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车里
陆策关闭车载导航, 朝喀纳斯方向漫无目的地开。经过贾登峪,道路两旁的木屋只有几家餐饮零星营业。
冬天是喀纳斯旅游淡季,不用坐统一的景区大巴, 游客能自驾进入三湾。
河面结冰, 大片纯白覆盖, 猛禽驶过混凝土拱形桥, 底下冰排裂开,露出一条蜿蜒细长的碧绿水带, 两岸蹲着大小错落的雪蘑菇。
沈清洛不喊停, 陆策就一直开,专挑人车稀少的道路,没有正确方向,没有目的地。
也不知开到哪条省道国道, 沈清洛突然回神一般,瞥了眼油表指针, 已经开掉半箱油。
“陆策。”
陆策转头看她一眼,漾起淡淡笑意,“我找地方先停车?”
沈清洛与他对视, 小幅度地上下点头。
她愿意主动开口, 陆策悬吊的心放下几许,方向盘打半圈, 停在道路岔进的空地。
车辆熄火,引擎的浑厚闷响戛然而止, 车内陷入一片寂静。
这一带白桦林比禾木村的宽广茂密,沈清洛喊完陆策名字, 却不知如何开启下文。
陆策温柔耐心地等待,沈清洛眸光闪烁, 不安地看看他,又转过头,透过挡风玻璃凝视远处林木。
好半天组织不了语言,手指紧张搅动,满怀心事地垂落眼睫。
陆策真怕沈清洛又哭,身体探过中央扶手箱,抬一条臂绕过她后颈,手心贴她细滑的面颊,拨她脸转向自己。
“我们坐去后排好不好?”
后排中间没隔阂,方便陆策好好抱人。他很清楚,比起接吻抚摸或其他,沈清洛最喜欢拥抱。
陆策怀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沈清洛问:“早上去了哪里,我醒来没找到你人。”
“一醒来就找我啊?”陆策调出手机聊天界面,放她面前,“去布尔津镇买点东西,顺便送郑阿姨和方文,给你留了信息的。”
“不问问我去买什么?”
沈清洛鹦鹉学舌,“你去买什么?”
“先斩后奏,给你买复合礼物。”
沈清洛倏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陆策揽着她不让动,笑了笑,“沈清洛,我终于明白你心结在哪儿,发生过的事不要再想。回来我身边吧,你愿不愿意?”
“陆策,我有秘密瞒着你。”沈清洛说得有点急,“我把事情经过完完整整告诉你,如果你听完,还是坚持目前想法……”
“不听。”陆策打断她,“我求复合,是因为过了这些年,我还是只爱你,忘不了你。这是我的个人选择,与你遭遇的经历无关。”
沈清洛明白陆策是在安抚她,“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好……”
陆策还没回答,沈清洛控制不住情绪,哽咽地抱紧他。
“别人伤害我,我只敢躲起来。我怕你知道真相,就和你提分手。你对我好,我却因为胆小懦弱狠心离开你。”
时隔几年,陆策想起被分手的瞬间,心还是一阵抽痛。
沈清洛不断重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陆策曾经不解、生气、失望,想过就此放弃,也想过老死不相往来。
沈清洛既然那么狠心,他应当礼尚往来,也把她归为某个“熟悉的陌生人”,在大街上见面,彼此点个头就算打过招呼。
可骗别人容易,骗自己难。
在禾木意外与沈清洛重逢,他眼神根本挪不开,忍不住亲近她照顾她关心她。夜深人静,甚至有过求合打算,很快自嘲地将想法压下去。
她既然说过不想继续,那他也不能没皮没脸强求在一起。
车里,沈清洛还在喃喃检讨自己,向陆策说对不起。
陆策轻吻她眉心,重新拥有失而复得的宝贝,他不会再放手了。
“这次不惯你,是你该道歉,竟然离开我好几年。”
说完,陆策重重地、凶狠地吻沈清洛嘴唇。
他不仅舔吮,还用力吸咬,后排座位狭小,沈清洛无法动弹,闭着眼睛,全然敞开地承受陆策的热情和隐藏的怒火。
陆策把她嘴巴亲出暧昧水光,依依不舍分开几公分。
“我原谅你了,刚刚是惩罚。”
温热气息喷薄在沈清洛嘴唇,她竟然觉得不够,“陆策,陆策……”
陆策被她温软的嗓调叫得发疼,抱她到身上,埋着脸平复呼吸。
沈清洛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不知死活地又叫,“陆策……”
“我车里没放套,宝贝,安静。”
沈清洛本就感性,情绪大起大落后,天然有种空虚的不真实感。她现在迫切地需要确认陆策的真实性。
“没有的话,”沈清洛越说越幽,“也可以进来。”
她不知道这句话对陆策有多大杀伤力。
沈清洛腿的比例长,在后排伸不开,勉强屈膝抵着前排座椅背。
她和陆策有过很多次,但都隔一层保护措施,这样毫无保留地交融,生平第一回 。
既满,又空,温热黏腻,难以形容。
结束后,陆策久久不愿离开,他就想让那些在她身体里多留存一段时间。
沈清洛推他拍他也不理。换了个姿势,把人抱坐身上。
“别动了,让我抱会儿,等下帮你弄干净。”
沈清洛怀疑陆策在蒙人,他看起来完全不愿意把她弄干净的架势。
身体稍稍动了下,汗水和其他一起滴落,车内弥漫原始的野性的味道。
陆策又有蠢蠢欲动的苗头,他难以忍受地挺了下胯。
沈清洛索性岔开跪坐好,让双方尽兴。但在此之前,打算向陆策坦白所有。
“你先听我讲。”
陆策听不进,掐着她腰往下按。
“就是,大二下半期开始,项宜轩一直找我麻烦……”
“沈清洛,你最好先别提其他男人名字,仇人也不行。”陆策低头咬,“我怕控制不住力道,把你弄坏掉。”
……-
自打在满庭芳门口,被告知沈柏乌和项百灵的事,沈清洛总是有意无意躲项宜轩。
沈清洛越躲,项宜轩越过分。
先后给她寄过项百灵的照片、日记,还有死亡鉴定书。
沈清洛头脑清醒,分得清是非对错,她没有因为沈柏乌女儿的身份,觉得自己亏欠项家。
项宜轩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改变策略,让沈清洛身边人知道她是“杀人犯的女儿”。
最先作出反应的是她室友,孟婧。
沈清洛搬离宿舍,但没退宿,孟婧一开始对她怀有愧疚,但沈清洛云淡风轻的清高态度令她恼火。
大一刚入校,大家就知道沈清洛有个在北城的男朋友,家庭条件应该不错,有钱买机票周末来回飞。
沈清洛被那个北城男朋友供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模样,原以为是哪家大小姐,结果只是离异家庭爹妈不要的普通小姑娘。
得知沈清洛父亲的前科,孟婧更是觉得出了一口气。
大二期末周,沈清洛回宿舍拿复习资料,孟婧正好录完《顶级对决》的赞助商广告回来。
“清洛,你竟然会回宿舍,稀客啊,感觉好久没见你。”
沈清洛把书本摞在桌上,闻言抬起头,“每天专业课也有见面。”
孟婧笑了笑,“那个不算嘛。”
沈清洛与孟婧,好久没聊过天,不知怎的,孟婧今天突然很闲,双手抱胸靠在床边栏杆,连珠炮似的讲不停。
“我现在才知道,很多单位进去要政审,直系亲属的犯罪记录一目了然。”
沈清洛整理书册的手顿住。
“听说有些公职系统里的人,手头有台平板,里面装了个软件,只要输入公民身份证号,什么开房记录、犯罪记录都能查到。”孟婧哎呀一声,“这种大数据时代,没有隐私可言,想瞒都瞒不住。”
孟婧天天和项宜轩那群人混一起,沈清洛继续理书本,“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可以。”
“我觉得不太安全。”
沈清洛不懂,“什么意思?”
“你爸爸把人小姑娘弄死了,真的挺吓人,说实话,还好你不住宿舍,不然我晚上做噩梦。”
沈清洛怔愣一瞬,很快恢复平静。
“宿舍的租金我每学期都付,随时可能回来住,并且没有向你提前通知的义务。实在害怕,建议打校园心理热线。”
丢下一席话,沈清洛捧她的复习资料下楼进车。
合上车门,她忘记启动,而是慌乱地拿出手机打陆策电话。
这是沈清洛第一次产生动摇。
她原本坚信清者自清,从孟婧的话里意识到,别人眼中她和沈柏乌是亲密的父女关系,行为举止受同样的基因指导。
如果陆策知道……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吗?
直觉上讲,沈清洛认为陆策不会,但她不敢赌也不敢试。
电话接通了。
“喂,宝贝。”
陆策暑假要参加一场在伦敦举行的国际学生的BP Debate,明天提前出发去英国。
沈清洛清了清嗓,“陆策,东西理好了吗?飞机几点?”
陆策笑问,“明天晚上八点,要送机吗?”
沈清洛认真算了下时间,“明天周六,那我上午过来北城。我先看下机票时间,时间不合适的话,我坐高铁。”
她是行动派,立刻打开订票软件。
“诶,等等,”陆策怕她真买,连忙阻止,“我订了从明市出发飞伦敦的航班。”
“那你现在……”
“在满庭芳,你早点回来。”
沈清洛回小区停完车,来不及等电梯,径直跑上七楼。陆策听见声音,刚开门,怀里猝不及防扑进个什么东西。
陆策圈住沈清洛的腰腾空转身,把人抱进玄关,“跑一身汗,先去洗澡。”
沈清洛眼睛亮闪闪,“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好去机场接你。”
“想给你惊喜,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沈清洛扑挂在他身上,“你抱我去浴室。”
陆策曲膝弯腰,单臂托抱她,另只手接过沈清洛的书包,随手扔在沙发。
“我帮你洗吧。”浴室门口,陆策忽然说。
沈清洛红着脸从他身上跳下来,“别闹,你在外面等我。”
晚饭叫了外卖,两人粘在客厅,一起看部90年代的香港电影,张曼玉主演的《甜蜜蜜》。
正放到豹哥出事后对李翘说:“傻女,听我讲,现在立刻回家,洗个热水澡,明早起来,满街都有男人,个个都比豹哥好。”
沈清洛情绪波动,依偎到陆策怀里,一抬头,却发现陆策眼眸沉沉看她。
难道他刚才一直没在看电视机?
沈清洛按暂停,“陆策,不喜欢这部电影吗?”
“不是,我今天没心思看。”陆策抽走遥控器关掉画面,说出了仿佛酝酿许久的话,“宝贝,下次见面还有一段时间,在明市乖一点……”
“那你在伦敦也要乖。”
陆策一愣,笑了起来。
沈清洛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项宜轩,发来沈柏乌和项百灵在游乐园的合照。
“怎么了?”陆策问。
“哦没事,班群通知。”沈清洛关掉手机,跪坐沙发上,她对陆策的不舍,这一刻达到顶峰。
“陆策,既然你没心思看,那我们……回卧室吧。”
第52章 离别
满庭芳的卧室, 完全按照沈清洛喜好重新布置过。
她不喜欢睡觉地方被太多电子产品侵占,因此卧室墙壁不挂电视机或投影。床周围铺灰棕色羊毛地毯,夜晚下床可以赤足。
卧室天花板不要主灯, 陆策就请室内设计师用射灯和筒灯排布组合, 搭建多种照明场景。
现在开了助眠模式, 只有床中尾部顶上的两盏射灯亮着。
屋内其余角落昏暗, 床顶温融的暖色光芒,笼罩沈清洛横躺在一团凌乱被子上方的瓷白身体。
她闭着眼,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有点冷, 被陆策吮吻到的地方又很热。
冰火交替中,那股酥麻战栗的痒,从腰际由下至上,跟随陆策的吻, 一路蔓延到锁骨和脖颈。
等沈清洛情动,陆策就覆上去, 不搞奇怪花样,和她正常接吻。
他的准备工作漫长磨人,头不断偏转变换角度, 亲了许久, 沈清洛脸侧向一边躲开。
“晚上来过一次,你明天还要坐十几小时飞机, 我们该休息了。”
陆策只停顿两秒,吻落在她绷起的下颌线边缘, “不休息,我不累。”
沈清洛的视线被拱起的床被褶皱遮挡, 她闻言回过头,仰躺着捧起陆策的脸。
“陆策, 我问你个问题。”
陆策双臂撑起,留出一段空隙。即使用传说中的死亡角度看沈清洛,她的面孔依旧漂亮得惊人。
“你问,”陆策笑了,“表情那么严肃。”
沈清洛想了想,“就是,我前两天和奶奶打电话,听说一件事。”
古街有个收二手家电的叔叔,坊间喊他季四,因为他只有四根手指头。
季四年轻时候也是倒卖二手生意,嫌来钱慢,动了歪心思,偷别人工厂的钢丝绳出售,结果被工厂管理逮个正着,当即报警抓人。
警方先是调解,工厂那边说可以私了,让季四赔偿三十万。季四不肯,最后进去坐了两年牢。
监狱犯人要踩缝纫机,他手脚不利索,有回没注意,车针穿过指甲钉入大拇指,血流了满桌,伤势太重最后没保住指头。
“季四的儿子前不久订婚,女方父母都是公务员,得知季四早年坐过牢,现在闹着退婚。”
陆策听完,没发表意见。
沈清洛追问:“你怎么看待这件事啊?”
