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深夜被蹲在医院大门口的记者们拍摄,江宴选择坐电梯去地下室,虽然他的车停在了医院大门口,但是他可以让司机来接他。


    差不多凌晨三点了,这个点让人家起来干活,江宴一般都是按照五倍工资补偿。


    司机接到电话很快赶到医院地下室,老远他就在车灯光源下看到他们家大少爷怀里靠着一个人。


    嘶……什么情况?


    要知道他给江家开车快十年,深知江宴不会与不熟的人有太多肢体接触。就算是拍戏,他也要看看有没有太亲密的剧情,至今都没拍过吻戏。


    不是借位就是替身亲。


    遇到需要赤身接触的戏份,江宴一般也会要求借位,分机位拍摄,总之能不碰谁绝不碰谁。


    所以他不知道江宴怀里那个好像看起来很不舒服,脸色煞白的漂亮小男孩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司机的注意力很快被林屿的那张脸和无处藏匿的忧郁气质吸引。


    “看起来好像病的挺严重,脸色这么差还这么好看,这孩子真会长。”司机赞叹一番,把车停在江宴身侧。


    “江总,他是?”江宴虽然偶尔拍戏,但是不是圈子里的人都是喊他江总,毕竟江氏企业他也要打理,拍戏权当是抽出来几个月时间去度假放松一下的消遣。


    “不认识。”江宴简单回答。


    司机惊讶,不认识搂这么紧,不过他没敢多问,拉开车门。


    林屿却没有上车,江宴拉了他一下,林屿往前迈了一步,又退了回来。


    他轻轻摇头,说了声“谢谢”,声音很轻,听起来很累,但是吐字清楚,“我会还钱给你的,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等我赚到钱,一点一点还。”


    江宴:“?”


    “谁要你还钱了?上车,我带你去医院治疗。”


    “我没事。”林屿摇头。


    他怎么好意思还要让江宴帮他。


    无亲无故,萍水相逢。


    他这辈子能见到一次偶像,已经非常满足了。


    江宴人很好,他没喜欢错,这样的偶像,是一种光。


    林屿现在的想法,要先去努力赚钱,还清江宴给他付的住院费后,再去自杀。


    他不能带着债走。


    “你没事?”这都病的多严重了,江宴摸着他的额头说,“冰凉得吓人,手也是,必须去医院。”


    “我不去……”林屿没有钱,不想越欠越多。


    “必须去。”江宴语气很温和,态度却很坚决,说着他伸手去拉林屿。


    林屿往后一躲,接着头一晕,眼前一黑,金星点点。他觉得一阵恶心不适涌上来,身体好像一直在飘。


    什么也听不见了。


    江宴赶紧把人接住。


    他在赋宁大桥上,就是这么看着林屿倒下来的。


    当时他在桥的另一端看台词,早就注意到这个深秋寒冷夜晚只穿着单薄白色旧毛衣的漂亮男孩。


    他甚至在想,这样绝顶的好样貌,让他在自己的电影里走个过场,随便给个角色,都会爆红。


    正准备问问人家有没有意向,就看到这孩子手扶栏杆,翻身要跳。


    当时把江宴吓了一跳,不顾车辆行驶,扔了剧本,飞快跑过去。


    可是还没等他救人,这人就软绵绵地往后倒下来。


    还好不是一下子就倒了,他好像还有点意识,表情痛苦地先是跌坐在地面,接着捂着胸口很难受地轻轻哼了几声,再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江宴赶忙把人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当时送人过去后,医生经过简短诊断,直接送进急诊室,江宴也不知道这孩子有什么病症,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就没走。


    说到底,他还是觉得这样漂亮的男孩,适合面对大荧幕,一定会惊艳众人。


    所以他想等一等。


    他身上有种超凡脱俗的干净气质,是江宴从未遇到过的清澈感。


    他挺喜欢这样的感觉。


    结果却看到了蔡新宇这个渣男的恶劣行径。


    江宴就不知怎么回事,被激发出来一种老爹护崽的冲动。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问了句颇有些迷糊的人:“你今年21对吗?”


