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也不在意,把衣柜收拾好,又着恼的将那两本害她窘迫的书丢在箱底盖住,再不想看见后,便自忙自的去了。
等梁杭出来时,小姑娘为了等他一起,已经困倦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青年绞干了发,熄灭了多余的蜡烛,目光清冷的看了她睡得红扑扑的侧颜,低声:“玉珠,醒来去床上睡。”
玉珠听见声音,抬起头时边揉了揉眼睛,她睡得不沉,但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看清眼前人后,伸出双臂舒展着,软声:“夫君,抱我过去。”
随着她张开双臂的动作,里衣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点清瘦的锁骨。
梁杭别开眼,一字一顿的拒绝她。
“自己走过去。”
还没睡醒的小姑娘明显没白天时脾气那么大,被拒绝后,鼓着脸嘟囔下,就乖乖的自己站起来走回去。
一步一摇晃,看得梁杭在身后直皱眉,眼看着她要被床边的脚榻绊倒时,两步上前,手臂一展,揽腰将她轻松的提起丢在床上。
少女还弯着眼,半跪趴着朝他拱手道谢。
青年不语,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开始思考自己若是真要那样做,是不是该分开房来睡。
不然……
他想到些什么,神色显见的不自然,还好床上的玉珠已经自发的往里侧的被窝里钻,露个小脑袋在外面,眼看着又要睡着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梁杭收起思绪,躺了上床,他本就睡在外侧,今晚又不知道怎么了,更加往外睡去,和江玉珠之间的距离宽的都可以再躺进一个人了。
玉珠已经睡了,梁杭却有些失眠,盯着床顶想了很久的事,到了近子时才逐渐有了点困意。
他眼皮还没闭上超过一刻钟,突然身侧传来细细碎碎的小动静。
青年没有睁眼,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在干嘛。
谁知道这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他贴在身侧的手臂上逐渐攀上只柔软的小手。
然后怀里就多了睡得很香的少女,仰着脸,扒在他身上,小脸贴着他肩膀。
梁杭僵住,不敢动作。
这样过了一会儿,他觉得不行,紧皱着眉想将江玉珠从他身上扒下来,让她睡回自己的地方去。
他手劲大,小姑娘又抱得紧,几个动作间,尽管他已经很小心的控制力道,但玉珠已经有些将醒未醒了的意思。
醒来就更说不清了。
但这样的情形,任谁也睡不着。
他睁着眼,静静地想要等身侧的人再睡深后,将她抱回自己的地方。
夏日炎热,屋内开了雕花窗透气,偶尔会有徐徐凉风吹进来,但两人身上盖着一铺薄被,又抱得这样紧,体温相接,梁杭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本就体热,又常年习武,很快后背便冒出一层细汗。
玉珠也热,睡着身上不舒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看见身侧的人静静地看她。
“醒了?松手,自己睡到里面去。”他语气淡淡,其实听不出喜怒,但话语太过简洁,便显得极冷漠疏离。
玉珠懵了下,怔怔的看他一会儿,依言挪回自己的里侧。
温香软玉一离开,梁杭松了口气,准备酝酿睡意之际,少女略带点哭腔的声音响起——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讨厌到话也不愿意同她多说两句,讨厌到新婚到现在都没有和她圆房,而是划破手指瞒天过海,讨厌到被她碰到,就迫不及待的逃离,躲开……
玉珠越想越伤心,小声的啜泣起来,哭得圆润细小的肩头上下耸./动着,身子一./颤一./颤。
她真哭起来,梁杭哪还能坐视不理,坐起身来看她。
“没有。”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只能先回答她方才的问话。
正伤心的玉珠根本听不进去,断断续续的指控他:“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凶,就因为我不小心睡到你身边了吗?”
梁杭沉默,这要怎么解释。
他只能说:“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你无关,也不是讨厌你。”
少女小声的抽泣停了一下,犹豫着问:“是因为你怕热吗?”
青年没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好吧,那你就不能和煦些同我说话吗?”玉珠觉得这个解释可以接受,但还是觉得他的话伤到心了。
许是寂静夜色遮蔽了人的视觉五感。
世间人也总爱在这样的时候忽视其它,来交流心里的想法。白日里不敢问不敢说的,这会儿却都大胆直白的问了出口。
“我该怎么说?”
他竟真的顺着自己的话问,玉珠有些高兴,止了哭,装模作样的教他,学着他的语气:“唔,你应该说,玉珠,因为是夏天这样抱着我很热,你睡回自己那里好不好?”
她模仿人说话倒是厉害,只学了语调,没模仿他声色都如此逼真。
梁杭很淡的笑了下,顺着她的话重复一遍,省去了几个词:“这样我很热,你睡回自己那里好不好。”
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漏了“因为是夏天”这句话。
但玉珠拧着小眉头,马马虎虎的给他过了关。
然后回答他:“不好。”
帷幔内。
月色少许,梁杭的侧脸在一片漆黑中,轮廓分明。江玉珠看不清他的表情,便蛮以为对方也是如此,殊不知梁杭常年习武,夜能视物,将她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她说完“不好”后,就懊恼的咬唇,又给自己打气,时不时的偷偷瞄一眼梁杭,神色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江玉珠想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梁杭微侧过脸来。
“为什么?”他平静的问。
在玉珠看来,梁杭语气和缓,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好奇,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但实则黑暗中,男人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玉珠的脸,也未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直到少女微微倾身向前,雪白的里衣开了襟,他才稍挪了视线,静等她回答。
然后就听到少女清软的声线有些紧张又困惑的问他:“夫君为什么不和我圆房,我们不是已经成婚了吗?”
