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内多了一张巨大的屏风,横亘在屋子中间,内室和外室分割,里间的床和外面的美人榻之间隔出一个楚河汉界,神圣不可侵犯。
小榻并不算太长,容棠躺上去都将将好才能伸展开全身,宿怀璟的身量,往上一卧,憋屈又可怜。
但容棠权当自己看不见。
反正早上起来宿某人已经去上朝了,晚上这人也一定是要等他上了床才会出去睡觉的。
容棠坚决不看宿怀璟可怜巴巴躺在小榻上过冬的模样,杜绝一切会让他心疼、使人趁虚而入的可能性。
系统在屋子里这边转转那边悠悠,像是好容易等到父母吵架,能跟爹爹睡一张床的小朋友,日日给容棠吹耳旁风,撺掇他把大反派休了。
吹着吹着,一日清晨,容棠迷蒙中半梦半醒,听见屋子里传来几道闷闷的咳嗽声。
不甚清晰,压得很明显,几乎声音出来的瞬间,就有人下了榻,开门出去,屋内重归静谧。
天色还未完全亮起,容棠被困倦裹挟,一时半会爬不起来,等到睡饱了醒转,用过早膳在火炉旁看话本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想起这点似梦境一般的记忆,心神蓦然就开始漂移。
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见宿怀璟在咳嗽,也不知道大反派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心里悬着个问号,有些心不在焉地等了一天,傍晚宿怀璟回家,刚跨进院门就偏过头打了个阿嚏。
然后抬眸,看见容棠正站在房门口盯着自己。
大反派微怔,下意识笑开,快几步就要来找容棠,世子爷却往后退了一大步,皱眉盯着他。
宿怀璟眨了眨眼:“棠棠?”
容棠沉默片刻,低声道:“你感染风寒了。”
肯定的语气,比宿怀璟这个大夫还要更大夫。
他稍懵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不在乎地说:“很快就会好了,棠棠不必担心。”
容棠心里纠结得要死,跟他对视好久,转过身去吃晚膳,吃完饭打定了主意,容小世子冷酷又无情地说:“你生病了,不要传染我,回你自己房间去睡。”
【干得好啊!宿主!】系统激动得快要放礼炮,就差宣告全世界自家长了腿的大白菜又跑回地里了!
宿怀璟差点以为自己幻听:“棠棠?”
容棠板着张漂亮又干净的脸,开始给自己的话渲染,增加细节,使其更加可信:“被子早都洗好晒干净了,前几日庄子那边还另送过来几床鹅绒被,冻不着你。我身体不好,风寒侵体可能这个冬天就挺不过去了,你回自己房间睡觉,不准传染我。”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超级认真地强调:“不然你就要守寡了。”
宿怀璟:“……?”
大反派反应了半天,才终于弄明白自家小菩萨这么凶巴巴地宣告这些,是为了什么,稍懵了一下,就忍不住笑意,闷声咳了咳,虚弱地问:“守寡的话,我是不是会被人欺负啊?”
是的是的!
容棠点头,眼神坚毅:“嗯。”
“我传染棠棠,害棠棠生病走了的话,棠棠会不会就不来人间看我了?”
宿怀璟又问。
是的是的!
容棠:“对。”
“啊……”宿怀璟长叹一声,“那好吓人啊。”
容棠心里疯狂点头,大反派说:“那我还是搬回自己房间吧。”
容小世子表情放松了一点儿l,宿怀璟憋着笑,却说:“那好了之后我能搬回去跟棠棠睡吗?”
容棠刚想拒绝,一眼看见宿怀璟那副虚弱可怜、像是随时都会晕倒过去的样子,顿了一秒,道:“此事再议。”
说完就起身走人,多一眼都不看大反派,留宿怀璟一个人在原地闷闷地笑了好久。
半夜,容棠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身边没人挨着自己睡觉,外间也没有平稳的呼吸声,他望着床板犹豫了两秒钟,确定系统在休眠不会突然跳出来谴责自己,起身披了外袍出门,轻手轻脚地溜进了宿怀璟的房间。
那晚之后,他在家里都会下意识躲着这间房,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踏进来。
天色昏暗,屋内除了角落取暖的炭火,再没有其他光源,容棠眨了眨眼睛适应黑暗,接着才抬脚往里屋走去。
被子都是今年新做的,灌满了鹅毛,丝绸做被套,盖在身上很难不舒服。
容棠走到床边,低下头伸手,动作轻柔地探了下宿怀璟的额温。
略停留了几秒钟,容棠撤开手,跟自己的做了个对比,确认宿怀璟没发烧之后,又替他倒了一杯茶放在床头小几上,才有悄悄摸摸地离开了房间回去睡觉。
心稍微定了定,容棠睡得很是安稳,徒留宿怀璟在房门合上之后,睁开眼看着床头那盏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闷笑。
不是怕传染吗,小骗子。
宿怀璟拿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素日喝惯的茶水却品出了一股清香,他放下茶盏,转过身安寝。
宿怀璟“病”了五天,容棠愁得想替他请大夫,大反派却一直自己煎药。
容棠看着那一碗碗黑乎乎不知疗效的药汤,一句“庸医”卡在喉咙里,话音出口说的却是:“要你不知节制,年纪轻轻,生病了吧。”
宿怀璟闻言愣了好一会儿l,讶异地看向容棠,这人却一派正气凛然,说得认真又严肃:“你以前从来没生过病。”
不论是没日没夜地处理政事、安置灾民,还是贴身照顾容棠一宿又一宿,宿怀璟身体素质相当好,不知道疲倦和饥寒一般。
如今刚做完就病了,容棠不得不怀疑这就是纵欲过度伤了身。
他还有证据!
