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园时间一到，人群泄闸般乌泱泱涌入，直奔熊猫馆旁边的周边纪念品店。
这家店铺的商品，小到摆件冰箱贴，大到毯子体恤衫，都融入了动物设计元素。不仅样式别致，且只在线下渠道销售。
物以稀为贵，纪念品比动物园本身还热门，催生不少园区代购。
秋老虎余威尚存，九点钟的空气，吸一口，又热又闷。
纪念品店内，导购经理的上衣口袋，别了只黑白相间的布偶小斑马，双手交叠身前，礼貌微笑。
“先生，想要什么款式，我帮您推荐推荐。”
陆策弯腰，拿起角落手掌大小的陶艺长颈鹿，转头问：“这款，有更小规格吗？”
“抱歉先生，您手里的就是最小号，我们所有款式都已陈列在展示柜上。”
陆策本来也没抱希望，碰碰运气而已。他把长颈鹿放回展台。
昨晚联机打游戏，陆策比往常沉默，周泽杭看他心不在焉，耳机里问怎么了。
鬼使神差地，陆策说出心中所想，问北城哪儿有卖手工制作的动物陶艺手办。
半大不大的男高中生，谁关注这个，纷纷表示不清楚。
只有许怿，在伦敦的公寓里啧了声。
“去北城野生动物园啊！园里那家纪念品店挺出名的，估计能找到你喜欢的款，话说我一直挺想去逛逛。”
周泽杭受不了，“许怿，你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许怿哼了声，“我身在伦敦，心在北城，吃喝玩乐相关请随时咨询我。”
陆策上回去野生动物园，要追溯到八岁那年，他不记得看过哪些动物，唯一留存的印象，是路途遥远——从市区出发，单程一个半小时。
纪念品店里里外外兜了一圈，没找到相似款，陆策预备打道回府。
熊猫馆是通向出口处的必经地，场馆很热门，为保障游客体验，采取限流措施。
陆策经过入馆口，本是随意一瞥，却被一道纤细身影吸引，停下脚步。
这个天气，沈清洛不知怕冷还是怕晒，米色连衣裙外面套件中长款的薄针织衣。
工作人员放行，沈清洛随人群依次刷门票过闸机，入馆，消失在陆策视野。
-
大熊猫佛系上班，给不给看全凭心情。饲养员给它搬来新鲜脆嫩的竹子，它跟个大爷似的，挑挑拣拣，端起一段，开始啃。
咀嚼不停，肚子像个无底洞。
沈清洛胳膊搭在玻璃墙外的栏杆，饶有兴趣围观它吃饭。陆策手插兜，坐在熊猫馆休息区的长凳，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的侧脸。
他搞不明白，熊猫吃竹子到底哪里有趣，她已经看了整整半小时。
暴饮暴食不健康，着蓝色无菌服的饲养员走过来，没收剩下的竹子。大熊猫撒泼，抱着饲养员的腿企图挽留，被无情推开。
熊猫生气了，摸摸肚子，不管馆内长枪短炮的游客，屁股一抬，进窝睡回笼觉。
人群散开，沈清洛没走，站在原地，握一支笔，打开园区地图勾画路线。模样认真得像在写试卷。
大熊猫很调皮，游客都走了，它又杀个回马枪。
从窝里鬼鬼祟祟探头，看见沈清洛，好奇地走近两步，待她抬头，熊猫嗖一下窜回窝。没一会儿，又慢吞吞露出半张脸，像在跟她捉迷藏。
沈清洛犹豫片刻，朝它挥挥手，熊猫疑惑地一歪头。
这一幕落在陆策眼里，他嘴角弯了弯，起身离开熊猫馆。
“就是穿米色裙子那个女孩，我们早上搭同一部地铁来的。”
“看到了，蛮漂亮的，喜欢就去要号码啊，别怂！”
“谁他妈怂了，我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你傻啊，有男朋友会一个人来动物园吗？”
“有点道理，那我在门口等她吧......”