“我不相信基因论,季四是季四,他儿子是他儿子,血缘关系对人格品性的传承,没有决定作用。”
沈清洛还没松口气,就听陆策接着说,“但是生活环境会影响人,要看季四从小给儿子灌输什么样的教育。”
沈清洛叙述事实,“季四的儿子考上了比较好的大学,工作也不错。”
陆策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倒是沈清洛,突然和他八卦外人,情况挺少见。
“那还不错。其实女方家长的心态很简单,想找试错率更低的结婚对象,我能理解。”
“可是,季四的儿子不是很无辜吗?”
陆策没多想,只以为沈清洛多愁善感的本性又发作,“无辜的人很多,总有一些不幸运的个体被牺牲,宝贝,这无法避免。”
“所以避开试错率高的对象,是最优解吗?”
“未必最优,但很省事。”
沈清洛说不出话,她决定把沈柏乌的事情咽回肚子。
“陆策,你会因为外部原因,选择和我分开吗?”
这话陆策不爱听,他皱起眉头,“胡说什么?”
“就比如,万一你外公外婆觉得我和常祺一样,与你们的家庭不相配,或者……”
陆策堵住她的嘴,抬起上身,把她额前几缕碎发往后捋,“整天乱想,叫我怎么放心离开?不用担心任何事,都交给我。”
沈清洛“哦”一声,忽然翻身骑在他腰间。
陆策诧异地挑眉,不知她唱哪一出,手先扶她腰坐稳。
沈清洛洗过头吹干,乌黑发丝自然卷起平缓弧度,光线从头顶泻落,双腿向外叉开跪坐,眼神略微茫然,踌躇,又变为坚定。
陆策被她弄得不上不下,哑了嗓子,“沈清洛,这是干嘛,你在折磨我吗?”
“不是折磨,想让你舒服。”
陆策认识沈清洛前,同青春期所有男生一样,看过片子。
那种片不讲剧情,动作简单粗暴,大多数观众不会从头看到尾,而是挑拣重点,陆策也不例外。
和沈清洛在一起后,夜里偶尔产生的与片里相同的旖旎幻想,从此有了具体的对象画面。
是她的形状轮廓,她的面孔,她的声音。
幻想不受主观意念控制,他可以做放肆的事,但不敢向现实中的沈清洛要求。
虽然有过亲密行为,但还是觉得会吓到沈清洛。
没想到她竟然主动……
陆策暴躁地抬起她头。
沈清洛不知他是爽还是不爽,不好意思问,也不敢与他对视。
“弄疼你了吗?对不起,我不太熟悉。”
“沈清洛!”
陆策急躁的时候语气很凶,沈清洛愣了下,勇气如潮水激流而退。
她疯了吗,刚刚在干嘛?!
“我……我……”
“你什么你?!”
“我想试试看……好像不太行,算了,我去漱口。”
说完想跑,被陆策抓住手腕。
他深吸一口气,单手从后撑着半坐床头,稍一使力把沈清洛拉近,诱哄她,“晚点去漱口,继续。”
“陆策,我好像不太会。”
“你会,很会,”陆策指腹滑过她唇瓣,“原来阿顺是愿意的。像刚才那样,再试一试……”
……
翌日。
柔和舒缓的闹铃声响起,陆策套上裤子,拉开窗帘。沈清洛也见光醒。
离别这件事,总发生在抽丝线的蒙蒙雨天。
沈清洛在安检口与陆策道别,“天气不好,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起飞。你那个发小会去机场接你是吗?到了住的地方给我打电话,不是,落地就打吧,不用管时差。”
陆策伸开双臂抱她,“知道了。”
沈清洛鼻子一酸,“陆策,舍不得你,我好难过怎么办。”
陆策比她更难受,甚至后悔当初申请这个出国交流机会。
沈清洛忍住流眼泪的冲动,推开他,“该进去安检了,不要误点。”
“好。”陆策出发前最后紧抱她一次。
异国的日子,相隔时差,两人联系频率明显变低。
陆策每天都很忙,沈清洛与他视频时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有些心疼,找借口不和他聊天,让他多些时间休息。
大三上半学期,陆策飞回国三次,最后一次,他催沈清洛办英国签证,寒假去找他。
沈清洛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期末时抽空准备材料,英国出签很快,旅游签给了两年多次,每年最多停留180天。
她盘算着,下半学期的劳动节放五天,也能飞去找陆策。
计划赶不上变化,杨珍雅没撑过这个冬天,在沈清洛的大三寒假,彻底长眠。
即使已经比医生给的期限长很多,沈清洛还是觉得不够。
苏州沈家小楼,锣鼓唢呐震天响,赵进菲从北城过来陪沈清洛。
办完丧事,赵进菲就回了北城,沈清洛默默在二楼收拾奶奶的物品。她固执地不愿意称这堆东西为“遗物”。
绸缎、针线、勾针……沈清洛把它们规整收好。
陆策赶紧赶慢,当晚来到苏州,晚上陪沈清洛住她房间。
沈清洛情绪已经平复,她躺在陆策怀里,“什么时候回伦敦?”
陆策无奈,“明天中午。”
她蹭一下坐起,“你这样来回跑太累了,陆策,下次这种事情不用回来。”
“我待在英国也不放心,索性回来看你。”
陆策看起来很疲乏,沈清洛听到他绵长厚沉的呼吸声,心疼远大于见面的喜悦。
陆策太过重视她,风吹草动,越过太平洋,到他那里就刮成一场飓风。
沈清洛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大三下半学期的第一个月,沈清洛兴奋地打他视频,“陆策,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申请到纪录片频道的实习机会了!”
“阿顺最棒。”陆策在打一篇论文,转头看眼屏幕,“想要什么礼物?”
“想要陆策。”撒完娇,她嘴角落下,“有件事跟你说……电视台五一去川西采风,我也要跟着,来不了英国了。”
“不要紧,先忙实习的事,我八月份就回来。”
沈清洛又与陆策聊了几句,挂掉电话,走出空荡的阶梯教室,迎面撞上门口项宜轩。
沈清洛立刻充满警惕,也不知他听了多久。
“还没和你那男朋友断掉呢?”项宜轩觉得不可思议,“沈清洛,我都有点嫉妒了。”
沈清洛实在弄不懂项宜轩,一会儿寄照片恐吓她,一会儿又表现出很喜欢他,精神相当分裂。
“我让你分手,你不愿意,那我要采取行动了。”
沈清洛被他恶心到,“我不会分手的,你也别再把上一代的恩怨归在我身上,我没有义务为任何人赎罪。”
“不重要了,我只是发现,我确实挺喜欢你。”项宜轩说。
沈清洛忍住骂他神经病的冲动,抱书本绕过他离开。
五一劳动节,纪录片项目组赴川西采风。
先从明市抵达成都,机场包了两辆车,走川西环线。第一天落脚康定,然后一路上行,打算经过新都桥、丹巴、小金,最后到四姑娘山。
沈清洛从小生活在江淮平原,对此起彼伏的高原地形充满好奇。
车辆翻过折多山,旁边人问,“清洛,以前来过四川吗?”
沈清洛收回目光,“没有。”
“横断山脉上的风光最漂亮,可以换个季节再来一次。”
说话人姓孙,叫孙立刚,是沈清洛的实习老师。他人到中年,风度翩翩,本次的风光纪录片采风,由他全权负责。
“清洛啊,有男朋友吗?”
沈清洛是个把学习、生活、工作严格区分的人,不喜欢讲隐私,但对方是老师,她实话实说,“有。”
“看你的模样,也不可能没有,哈哈。”
沈清洛不知如何回复,干巴巴笑一下。
好在孙立刚只问了这一句,很快投入专业的、快节奏的工作里。
第二晚住在新都桥,摄影爱好者的天堂,许多人慕名前来拍星空。
项目组一行人,要了餐厅一间包房,两张餐桌,大家喝酒,白的红的啤的,个个生猛,沈清洛震惊得很,偷偷给陆策拍了一张空酒瓶照片。
陆策回得很快。
【你别多喝,回房间后给我电话】
“清洛啊,别看手机啦。”
沈清洛收起手机,“抱歉,孙老师。”
“哎呀,吃饭时间,别那么客气。”孙立刚喝的国窖,沈清洛看他灌下好几杯,脸色竟然毫不显。
“跟大家宣布个事情,这个项目呢,拉到了储运影视的赞助,对方公司要塞进几个人,今晚已经到了成都,明天和我们汇合。”
沈清洛听到储运影视,有股不详预感。
“孙老师,对方加进来的人,是做什么的?”
“他们能做什么,混个片尾字幕名字刷履历呗,”孙立刚见多了这些事,“清洛,你不要有想法,我知道你是通过正规选拔进来,觉得不太公平。”
沈清洛其实没这想法。
“但是呢,我们这行,资源就是最大优势。”孙立刚手肘撑桌,食指朝天,朝她道,“我听说明天来的几个人里,还有老项总的儿子。”
“好像叫……叫项宜轩……”
第53章 采风
近些年, 游客持续涌入新都桥,附近新开许多酒店。
五一假期基本满房,项目组提前包了一栋三层小楼, 沈清洛房间位于中间层, 出门是个二十多平米的大露台。
她清早起床, 站在露台呼吸新鲜空气。远处天空狭长绵柔的云缠绕山头, 底下分布石头垒砌的藏民房屋,庭院中央彩色经幡迎风招展。
沈清洛心血来潮, 给陆策写纸质信。
“康定机场西北百米处, 有一方平台,可以观赏贡嘎雪山。我们抵达时正逢日落,漫天霞光,雪顶披一层玫瑰金色, 很美。”
“随行摄影师是四川人,导航到加呷腊, 说那边拍雪山更直观。车停在观景平台,我随他沿小路走下去,看到一片平静湖泊, 清晰倒映雪山和天空的影子。”
“我无法准确形容那种感受, 就好像看见一个镜像世界。不知道那个世界里,是否有你我。”
“静静看了很久, 摄影师忽然转头问我,有何感想。”
“除了震撼, 其实我脑袋空空,没有想法。生起过的唯一念头, 就是,此刻陆策在我旁边该多好。”
“……”
洋洋洒洒写满两页纸。胶水封住信封口, 算好邮票金额,沈清洛下楼,进村找绿色邮政信筒。
投递完回酒店,庭院多了一辆车,连驾驶位一共下来三个人,两个中年美术指导,还有个年轻男学生。
孙立刚接到老项总亲自致电打招呼,一听见车声,立马从屋里出来迎接。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的高个男生身上, “宜轩,你就是宜轩吧。”
“孙老师好。”
“别见外,我和储运合作很多年,叫我孙叔吧。”
孙立刚瞥见庭院门口的沈清洛,叫她声名字,问,“出去逛了圈啊?”
“嗯,随便走走。”
项宜轩转过头,朝沈清洛点头致意,算打招呼。
半年多来,项宜轩持之以恒地非暴力威胁恐吓,像在做一场斯金纳强化实验,不断加深沈清洛心底深层的恐惧。
沈清洛面上不显,实则踌躇不安。这次项宜轩追来川西,不知憋什么大招。
她避开了他的表情。
孙立刚看在眼里,打圆场,“呵呵,清洛有点怕生。来,先进去放行李。”
人员汇合,项目组出发去丹巴,住在县城当地一家高级酒店。项宜轩房间被安排在沈清洛隔壁。
沈清洛整理完当日川西采风资料,发给孙立刚,抄送其他人。忙完合电脑,拿起桌上的红宝石发簪,随手挽头发,准备洗澡。
自打陆策出国,沈清洛去哪儿都带这支红宝石发簪。人有恋物的本能,存留对方赠予的物品,就好像对方的气息包裹周围。
外衣脱完最后一件,孙立刚敲她门。
沈清洛反手在背后解扣的动作一顿,重新穿戴整齐,上前拧转把手,“孙老师,有事吗?”
