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死亡毫无畏惧,同时也不甘心碌碌无为短暂一生会匆匆消逝的复杂情绪,在林屿的眼里糅杂着。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能做什么。


    异常混乱的记忆交叠冲击,他看似平静,内心却千疮百孔,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了。


    “伤口不算深,”护士简单给林屿止血,担心摇头,“还好刚发完烧手脚无力,不然,真割开了血管怎么办?”


    江宴表情沉得吓人,抱着如同木偶一样林屿回去病房。


    他把人往床上一放,声音带着命令:“明天跟我去彩排。”


    这个孩子情绪太不稳定,若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江宴不放心。


    这时候王剑赶了过来,本来已经在办公室睡下了,小护士的电话让他吓了一跳,怎么林屿还闹起来自杀了。


    他过来检查,很快发现林屿十分木讷,眼睛一眨不眨,除了还有缓慢的呼吸,整个人看起来状态极其差。


    “你明天不能带他走,你又对人家说什么了?”王剑把一脸沉黑的江宴拉到客厅,小声询问。


    “半合约性质的……让他试试做我男朋友。”江宴实话实说。


    “嘶……”王剑用手指点了点空气,十分无语,“你真是没有恋爱经验,不懂他在这方面受过重伤。”


    江宴有些不解。


    “受过情伤的人……”王剑刚想解释,被江宴无情打断。


    “你觉得林屿喜欢过蔡新宇?”他并不这么认为,或者说,他不想这么认为。


    王剑:“……”


    他想了一下,点点头:“我确实站在医生的角度去推测他的心态了。那好,我们就当他没喜欢过蔡新宇,可他却因为蔡新宇跟他保持恋人关系,而得到了很重的伤害,所以,你觉得你在这个时候跟他说做你男友,还是有合约性质的男友,他会答应?”


    江宴摆手,“我考虑到这一层了,他会觉得刚逃出狼窝,又掉进虎穴了。我……但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激烈到抹脖子。”


    江宴指着自己问王剑:“我的身份,没有人不清楚,我的粉丝都知道我不仅仅是个影帝,我还是□□唯一继承人,这个世界,没有我江宴给不了他林屿的东西,我跟蔡新宇不一样。所以我自信地认为,我能够给他安全感,让他放心大胆的接受我心甘情愿对他的好。”


    “哎呀,我的大少爷,他是个病人,心理疾病不用老张做专业测评,你我也能看得出来,他很脆弱。当然你不是医生,你不能掌握很正常,所以现在你听我的,他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去沟通,行吗江宴?”王剑看得出来江宴的情绪,他生气且在自责。


    一个高高在上的成功者,身价优渥的贵公子,事业有成的大影帝,旗下公司变全球的大富豪,却无法让一个一见钟情的人毫无顾忌地选择自己,这确实很难受,江宴心里也不得劲儿。


    “不要急,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把林屿的情绪稳住,让他慢慢淡忘曾经的伤害。你不用给他任何口头上的承诺,他很可能短时间内都听不得这些。”王剑劝导江宴,“你信我,我多少跟老张聊过,了解一些心理病人的疏导方式。江宴,有的人,他真的不在乎你有钱没钱,林屿需要什么,你得慢慢摸索。”


    凌晨两点半,窗户外忽然卷起来大风,伴随着都大的雨点和绒毛一样的雪花,铺天盖地撒了下来。


    江宴整理着王剑的话,点点头:“今晚上是我冲动了。因为,他……他说他要出去做清洁工,赚车票,回去看看姥姥。他姥姥上个月22号过世了,我跟你说,我很没出息,我不想让他自己走,所以我想找到最快能让他不再有心理负担的理由,接受我对他好。我真的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的就是单纯的想对他好,但是他好像不信。”


    “那能信?”王剑教他,“以后,你再对他好,你就当场让他还。”


    “当场还?”


    “笨死了,”王剑浅浅给他一个白眼,“做生意风生水起的,长着八百个心眼子,你看一到追人环节怎么卡壳呢?”