    他当时没有听清林屿自言自语说什么,他是从侧方猜测口型,大概觉得他21岁,而且今天是他生日。


    这糟心的生日。


    林屿听不见什么,耳边只有嗡嗡声,他很难受。


    江宴直接把人抱上车,他对司机说:“张哥辛苦,去咱们江氏名下的诚安医护中心。”


    “好嘞。”司机带上门。


    林屿头晕恶心,眼角里渗着潮湿泪痕,口中不清不楚地喊着:“姥姥……好难受……”


    “小屿,小屿是不是又困啦,姥姥给你炖了红豆羹,补血,多喝两碗。”


    “姥姥……好甜,可不可以不放糖。”


    “不放糖,红豆熟透了,会发涩。”姥姥一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林屿的头,和蔼哄着:“喝吧,不喝又要晕倒了。姥姥没钱给你买药补,只能多种点红豆,我知道你喝得够够的了,都是姥姥不好,姥姥不能赚钱……”


    “姥姥,我喝完啦,超好喝!”林屿乖巧地喝下早就不想喝的红豆羹,用行动安抚姥姥的自责。


    “姥姥,我不去读书了,我去打工赚钱,养你。”十三岁的林屿睁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举起自己的小手臂,挤出来一点点肌肉,“我可以跟村里的二爷爷去工地干活!”


    “胡说!小屿学习那么好,怎么能不读书,读书才能赚大钱。”林屿的姥姥佯装生气,“姥姥还等着你考上名牌大学,光宗耀祖!”


    可姥姥说完这句话,就捂着心脏倒了下去,接着姥姥的身体长满了火苗,那火越烧越大,姥姥的身体很快化为灰烬。


    “姥姥!”


    林屿惊醒,猛地从床上弹起,接着就是一阵头晕。


    “怎么了?做了噩梦?”


    一个温柔的中年人声音传来。


    林屿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慈祥医生,正微微皱着眉头,脸上挂着关心。


    林屿察觉到自己刚才做梦了,他赶紧胡乱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这是,医院?”他反应过来,很拘谨,掀开被子下床,他没钱付医药费。


    这间病房看起来比蔡新宇工作的地方高档太多,一定要用很多很多钱。


    林屿没找到自己的鞋,他也没有穿医院专用的拖鞋,光着脚小跑着朝大门跑去。


    一开门,迎面撞在了江宴身上。


    江宴把他扶住,温柔问他:“干什么去?”


    “回……”他想说回家,可是他的家,早就没了。


    林屿的话戛然而止,眼圈一红,却倔强没哭。


    “回去躺着。”他看着医生手里推着输液仪器,幸亏医生眼疾手快,不然这孩子这么莽,输液管会被扯开,针头说不准都会折断在手背里。


    林屿这会儿似乎也反应过来他给别人带来了困扰,他很抱歉,对医生轻轻道歉,就去拔针管。


    “林屿。”江宴阻止他,“不许不听话。”


    林屿抬头看他,对上那一双温柔却不容拒绝的眼神,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走廊外的阳光从江宴的身后浅浅投射,带着斑驳的树叶光影,几声麻雀的清脆叫声,偶尔有凉风吹着他不太清醒的脑子。


    “你……”他觉得眼前的一切,经历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了,“你真的是江宴吗?”


    “嗯……”江宴稍作思考,问他,“怎么,没有镜头下好看,让你失望了?”


    林屿没想到他会用这样幽默的方式回答,稍微愣一下,又仔仔细细打量江宴。


    他真的,无可挑剔,比大荧幕上还要令人痴迷。


    可林屿没说话。


    他以前幻想过有机会一定要去探班江宴,见到江宴他一定会激动地跳起来,会哭那种激动吧。


    可现在,江宴就在他眼前,他却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像异常平静。而这种强大的平静感,是江宴传递过来的。


    他会让林屿极度安心,似乎周围被这个陌生人安置好了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他可以放松自己,可以不再战战兢兢过日子。


    “我……我给你打个欠条,我一定会还你。请你不要再让我负担更多的债了,我……我怕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你。”林屿执着要离开,他扭头看向医生衣兜里的笔,小心翼翼询问:“能不能借我一张纸。”


    医生四下找了找,病房里没有纸,他随口问了句:“想上厕所?”


    林屿摇头,“我要记下江宴的手机号码,以后有钱了就联系。但我可能会很烦,赚一点还一点,我怕我攒不住,所以会经常给你打电话。”


    他一直垂着头,手指头抠在一起,满脸都写着窘迫。


    江宴看着眼前瘦瘦弱弱的漂亮男孩,很心疼他。


    医生:“?”


    他说:“你用手机记。”


    林屿更加拘谨,摇摇头,声音越发小了:“我没有手机,等我出去赚到钱,买一个便宜的。”


    “没有手机?”这年头还有人没有手机?医生大为不解。


    “先回去躺着,”江宴打破这份尴尬,“你输完这瓶药,我就给你打欠条。”


    林屿发倔,站在原地不动。


    “这药你已经用了,钱已经花了,输完也是这么多钱。”江宴的话非常有道理,林屿似乎接受了,他慢慢转身,躺回病床。


    “真乖。”江宴觉得他乖得让人心里头难受。


    不知道他跟着蔡新宇过的什么压抑的日子,竟然连手机都不给用。


    他无端冒出来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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