“哦,接到通知,丹巴县至小金县,有一段90公里的路白天交通管制,上午8点到下午6点禁止通行。我考虑了下,赶夜路不安全,提早出发比较稳妥,明早6点大厅集合。”
沈清洛点点头,“好的。”
孙立刚笑着看她两秒,“清洛,不好意思,我有打扰到你吗?看你晚了一会儿才开门,本来脱了衣服要去洗澡吧?”
“没事。”沈清洛觉得他的话有些令人不适,但未多联想,“孙老师,今天的照片和行程记录我发您邮箱了。”
“忙到现在,没来得及看,你电脑还开着吗?”
“关了。”
“好吧,那我回房间再看,就是有点麻烦。”
沈清洛无言以对,开个电脑能多麻烦。
“对了,年中有关于实习生的考核,我也是考核员之一。成绩最优的学生,大四毕业可以直接入职电视台。”
孙立刚双手插进兜,“考查的角度很综合,包括出镜表现。清洛,你的外形条件没问题,就是性格太冷清,在镜头前会吃亏。女孩子么,与人相处泼辣点,要接别人抛出的梗,别端着。”
沈清洛反思,自己平日工作中是否表情太拘谨,于是受教地说,“明白了。”
“嗯,你很聪明。”孙立刚赞许地看她,“今天整理的材料有问题吗?趁我有空,帮你指导指导。”
“暂时没有,谢谢老师。”
孙立刚愣了下,“真没有?”
沈清洛脑海迅速过一遍材料,“没有。”
“你再好好盘下,不要遗漏。”孙立刚开玩笑似的,“说半天,我都想泡杯茶了。”
“确实没有。”沈清洛真诚道,“晚上喝茶影响睡眠,老师注意身体。”
孙立刚卡壳,沉默几秒,蓦地释怀一笑,“行,如果有问题及时提出,我们进度挺快的。考核的事记得放心上,你的专业能力很强,我看好你。”
沈清洛受到鼓舞,“好的,谢谢孙老师,我会认真准备。”
孙立刚笑着摇摇头离开,心道,果然还是学生心态,再长两年她就该懂事了。
隔壁项宜轩背靠门板听完全程,嘴角上翘,他见识到了沈清洛新的一面。
有点傻,男人的暗示也听不懂,白谈男朋友了。
项宜轩听孟婧说过,沈清洛大一进校就不是单身,并且周末经常出去住。不用猜也知道,她和男友肯定发生过关系,竟然还是这副不谙世事不开窍的模样。
难道她在装?
项宜轩交往过许多漂亮女孩,凭经验,又觉得沈清洛不是装的,天生如此。
不得不说,沈清洛极其扎眼有吸引力的外表,加之男女之事上的天然钝感,这两者反差,让他更有感觉。
他打破原计划,没有继续折磨沈清洛脆弱的心灵,全程不作妖,安安静静当个蹭挂名的透明闲人。
一路走,一路观察沈清洛。
她的温柔,是骨子里泛出的柔和,看得出有被人好好爱着保护着。项宜轩承认,他的心态已经发生变化。
从最初恨她是沈柏乌的女儿,想看她惊慌焦虑,到现在已经被另种莫名情绪压倒。
箱子里的陈年“证据”,一件也没拿出来。
沈清洛见项宜轩没有行动,逐渐放下防备,只把他当做陌生人,也算另种形式的和平相处。
到达四姑娘山那天,阿坝州下暴雨,过夜订在山腰的空山野墅。
名字响亮,其实就是当地民房改建的民宿。
老板是台湾人,晚餐准备了牦牛肉汤锅。临山而建的餐厅被项目组的人包圆,沈清洛望着雨过天晴的窗外发呆,摄影大哥喊她两声才回头。
摄影师冒出一句四川话,“妹仔,你在想啥子嘛。”
此话一出,沈清洛没忍住笑起来。性格原因,她脸上很少出现大幅度的表情变化,乍然笑得这么灿烂,席间的人不禁多看好几眼。包括项宜轩。
任何感情,无论多么复杂无头绪,实际只由几个具体画面推动。沈清洛的笑,到了项宜轩心里。
摄影师饭吃到一半,忽然瞪大双眼“哇哦”惊叹,“妹仔,快看外面,有彩虹!要不要跟我去拍照?”
“好啊。”
两人一走,孙立刚朝饭桌剩余的大家评价,“年轻人在的地方,就是有朝气,哈哈。”
“宜轩,你要出去一起看看吗?”
项宜轩对彩虹这些玩意儿不感兴趣,却鬼使神差地,也站起身。
民宿老板提醒,“早去早回,看这天色,等会儿还有雨。”
空山野墅后方,有条野生徒步道,是村民踩出的小路,直通向山腰较为平坦的空地,天晴可以看见幺妹峰。
沈清洛没想到项宜轩也跟过来,心下后悔,但手里帮摄影师抱着三脚架,不能撂挑子。
彩虹出现的时间很短暂,摄影师疯狂按快门,沈清洛在旁肉眼观看。
苏州的山太婉约,加上这些年现代化开发,越来越多人工雕琢痕迹,她很久没感受到这种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松弛感。
“乖妹仔,你进项目组第一天,大家就在群里说来了位大美人,”摄影师看着她放松的表情,“啧,真的是越看越漂亮。”
“来,给你拍一张川西留念照。”
“杨哥,你手还能坚持吗?”
“才拍没几张,放心,相机我还能举得动。”
沈清洛本来看着镜头笑,余光触及摄影师背后的项宜轩,嘴角微微下敛。
摄影师把照片导入手机,“清洛,我长你这模样,才不要苦哈哈做纪录片,肯定出道当演员。”
沈清洛听很多人这么说过,见怪不怪。
回程天色变黑,小路没有围栏,平坦但湿滑。
项宜轩今儿莫名深沉,不说话,跟在最尾端。沈清洛看不清路,拿起手机打手电,项宜轩看见她屏保,是和一个穿雪服的男人的合影。
照片里,沈清洛雪镜挂在头盔,笑着对镜头比“耶”,那个男人个子很高,单臂圈住她脖子,不看镜头,只看她。
项宜轩走了神,没注意前方路况,脚底蓦地打滑摔,失去重心倒下山坡。
他反应快,死死扒住坡边的树枝干。
摄影师和沈清洛吓一跳。
“宜轩,快抓住我手!”摄影师趴在路边缘,伸出一条手臂。
项宜轩没有动作,沈清洛提醒,“杨哥,你的手做过手术,还在康复阶段,没那么大力气拉他,搞不好两人一起掉下去。”
“这样,你去喊人帮忙,我在这儿看着。”
杨哥边迅速扔下身上装备,边打手机,边往酒店方向跑。
“你坚持一下,人很快就来。”她紧张地看项宜轩。
“沈清洛,你难道不希望我掉下去吗?”
沈清洛皱起眉头,“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找我麻烦,并不希望你掉下去。”
项宜轩又在心里道,傻子。
哗啦,左脚一滑,项宜轩身体又下落几分。沈清洛紧张得心吊起,“项宜轩你抓牢!”
项宜轩咬牙坚持着,背脊胸前湿透,好半晌才意识到,又下雨了。
沈清洛也被浇个透湿,她找到路边一根短麻绳,缠在自已的腰上,绕过路边石墩。
探下身体,伸长手臂。
“项宜轩,试试看能不能勾到我的手。”
项宜轩看着那只细白的手,穿过野草和碎石,朝他伸开,胸腔情绪越来越汹涌。
“能吗?”她问。
项宜轩尽量稳住身体,“可以。”
沈清洛臂力不够,拉不上来他,但也不敢松手。她的手机一直在响,瞥了眼来电人,是陆策。陆策打了两通后挂断。
沈清洛怕项宜轩体力不支,强自镇定地安慰他,“你再坚持一会儿,杨哥很快把人喊来了……”
“沈清洛。”项宜轩喊她名字。
“啊?”沈清洛怕他打算交代遗言。
然而项宜轩什么也没说。
孙立刚带着一群人很快出现,还有酒店借来的救援绳索,直到项宜轩爬上小路,沈清洛终于松了口气。
众人围在项宜轩身边嘘寒问暖,还好储运的公子没事,否则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项宜轩目光穿越人群,只看沈清洛。她一眼没看他,正在擦手机屏幕的水,和谁发信息。
杨哥打伞来到沈清洛身边,“哎哟哟,清洛,你手受伤了,快回去擦点药,别感染了。”
沈清洛翻手看眼手背,给陆策回消息。
【我要去忙了,晚点再跟你视频。】
【好,你不要忘记。】
项宜轩连续接受几波人探视,觉得有点烦,把大家统统打发走,只留医生,问他要了几管药膏。
他走到沈清洛房门口,屈手指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打视频的声音。
“陆策,这都被你看见了,你好厉害。”
“别打岔,你手背到底怎么受伤的?”
“不小心刮破。”
“刮破的伤口能这样?沈清洛,你是不是摔跤了?”
“算是吧……”
另一头的男人语气无奈,显然想教育她。沈清洛先发制人,“陆策,同事有给我消毒水和药膏,伤口处理过了。”
“嗯。”声音似乎不太满意。
“不过还是有点疼。”
“弄伤了瞒着我,现在又跑来喊疼。”
项宜轩把药膏扔进垃圾桶,没继续听,回了房间。
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耳畔一直回绕沈清洛那句依赖撒娇、带认错讨好性质的“还是有点疼”。
原来她在那个男人面前,展现的是这样的状态,软得人心痒。
黑暗中,项宜轩闭上眼睛。
他不得不承认,这次是真的嫉妒。他想代替那个男人的位置,让沈清洛用同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第54章 相机
五一假期最后一天, 采风结束,项目组成员早早在大厅集合,途径震后重建的映秀镇, 以及岷江上方的都江堰, 回到成都双流机场。
落地明市开机, 沈清洛界面弹出陆策发来的定位, 他在同个机场的P6停车场。
【宝贝,拿完行李过来找我。】
【马上!】
沈清洛在托运转盘带边上, 与陆策发消息, 嘴角没落下过。杨哥啧啧摇头,“看来有人接她了。”
话毕,沈清洛从传送带取下行李箱,与众人打过招呼, 跑向停车场区域。
杨哥嘿嘿一笑,“果然。”
项宜轩手扶箱子拉杆, 回头望沈清洛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明市的机场与高铁站相通,P6停车场在两者之间。
停车场M层, 陆策长腿抻着, 正靠在车身,回陆知非消息。表姐控诉陆策回国竟然不回北城, 说他一等不孝子。
陆策笑一笑,“上个月他们飞来英国, 谁让你不跟着。”
陆知非回很快:“也没有特别想见你,谢谢。”
陆策一哂, 关闭手机,抬眸就看见喘粗气的沈清洛。他一挑眉, 闲散地继续依靠车身,朝她张开双臂。
沈清洛松开行李箱,扑进他怀里,“你又搞突袭。”
“导师临时放我三天假,正好来得及回一趟。昨晚抵达明市,差点转飞四川找你。”
“陆策,收到我的信了吗?”沈清洛问完觉得不对,中国和英国的信件寄送没那么快,“你最近注意一下公寓信箱,我给你写了一封信。”
“什么信,阿顺给我写情书?”