    “别废话,快教我。”江宴催。


    “好好好,这样,你安排他给你干活。”


    江宴:“?”


    “你公司那些微不足道的小文件啊,小设计啊,什么统计工作,可以居家的,分给他做啊。工作量别太大,十几分钟就做完那种不就行了,就说抵消药费。”


    “我想到过这种方式,但我还是想让他躺着,什么也不干。”江宴说完,却马上认同王剑,“不过我会试试,孩子自尊心太强了,这种交易也许才是他愿意接受的。”


    “对,咱们试试。”王剑看江宴的情绪被安抚下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凑合凑合在客厅沙发睡一宿吧。”


    “谢谢你,王剑。”江宴的情绪从来没这样波动过,虽然他自己也会很快冷静下来,但这个时候有个朋友愿意帮你出谋划策,是非常好的帮助。


    “我其实没什么本事,就是因为出生就是富贵命罢了。”他对王剑,是发自内心地佩服。


    处理问题的能力,绝对在他之上。


    “开什么玩笑,你没本事?太谦虚叫虚伪知道吗?”不说别的生意,江宴自18岁之后,就再也没靠过爸妈,在商界打出名声至今,谁不说句奇才。


    就单拎出来他走上演员这条路,就绝对不是靠运气和原本的家世背景。


    王剑知道,江宴大学四年有偷偷学表演,他很努力。这人做每一件事,都一丝不苟。


    不然,哪有人会随随便便成功?


    他一心想要脱离爸妈资助,力证自己有真本事的性格。


    只是在恋爱这一块吧,王剑真夸不出来了。


    啧,人无完人嘛。


    -


    第二天清晨,林屿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江宴。


    一场大雨过后,窗外的天十分澄澈,丝丝暖阳透过玻璃窗,在江宴浅浅微笑的脸上,落下金色的光芒。


    林屿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屿。


    他昨晚闹得很难看,很丢人,不是吗?


    为什么江宴一点都不生气,不骂他,不嫌弃他晦气?


    “怎么?不认识我了?”江宴开玩笑,“一夜过去,我是不是变丑了?”


    毕竟睡不着,守着林屿,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噩梦,推测着他以前的事情,自己郁闷了一晚上。


    “我只会发疯,只会给别人带来困扰,我是个精神病,除了蔡新宇,不会有人愿意收留我……”林屿的目光始终没有在江宴那温和能包容一切的脸上挪开,他的嗓子有点哑,喃喃说着。


    “是我自己下贱要跟着他,是我没有能力赚钱,是我让姥姥吃苦……可我也不稀罕蔡新宇收留我,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林屿忽然坐起来近距离盯着江宴柔情似水的眼睛,坚定无比地说:“如果,可以,再一次选择,我一定会,杀了蔡新宇!”


    “林屿。”江宴伸手想要安抚林屿,那人却很抗拒地缩到床角,摇摇头,神色木然,“只要你不对我精神虐待和控制,我会努力让我自己不再发神经。”


    江宴:“?”


    “蔡新宇对我说的每句话,我都知道,他是在故意打压我,让我默认我就是狗屁不是,让我觉得我就是无法离开他。”林屿此刻异常平静,口齿清楚,“可是我做不到一个人独自强大,我下意识会接受他的一切语言引导。我很痛苦,因为从来没有机会出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工作能力,所以无法反驳他。”


    林屿说完,好似失去了一切力气,眼神开始涣散,抱着膝盖,把视线从江宴脸挪开。


    江宴完全没想到,看着柔弱的林屿,内心可以这么强大。


    长达三年的精神虐待,他依旧可以在困境之中,撑着一丝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完全陷入蔡新宇的恶意之中。


    可是再坚硬的盾牌,也会被毒药长时间的侵染造成伤害,仅存的那一点点完好,太容易崩塌了。


    江宴听他袒露内心,有些激动,因为林屿愿意把他内心最薄弱的东西,告诉自己了。


    这代表了一种信任关系的开启。


    他不是不懂玩心理,商人之间的勾心斗角那才叫精彩。


    只是江宴没想过,他做生意时候推测别人心里的方式,可以放在……追人上。


    但是现在,他好像能串起来了。


    这是互通的。


    昨晚上的那一场,想必就是林屿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可完全兜得住他的情绪?


