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也不由自主的觉得心情松快些,过来落座:“怎么不用膳?”
没有回音。
只有小姑娘鼓着脸,大眼有些埋怨的看着他。
梁杭布筷的手顿了下,又端了个小碗盛了些小米粥放在她面前,问道:“怎么了?”
“您的贴身婢女说,一定得等到您来了才能用膳呢。害我等得好苦,早也不饿了。”
他何来的贴身婢女?
梁杭微蹙了眉,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神色淡淡的扫视了一圈周围,“以后夫人要用膳,不必等我。”
“是,公子。”下人们流水般退下。
玉珠这才高兴了,自顾自的大快朵颐起来。
一旁侍女看得心急,时不时的偷偷戳一下江玉珠,玉珠疑惑的看她,用眼神示意她干嘛?
侍女用口型道:“小姐,别只顾着自己吃,您给小姑爷也夹夹菜啊。”
她不说倒还好,一说,玉珠便想起昨晚梁杭说的,他本无意娶妻。
她江府玉珠看在他样貌好的份上还勉强情愿了些,若论样貌,自己也不差,既然他竟还是比自己更不愿意这门婚事,她才不要当什么贤妻呢。
玉珠:“哼。”
梁杭抬起头:“?”
“我吃饱了。”玉珠才不要看他,转过头去便要离席。
梁杭喊住她:“烦请……”他斟酌一下,接着道:“玉珠等我一刻,一会儿要带你往宗祠上香。”
宗祠上香不是该由夫家的女性长辈领着去吗?
玉珠不太明白其中关窍,只点头应了,又不情不愿的坐回来。
食不言。
梁杭沉默着用完膳,两人一道漱口净手焚香熏衣后,青年领着她先在府内转了一圈。
梁府大宅七进七出有余。结构简单,分为外宅和内院,内院回廊交错,花园莲池凉亭假山都布施周全,只是宅院四处都能看出这座院子有些年头没有翻修上漆了,但好在梁府布局大气,看上去更多几分沧桑积淀后的大家气韵。
梁杭稍领先于江玉珠半步,走在前面为她讲着府内陈设。
他声音低且缓,步子却大,几次都惹得江玉珠要提起裙摆小跑两步才能跟上。
玉珠记着昨日他说的话,便不愿主动于他示弱,要他放慢步子,只自己卯着劲儿的要跟紧了,省得他小瞧她。
她不说,还总能跟上,梁杭便更察觉不到,步子反而越发的快,还一边指指各处:“那处是二叔家院子,他喜静,平日里尽量不要往这处来。”
“这条路是通向正厅的小路,会比你从方才那个十字路口走,要快上一刻钟,你若是碰上起晚了,便往这条路来走。”
梁杭说着,又看看天色,想了想道:“左右天色还早,你随我来。”
他领着玉珠到一片莲池,还未到盛夏时分,池中的莲花含着苞,略显青涩,周遭也没什么人来往。
“你平日里,若是在府上无趣,可以到此地玩耍,那后面的小路直通我院中。”
江玉珠闻言,左右环顾了一下,有些困惑:“为何这片莲池这么小?”
按梁府七进七出的布局,莲池也需有一定量的面积才够美观,这小小的莲池更像是猫耳朵装在了大象身上,显得有些违和。
她这样想着,也这样说出来。
梁杭听了她的比喻,眼底浮现点笑意,他个子高,玉珠只专心去看周围的环境,没有察觉到。
“这是梁府从前的莲池,后来祖上立下赫赫战功,高祖命人翻修大扩建梁府,这旧的,自然就废弃了。”
怪不得这里鲜少有人来往,玉珠点点头,又问:“那为何留在这儿?不若依托着扩建,不若直接填平了,这样在这儿,我看也没什么来照料此地。”
池边石柱质的围栏上都积了一层灰了。
梁杭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声:“没有允许,不会有人来这里。你若是无事或遇上难缠事,都可来此一寻清净。”
他说到这,玉珠终于觉察出点不对劲,她摸摸鼻子,困惑的看向他,梁杭见她这样的表情,也自觉失言,掩拳轻咳了一下:“好了,时候不早了,该去宗祠祭拜了,随我来。”
他说着便阔步向前走。
玉珠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还在想他方才的话,皱着小眉头细细咂摸,总觉得他像是在交代什么,又好像是担心她受到欺负?
受欺负?
等等……应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昨日见新妇时梁思安对她刁难时,梁老太太召她后回来时他欲言又止,一见到她先是上下打量,见她并无异常后才没问什么,还有刚刚晨间席上当着下人们的面给她撑腰……
所以,他刚才的话意思是怕他有时不在府上,玉珠若是受了欺负便到这里暂时一避的意思?