沈清洛手掌打开,捧起他脸,俏皮地卖关子,“看完就知道,我先保密。”
陆策爱死她这幅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的,被宠惯的可爱模样。把她抱进怀里低头吻,停车场人烟稀少,零星有车辆启动的声响,沈清洛直到呼吸不过来,舌尖推他出去。
“陆策,先回家。”
陆策依依不舍唇瓣分开,“好,回家。”
白色小轿车驶离停车场,项宜轩闪身躲在立柱背后。说不清出于什么目的,他跟去了满庭芳。
这个小区以绿化景观出名,中央街心亭台水榭。绵密的树荫下,枝叶影子婆娑,项宜轩坐在一条森冷的石板凳,久久凝视沈清洛的楼层房间。
客厅灯开着,一道高大身影来到落地玻璃前,合上白色百叶帘。中途沈清洛出阳台一次,检查她的盆栽,男人则双手抱胸侧靠移门边等待。
过了许久,客厅熄灯,卧室光亮起。
还是那个男人,貌似已经洗过澡,披了件深色睡袍,拉上厚厚的布艺遮光帘。
项宜轩见识过陆策在机场吻沈清洛时的样子,凶悍急切,独占欲强。同为男人,他不难想象陆策在卧室会怎么做。
以前刻意忽略的事情,现在忽然清晰,尖利锋锐地戳他脑神经。
项宜轩心浮气躁,拖箱子打车,去了「金钟」。
卧室里,沈清洛坐在床边地毯,一张张翻阅陆策给她的材料。是北城电视台纪录片频道的王牌节目《动物世界》选拔表格。
陆策帮她整理好了报名表和初试复习材料。
“你现在的实习单位也不错,但我更希望你来北城,”陆策拿出几所北城大学,关于新闻、传媒专业的考研历年真题,“如果你想继续深造,这些学校都是顶尖,阿顺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沈清洛其实还在纠结,一方面想快点进电视台,另一方面,想系统地深入学习本专业,拓宽储备知识的深度。
在陆策之前,她了解过北城那几所学校的研究生招生简章。不同于高考,各省份历年高考真题随处可见,考研需要发挥极强的主观能动性。
她那专业考研,一般分为公共课,包括英语政治,还有各学校自命题的专业一和专业二。
专业考试的历年真题很难找,全靠考生回忆默写整理,也无标准答案,需要在二手平台或一些校友群,找已经上岸的学长学姐购买。
程序沟通十分繁琐,想不到陆策帮她做完了。
“十月份才考研报名,你可以再考虑考虑,”陆策把她从地毯抱到床上,“无论工作或深造,要来北城,你答应过我的,宝贝。”
“如果想读研,别住宿舍了,北城那些大学的女寝楼年久失修,不如我的房子舒服,你到时搬过来。”
“想直接工作,那就更没问题,我住的地方离电视台大楼步行十分钟。”
“陆知非你已经认识,我其他家人也很想见你,你来北城后,愿意和他们吃顿饭吗?”
沈清洛条件反射想说愿意,眼前却猛然闪过常祺的脸,又想到沈柏乌和项百灵。她撒娇地挂在陆策身上,“你弄得我好紧张。”
陆策默认她愿意,太过自信,难得忽略了她眼底的犹疑。
手探入沈清洛衣襟,“别紧张,交给我就可以。”
沈清洛往常不准许陆策在她身上留太多印迹,不是怕被人看到,而是斑斑点点太恐怖,好像受到某种凌虐一般。
今夜出于负罪感,陆策用力啃咬时,她不仅没推开,反而指尖插入他的发丝无声鼓励。
陆策自然不会客气,除了脖子、胳膊、小腿脚踝这些平日暴露在外的部位,其余地方都被他弄得不能看。
沈清洛迷迷糊糊中,哭着应他,“好,来北城,一定来北城。”陆策格外亢奋,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今晚太不是人。
他关掉沈清洛闹钟,哄她,“我清早的航班离开,别送我了,继续睡你的觉。”
沈清洛缩在被子打梦颤,本也没力气再爬起来,眯眼看到陆策背影站在床边,在扣裤子纽扣,她哑着嗓子道再见。
陆策回过头,俯身亲她一下,“接下来的时间我很忙,八月前不会回来,等我。”
沈清洛埋在被子“唔”了声,陆策什么时候走都不知道-
项宜轩在「金钟」喝闷酒,他的那帮朋友面面相觑。
“宜轩,你不对劲啊,遇到了什么事?”戴振问。
与项宜轩关系不错、穿吊带和高腰牛仔裤的一辣妹,扑通坐他身旁,“戴振,你看不出来吗,宜轩这是明显为情所困。”
她指甲边缘做了一圈法式美甲,捏挤一小块柠檬进科罗娜,握住瓶口递给他,“诺,一起喝。”
项宜轩看着她的手,不期然想到沈清洛在川西,探身救他的那只柔软白皙的手。
他当时握得很用力,有没有弄疼她?应该是疼的,但沈清洛只会朝男友喊疼。
项宜轩烦躁地灌下几瓶啤酒,和身边人玩骰子。
他酒量尚可,也没人敢灌他,这回有心放纵自己,不小心喝多到头晕。不受控制地想,现在沈清洛在卧室干嘛,她那条细白无力的胳膊,是不是攀在那个男人肩膀。
哐当放下瓶子,闭眼仰在沙发椅背。
“操。”
项宜轩骂了声,蓦地起立,让门童叫了辆车,直奔满庭芳-
清晨六点半,门铃叮叮叮。
沈清洛身体动了动,被急促的声响吵醒。第一反应,以为是陆策去而复返,忘带东西。
她随手勾起陆策的睡袍披身上。他的尺寸宽大,能包她到脚踝。穿过客厅去玄关,她扫了眼沙发,空空如也。
“陆策,你忘记带什么东”
沈清洛边开门边笑问,拖着惺忪长音。
却猛然见到神色凌厉的项宜轩,整个人僵住。
项宜轩喉结一滚,在她胸口不礼貌地看了两眼,沈清洛立刻揪住衣襟包紧睡袍。即便这样,项宜轩还是看到了,胸前肌肤衣襟边缘若隐若现的红色。
想象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另一回事。
他宿醉后的头更疼了,邪火无处发泄,要爆炸。
“沈清洛,你在别人面前装清高,在你男朋友身下,是不是浪得没边?他大老远跑回来都要和你上床。”
沈清洛眉头一皱,又来了,恶劣的项宜轩又来了。
她不愿与醉鬼争执,趁其不备推走他锁门。项宜轩的速度像猎豹,掌心伸进门缝,用力撑开大门。
沈清洛几时见过这样阵仗,欲大呼救命,项宜轩眼疾手快,掏出洇湿的毛巾堵住她嘴鼻。沈清洛闻到闻到一股苦味,亿万根神经凝固住,她两眼一黑,失去知觉和力气。
每逢季节交替,沈清洛必然感冒,主要症状是咳嗽,但很少发热。她小时候烧过一次接近四十度,爷爷奶奶差点以为她要烧傻。
那种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的感觉,现在又体验了一回。
很难受,四肢没有力气,屋子一片漆黑。她闻得出味道,还在满庭芳702,香薰是她亲自挑选的,味道很小众。
身上空空荡荡,没有安全感,她动了动,陆策那件睡袍,七零八落随意盖在身上。
她的记忆,停留在最后一幕。
“项宜轩项宜轩,你出来,出来”
沈清洛气若游丝。
咔嚓,门把打开,带来一片客厅的光亮。项宜轩诡异地朝她笑了笑,“清洛,你醒了。”
沈清洛视线下移,周身血液倒流,项宜轩手里,拿了一台照相机。
第55章 当年
项宜轩相机搁在一旁, 走到沈清洛面前,蹲下身,手放在她盖着的睡袍边缘。
沈清洛手脚被绑住, 衣衫不整没有安全感, 不敢与他对视, 小幅度往后面躲。背后就是床沿, 其实避无可避。
项宜轩笑了下,收回手, 从床头柜拿沈清洛手机, 抓着她的手指解锁。
“你男朋友给你发信息,说他到伦敦了,问晚点要不要视频。”
项宜轩手机界面朝她晃了晃,“我帮你回复吧, 就说你今天太累,想早点休息。”
沈清洛垂眸, 看他模仿她的语气打字,恐惧得浑身发抖。看眼窗外,夜色漆黑浓稠, “项宜轩放了我吧我一整天没去上课, 老师和辅导员联系不到人,一定会找我的”
“这个啊, 不用担心。”项宜轩上滑聊天框,翻看她与陆策过往的聊天记录, “我让孟婧帮你请病假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项宜轩闻言抬头,语气暧昧, “你难道不明白?”
沈清洛肩膀缩起,项宜轩从她的无助中得到一种掌控的快感, 慢条斯理剥掉她的睡袍至肩膀,“别紧张啊,还没碰你呢。之前你昏迷,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可没兴趣奸尸。”
“况且,”他拇指指腹按在沈清洛锁骨下方的红印处,“满身其他男人的痕迹,挺扫兴的。”
沈清洛惊觉项宜轩和项百灵一样,骨子里都有点疯。她没想到项宜轩会恶劣到这个地步,身体动弹不得,改为向他示弱。
“项宜轩,如果你因为沈柏乌和项百灵的事迁怒于我,这是没道理的,我那个时候也才十岁”
项宜轩默默听完,他最开始确实因为她是沈柏乌的女儿而实行恐吓报复,但他也明白,这是在自欺欺人,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伤害她的理由。
他半真半假,“如果不是出于报复,而是喜欢你呢?你愿意给我追求的机会吗?”
“愿意的,只要你先放了我”
项宜轩像听到什么笑话,扑哧没忍住,“沈清洛,你怎么那么天真,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说完,又扯下一截她的睡袍,倾身想吻。沈清洛再没办法强装镇定,脸埋入臂弯,抑制不住哭腔,“不要,别碰我。”
“碰了又怎样,怕你男朋友嫌弃?”项宜轩看她瑟瑟发抖抱成一团,如受惊扰的小动物,手怜惜地抬起,想摸她的头发。
“恶心,我觉得恶心,你离我远一点。”她声音很低,项宜轩听得一清二楚,手临时改道,不碰头发,而是贴着沈清洛背脊往下,一路到她腰窝附近。
“我恶心?如果把我拍的照片给你男朋友看,他该恶心你了。”
沈清洛缓缓抬起头,“你拍了什么照片?”
项宜轩拿来相机,展示给沈清洛。照片不是直白露骨的艳照,而是半遮半掩欲说还休,沈清洛当时处于昏迷状态,取景框里,更像是事后睡着了被偷拍。
如此拙劣的伎俩,“他不会相信的。”
“是吗?”项宜轩说,“那你太高估男人的肚量,就算他嘴上说不在意,但这根刺永远埋在心里,总有一天要发作。如果我再告诉他,你是自愿和我”
“项宜轩!”
项宜轩嘴角勾了下,没继续说,蓦地把她扑在地毯上,压实固紧。沈清洛讨厌与他亲密接触,手脚被绑住,身体疯狂扭动挣扎,两人之间只隔一件睡袍,沈清洛明显感觉到他的。
项宜轩难耐地低头亲她肩膀,沈清洛头皮发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不可以让他得逞。
“你停一下,项宜轩”
“怎么?”
“我,我手疼,能不能给解开绳子?”沈清洛的手腕已经被绑带捆出一圈血痕,抵在两人之间。
但沈清洛忽略了一个事情,说喜欢她的人很多,因为她喊疼就能克制自己中途停下的人,只有陆策。
“别耍花样。”项宜轩只是扫了眼她的手臂,没有松绑的意思,继续压住她。
沈清洛感到项宜轩的手,越来越大胆地游移,不再指望他会放过她。人有自救的本能,沈清洛也不例外,她找准时机,偏头用力咬他耳朵。
项宜轩吃痛,一瞬间萎掉,他直起上半身,手捂住耳朵与侧颊交界处,低头一看,满手是血。
“你他妈的。”他张开虎口掐住沈清洛纤细的脖颈,“以为我不会动手打你?”
说着,手扬起,要甩她巴掌。沈清洛蹙眉闭紧眼睛。
预想的疼痛没发生,项宜轩收起了手,继续捂他耳朵。沈清洛下嘴太狠,他半边脸发麻,急需去医院处理伤口,“等会儿和你好好算账。”
接下来的事情,沈清洛一直是模糊的。
她被关在漆黑的房间,手脚伤口发炎,火辣辣的。项宜轩迟迟不来,她甚至怀疑会就此死在卧室。
生平第一回 ,她后悔选遮光性好的窗帘,透不进外边一丝光亮,只有恒定的、恐怖的黑暗。
将近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她的体力已到极限,漫无边际的绝望等待中,精神到了崩溃边缘。
就在此时,项宜轩突然回来。他的耳侧贴了白纱布,用沈清洛从没见过的阴郁眼神,步步逼近,“嘴很利,还会咬人。”
他把相机架在隔壁桌子上,打开摄像,接着抱起沈清洛扔床上,解开她的手脚绑绳,“行,给你松开,让你男朋友好好看看,你是怎么在我身下叫的。”
沈清洛被他重重一摔,头晕眼花,项宜轩继续冒出不干不净的话,沈清洛撇过头。
项宜轩脱去上衣,解开裤子拉链,他精虫上脑只防着沈清洛再咬,却不料沈清洛手伸进枕头底下,拿出她常带身边的红宝石发簪,朝他颈部划去。
项宜轩反应过来,闪身要躲,没完全躲开,被她划了很长一道伤口。脆弱的脖颈不比耳朵,沈清洛推开他,匆匆套上散落的衣物。
项宜轩头晕目眩,伸手想抓她,沈清洛一把推开,冲到桌边取出相机里的内存卡,掰碎踩烂。
“没用的”项宜轩喘息粗粝。
她没听清项宜轩后文,取了手机,头也不回地跑出家门。
走出小区才发现,竟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中午。五月明市的气温上升,隐有夏天的热度,沈清洛站在人流交织的路口,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
她第一时间,给陆策打了电话。此刻英国正是凌晨四点,陆策还在睡觉,电话没有接通。
沈清洛无力地放下手臂,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来到大学城的派出所门口。大概徘徊太久,值班的男警官察觉不不对劲,出来问,“同学,需要帮忙吗?”