    太好了,虽然他差点没兜住,但是他脾气的来源不是林屿自杀,而是来自蔡新宇。


    也幸好有王剑及时给自己疏通。


    今天林屿的吐露心声,对江宴而言,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林屿,上午检查完,中午睡一觉,下午跟我去彩排,我带你散心。”他开心,发出邀请。


    林屿没有回应,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宴却依旧心情不错,林屿也没拒绝。这是好的开端。


    这一上午,林屿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很配合每个医生的检查。


    王剑的爸爸亲自给他做了个全身神经检查,他告诉江宴,这孩子神经末梢的发展,和痛觉都没有出现问题。


    上次出现紧急全身疼痛的问题,他们推测基本上是因为心理问题,导致的刺激,让身体临时出现了紊乱情况。


    心理理疗师张医生张升阳特意换了一套常服,在小花园里,跟林屿来了个偶遇,和他聊聊。


    因为以前饭局上就见过面,也开导过林屿几句,这次的见面,让林屿的情绪,得到了很大的舒缓。


    他虽然话很少,但是张升阳医生问什么他都会回答。


    当然,张医生拥有非常资深的心理咨询经验,根据林屿的态度也没有问太多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把目前得到的消息,都告诉了江宴。


    江宴七七八八掌握了他的一些情况。


    中午林屿也很乖,不仅慢慢喝了一碗鸡蛋羹,还吃了一点水果。


    但是他不想睡午觉,江宴实在熬不住,在陪着他晒太阳的时候,靠着林屿的肩膀睡了过去。


    林屿侧头看着明显有了黑眼圈的江宴,一动不动,怕吵醒他。


    以前只能在大荧幕上倾慕的人,现在却真实地陪在身边五天,看得见摸得着,听得见他温润的声音,感受着他无微不至的关心。


    林屿承认他没有做梦,他的偶像,在照顾他。


    只是他有自知之明,不敢让幸福感出现,他一定会管好自己,不拖累江宴太久。


    下午两点,江宴手机响起,是制作方导演提前通知,下午三点到后台,试试定妆衣服,走几遍台词,和新换的演员过一遍彩排。


    他醒了,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枕着身体极差的林屿睡着了。


    江宴马上起身,伸手按揉林屿肩膀,连连道歉:“抱歉,压麻了是不是?怎么不叫醒我?”


    林屿没说话,逆着阳光,看着此时此刻只属于他的神明。


    这种从不敢奢求的温柔,让林屿不舍得眨眼,不想时间流逝。


    他不想开口打破这里的每一个存在。


    江宴给他揉着肩膀,接通电话,答应了几声,就挂了。


    “那,我们走?”


    电话声音不算小,内容是什么,林屿都听到了。


    江宴很明确地告诉导演,他要带一个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的人过去陪自己彩排,让导演准备好直达通道,保密工作做到位。


    林屿怎么会拒绝。


    他奢望待在江宴身边。


    点点头,他站起来。


    今天他穿的是江宴给他准备的白色毛衣,浅蓝色大衣,一条羊绒白蓝底格子的围巾,一双白色皮鞋。


    他从未这样打扮过,江宴让他照镜子的时候,林屿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穿休闲一些的衣服,本来五官精致的他,总是会被人认为还是高中生。