梁杭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万没想到她会就这样直接的问出来,但凡换了是旁的人,恐怕最多只会旁敲侧击的打探着问。
男人的视线又转回去,却见她眼神清白又不解,似懵懂又只是好奇。
她只是从娘家或喜婆那听来,又或是众人默认的成婚之夜要圆房这件事,她不明白怎么到她这里就不太一样了,所以有此一问。
两厢沉默许久。
正当玉珠以为不会有回答时——
“我本无意娶妻。”青年缓声陈述。
是不愿娶妻,还是不愿娶一个于他而言身份低微的商户女?
玉珠愣住,半饷,才轻轻的喔了声:“这样呀。”
她没再追问,翻身钻回被窝,挪进床里的角落,敛着眼想他之前温声的话。
“不是讨厌你。”
“你睡回自己那里好不好。”
……
她也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若说难过也算不上,只是油然而生出种感想,原来这场赐婚,皇帝不仅没有过问过江家玉珠,便是梁杭也不大情愿的。
总归,除去点玉珠对未来夫君样貌的满意高兴,其余的,两人起初都是不愿的,倒也算公平?
玉珠困极,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她听过便听过,再未念想着此事睡觉,徒留一旁的梁杭说完后一直在等她的问话,诸如为何不愿,是否心有旁人,有何苦衷……
他看着她背转过去的身影,心里想着是否要解释两句。
他盯着盯着,就听见身侧的呼吸声逐渐平缓悠长,少女竟这么快就睡着了,瞧那样子,砸吧两下粉润的唇,睡得还挺香。
梁杭默了一瞬,又轻笑一声。
倒是个不想事的性子。也好,无忧无虑。
他刚这样想完,准备合眼入睡,一只小手“啪”一下打在了他胸膛上。
梁杭:……
再看玉珠的睡姿,早就从她蜷缩着的那个角落转为占了一大半的床,说是四仰八叉也不为过。
……
次日清晨,玉珠觉得昨晚还算是睡了个好觉。
在梁府,每房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更别提还有不少因为各种原因借住在梁府上的表亲。所以除了初一十五,或是其余节日,梁府各院都是不必到正厅一起用膳的,大院里一般都设有自己的小厨房,小院便只能去府中膳房吃每日定好的菜谱做出的膳食。
昨日大家一起用早膳是因为新妇入府的规矩,要与府上众人见一面。
今日没了这规矩,梁杭院子里的小厨房早早就做好了早膳呈进来。
玉珠睡得好,早起心情也不错,再看桌上早膳更是食欲大开。
小米粥,玉米酥,水晶虾饺……
她执起筷子便想用膳了,却被旁边的声音打断——
“少夫人,请慢,还请等少公子回来一道用膳。”侍女书琴冷漠提醒道。
好吧……这不是江府。
玉珠遗憾的搁下筷子,等待的时候百般无聊,琉璃般漂亮清透的眼转一圈落在方才开口说话的侍女书琴身上。
俏模样,好声音,还护主。
玉珠问她:“少公子去了哪里?何时才回来?”
“夫人不知吗?少公子自幼时起便每日雷打不动的早起练剑,晨沐后才会来厅堂用膳。”侍女书琴解释着,神色还有些隐晦的自得。
玉珠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托腮:“唔,现在知道了。”
她神色如常,问完又将视线落在桌上的早膳,压根没将这个侍女放在心上。
侍女书琴愣住,只觉得自己暗戳戳的话如蓄满了力般的拳头打在一团棉花上。
又听见新夫人从江家带来的侍女和她小声嘀咕——
“小姐,还是咱们府上舒服,您想什么时候用膳都依你。”
玉珠瘪嘴,“什么大户人家,规矩多得都快赶上咱们江家的铺子数量了。”
“哪儿的话,阿箬听刘伯提过,若真要算起来,未必赶得上咱们府上铺子的数呢。”
……
这两人说话不避忌,一旁听到这对主仆对话的侍女们更是都傻了眼,谁不知道江府有钱,但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用自己府上的铺子数量来和旁人府上的规矩数量作比对的。
有个三五十的铺子,便可称一句大户,但梁府的规矩可不止三五十,里里外外成千条都有,大大小小的细算也有个近万,可江府丫鬟的意思,竟是江家恐怕在外有不止上万的铺子产业。
方才开口暗暗讥讽的侍女书琴更是气极,只觉得这对主仆说话也不遮掩,怕是故意说给她的。
玉珠偷偷的闷笑,往日碍着父母的叮嘱,她不好对那些世家贵女反唇相讥,但这样的小丫鬟,她还能对付不了吗。
实在游刃有余。
梁杭来时,看到的就是少女弯着眼,得意的挑了下眉,晨间的阳光落在她耳后,看上去明媚又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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