沈清洛很清楚,她是受害者,报案是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但理论归理论,当她面对男性警员,仍然觉得难以启齿,无法坦然说出口刚才差点被侵犯。她为自己的胆小懦弱而羞愧。
“同学?”
沈清洛指尖掐进手心,摇头,“没有,谢谢。”
她不敢看警员脸色,掉头离开,顶着正中午的大太阳,站在街边发呆。
“同学,等一下!”
没过多久,另位女警员追出来,“刚才听我同事说你在派出所门口,请问有需要帮忙吗?可以跟我说。”
沈清洛眼睛一热,但她的勇气已经消耗完毕,只够支撑她走到派出所门口。
“没有,我只是经过”
女警员欲言又止,“同学,遇到问题可以找警察,但如果你不说,我们是无法帮助你的。”
“好,我知道了。”
女警员打量面前嗓音温柔的漂亮女孩,无声叹了口气,“碰到为难的事,对陌生人开不了口,可以告知身边亲近的家人师长,别一个人扛。”
沈清洛乖顺点头,“明白了,谢谢警官。”
“这样,我给你留个电话,”女警员掏出一张纸条,“有问题找警察,小时候老师教过的,对吧?”
沈清洛仔细将号码便签叠好,攥紧手中,她没再回满庭芳,在宿舍住了两天。孟婧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但没说什么,倒是从孟婧口中得知,项宜轩莫名其妙出国了。
项宜轩大四下,已经没有课,在写论文阶段,和导师沟通可以通过邮件,到时回校答辩就可以。
沈清洛有点恍惚,坐在床头,拿出号码纸发呆。项宜轩是不是怕她报警?按理说,他害怕,她应该乘胜追击,可沈清洛无头绪,只觉得迷茫。
她开始整夜整夜失眠,一闭眼,就感觉有镜头在对准她,连续惊醒很多次,不止孟婧,佳欣和芝芝也有了怨言,“清洛,明早有课的,你声音小一点。”
“对不起。”
沈清洛默默合衣下床,走到女寝的走廊里发呆。她隔天回到满庭芳,卧室一片狼藉,项宜轩把家里砸了个遍,她不敢叫物业叫保洁,一个人买了清洁剂和橡胶手套打扫。
陆策打电话来,问她电视台的实习生考核结果。
沈清洛语气消沉,说情况不好。这点大大出乎陆策的意料,他没问哪里不好,放软声音安慰她,“没事,反正到时候要来北城。”
她仰头,眼泪从眼角滑落,没有应答。
实习考核,有一项内容,对镜头做旁白解说,孙立刚坐在底下评委席,蹙眉看着不发一语的沈清洛,语气有些不耐烦,“清洛,不要紧张,正常发挥。”
沈清洛手心冷汗直冒,半晌,泄气地摘下考牌,“抱歉”
孙立刚的失望溢于言表,旁边几位老师也不断摇头。
离开前,杨哥找到她,“妹仔,怎么回事啊,要不要去跟孙老师再争取个机会?你的书面分很高,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沈清洛只想逃离有摄影机的地方,“谢谢杨哥,不用了。”
用精神胜利法催眠自我的人很愚蠢,沈清洛却做了回蠢事。她扔掉四件套,换掉床下地毯,就好像一切没发生过。反正项宜轩已经走了,内存卡被摧毁,谁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直到赵进菲敲开满庭芳702的门,压抑不住怒气,一进门就质问惊诧的女儿。
“沈清洛,你给我好好解释。”
沈清洛疑惑地,“解释什么?”
赵进菲气不打一出来,没脱鞋子,冲进屋子环视一圈,看到双人份的毛巾、牙膏、水杯,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才大学就和人同居,沈清洛,是我前十多年没好好教你吗,知不知道礼义廉耻?”
沈清洛多日的委屈窜上心头,“你确实没教过我,十岁的时候说带我离开,最后你一个人走了,现在来质问我?”
“别翻旧帐,你给我搬回宿舍,和乱七八糟的男友断掉,要不然你想大学怀孕吗?”
沈清洛被刺了一下,幽幽地说,“我不是项百灵。”
赵进菲愣在原地,“你知道项百灵的事?”
“妈妈,先不要批评我行吗,我我现在很害怕”
见女儿无措慌张,赵进菲心下不忍,但在她眼里,沈清洛不是一个成年人,她还是当初那个温温软软好脾气爱撒娇的小朋友,她担心沈清洛无知被骗。
狠了狠心。
“怕,现在你知道怕了?拍照片时怎么不知道?”
沈清洛顾不得难堪,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照片?”
赵进菲恨铁不成钢地瞪她,打开手机邮件箱,“自己看。你一小姑娘,和人拍了这种照片,传出去像什么话?这次只是发到我手机,万一给你同学老师也发呢?清洛,你说实话,是不是你那个男朋友拍的,我去教训他。”
“不是他。”
赵进菲险些没站稳,“还有别人?!”
“妈妈,是项宜轩强迫我拍的是他强迫我”沈清洛哭着申辩,却见赵进菲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你说的项宜轩,是项储运的儿子,项百灵的姐姐吗?”
“是。”
赵进菲踉跄着后退半步,扶着墙壁站稳,“又是项家,我怎么就摆脱不了他们呢。”
“你相信我吗?”沈清洛问。
“我相信你有什么用!”赵进菲咬牙切齿,“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别人拿了照片就能开始讲故事,谁管事实依据,你倒是别被拍啊!”
沈清洛难以言喻当下的失望,她恍惚中闪过一个念头,亲生母亲尚且觉得丢脸和不谅解,陆策会不会也是如此?
赵进菲和沈清洛相顾无言在702坐了会儿,下最后通牒,让沈清洛立即搬离。沈清洛只是机械地敷衍,说知道了。
然后接到了孙立刚的电话,约她到茶社聊一聊。
“清洛啊,你那天发挥失望,真的很可惜。实习生的名额有多宝贵,你是知道的。”
沈清洛无从辩解,“老师,对不起。”
“这生活上有什么难题呢,可以沟通,如果理由正当,老师们会相信你。”
沈清洛犹犹豫豫,又想起女警员那句,“告诉亲近的家人师长”,孙立刚算不得亲近,但也算业界名人,她几个月的师长,是不是可以和他说?
踌躇之际,孙立刚放下茶盏,探手覆在她手背,“想再要一次机会吗?”
沈清洛应激地抽回手站起身,打翻了桌面骨瓷茶杯,液体顺延滴落烫到脚背,她毫无知觉。
“ 不需要。”
孙立刚懵了一会儿,瞬间切成慈爱的师长,“啊这,你给我发照片,我以为哈哈,误会一场,清洛,孙老师给你道个歉。”
照片又是照片
沈清洛声音因慌乱而颤抖,“老师,我是被迫的,你相信吗?”
“相信的。”孙立刚严肃起来,“清洛,这不是小事,该报警还得报警处理,就算是男朋友,也不能不经你同意拍这些。”
“不是男朋友。”
孙立刚表情顿了一瞬,“听老师的,报警。”
沈清洛悬空的心稍微落下。她先告辞,离开茶馆,出门经过一片店家搭建的石林景观花园,她腿软走不动路,坐在一面石墙后走神。
“约过她了,什么玩意儿,跟我装模作样,说不是她发的照片。”孙立刚的声音传来。
“还不是和男朋友拍的,现在的小姑娘确实不得了。”孙立刚语气轻佻,“还能为什么,可能看不上我这级别呗,那几张照片发给过你了,虽然没全露,但曲线让人喷鼻血啊,我真想回那人邮件,让他发个全套。”
“哈哈哈,算了,我也没亏”
孙立刚走远,沈清洛依旧面无表情,原来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她愈发不敢告诉陆策,旁人恶言恶语,她能独自消化伤口,如果陆策也用轻视的目光看她
沈清洛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性-
猛禽内,沈清洛靠在陆策怀里,“后面的事情就是你知道的那样。”
陆策临近回国,时刻把沈清洛去北城的消息挂在嘴上,扬言毕业带她见父母。沈清洛不敢,只想拖着,等到陆策回国,才犹豫地告诉他,打算在明市读研。
她从未见过陆策如此低压的表情。
“沈清洛,奶奶已经不在了,这次又是为什么?”陆策不是怕两边两会跑累,他只是希望,沈清洛也能把他放在首要的考虑因素。
“我更喜欢明市的大学”
“沈清洛,能不能想想我?”
沈清洛被陆策哀伤的目光怔住,她好像一直在做错误决定。项宜轩不会放过她,连续几个月的睡眠缺乏,沈清洛也精疲力尽。
“陆策,如果你真的觉得累,我们也可以分开。”
她说所有的话,陆策都能原谅,唯独这句不行。他也有骄傲和自尊,无法放任自己总处于乞求的姿态。
“想清楚再说。”
“大四一年,研究生三年,我也不想你再来回跑。”她越说越小声,“陆策,要不我们分开吧。”
陆策体会到白疼一场的滋味。
“如果你实在不想来北城,也许我可以”
后半句被沈清洛打断,“不用,你不要为了我改变人生进程,不值得。”
陆策定定看了她很久,“看来你是执意和我分手。”
沈清洛的剖白,停到这一幕,陆策一摸她的脸,满手是泪。过往恩怨如云烟,讲完,天色已经转沉,沈清洛披着他的外衣,在车内呢喃犯困。
“陆策,我跟你说过的,我懦弱,真的很懦弱。”她哽咽着,“陆策”
“没事,你以后也不用逼自己勇敢,”陆策拍拍她肩,“我回来你身边了。”
回程,沈清洛歪头在副驾驶睡觉,陆策缓慢地开车回「鲸也」民宿。
许怿和吾尔曼不放心,蹲在路边木桩等,见猛禽停下,许怿上前,用眼神问,“清洛怎么样了?”
陆策很轻地一点头,“还好。”
把人从副驾抱下来,放回房间,陆策额头抵住她的,“好好睡一觉。”
第56章 日出
“已经过去好几年, 就算再报警,没充分的人证物证,治不了项宜轩。”民宿大厅, 许怿分析。
许怿多聪明, 虽然陆策未多言, 但仅凭好友寥寥几语, 加之沈清洛的反应,就大致拼凑出真相。
“警察治不了, 我去治。”陆策表面波澜不惊, 许怿明白,好友这回真动了怒,要修理项宜轩。
千言万语,许怿只提醒陆策, “治就治,别犯罪。”
陆策摆摆手离开, “我有分寸。”
陆策径直回去103房间,浴室灯亮着,沈清洛不在床上。浅浅勾起嘴角, 心说他宝贝洁癖的毛病一点没变, 再困也要爬起来洗澡。
只是洗的时间有点长。
陆策怕她晕在浴室,抬手要敲浴室门, 水声戛然停止。沈清洛裹一条浅灰色超大号浴巾,发干帽包住头发, 露出光洁额头。她的睫毛沾有水露,见到陆策, 眨一眨眼。
“洗这么久。”
陆策拉她坐在沙发,拿来吹风机, “我帮你吹头发。”
吹风机嗡嗡响,暖风醺然,沈清洛安静坐着,吹了十多分钟,陆策指尖插入发丝,“干了。”
沈清洛披散一头乌黑长发,忽然转头,他正在收吹风机的插线。
“陆策,我要不要买药啊?”
陆策没反应过来,“什么药?你哪里不舒服吗?”