    他也不喜欢自己的稚气未脱。


    林屿很想成熟起来。


    下午两点五十,一向守时的江宴带着几乎被裹成粽子的林屿到达彩排现场。


    他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林屿,不要摘下口罩墨镜和渔夫帽。


    一定要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江宴不打算让林屿曝光。


    林屿乖乖点头。


    他被工作人员心领神会地带到角落座位上,避免引起其他演员带来的“朋友”的关注。


    这会儿的江宴要先去后台化妆,换舞台服装,在询问过林屿意愿后,让他在座位上等,他反复交代了保镖一定要照顾好林屿,就走了。


    江宴怕林屿无聊,还让他把小白猫带来了,笼子在保镖手里。


    坐在远处位置上也是裹成粽子看不到脸的几个人,对江宴带过来的人很好奇,便借着逗弄小白猫的借口,靠近他坐了过来。


    林屿并不想他们过来,因为小猫好像闻不了那几个人身上的香水味,开始出现在笼子里炸毛叫唤的情况。


    可是那几个人中,有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很不知趣,还伸出手来逗弄小猫,顺便跟林屿搭讪,“你是江宴朋友?混哪个圈子?他准备带你演戏吗?真是幸运,能被江宴捧。”


    “是啊。”他身后两个人阴阳怪气地附和。


    保镖很礼貌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打扰林屿。


    那人也象征性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坐在椅子上,不放弃搭讪:“留个联系方式?要是江宴哪天跟你玩够了,你给兄弟搭个桥?让我也感受感受,江宴的好?”


    能被秘密带来的人,怎么会是普通朋友,圈里人都心知肚明。


    林屿始终没有回应,他把笼子从保镖手里接过来,抱在怀里,试图给小白猫一点点熟悉的安全感。


    “我可以摸摸它吗?”那人说,“我有养猫经验,到我手里,它就不叫了,信不信?”


    林屿这才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见林屿没拒绝,就对保安说,“别拦啊。”


    然后伸手拎走笼子,直接就打开门,伸手去抓害怕的小猫。


    林屿站起身去夺,保镖们也赶紧按住了那个人。


    小猫看到好多人一起好大的动作吓得嗷嗷叫,狠狠抓了一下抓着它的人,快速弹跳,在椅背上疯狂飞跳,很快跑了出去。


    林屿起身就追,保镖们也赶紧追了上去。


    “完了!”抓猫的人捂着手上的血口,慌了神。


    “你惹事儿了!”他身边的朋友一脸惊慌。


    “江宴能带他来,说明至少目前的关系不一般,你干吗非要招惹他?”


    “嘁,我跟江宴自我推荐了多少次,都被拒绝了,我就是想知道,江宴带过来的人,长什么样。”他嘴硬。


    “江宴出了名的护犊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怕人家只是玩玩的关系,你把他猫放跑了,江宴能饶得了你?你忘了他对自己的保镖都护得厉害吗?”


    那人不说话,浑身都透着不服气。


    大不了,绿茶一点,装可怜哭唧唧道歉,江宴还能把他怎么样?


    林屿昨夜刚发过高烧,脖子上还有包扎的伤口,身体很虚,他跑了几步,有些喘。


    一个保镖见他停下,也停下负责保护他安全,另外一个保镖在到处找猫,渐渐跑远。


    小猫慌不择路,冲出录制棚,没入了街道。


    保镖发愁,去哪找?


    林屿急的出了一身虚汗,喘不上气,就摘了口罩,墨镜影响视线,也摘了。


    他求跟着他的保镖也去找找小猫,说着自己也站起来要继续找。


    保镖拗不过他,只好反复叮嘱他在原地等,就去找猫了。


    林屿也迈着发软的脚步,试图在周围绿化带里寻找小猫。


    “由由,由由。”他唤着。


    “呦,这不是我的心肝宝贝,小屿吗?”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让林屿熟悉到想吐的油腻声音。


    他全身轻轻一颤,僵硬转身,灿烈的秋日阳光之下,照射着蔡新宇那张卑鄙无耻的脸。


    “想我了没?小屿?这几天跟大影帝玩得开心吗?你怎么这么下贱呢?他让你爽了是不是,嗯?”蔡新宇的脸上是猥琐的冷笑,他一双大手朝着林屿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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