窸窸窣窣的对话传到陆策耳朵，他望过去，差点笑出声。什么玩意儿，两个背书包的初中生，学人家向女生要手机号。还是作业太少。
何况三年一代沟，初中生和高中生能有话题聊么？
他低头，取消打车软件回市区的订单。
赵进菲给沈清洛发信息，她和任成益晚上有饭局，让她自己解决晚餐。沈清洛回复“知道了，妈妈”，半晌，赵进菲发来个“嗯”。
沈清洛关掉手机，原地走神放空三秒钟，抬步离开。
北城野生动物园一天逛不完，只能选几个感兴趣的板块，沈清洛打开地图，查看去火烈鸟基地的路线。
室外温度节节高升，她站在阴凉处，脱下针织衫，露出宽肩带的吊带连衣裙。女孩背部纤薄，锁骨细致，配合优越的皮相，不管站哪儿，都是顶顶扎眼的存在。
外衣搭在臂弯，沈清洛打开手册，研读火烈鸟基地介绍。一绺头发随颔首的动作垂落，她指间勾住，夹到耳后。
说起来，沈清洛和火烈鸟有段往事。她小时候，不知怎的，坚持认为红鹳是鸭子的一种。
二年级，学校组织去动物园春游，结束后，语文老师布置作业，每位同学写篇春游后记。沈清洛洋洋洒洒，写了篇《粉红色的鸭子》。
语文老师笑疯了，这篇文章被开家长会的爷爷奶奶看到，至今保存在苏州的家里。
“在笑什么？”
沈清洛没来得及收回笑容，抬头，与跟前的高大男生视线相撞。
微风掠过，鼓起陆策黑色t恤的下摆，园区树叶飒飒轻晃，又顷刻安静。他直勾勾盯人时，眼底又静又沉，有股不好惹的气息，无端叫人有压迫感。
沈清洛微微退后半步，想到地铁站口的不欢而散，她敛起表情，“陆策，你怎么在这？”
“把你的「动物军团」摔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抱歉，想来动物园找相似款，可惜没有。”
沈清洛吃软不吃硬，陆策一示弱，她就反思，之前对他说话态度是不是不好。人也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不好好沟通呢。
她很轻很耐心地解释，“「动物军团」是我爷爷做的，外面买不到，你别再找啦。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没有生气了，陆策。”
陆策沉默片刻，“那我请你吃顿饭？”
“好，之后约时间。”
“就今天吧。”陆策效率极高。
“啊，我还没参观完......”
“我也没，一起？”
沈清洛说不上哪里怪异，稀里糊涂答应了。
临走前，陆策余光看向之前那两位初中小男生，其中一人，正对着另个年纪相仿、也穿米色裙、扎马尾的年轻女孩九十度鞠躬，“你好！我想认识你！”
陆策暗自骂了声。
逛到四点半闭馆，沈清洛觉得和陆策一起走路，挺舒适的。他是那种有礼貌有分寸的人，虽然态度称不上热络，但有问必答，不管你说什么，他都应两句。
回到市区，已经接近六点，陆策挑了家江浙菜馆。
又是江浙菜。
沈清洛忍不住，说：“虽然我是苏州人，但不是一定要吃江浙菜，其实更想试试北城本地的菜品。”
陆策微愣，想到头一回见面的地点，蓦地笑了，“行，今天请你吃地道的北城菜。”
出租车驶过高楼大厦，拐进一条胡同。沈清洛降下车窗看外面，灰砖瓦，平楼房，狭窄的行道人声嘈杂。
城区数十年如一日拥堵，出租车龟速前行，陆策问沈清洛：“太堵了，剩下的路没多少，走过去好吗？”
沈清洛点头，边穿上外衣。
太阳落山的薄暮黄昏，惹眼的少男少女，并肩穿梭幽深挤挨的巷弄。喧嚣渐弱，来到一家改成餐厅的四合院前。
四合院是“目”字形的三进院落结构。穿过两道门，来到内院，前方是正房，左侧西厢房，右侧东厢房。
陆策订的包间，在左边。
这家四合院餐厅，主打的套餐叫“公主宴”，按照人数配齐菜量，不用单独点菜品。
餐厅装修虽然看着唬人，但吃饭价格不离谱，在北城，也就是中等偏上水平。只是特别难订位。
服务员引顾客入座，后厨开始上菜。完毕后，退出包间带上房门，给顾客足够的隐私空间。
沈清洛的吃相，和她人一样，斯斯文文，不急不缓。这餐叫“公主宴”，气氛一好，她就把「动物军团」的出处告诉陆策。
说完有点后悔，两人关系没近到讲过往生平的地步。
陆策听完典故，放下筷子，要笑不笑。
沈清洛纠结了下，“你不要憋着，想笑就笑吧。”
陆策不客气地笑出声，沈清洛那点后悔的情绪消散无踪。
吃完饭，天色已黑，沈清洛准备回家，走到包间房门口，忽然听到外边走廊熟悉的声音。
任成益说：“清洛既然已经来北城，你别老把她当外人，见见任家亲戚，也算合情合理。”
“没这个必要。”赵进菲道。
“进菲，你啊......”
“任延到了吗？人到齐都开饭吧。”
“到了到了，我们快进去吧。”
“......”
沈清洛立在门口，不知他们走没走，要是遇见，那多尴尬。
她来北城有一段日子了，能察觉赵进菲对她的感情很复杂。说喜欢算不上，说讨厌也不至于，硬要形容，那就是赵进菲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可是为什么呢？
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身后的陆策问：“如果不急着回家，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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