沈清洛抿了抿唇,表情纠结一瞬,牵住他的手,“你坐到我旁边来。”
陆策绕到前头坐下,手背摸她额头,没有发热。
“就是,”虽然难以启齿,但还是得说,“你弄进去有点多,我怕怀孕。”
陆策如被一道雷劈在原地,他听到了什么?他喜欢的女孩,在车里勾他,完事后说要吃药防怀孕。
陆策脑海只有一个念头,“怀了就生,我能照顾好你们两个。”
沈清洛才二十六岁,这个年龄成家,别人都要感叹一句“英年早婚”,更何况生小孩。
“陆策,我我还没做好当妈妈的准备。”
一句话就把陆策噎住,沈清洛说话时一本正经,让陆策觉得自己在诱拐无知少女。
“那个药对身体不好。如果你不是极端排斥小朋友,这里,”他掌心贴在她小腹,“迟早有我们的小清洛。”
“迟早有,但不是现在,偶尔吃药一次没事的。”
她态度坚决,陆策只好重新套大衣去卫生室买药,值班的是位大婶,眼神谴责他,“这种药女生不好多吃的,你注意点。”
陆策表示明白。
眼睁睁看沈清洛灌下水口服,陆策眉头紧皱看说明书,里面提到不少副作用。明知发生概率低,沈清洛也无相关药物过敏史,他还是一夜提心吊胆。
“就吃这一次,你可别折腾我了。”
沈清洛入睡前,听到这一句,她动了动胳膊。
“宝贝,离开新疆后,跟我回北城吧。”
“好。”沈清洛回答很快,清晰自然,反而叫陆策不敢置信。他打定主意要把人带走,想不到出乎意料的顺利。
沈清洛呓语,“但我得把明市的工作交接好,你要等等我”
陆策被巨大的惊喜湮没,内心百感交集,紧紧拢她在怀。
陆知非即将大婚,整天忙到脚不沾地,抽空想起自家表弟,给他发了一份电子请帖。
【陆策:还缺一份。】
【陆知非:?】
【陆策:我带清洛一起来。】
【陆知非:????】
“陆策,怎么还在看手机,睡觉了呀。”沈清洛闭着眼睛,头在他怀里蹭,也不知她如何知道陆策在看手机。
在陆知非一大波表情包问候里,陆策顺从地关掉。
第二天,杂志社主编张怀霄,带领其他三位编辑部成员,来到禾木,与沈清洛汇合。
沈清洛牵陆策进大厅,同事们具是一脸茫然,为首的女孩叫印悦,与沈清洛关系最好,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游走。
沈清洛被看得不好意思,“介绍一下,陆策,我男朋友。”
印悦小声地“我靠”,心说沈清洛太时髦了,学人家搞旅行艳遇。
面对沈清洛的同事们,陆策摆出青年精英的姿态,有礼有节回答大家的八卦盘问。印悦听说陆策是国际关系专业,哇哦一声,“搞外交的咯?”
“是。”
印悦在没有张怀霄的工作小群发消息:【清洛,凭我阅人无数的经验,这是个极品啊。 】
沈清洛看看聊天框,又看看陆策。被陆策发现小动作,捏了捏她手心,“看什么?”
“没看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她笑了起来,“我很幸运。”
弄丢的东西,还能原封不动找回。
陆策深深望着她,“别把一切归为运气,沈清洛,都是因为我爱你。”
她怔愣一会儿。
项目组在禾木待了一周,陆策这次休长假,还有余额,就在禾木陪沈清洛采风。同事们对陆策的印象非常好,唯有张怀霄,总以很奇怪的目光打量陆策。
夜晚,沈清路对镜子盘头发,“陆策,你惹到过我们主编吗?”
陆策搜肠刮肚,完全没印象,“没有吧,我不认识他。”
沈清洛没多想,从梳妆镜前起身回到床上,“这几天辛苦你了,我们的采风任务已经结束,明天要不要去观景台看日出?”
陆策重重吻她一下,“怕你起不来。”
“怎么会,早点睡觉就行,现在才九点多”
陆策唇角翘起,覆上去,“工作结束,等你等得辛苦,该犒劳我了。”
不知是否是沈清洛错觉,知道真相后的陆策,做起来格外温柔,小心翼翼,唯恐吓到她。沈清洛在陆策身上已经获得足够安全感,她其实没有了心理阴影,看他忍得难受,小声喊名字。
陆策嘶哑地,“嗯?”
沈清洛红着脸说了句。
陆策堵住她的嘴,吻完,依旧缓慢撞动,“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可以用力一点。”
陆策背部肌群瞬息僵硬,她真的特别不知好歹。
禾木村安适静定,重新开山后,陆陆续续进来新游客,他们新鲜感十足,大晚上在村里闲逛,聊起什么,有人哈哈大笑,声音传入103房间。
屋内在刮一场暴风雪,潮热混沌,沈清洛心甘情愿被卷入其间。
整夜无梦,起床闹铃响起,她还是艰难爬起来了,靠在陆策肩膀,闭眼搭内衣扣。
陆策垂眸看她的眼睛和鼻尖,愈发觉得可爱,他一定要早日把她抓回北城,否则寝食难安。
上观景台,可以坐马爬犁,也能骑马,沈清洛想走上去。她和陆策手牵手,一路上行,黎明前夕,新疆天空出现短暂的粉色。
沈清洛停下脚步,晃了下陆策手臂,“好美。”
陆策也凝视片刻,然后拉着沈清洛,继续往上走。
到了山顶停马车区域,意外遇到拉客人上山,等客人返程的阔孜。他又有活了,脸蛋笑开花,和他的老马亲亲热热,手机有声书还在放那本《水浒传》。
已经听到九十九回,鲁智深在禅椅坐化。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
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1]
沈清洛只看过插画删减版的《水浒故事》,乍然听到这一句,觉得挺有意思。
此时太阳跃出地平线,山下的禾木村被一片金色光芒覆盖,在其他游客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沈清洛望了眼陆策。
他也正好看过来,朝沈清洛微微一笑。
沈清洛有种强烈预感,她和陆策不会再分开,就如太阳东升西落般自然妥帖。
情到深处,她也想表达爱意。
“陆策,可能我说的次数并不多”
“什么?”
“我也爱你,一直一直在爱你。”-
许怿接过陆策丢来的车钥匙,脸快扭成麻花,兄弟谈恋爱,他领到新任务,帮沈清洛的车开回喀纳斯机场还掉。
而沈清洛本人,被陆策放到猛禽上,给她戴好墨镜,“我陪你回明市,但我只剩三天假期,你尽早和张主编提离职。”
沈清洛“哦”了声。
“我是不是自私了?但在这件事上我坚持。到了北城,不会比在明市过得差,无论生活或者工作,我向你保证。”
猛禽底盘高,沈清洛坐在副驾驶,俯下身体抱住陆策,亲他额头。
“我几年前就该去北城了。”
陆策放下心来,“宝贝,要不要试开这辆车?”
沈清洛驾龄长,但从没碰过这样的大家伙,瞬间有些迟疑,“我行吗?”
陆策拦腰抱她下车,“当然行。”
沈清洛毕业,参加工作,免不了遇到恼人的事,可生活的历练没有把她变得更凌厉,仅外表而言,她依然眼神澄澈,美得不带攻击性。
纤细的手指搭在猛禽方向盘,就像美人在抚摸野兽的头颅,很奇怪,那么温柔的一个女孩,天生有股叫人心动的力量,不仅能驯服车,还驯服了陆策。
陆策手肘撑在车窗,“宝贝。”
“啊?”
沈清洛抽空瞥他一眼,又注视前方道路。
“加速,开快点。”
黑色皮卡离禾木村越来越远,行驶到机场,陆策联系了物流把车运回北城,她和沈清洛办登机牌。在阿勒泰的日子不长,却过得惊心动魄,沈清洛有些不舍。
“吉克普林雪场的几家酒店快修好了,你要喜欢,每年都能再来。”
陆策刚说完,沈清洛手机收到一条新信息,是陆知非。
【结婚请帖】
【^ ^清洛,和陆策一起来哦】
沈清洛看了好一会儿,“回到明市,我要挑结婚礼物,哦,还要买参加婚礼的衣服。”
“可以多买两件,其他场合也得穿。”
沈清洛眨眨眼看他。
“我想先拜访你母亲和任叔叔,然后带你见我家人,愿不愿意?”
沈清洛自然愿意,但免不了焦虑,她在飞机上考虑要怎么和陆策父母聊天,对方会问些什么,更重要的是项宜轩会不会从中作梗。
陆策看出她的忧虑,凑近,“别担心了,我说过,都交给我。”
第57章 教训
陆策随沈清洛回到她明市的公寓。
房子是租的, 就在单位边上,小两室格局,一间当卧室, 另间件改造成衣帽间, 书桌书柜摆客厅。
家中整理得井井有条, 符合沈清洛一贯性格。
她坐在沙发, 窝陆策怀里,打开手机软件的超市食材外送, “晚餐怎么说?要不我给你做顿饭吧, 但我手艺一般,你知道的。”
“别忙了,出去吃。”陆策搂住她肩膀摩挲两下,“看了圈, 屋里东西很多,我晚点联系搬家公司帮忙打包。”
沈清洛挂他身上笑得无忧无虑, “陆策,你好心急,我才刚和主编提离职, 他让我明天去办公室面谈。”
“知道我心急就尽快。”陆策故意用玩笑的语气, “北城那边的电视台我已经联系好了。”
沈清洛:
“全凭你意愿,如果仍然害怕摄像机, 那就不去,我帮你找合适的杂志社。”
沈清洛心里明白陆策是在为她打点。但新闻系培养出的学生, 有股神秘的文人气节,他们对公平公正格外重视, 同时非常自信,自己有足够的才华在选拔中脱颖而出, 不需要走任何后门。
陆策了解沈清洛,“就算我打过招呼,电视台也有面试,能不能进最终取决于你的表现。”
沈清洛点头,“好,我会认真准备。”
第二天是工作日,闹铃一响,沈清洛火速按掉,抬起陆策横在她腰际的胳膊,轻手轻脚下床。动静再小,陆策还是醒了。
他赤.裸上身,从后抱住沈清洛,“几点下班?”
“五点半。”
“嗯,我来接你。”
沈清洛坐在梳妆镜前化妆,陆策盯了会儿,不继续睡,随性地套上居家T恤,下床陪女友打扮。
沈清洛朝肩膀侧过脑袋,手指捻耳垂,对镜戴一对雪花状钻石耳钉,“陆策,我打算找项宜轩说清楚。”
陆策听到项宜轩的名字,条件反射皱眉头,“别见他。”
“不见面呀。”沈清洛尚不知陆策打过项宜轩,她关上首饰盒,“我想向他表明态度。”
以前因为胆怯,不敢揭发他的行径,结果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现在陆策已经知道真相,沈清洛再无顾虑,她想告诉项宜轩,如果他仍然不择手段地继续破坏她的生活,这次,她绝不坐以待毙。
只要沈清洛不与项宜轩见面,陆策无所谓。
“陆策,我去上班。家里密码稍后发你,电脑在书桌上,没设密码,要用自己拿。”
沈清洛说完,弯腰打开鞋柜取鞋,被陆策拽回怀里,“就走了?这么敷衍我。”
接到暗示,沈清洛笑了一下,抬臂环住他脖颈,主动送一个长吻。
沈清洛年龄增长褪去青涩,加之这段时间与陆策频繁发生亲密关系,女性本能被激发,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丝风情。她本人并无知觉,眼神还是清凌凌,又纯又无辜。
强烈的对比反差,陆策欲罢不能。
“好啦,放开我,上班要迟到了。”
陆策立在玄关,目送沈清洛关门离开,始终噙笑的唇角放平,打周泽杭电话,“我现在过来。”-
储运影视总部,近日人心惶惶,小项总从新疆回来,带了满脸伤,浑身低气压。
员工电梯偶遇他,不禁多看好几眼,也不知何人如此大胆,敢对项宜轩下这般狠手,毕竟老项总和夫人对这唯一的儿子堪称溺爱,谁也碰不得。
项宜轩爱面子,不愿顶张熊猫脸在公司出洋相。上午主持完例会,签好文件,去地库开车回家。
人这种动物,有预知风险的本能,项宜轩一推开家门,就觉得今天的磁场不对劲。
项宜轩按下疑虑,脱外套进卧室,没走两步,忽然听到身后有奇异响动。
来不及呼安保,下一秒,他的头被麻袋罩住,手脚粗暴地被捆缚。
项宜轩想反抗,刚有动作,就被一脚踹地上,“别乱动。”
“你是谁?绑我干什么?如果是要钱,我们好商量。”
周泽杭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对陆策道,“人交给你了。”
陆策“嗯”一声。
项宜轩认出陆策的声音,有种见了鬼的无力感,“陆策,想为沈清洛出头是吗?她又告诉了你什么?”
陆策半蹲膝盖,摘掉他的头套。
“都告诉我了。”
项宜轩先是怔愣,继而冷笑起来,“是吗,那你现在一定很高兴吧,我没上过她,她还是干净的。”
陆策神色未变,“不知悔改。”
“悔改?”