玉珠这样想,又不可避免想到昨晚他的话,可再看前面走得飞快的青年,总算是察觉到在原地发呆没跟上来的玉珠,站定了微侧过头来,神色还有些对方才失言的不自在。
玉珠总算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并不似他表面上那样冷漠。
“怎么不走了?”青年又几步走回来,微垂着眼问。
他垂眸,就见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拽住了他的宽袖一角,然后是少女轻快又抱怨的声音:“谁让你走的那么快,我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你,累得都快走不动了。”
“走慢点吧。”少女拽着他的宽袖轻轻晃一下。
梁杭抿唇:“嗯。”
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的步伐放慢,几乎与玉珠齐平,不再领先她半步,玉珠在一旁亦步亦趋的跟着,偶尔看到府上新鲜的事物还要驻足停留一下。
但好在赶在吉时到了宗祠,负责给新妇拂尘的长辈们也都到了,见两人相携而来,都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梁府的长辈大多数是上过战场,受过的伤无法痊愈便退下战场,居守梁府的老将老兵,但凡上过战场的老长辈都是德高望重,话语权极高。他们年纪大了,更没有那么在乎门第之差,只希望在有生之年,梁府能多进来些新鲜血液,繁荣昌盛。
这会儿一见两个小年轻携手过来,便乐呵呵的招手。
祠堂门口摆放着一个燃烧着稻草的火盆,那火燃得有些旺,一旁的老妇人笑眯眯的让玉珠跨过去。
玉珠有些害怕,犹豫的看一眼自己的裙摆。
“小子,还不去扶着你媳妇过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还拄着一根藤木做的拐杖,抬手间就去打梁杭的屁股,笑骂道。
老爷子看似羸弱,实则那力道大得梁杭往前踉跄了半步。
梁杭稳住,微蹙了眉,难得露了点不高兴的样子,有些抱怨:“祖姥爷。”
“兔崽子,祖什么姥爷,快点去,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
玉珠在一旁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瞧,这祖姥爷看上去脾气很是暴躁呢。
“是,梁大将军。”梁杭敷衍的拱拱手。
青年转身过来,走至江玉珠身旁,朝她伸出手来,“手给我。”
玉珠犹豫着递过去,又担忧的看眼自己长至拖地的裙摆。
梁杭顿了一下,伸手的没去握她,反而转道往后绕,一下子握住了江玉珠的腰。
他力道极大,几乎是将她提抱着跨过了火盆。
等玉珠反应过来时,一旁的下人们已经雀跃的放起了鞭炮庆祝。
她再去寻梁杭,青年正低着头和方才揍他的祖姥爷说着什么。
等玉珠收回视线,他才转过来看向她款步进祠堂的背影。
视线下移——
是少女盈盈一握的纤腰。
一个下午,由几个长辈领着两人在祠堂烧香祭拜,玉珠抿着唇,拜得极为认真。
看着牌位上一个个的名字,她知道,这些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而牺牲的英雄们。
梁府以开国元帅开府传承,此后的世代也多将军,男女都上战场,实乃英雄世家。
玉珠回来的路上便是这样想的。
她怎么想,便怎么与梁杭说:“梁府是英雄世家呢!”
梁杭侧首看她,又见她兀自道:“梁杭少将军也是英雄呢!”
玉珠说完,还仰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看他。
端得一副仰慕的模样。
梁杭抬手。
玉珠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退了半步,大叫:“不要打我!”
她的小脑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声大喊,音量也没压着,一旁过路的侍女惊讶的看过来,认出是梁杭与新夫人后,匆忙低下头来,不敢妄自窥探主人私事,只是那好奇心不听使唤,脚步越来越慢,试图再听到些什么。
“没要打你,你在想什么呢?”青年是真的被气笑了。
他手长,玉珠往旁边退的那半步几乎是无济于事的,那只抬起的手接着方才的动作按在了玉珠的小脑袋上,然后将她的脑袋转至正前方。
“提醒你看路。”青年冷声,冲着前面脱离出地面的一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扬了扬下巴。
“误会,误会。”
玉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梁杭冷哼一声,收手时屈起一个指节轻敲了下她脑袋,以示不满。
身后偷听的侍女听了个乌龙,也离开了。
转眼间就要到了回门的日子。
玉珠将回门的礼单准备好,她没甚么经验,这番嫁到梁府来,江父江母担心带的人太多不好,只想着来日方长,好在女儿也不算远嫁,都在京城,想要什么,日后都可以送过来。
这就导致了玉珠只带了一个侍女,两人对这都是两眼一抹黑,有经验的嬷嬷,江母也早和她说过打算,预备的是回门这日让她一道带回梁府上。
回门的礼单一塌糊涂,甚至还有涂改。
玉珠有些挫败的支着下巴,将手中的礼单翻来覆去的看,叹气:“要不就这样吧,左右我只是回个家,爹娘肯定不会同我计较这些小事。”
一旁的侍女阿箬深以为然,江父江母向来宠自家小姐,没得为了这事怪罪小姐的道理。
玉珠得了认可,便高兴起来,将礼单搁下,懒懒的躺在贵妃榻上,又与侍女阿箬说话:“你说,明日若是只有我一个人回门,会不会又该让那些人看笑话了。”
“小姐别多想,姑爷指不定记得呢。”侍女阿箬观察这几日,说出自己的猜测。
玉珠不高兴。
她知道,不止梁府的人不看好这场赐婚,京中也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
两人闲话一会儿,玉珠有些困了,靠在小榻上便睡了,侍女阿箬给她盖了层薄毯,想着玉珠白日念叨着要吃的菜,便往小厨房去督促着做。
梁杭回来时,玉珠睡得正深。
他看看天色,离晚膳时候还早,也没叫她,视线定在她放在一旁的大红色礼单上。
梁杭拿过来翻看一眼,见到上面几处涂改,忍不住微微笑了下。
这一笑刚好落在听到动静刚刚醒来的玉珠眼中,小姑娘以为他在笑她的字,不高兴的一把抢回来。
“夫君,做什么翻看我的东西?”
“这是你写的明日回门的礼单?”他避而不答,转而问起她问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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