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就连余丞自己也很慌。

    他不过是打着气闷的由头, 借口说自己想休息,试图送客。

    哪知薛济非但不吃他这一套,还言之凿凿说是员工福利,要带他去鸭店。

    余丞既慌张又好奇:“你们正经人还去这种地方呢?”

    他都没去过。

    薛济好笑:“怎么就不正经了?”

    余丞:“……正经吗?”

    薛济:“我去的都是正经的。”

    余丞:“那还挺好。”

    结果薛济就真的带他去了鸭店。

    老字号烤鸭店, 专业做鸭一百年。

    然后薛济看着余丞满脸懵逼的脸色都快要笑疯了:“怎么样, 够正经吗?”

    余丞:“……”

    薛济啧嘴:“你看起来很失望?”

    倒也不是失望, 毕竟他本来也没有多大的兴趣。

    就是有一丢丢好奇。

    想瞧瞧正经的鸭店到底有多正经, 瞧一眼就溜的那种。

    结果没想到薛济为了试探他, 居然连这种法子都想出来了。

    余丞面无表情回:“我只是想看个帅哥罢了,这也有错吗?”

    薛济打量余丞几秒,然后给褚寒峰发消息,语音道:“我信了, 他装的。”

    余丞正好拿了片荷叶饼,一边加料一边看了薛济一眼:“什么?”

    薛济摇了下手机,示意自己在跟别人聊天, 随后埋头打字。

    【薛济】:他是真的对鸭很感兴趣啊。

    【褚寒峰】:哪种鸭?

    【薛济】:你觉得呢?

    【褚寒峰】:……

    而薛济带余丞下馆子的消息转眼就传遍了网络,狗仔们老早就对余丞背后金主颇感兴趣, 在第一时间发出二人聊天吃饭的照片后,甚至还扬言自己曾找薛济打算私下解决,结果被对方喊话威胁:不发你就是辣鸡。

    就很绝。

    一时间网上尽是薛济言笑晏晏替余丞夹菜的图片, 而余丞眼眶微微泛红, 像是对此感动不已, 受宠若惊。

    这些照片夹杂在工作室以公司名义发的律师函和报警回执单中间,一边是薛总与余丞共进午餐的花边新闻,一边是官方账号控诉黑粉对余丞进行人身威胁, 坦言会以正规途径维护其自身权益的函告。

    随着时间推移,花边小料逐渐成了陪衬, 好似在余丞工作室横空出现的刹那便立即散去热度,仿佛这些照片的存在不过是引流的一种手段罢了。

    尔后薛济亲自点赞工作室微博,没过多久,谢星河与梁宥杰先后转发。

    网友都蒙了。

    不得不说,小土鱼是有点玄学在身上的。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人家只需要掉个马,二老婆和三老婆依旧初心不改。

    而且现在还多出来一个薛济。

    要知道放在以前,余丞基本上可以确定为是被公司放弃的那一个,这不禁让人想起佟时塌房后的传言,这新东家怕不是跟余丞也有点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但好景不长,先有谢星河死忠粉澄清自家谢导从没与余丞有过任何交集,不过是仗义执言,喜欢打抱不平罢了。

    后有梁宥杰粉丝跳脚自己哥哥视当初的小土鱼为粉丝,愿意为其发声不过是一种宠粉的表现,请大家不要继续发散思维,给梁宥杰造成困扰。

    而褚寒峰家早有此感,赶紧与另外两家狠狠抱团,表明谣言止于智者,并把所谓的正宫裴彦拉出来溜了一圈,文字加黑加粗:这才是放话要堂堂正正与余丞谈恋爱的男朋友!

    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余丞正好吃撑了,坐在车后座打饱嗝。

    他切换了下刚注册不久的小号,在三人超话里陆续点赞:

    【请多多关注谢星河的作品,勿信谣传谣!】

    【宥杰是真的对自己的粉丝很好,平时跟粉丝交流也很温柔,求别再乱传,说他暗恋小土鱼啦!】

    【我家褚寒峰都没有发声,凭什么说他是大老婆啊!蹭热度也要有个限度吧!】

    褚寒峰确实没转发。

    结果不过须臾,和薛济一样给了个赞。

    余丞把最后一条评论的点赞取消,改成发言:【人之常情,褚寒峰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不出几秒钟的时间,陆续有人附和:【姐妹说的对!】

    余丞默默看了眼自己的默认头像,懒得解释。

    而吴叔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专心致志刷手机的余丞:“眼睛感觉还好吗?真的不再多观察几天?”

