底。

    竹泉知雀:愚蠢的同行,你一切自以为聪明的手段都是我玩剩下的。(深沉。jpg)

    绝对是XYZ泄密,琴酒不会背刺自己,伏特加就是个开车的他懂什么卧底,竹泉知雀是临时被叫来的加班狗,波本是酒厂老员工,风评一向好。

    排除法选C,绝对没错,她期末考都是这样选的,及格了呢!

    竹泉知雀:等等,假如XYZ是把组织行动泄密给公安的卧底,我之前是为什么要把他支开?

    ——因为不吉利。

    黑发少女瞬间释然,原谅了自己。

    虽然大家都是卧底,也都在帮公安做事,但竹泉知雀可不是只有一层马甲的普通套娃,她时刻牢记恶役的尊严和荣耀,誓要在一黑到底的路上走到头。

    小小背刺无辜的红方卧底什么的,多符合她的邪恶身份。

    时刻注视着这边的警察先生不也没有发来短信阻止吗,XYZ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与竹泉知雀不是一个重量级。

    前提是竹泉知雀的推理没有错,她的推理应该没有错……吧?

    曾经的华生·雀疑虑了一秒,终是对自己业务能力的自信战胜了迟疑。

    避开琴酒视线,她已经做到了。

    掩护公安行动,具体是指什么?

    “我们要去做什么?”竹泉知雀问安室透。

    他们穿行在废弃的工厂中,走向灰色的烂尾楼。

    “掩护琴酒他们的行动。”安室透控制了步速,让自己一直走在与竹泉知雀相差不到半个身位的距离。

    “新年初始,警方搜查警戒的力道加大,组织急着把一批危险品转移。”

    “东西藏在厂房里?”竹泉知雀回头看向占据面积广阔的废弃厂房。

    遍布荒凉的仓库铁索锈迹斑斑,地面上枯叶与被风吹来的塑料袋呈现肮脏的褐色。

    荒无人烟,仿佛被遗弃之地。

    “聪明的做法。”安室透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很安全,至少警察从没想过搜查过这里。”

    今天过后就不一定了,谁叫他知道了呢。

    也就东京能这样做,竹泉知雀感受到了地域差异:横滨的废弃厂房是小帮派交易、互殴、埋伏的热门场所,人来车往,人声鼎沸,不交保管费想藏东西?没门!

    安室透简单地说了说他们被分配到的任务。

    琴酒在电话里那句“新年不见血”是真话,他们要在风声紧的时候转移一批危险品,为了避开警方,有两个思路。

    第一种,把路上的警察都杀了。

    只要人都死了就没人看见过我,狂战士型潜行也是潜行,怎么不算一种隐蔽呢?

    身为横滨人,竹泉知雀欣赏这个思路并递来一份盖有港口Mafia公章的offer。

    可惜地域差异是存在的,黑衣组织有时疯狂到可以拿鱼。鹰扫塔重火力宣泄,有时也正儿八经用点计谋。

    第二种,声东击西。

    以一场疯狂的行动掩盖另一场行动,调走警力,牺牲诱饵保全危险品转移的安全性。

    竹泉知雀:“你是诱饵?”

    “准确来说,我们是诱饵。”安室透纠正。

    “难怪琴酒说新年不见血,也不要求我携带武器。”女孩子恍然大悟,“原来要死的人是我啊。”

    这就说得通了嘛,她是说琴酒这种冷酷无情的铁血杀手怎么会信新年不见血的风俗,他明明是新年初始宰几个人助助兴的性格。

    竹泉知雀一脸恍然大悟,神情开朗。

    配上她珍珠一样白的振袖和服与风雅的红尾锦鲤手袋,好似不谙世事的天真世家小姐。

    忽略她惊悚的发言,还是很像的。

    “刚刚还计较吉不吉利,现在又把死挂在嘴边。”安室透仰起头,烂尾楼近在咫尺。

    灰色楼体有十几层高,建筑垃圾堆放在露天,被雨水淋过不知道多久,碎石遍地,空气中弥漫尘埃。

    “恐怕楼梯不好爬。”金发青年看了眼女孩子脚下的木屐,低声问,“要背吗?”

    竹泉知雀在思考。

    表面上,这是一次波本和她作为诱饵在烂尾楼搞事,转移警方视线,给琴酒他们争取时间的任务。

    实际上,警方已经知道了酒厂声东击西的计划,他们不会被骗。

    公安潜伏在黑衣组织的红方卧底、竹泉知雀的联络人、不知姓名的警察先生发布了她真正的任务。

    避开琴酒——被分配到诱饵工作。

    掩护公安行动——公安也想来一出声东击西的戏码。

    即,黑衣组织想用诱饵引开警力,警察想用诱饵让黑衣组织以为他们成功用诱饵引开了警力。

    他预判了他的预判,他和他在撤离的路线上狭路相逢,你死我活,血雨腥风,鸡飞狗跳,狗急跳墙。

    而真正的诱饵,无人理会。

    竹泉知雀:最危险的工作就是最安全的工作,前辈诚不欺我。

    警察先生人怪好的,没有让她在琴酒身边当公安的内应,反而把竹泉知雀摘出了战场。

    是怕东京警方把她一起逮捕了吗?