项宜轩虽然被绑,处于弱势,但这里是明市,他从小熟悉的地盘,也是中国最发达的城市之一,法制健全,不信陆策敢造次。
“告诉你,我最后悔的,就是没趁她晕过去的时候操她”
陆策握住他左手食指,往后一折。
“啊————”
项宜轩的惨叫,把门外的周泽杭刺得掉鸡皮疙瘩。他从小与陆策长大,知道陆策行事会把握分寸。
但如果关乎仙女,一切难说。
周泽杭怕陆策失控,耳朵贴房门听动静,就听到项宜轩大口喘粗气,“陆策,你别轻举妄动!你外公已经退休,我真出事,谁都保不了你。”
“还调查过我家庭啊。”陆策微微笑,“当初你把照片发给清洛的家人、朋友、师长,唯独没发我家,怎么,是怕他毙了你这杂碎吗?”
项宜轩恨恨地瞪他。
“那你真是误会了,”陆策皮笑肉不笑地,“关于沈清洛的所有事,我一定亲自解决,不让别人动手。”
“就是个女人而已,有必要吗?”项宜轩遭掰折的手指不住打颤,陆策肆意踩踏他的尊严,他也不让陆策好过。
“她的那些照片,指不定已经多少人传阅过,用来冲挺合适。都是男人,背地里会怎么说你应该清楚,不是骂她浪就是骚,你要一个个教训过去吗?不如发条广告,统计一下多少男人看过你的心肝宝贝。”
“想激怒我?”
陆策握住他的中指,比刚才更用力地往后折。
“你有十根手指,每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我就折你一次。”
项宜轩脸色刷白,他意识到,陆策是来真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选择沉默闭嘴,陆策饶有兴趣地问了几个问题,均无回应。
陆策挑了挑眉,迅雷不及掩耳地掰了他的无名指。
“操!我都没说话了!”项宜轩疼到蜷缩成一团。
“你把她关在房间一整夜,她很害怕。”陆策语调平平,但周泽杭听得出,他压抑了滔天的怒火。
陆策惩罚人的方式漫长迟缓,即将折下最后一根小指,项宜轩熬不住,“放过我吧,求你了。”
“她求你的时候,你听了吗?”
啪嗒。
周泽杭看时间差不多,推入卧室门,“陆策,走了吧?”
“嗯。”
刚站起身,松开项宜轩手脚捆绳,项宜轩手机来电话,周泽杭一瞧,眼睛瞪得溜圆,“啊,竟然是仙女打来的。”
陆策猛地想起早晨对话,沈清洛说要和项宜轩表明态度。
“接,知道该怎么说吧?”陆策滑开接听键,按免提,放到项宜轩嘴边。
沈清洛严肃坚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项宜轩,我有事情和你说。我和陆策重新在一起了,如果你还和几年前一样耍手段,无论是照片或其他,我都不会再退缩,你”
项宜轩痛到眼前阵阵发黑。
“不会了。我什么都不会做,以前的事对不起。”
杂志社空荡的会议室,沈清洛难以置信地看一眼手机,确认是项宜轩号码没错。
“你说‘对不起’,但我不会说‘没关系’,希望你记住今天说的话。”
通话结束,陆策把手机扔在床上,一错眼,看到床头柜有张相框。
站在山峦与彩虹前的沈清洛,对镜头比耶,这张是杨哥在川西采风时给沈清洛拍的留念照,项宜轩要了电子档,自己冲印的。
陆策望着照片中笑得灿然的女友,问项宜轩,“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要伤害她?”
项宜轩不说话。
陆策也没指望听到有建设性的答案,抽走照片离开他家。
出了小区,周泽杭长舒一口气,“我真怕你把他打死,许怿早上开始发我信息,让我提醒你别犯罪。”
陆策笑了,“我没打算坐牢。”
周泽杭松了口气,“他那手指全完全废了吗?以后还能用不?”
陆策有把握,“废不了,能治好,就是多花些时间。”
周泽杭伸了个腰,“行,你这算教训完了吧,下次有这种事请还叫我。”
“没完。”
“哈?”
陆策没细说,他赶着去接沈清洛下班,周泽杭声称好久没见仙女,非常不客气地加入他俩的晚餐安排。
“仙女,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啊。”周泽杭把菜单还给服务生。
“谢谢,”沈清洛忽然问,“听陆策说你很忙,你们一天都在一起吗?”
周泽杭:“是啊,我百忙中抽空陪他逛。”
陆策:“我去了他的新公司。”
以上两个回答同时出现。
沈清洛愣了下,看向陆策,他硬着头皮解释,“周泽杭百忙中抽空陪我逛他新公司。”
沈清洛很轻地“哦”一声,这种闷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回家,陆策催她洗澡,她先坦白,“我今天打过项宜轩电话,进展很顺利,就是不知态度真假。”
“有我在,他翻腾不出水花。”
沈清洛打量陆策许久,“你不和我说实话吗?”
陆策心头一咯噔。
“你和周泽杭,白天到底干嘛去了,是不是找过项宜轩?”
陆策心说女人实在敏锐。他其实不爱对沈清洛说谎,但不想把暴力凶狠的一面展现给她,怕吓到他的宝贝。
无奈沈清洛的目光令他难以招架,陆策乖乖承认,“是。”
沈清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他怎么突然向我道歉,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揍了他一顿。”
沈清洛立刻坐直身体,“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
沈清洛不放心,跪在他腿间,扒开他衣服检查,皮肉没有淤青肿块,确实毫发无损。
她又发散新想法,“陆策,你打架很厉害吗?”
陆策不明白她脑回路怎么转的,就着这个姿势抱她去浴室,“不怎么厉害,是他太弱。”
第58章 我的
白色浴缸, 陆策拢沈清洛在胸前,他问:“和张主编聊得怎么样?”
水没到沈清洛锁骨下方,她的长发.漂浮水面, 随波纹一圈圈摆动。
沈清洛单臂抱膝盖, 另只手来回拨弄, 在水中搅动出绵密泡沫。捞一捧, 涂在自己手臂,“挺顺利的, 说等我完成这期禾木特辑, 大概还有一个月。到时正好赶上知非姐姐的婚礼。”
“这么久。”
沈清洛食指蘸泡沫,回身朝陆策鼻子蜻蜓点水一刮,“一个月还嫌久,你很过分哦。”
陆策的模样有些滑稽, 沈清洛傻笑着,又抓一把泡沫, 在他线条锋利的额头、脸颊、下巴抹了个遍。
“沈清洛,玩够没有?”
语气不善,沈清洛见好就收, “够了够了, 我泡得有点久,去冲一下。”
刚想逃, 就被陆策拦腰搂紧,“轮到我了。”
“啊啊啊, 你只有这一招吗,别挠我!”沈清洛怕痒, 缩着肩膀左右躲藏,握浴缸扶手挣扎起身, 陆策不让。两人折腾胡闹,溅出小半缸水。
“好了,别动。”陆策先停战,掐住她的腰,然后手慢慢上移。
沈清洛瞬间脸热,“陆策,你碰哪里。”
陆策不断加重力道揉着抚摸着,他的手,一半露水面,一半在水中,掌下的皮肤莹白细腻。
“怎么,我碰不得?”
沈清洛经不起陆策挑逗,没忍住发出暧昧难耐的声响。
正经人听了要红脸,她懊悔地咬唇闭眼,又上了陆策的当!
罪魁祸首陆策果然笑了,咬她耳朵,“宝贝。”
沈清洛自暴自弃,“你不要说话。”
陆策从善如流地点头,“不准我说话,那我直接做。”
沈清洛:
浴缸太硬,做起来不舒服,两人冲干净回卧室。沈清洛给头发抹精油,慢了一步,等爬到床上,发现陆策在看一张相片。
“这不是杨哥给我拍的吗,你怎么会有?”
“项宜轩那边拿来的。”
“哦。”
陆策把照片放到一边,侧身半覆住沈清洛,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宝贝,跟我说一说,这些年,多少人追过你?”
“也没多少。”沈清洛被他吻得很放松,没察觉危险将至。
“今天在你单位门口,和管理聊了会儿天,”陆策抽走她的衣带,“听说不少关于阿顺追求者的趣闻。”
有人每天送一束不重样的花,有人连续一个月给全杂志社员工买早餐送加班夜宵,还有不知哪里跑来的机车二百五,说喜欢她这款温柔姐姐,非要带她去江边兜风。
沈清洛没忍住笑,“你干嘛说人家二百五,他就是个小孩,有什么好计较。”
“我不该计较?”
“”沈清洛终于琢磨出不对味,陆策好像在吃醋,她觉得没有必要,“我拒绝他们了。”
陆策没接着翻旧账,撕开包装,他的动作很慢很慢,沈清洛怀疑陆策在故意折磨她。事实上,陆策就是故意的。
“如果有人和我当初一样,被你拒绝了也不放弃,继续追,一直追,你会答应吗?”
沈清洛觉得他在无理取闹,不太想搭理。
陆策加速一撞,“宝贝,回答我。”
沈清洛拧了下眉心,“不会。”
陆策似乎不够满意,“为什么不会?”
沈清洛浑身发热,“不喜欢他们。”
陆策的眼眸又黑又沉,他握住沈清洛手腕,把她按在枕头,像是居高临下地审问:“那你喜欢谁?”
沈清洛不安地想收回手,“你,我喜欢你。”
陆策嘴角很快勾起一瞬,哄她,“我是谁?”
什么奇怪问题。沈清洛不愿再配合他莫名其妙的异常举动,撇过头不应答。陆策得不到回应,低头就吻,其他地方也更用力,沈清洛今天被他弄得有些疼。
“陆策,轻一点,我不想要了。”
“不能不要。”他吻得更深。
“刚才还好好的,你怎么回事?”沈清洛扭头躲开,“不说清楚我会生气。”无奈地喊他,“陆策。”
陆策收敛一些,沈清洛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心底蓦地一颤。她竟然在陆策眼中,同时看到了不安、后怕和嫉妒。
沈清洛诧异地瞪大眼睛,“你”
陆策从不示弱,更不愿意在心爱的女孩面前示弱,闭上眼睛又吻她。沈清洛这回没拒绝,由着他,等他发泄够了,她缓缓开口。
“陆策,你听我说,”沈清洛挣开他的桎梏,改为主动抱紧,“我很早遇见你,被你爱过,知道爱的形状和感觉,其他人敷衍不了我。”
“如果别人给的爱,比我更好呢?”
“不会比你好。”沈清洛坚定地,“你是我对于男女爱情的全部理解,也是我的标准。陆策给的爱,就是好的,别人给的,好不好另说,我都不需要。”
陆策沉默着。
沈清洛柔声安抚,“还不明白吗?”
世间情爱千万种,我独留恋你那一份。
陆策怎么会不明白,他抬眸,像狼般盯紧沈清洛,一字一句,“你是我的。”
沈清洛无限纵容,“嗯,我是你的。”
在明市待了三天,陆策的长假结束,要回北城上班。他走前,帮沈清洛寄了一部分个人物品到他家。
“我这次回去,先请人把房子打扫整理一遍,等你到了北城,如果对装修不满意,我们再换。”
“好。”
“赵阿姨那边约见面时间了吗?我要提早安排。”
说起赵进菲,沈清洛脸色有点不自然。
自从大三照片事件,她和母亲有了隔阂。沈清洛推脱自己忙,只逢年过节,偶尔见面。赵进菲这两年往明市跑的次数增多,明显想和沈清洛修复关系,只是母女二人都不得要领。
“陆策,回北城后我和妈妈先聊一聊,再带你见他们。”
“听你安排。”陆策打的车到达楼下,与她吻别,“我要去机场了。”
“好,到了发我信息。”
四月初,临近清明,湿答答的空气,缠绕无名的哀婉思念。沈清洛要出发去苏州,提前关好家中门窗。
她走到阳台,看着外面细细复密密的雨幕,忽然停住拉窗帘的动作。也不是在想谁,只是觉得,一个人的生活很陌生。
说起来,她已经在明市单独生活好几年,陆策才陪几天而已。
不由觉得好笑,合上窗帘,踏上去苏州的高铁。
沈清洛回到古街的沈家小楼,天色已暗。房子长期不住人,卧室被褥潮湿阴冷,她剥下四件套,放洗衣机重新洗一遍烘干。
等待的时间,坐回她学生时代常用的书桌前,拿起纸笔,写明天探望爷爷奶奶要说的话。最劲爆的消息,莫过于她和陆策又在一起了,想必老人家的反应很精彩。
古街过世的老人,都葬在后山腰的墓园。
石板路沿山修建,缝隙长满青苔,两侧呈阶梯状,整齐竖列一排排墓碑。
沈清洛到达时,很多人已经扫墓完毕,放眼望去,成片灰色石碑前点缀颜色鲜艳的花束和瓜果,让这片墓园泛起生机。
沈清洛独自走向前排内侧,两座紧挨的墓碑。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所谓良药,就是叫人忘记离别时的悲伤。可沈清洛看到刻在石碑的生卒年月,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
照片上,爷爷奶奶笑容慈祥,像是在说,阿顺别哭。
她把两束雏菊和信封放在碑前,静静陪老人家坐了会儿。
天上飘小雨,沈清洛打了伞,肩膀还是被沾湿。她看了眼时间,道别,“爷爷奶奶,照顾好自己,我走啦。”
后山树林茂密,高大的乔木树冠笼一层朦胧水雾,沈清洛一手握伞炳,另只手提黑色裙摆,一阶一阶走下山。
至山脚墓园管理处,她抬手,拂拭刘海发丝沾到的水露。不断有新的人进园祭拜,她听到两个路人窃窃私语。
“门口那男的穿得好正式,以前没见过。”
“可能谁家亲戚吧,长挺帅。”
沈清洛听过且过,刘海撩到耳后,伞檐微抬,刚迈出一步,突然顿在原地。
几米外,一身黑色西装的陆策,立在江南濛濛烟雨中。他来得风尘仆仆,恍如那年高三光景。
大约嫌领带碍事,他随性地将其勾垂指间,白色衬衫没扣最上方两粒,整个人英俊贵气,桀骜不羁。
“你不是有会要开”沈清洛上前一步,将他纳入伞下。
“我赶到了。”他朝她微笑。
墓园门卫也是古街的长辈,他看见沈清洛,喊她,“呀,阿顺,旁边这位是?”