——虽然都被清理出去了,但也曾经存在过,还撑得很!
容小世子丝毫不提自己让大反派睡了好些天小榻的行径,谴责得有理有据,宿怀璟懵了半天,气笑了。
装什么病,这下好了,棠棠以为他不行。
宿怀璟喝下半碗药,漫不经心地问:“
棠棠这些天睡得好吗?”
容棠反问:“我有什么睡得不好的?”
“是吗?”宿怀璟闲适悠然,“那日日夜间溜进我房中摸我脸亲我嘴巴的是谁?”
容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我什么时候有亲你!?”
“那棠棠就是承认摸我了?”宿怀璟反问。
容棠瞬间噤声,耳根缓缓开始升温。
宿怀璟:“我还以为棠棠是关心我,才要日日探我体温,看我什么时候可以痊愈。却原来是食髓知味、欲求不满,嫌我久久不能恢复,无法让夫君舒服了?”
容棠嘴巴张了张,整张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
还没等他出声指责宿怀璟颠倒黑白,这人已经轻轻一低头,告歉道:“是我的错,我这就早点好起来,争取让相公舒服快活。”
容棠耳根子上那点红迅速泛滥,几乎要冲上整张脸庞。
他发现大反派这种面不改色搞黄色的本领特别耍流氓,分明讲的话没有一个字在调上,可偏偏就让人没办法反驳他。
这根本就不是应该正经拿出来讨论的问题啊!
容棠气结,闷了大半天,愤愤甩袖离开。
可是当天晚上,不知道是宿怀璟傍晚说的那些话进了脑袋,还是那天确实做得很舒服,容棠睡着睡着,做起了春梦……
他懵懵然起身,屋子里还是燃着熏香和炭炉,冬夜虫鸟在窗外轻轻地唤,门外檐下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提着灯笼走来,推开房门,绕过屏风,恰好与他对视。
身下有一点潮湿,容小世子生起了闷气。
宿怀璟站在他床边,瞧见人醒着,略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还想着半夜来爬床,棠棠这是不睡觉在逮我吗?”
容棠没好气道:“把你逮了送去大理寺。”
“以什么罪名呢?”宿怀璟坐了下来,替他端来一杯水缓解清醒后的干渴。
容棠抿了半口茶,闷闷道:“耍流氓犯不犯法?”
“犯的。”宿怀璟失笑,“庶民犯法杖二十,服刑两年;官僚犯法杖三十,服刑三年。”
容棠闻言皱了下眉,小声道:“这么严啊……”
“是的呢。”宿怀璟轻声道。
眼睛适应了黑暗,容棠轻缓了缓,说不清自己到底清不清醒,但有些感知和欲望清晰明了,他又信奉人生苦短、知足常乐,沉默片刻,问:“那包庇流氓犯法吗?”
宿怀璟一下就笑了:“棠棠要包庇我吗?”
容棠:“你风寒好了吗?”
宿怀璟点头:“早就好了,装得可怜些,想让棠棠心疼我罢了。”
“……好过分。”容棠小声嘀咕。
他望了望窗外天色,问:“几时起来上朝?”
宿怀璟:“寅时中起床,卯时末上朝。”
“好早。”容棠皱了皱眉,犹豫着问:“半个时辰你能结束吗?”
宿怀璟微微一怔,意识到他在问什么,诚实摇头:“有点难。”
容棠立马就打退堂鼓:“那算了,你回房间——”
宿怀璟手已经伸到了被子里,轻声诱哄:“一个时辰好不好?”
容棠呼吸微滞,手抓了抓被子:“伤身……”
“不舒服吗?”宿怀璟低声问,凤眸漂亮极了,含着盈盈笑意,像是天上星辰,又似林间精怪。
容棠心跳一乱,挣扎好久,最终还是认了命,手伸进被窝抓住宿怀璟那只已经开始作乱的爪子,恶狠狠地威胁:“再乱来真的没下次了!”
“上次是我没经验,太过孟浪,这次一定不会了。”宿怀璟低声保证。
容棠跟他对视片刻,松开手,往下一躺:“你快点,我还要睡觉,好困。”
宿怀璟被他弄得简直哭笑不得,脱了外袍上床,轻轻吻了一下容棠的唇瓣,低声笑着:“好哦,多谢相公。”
容棠:“……”
好烦人!
还是送去大理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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