    还是怕她在琴酒越狱的时候给他递锄头和铁铲?

    竹泉知雀用自由人身份和警察先生接触时就知道他是个好人,正义感很强,一度想劝灰色地带的自由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但他和威雀威士忌应该不熟才对,他没见过她吧?

    “难道是景先生拜托警察先生多多照顾我?”竹泉知雀琢磨。

    猜不透,警察先生身份藏得好深,套娃层度仅次于竹泉知雀。

    她有时也好奇黑衣组织到底是怎么收集到这么多卧底好苗子的。

    别的组织有一两个都不得了,酒厂论把抓,没在黑衣组织进修过的卧底在同行面前头都抬不起来。

    竹泉知雀有心回报警察先生的照顾,务必帮他把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

    “据波本的说法,琴酒事先派人在烂尾楼放置了一批遥控炸。弹,由我和他负责安装、引爆。”

    “在警力被吸引来后,利用烂尾楼的地形与之周旋,为转移危险品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之后自己想办法在警察包围圈中逃走。”

    逃不走就不是琴酒的问题了,他对同事向来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问题在于,识破计谋的警方必然只会派少数人来烂尾楼这边,装模做样和竹泉知雀演一演。

    大家一起敷衍工作,边打边抱怨上头有病大过年的要人加班,十分和谐,其乐融融。

    “我可以演。”竹泉知雀审视她的同伙,“波本怎么办?”

    他和警察又不是一伙的,为人脑子又聪明,一看见警力稀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给琴酒通风报信事小,拖着竹泉知雀去帮琴酒事大!

    杜绝无偿加班!杜绝多余工作!

    “我得想个办法,让安室先生错误地以为突破烂尾楼难度很大。”

    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

    增加难度最好的方式不是加强敌人,而是痛击队友。

    竹泉知雀摸了摸她的脚踝,有办法了。

    “区区十几层楼,我当然能自己爬。”她抬了抬下颌,十分自信地说,“不需要背,也不需要扶,安室先生走我后面吧,我给你打前锋。”

    威雀威士忌仍是波本的上级,说一不二,她说要自己爬楼,安室透没办法强行把人拎起来背着。

    拎着和服下摆的女孩子踩上灰尘溅起的楼梯,木屐哒哒磕在台阶上。

    烂尾楼的楼梯台阶修得偏窄,木屐只能踩上四分之三的台阶,后半截悬在空中,怎么看怎么危险。

    安室透走在竹泉知雀身后,时不时抬头看她,手臂抬起又放下。

    竹泉知雀稳稳地上了十二层,健步如飞,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架势。

    她的实力无需多言,目测已经快到楼顶,安室透松了口气。

    他一口气还没松完,余光看见本来只有后半截悬在空中的木屐不小心踩中了台阶上的碎石,向后滑了一段,歪向空中。

    女孩子像被惊到的小猫,短促地叫了一声,振袖在空中飞舞,失去平衡。

    明亮的白影向后栽倒,宛如世界颠倒旋转,在安室透的视野中放大,越来越近。

    竹泉知雀的后背砸到金发青年胸膛上,听见他闷闷地哼了一声。

    安室透单手按住墙,一手环住怀里的少女,低头问她:“有没有事?伤到了哪里?”

    “脚……脚好像扭了。”竹泉知雀扒拉着他的手臂,艰难地屈膝抬起右腿瞟了一眼,脚踝明显有些红肿。

    安室透气都快生不起来了,他用力戳竹泉知雀的额头:“不要背?不要扶?你自己可以?”

    她缩了缩脖子,不吭声。

    “我可以单脚跳上去。”女孩子逞强地说,“任务重要,我们快走吧。”

    她扑腾地蹦跶了一格,将身残志坚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切都在竹泉知雀的计划中。

    波本正常情况可以突破少量警力,在带着瘸子队友的情况下他还可以吗?

    竹泉知雀在他旁边一蹦一跳艰难前行,他好意思把她拖去琴酒那儿加班?

    她也不会拖后腿拖得太明显,就算让一只脚,一队警察打起来也奈何不了竹泉知雀。

    打工人只想稍稍划水,事后用红肿的脚踝向警察先生买个惨罢了,她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竹泉知雀继续往台阶上蹦,快到了,她特意选的位置,崴脚后不用蹦太久,省力气。

    女孩子的右膝微微曲着,木屐在足上一晃一晃。

    安室透抬手把它脱了下来。

    竹泉知雀:“?”

    她不明所以地扭头:你怎么抢人鞋子呢?

    “另一只,脱下来给我。”安室透伸手,手掌张开。

    “我要赤脚上楼吗?”竹泉知雀为难地说,“地上碎石好多。”

    她又没有得罪你,为何要对她施以酷刑?

    安室透定定看了竹泉知雀两眼,他收回手,一把握住她的小臂。

    过肩摔般的天旋地转间,竹泉知雀鼻尖被男人坚硬的后背撞得一痛。

    她呜地捂住鼻子,左脚忽然变轻。

    安室透干脆利落地把人丢到背上,一手拎着两只木屐,一手向后托住女孩子的小腿,稳稳走上台阶。

    “任务结束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他警告似地说。

    知雀:计划失败……好像没有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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