    “不用。”

    一回那个病房余丞心里就发怵,遥想到被主角团支配的恐惧,根本一秒都不想多待。

    他又回到主页推荐,看了眼图片里自己因为没完全康复而显得多情的眼睛,心里也纳闷,薛济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给新建的工作室账号引流。

    还是说想让褚寒峰吃醋?

    莫非自己也是他们俩play的一环?

    余丞:“……”

    就还蛮损的。

    下一秒,手机接连震动两次。

    余丞解锁一看:

    【谢星河】:我最近有个新本子,很适合你,有兴趣吗?

    【梁宥杰】:你好点了吗?

    余丞眉角一跳,也没搞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想了想后,给谢星河回:什么类型的?

    然后点开梁宥杰的微信:谢谢,好多了。

    最后一个字刚打完点下发送,手机嗡嗡嗡开启来电模式。

    余丞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褚寒峰”三个字,满头问号。

    这主角团还挺有默契的。

    几番迟疑,不等他接听,对面倏然挂断。

    随后有新消息弹出来:

    【褚寒峰】:到家了?

    其实说来也奇怪,之前褚寒峰态度强硬非要他在医院多待几天,这会儿反倒一句都不提了。

    他当时被梦境所影响,所以心里憋着一股气没处撒,被褚寒峰撞在了枪口上。

    其实这会儿回过头来想想,褚寒峰应该也算是在担心他?

    毕竟三更半夜仅凭吴叔几句话,就大老远赶来医院,还整整待了一晚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不招惹对方,褚寒峰确实勉强能算个好人。

    就是嘴欠了些,忒讨人嫌。

    余丞忽地有些犹豫要不要回电话,又突然想起之前褚寒峰问自己今晚有没有空。

    这会儿还问他到没到家……

    难不成真有什么事?

    余丞过了好半晌才回:

    【余丞】:怎么了?

    结果那边居然回得还挺快。

    【褚寒峰】:没出去吃饭?

    余丞莫名其妙。

    【余丞】:?

    【余丞】:没啊,怎么了?

    【褚寒峰】:《Home》最新一期的初版剪出来了,你要不要再看下哪里需要修改?

    【余丞】:你看了吗?

    【褚寒峰】:嗯。

    【余丞】:你看了就行。

    反正他也没有多少镜头。

    看不看都一样。

    余丞转眼又给谢星河发去消息:

    【余丞】:我觉得这个本子还挺适合梁宥杰的,你觉得呢?

    【谢星河】:是吗?

    然后为梁宥杰引荐:

    【余丞】:谢星河的一个古装本最近在找演员,你要不要去试镜一下男主,我觉得你一定可以!

    【梁宥杰】:啊?我吗?

    最后余丞为那两人拉了个群讨论,见二人聊得还不错,适时退出群聊。

    完美。

    他们聊得这么嗨,一定没有时间来管我了!余丞是这么想的。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了一个多礼拜。

    直到节目播出当晚,孙灿兴致勃勃给他报告喜讯,最新一期视频的播放量突破新高!

    与播放量齐平的,还有几乎快要淹没整个视频的弹幕——

    【怎么办,我好慌!褚寒峰居然和余丞穿的是情侣鞋!】

    【是谁告诉我褚寒峰不吃葱的?买了葱油饼之后还特意去买不加葱的生煎!可是那些见鬼的生煎为什么最后都进了余丞的肚子里?!】

    【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褚寒峰还给余丞泡感冒冲剂诶……】

    【余丞果然是玄学本玄?大老婆的位置稳了?】

    ……

    余丞:“???”

    这都是些什么?

    怎会如此?!

    褚寒峰走的难道不是高冷路线?