“刘叔,这是我男朋友。”
刘叔边点头边说“不错,不错”,说了两句,他忽然问,“小伙子,你是不是来过这?”
“没有的,刘叔,他第一次来。”
陆策只是笑笑,朝沈清洛道,“我也见一下爷爷奶奶吧。”
“好,你在门卫室等我,我去再买两束花。”
陆策对着门卫室内的镜子,正了正西装外套,又恭恭敬敬把领带系好。刘叔双手抱胸,左看看,右瞧瞧,陆策这张帅脸,他绝无可能认错。
“小伙子,你回忆回忆,我们是见过面吧?”
陆策点头承认,“刘叔,你没记错,我确实来过墓园几次。”
“哈!我就说。”
沈清洛捧了两束新的淡黄雏菊回来,陆策管不得是否有雨,下了台阶去迎。
走两步,回头拜托管理员,“刘叔,见过我的事,请您别告诉阿顺,谢谢。”
刘叔望着沈清洛与陆策依偎上山的画面,摸了摸后脑勺,弄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告诉呢。
第59章 北城
一个月后, 沈清洛如约从杂志社离职,大家为她举办欢送会。聚餐结束,饭店门口散伙, 张怀霄问沈清洛, 去北城后什么打算。
“想试试看面北城电视台。”
张怀霄发动他的四轮老头乐, “听你林教授说过, 你以前就想去电视台,也好。”
林教授是沈清洛的研究生导师, 也是张怀霄的妻子。这对夫妻, 对她有知遇之恩,离开他们,沈清洛多少有些不舍。
张怀霄夫妇一辈子不愿生小孩,在心态上做到了永葆青春, “好好表现,林教授一直很看好你。”
沈清洛莫名得到些勇气。
陆策周五晚抵达明市, 心情肉眼可见很好。客厅里,帮沈清洛合完行李箱,“还有要收的东西吗?”
沈清洛环视一圈, 摇头。
“那就洗澡休息。”陆策揽她肩膀进卧室。
离开明市那天, 艳阳高照,天空偶尔晃过几片轮廓清晰的云。
沈清洛坐在机场安检后的贵宾厅, 被电视一条新闻吸引,储运影视涉嫌税务问题, 负责人项某某被辖区警察带走。
未免太过巧合,沈清洛不得不联想到陆策。
而陆策本人, 只扫一眼电视屏幕,完全不上心。沈清洛也就把疑问咽回去。
无论是否是陆策的手笔, 如果储运影视依法行事,没有偷税漏税,任谁也整不到他们。不重要的人事物,不必再花多余精力关心。
陆策的车停在北城机场,不是猛禽皮卡,换了辆黑色大G。
车子开往市区,驶入一处高档住宅地库。陆策的房子位于顶楼跃层,开盘单价最贵的“空中别墅”。
房间格局摆设,处处是单身男人的影子。一楼除了客厅、餐厅和中西厨,还有一间健身房,中间吊了圆柱体沙包,架子上整齐堆放拳击手套。
为迎接沈清洛到来,陆策提前在二楼清出空房,重新装修,打算给她做单独的书房。不过他订购的桌椅沙发还飘在大西洋,没有运到中国。
“我的书房先给你用。”陆策说。
沈清洛一间间参观,最后轮到卧室。
陆策手搭在门把,神色稍显不自然,沈清洛歪着头看他,“嗯?卧室里有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
陆策望她一眼,竟然没否认。
沈清洛笑不出来了,“陆策,不准让我看到其他女孩的痕迹哦,你说过这些年没别人的。”
时过境迁,两人重新在一起,陆策其实不舍得让沈清洛知道,他曾经多想念她。
沈清洛有点委屈地看他,好像已经认定他有不得了的秘密。
陆策轻叹一声,按下门把开关。
沈清洛看到卧室的软装配色、灯光布局,瞬间全身僵住,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这间主卧,比当初满庭芳702的卧室面积大,但装修几乎一模一样。每一处细节,都是沈清洛的喜好。
“陆策为什么”
陆策拇指拭去她不断滚落的泪珠,又吻她的眼睛,“我最怕你哭。”
他原本打算换掉卧室装修,时间紧来不及,沈清洛这样的性格,想必又得难过内疚好长时间。
“也没特意复刻。装修房子,设计师与我沟通方案,我只是照以前住过的地方给了他模版参考。乖,别多想。”
沈清洛扑进他怀里,啜泣抽噎,“你说谎。”
是啊,如此拙劣的说辞,如何骗得过她。
“现在你住进来了,我也算没白装修,否则还得按我宝贝心意重来一遍。”陆策抚她的背顺气。
还在哭,没哄成功。
“你别把我想太好,睡在这间房,知道我有时在想什么吗?”
陆策压低声音,收起温柔,不知说的是心底真话,还是逗她的假话。
“我在想,沈清洛不知好歹,竟然离开我。她如果敢出现在北城,我就把她骗到顶楼,关在卧室绑起来。”
沈清洛从他怀里抬起头。
陆策笑一笑,“怕吗?”
沈清洛摇头,“不怕,绑吧,让你绑。”
陆策无语凝噎地看着她,“机会留着,暂时绑不了,明天要陪你去电视台面试。”
沈清洛直到晚上,心情才算彻底平复,她很早洗完,拿了材料坐在床边复习。陆策非要打扰,喊她帮忙送换洗衣物进浴室。
沈清洛放下纸页,进衣帽间找他睡衣。
白天光顾着哭,没有好好参观衣帽间。这会儿才发现,架子上竟挂了整整两排西装。
职业原因,陆策需要出席许多官方场合,晚宴、记者会、高端私人局,必须备齐各种款式的西装,并且不能穿错。
沈清洛拿下一套西服,对着试衣镜比划一下。这样的陆策很成熟,又带了一点陌生。
衣帽间门口传来笑声。
陆策上身没穿衣服,精壮的肌肉线条极具野性,腹肌块垒分明,人鱼线一路向下延伸至围挡的白色浴巾。
他嘴角勾着,“宝贝,你在干嘛?”
沈清洛尴尬地将西装挂回原处,莫名担心刚才的行为,会被人当变态。
“就看一下。”
“嗯,”陆策忍笑,“我比衣服好看,阿顺宝贝多看我。”
沈清洛:
“你自己拿衣服吧,我继续准备明天的面试。”
她离开后,陆策揉了揉鼻子,蓦地又开始笑。
北城电视台,离陆策住所果真十分近,步行十分钟,时间不偏不倚。
沈清洛进了专门的会议室,接受一众电视台老师稀奇古怪问题的检验。陆策坐在等候区。
不一会儿,北城电视台的台长来了,见到陆策,喊他名字。陆策起身,“郑伯伯。”
郑台长纳闷陆策怎么在台里,忽然想起,前不久陆策亲自给他打过一通电话,说想推荐个朋友,进他们的纪录片某栏目。
小姑娘简历他亲自审核过,学历、能力均优秀,唯独相关工作经验不够。
“陆策,你这朋友面子够大,还要你亲自陪来面试。”
陆策笑着点头,“是我女朋友。”
郑台长愣一下,目光稍带责备,“女朋友,那可不是普通朋友,你这孩子也真是,得说说清楚啊,我提前有个数。”
“没事的,郑伯伯,先看她自己面的结果。”
说着,人事科的周主任从会议室出来,手里拿了张面试打分表。郑台长一招手,喊了声“小周”,问:“小姑娘表现如何?”
周主任大致满意,“各方面都不错,就是刚开始面对镜头有些不自然。”
陆策听到“镜头”,心里一紧,他很怕沈清洛又应激。
“不过后半程,放松很多,她的外在形象也极出色。”
陆策这才放下心来。
周主任不吝啬夸奖,郑台长知道基本稳了。
“小姑娘原来单位是明市的《人文地理月刊》,在张怀霄老师手下工作,说起来,张老昨晚特意给我打电话推荐她呢。”
陆策很意外。
郑台长笑着拍拍陆策肩膀,“你女朋友优秀着呢,都不需要动用你的人脉。”
陆策与有荣焉,掩不住骄傲,“她确实优秀。”
沈清洛当场被告知录取结果,一离开电视台大楼,兴奋地抱住陆策,说要请他吃大餐。
陆策看她喜悦过头,提醒,“宝贝,今晚要见赵阿姨和任叔叔。”
陆策对于自己家世,向来低调惯了。但面对赵进菲,他一五一十,巨细无遗地交代个人信息。
北城是赵进菲事业的大本营,多少有些政商关系,陆策的来头,她一听就明白。
“你家里见过清洛吗?”
“赵阿姨,我所有家人都知道清洛的存在,但还未见过真人。等我拜访完你和任叔叔,打算带清洛回家。”
很懂礼数,言谈不俗,未来不可限量。赵进菲用挑剔的标准看待陆策,得到的结果还是满意。
陆策仿佛谋定好了一切,拜访完沈清洛长辈,立即安排她见自己家人。
见面地点在外公家。
“说起来,好像一直没听说过你爷爷奶奶,他们在北城吗?”
“目前不在。”陆策说。
陆策爷爷奶奶是生意人,早年定居新加坡,事业重心也在那边,偶尔才回国。听闻孙子带了女朋友,二老也是激动,已经把回国时间提上日程。
沈清洛一早起来梳妆打扮,挑哪对耳环都纠结了二十分钟,用她的话,这是“表达重视”,绝不是磨叽。
等仙女打扮完毕,陆策开车,带她到郊外古典园林设计的私人住宅。
所有人都在,包括陆知非一家。
沈清洛带了礼物,陆策嫌礼物份量重,帮她拎着。沈清洛看着空空的两手,“那我该拿点什么?”
陆策牵住她的手。
“陆策,这样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陆策笃定地,“就这样进。”
张端仪对儿子的女朋友好奇心爆棚,能让陆策惦念这么久,到底是何方神圣。在场其他人翘首以盼,基本差不多想法。
等见到沈清洛真人,第一反应就是漂亮。
在场各位,都见过不少美人,但沈清洛这挂长相气质,美得独一份。
外婆笑笑,“清洛很适合这里。”
陆策赞同,“她本来就是苏州人。”
陆知非挽着未婚夫,朝陆策挤眉弄眼,“表弟,恭喜心想事成。”
餐桌底下,陆策始终没松开沈清洛的手。
吃完饭,他怕沈清洛多待不自在,把人带到连廊。石山翻新过,罗汉松还是那一棵,陆策拉她胳膊坐下,“我在这儿给你打过电话。”
“是吗,哪一次?”
“高三除夕前。”
沈清洛脑海隐隐闪过画面。
“那时我就想,会不会有一天,能和你过除夕。”陆策含笑望她。
沈清洛无比郑重地握住他手。
“陆策,今年,明年,往后每一年,不仅是除夕,还有端午、重阳、中秋……我们都会一起过。”
“我真的,”她说,“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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