    他觉得他跟褚寒峰录节目的时候也没怎么样啊?

    为什么剪辑一番后多了那么多奇怪的表情包和特效,显得他们关系很好似的!

    而且他跟褚寒峰之间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他跟付年的一半多,光抠这种细节真的没问题吗?!

    余丞第一时间发声:

    @小土鱼:追星狗一枚,玩得很开心,粉丝行为请勿上升偶像[doge]。

    言外之意是:

    鞋只是追星同款鞋。

    生煎也是他要吃的。

    泡个感冒冲剂根本问题不大。

    我跟褚寒峰真的没有其它关系!

    结果事实证明,网友们都是喜欢凑热闹的,转瞬便在底下集合:

    【他急了他急了!】

    【此处@梁宥杰@谢星河@薛济@裴彦……】

    【真的吗,我不信。】

    【平平无奇的博爱罢了~】

    ……

    余丞:“……”

    他总觉得事情好像朝某种更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但好在褚寒峰没有进一步添乱。

    一连多天褚寒峰都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就连作为首秀的综艺真人秀宣传,都懒得转发一下。

    这也引起了不少人猜测,说褚寒峰是不是不满节目组的胡乱剪辑,有故意引导观众磕CP、炒热度的倾向,所以才这个态度。

    余丞正犹豫要不要跟薛济通个气,让褚寒峰也委婉澄清一下。

    忽地接到一通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褚先生的家属吗?”

    余丞唯一的一个家属此刻正在他头顶上的房间早早就睡了,说手术后要养生,还天天往他微信里推送诸如【十一点钟后睡觉等于吃毒药】之类的文章,好像以前整天熬夜加班的人不是自己似的,这会儿倒天天来批评他了。

    余丞莫名其妙问:“谁?”

    “chǔ,褚先生。”电话那头的人很有耐心,“他在我们这里喝醉了,好不容易报了串电话号码,我就试着打过来了。”

    “……”

    “我们要打烊了,您能来接下人吗?”

    余丞一时不知道对面是不是诈骗电话。

    毕竟他不认识几个姓楚的,至于褚,也只有那一个。

    但是那个姓褚的……

    自持如褚寒峰,怎么可能在外面喝得不省人事。

    还将他的电话号码熟记于心。

    这显然有违常理,实在是——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离谱到家了。

    第 32 章

    余丞半信半疑:“你等等。”

    说着挂断了电话, 又给褚寒峰拨过去。

    “余丞?”

    另一端响起褚寒峰嗓音的那一刻,余丞忽然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酒的缘故,对方的声线带着少见的温言软语,就这样靠在耳畔, 宛如将平日里所有的凌厉锋芒都收了个干净, 凝神间带着某种不确定的哑音。

    加上略沉的呼吸, 便像是独属于情人间的呢喃, 给人一种彼此关系陡然过界的错觉。

    “你没事吧?”余丞拧眉, 突然觉得这人怕是真的喝得神志不清了。

    不然怎么会用这样的语气喊他的名字。

    怕是随便被人勾勾手就给拐走了。

    等明天睡醒,说不定全网都是褚寒峰深夜幽会小情人的大新闻,那场面想想就很刺激。

    是真的很刺激。

    这样他就可以疯狂甩锅,跟褚寒峰彻底撇清关系。

    之后各路攻要找麻烦, 也不会找到他的头上来。

    可这想法刚刚浮上心头,余丞又免不了想起自己曾在酒后给褚寒峰发的那条微信,堪称黑历史, 哪怕是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恶心。

    他那回喝断了片,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去找褚寒峰的, 就晓得那会儿被佟时一番挑衅气得不轻,捋起袖子就要打人。

    其实说到底,当时气势汹汹想打人, 也并非全然为了褚寒峰。

    他早就看佟时不爽很久了, 加上辛辛苦苦得到的资源被对方轻而易举给截胡, 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

    结果到最后,脑袋里仅剩下佟时的那声嘲讽:“想追褚寒峰,做梦吧你。“

    余丞甚至不太敢想, 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给褚寒峰发去的语音消息, 喊对方“哥”也就算了,还用那样的语气说自己难受,怕是存心要恶心人家。

    只是……

    褚寒峰再怎么无情无义,不给他好脸色看,终究还是把烂醉如泥的他给送了回去。

    想来当时褚寒峰应该就在年会会场不远,说不定还是来找薛济的。

    不如他干脆打个电话给薛济,让薛济把人给接回去算了。

    可余丞一时又开始犯难,若薛济问起褚寒峰怎么会联系自己,他要怎么回答才能够不让人误会?

    到时候越描越黑,岂不是反而引对方多疑?

    余丞犹豫点开薛济的微信,还没到达聊天栏,就看见薛济在半小时前高高兴兴发了条朋友圈,告诉大家“已飞,勿扰”。

    余丞:“……”

    对面一直没吭声,余丞没好气问:“你在哪儿?”

    好在这回对方终于愿意给他一星半点反应,默了许久才浅声说了个地名。

    余丞没听清:“什么?”

    这下褚寒峰再不肯应声了,余丞一连“喂”了好几下,都没有反应。

    直到最后耳边传来细微动静,换了个人接听。

    赫然是一开始给自己打电话的那位,服务态度特好地给他报了个地址。

    余丞后知后觉,这不是自己以前常跟裴彦去的那家KTV附近?

    犹豫少顷,余丞安抚道:“行,你们等等,我马上过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清吧里的吉他声骤停,挂壁时针渐渐指向十二点整。

    夜色中酣欢染色灯停歇,零星的几桌客人也纷纷起身欲走,但瞧见依旧趴在吧台角落小憩的褚寒峰,还是忍不住会多看两眼。

    目光所及是褚寒峰戴着棒球帽的模样,犹如故意将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眉眼,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而隔着昏暗光线,能隐约看见男人清瘦好看的下颔轮廓,好看到就算看不太清楚脸,也认为这人理应是容貌出众的,一眼瞥过去的时候甚至让人觉得,这人似乎比以往在电视上看见的小明星都还要俊上不少。

    况且男人身材也很不错。

    这种恰到好处的匀称英挺在穿上白色休闲衬衫后,便透露出青年人独有的干净气质。袖口在酒醉间往上挽了一下,露出小截骨节锋利的腕骨,白皙瘦长的手指便随之停留在旁边的酒杯处。

    酒杯里的酒水还没喝完,被对方时不时拿拇指缓慢摩挲杯壁,看得人实在心痒。

    这家清吧处于大学城附近,平日里来的多是学生,如今正值寒假,客流量便比以往少了些许。

    但哪怕是平时,也难遇到这样的人。

    况且对方还独自喝得烂醉,实在是得天独厚的搭讪机会。

    有人跃跃欲试,走向角落反复瞄了几眼男人自颔骨往下的脖颈线条,一直蜿蜒至解开最上端纽扣的衬衫领口处,便见锁骨凌厉明晰。

    “哥哥,一个人吗?”

    男生玩味地瞧着褚寒峰的侧脸,只觉得这人越看越像某明星。

    可惜大明星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小店。

    不过哪怕仅仅是像,如果搭讪成功,他也能算得上是捡了个大便宜。

    这甜腻了的嗓音让褚寒峰顿了一会儿,旋即慢悠悠侧过脸去,掩在帽檐阴影处的幽深眸子在对方勾起的唇角的刹那,下意识敛起,连唇线都略带嫌恶地抿紧了几分。

    他听见对方故意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也显得矫揉造作:“有没有兴趣一起玩玩,上或者下随哥哥挑呢。”

    褚寒峰的目光散漫,稍微动了下唇。

    对方没听清,俯下身来将耳朵凑近褚寒峰的唇边,显得二人亲密又暧昧:“什么?”

    褚寒峰便是在这时冷冷对上那人带笑的眸子,嘲道:“我说滚,听不懂?”

    “……”

    “你他妈……”

    大概是褚寒峰的语气实在是过于讽刺,本还奢望着春宵一夜的男生当即变脸,一句骂声窜到嘴边,忽见有人被侍应生带过来。

    是个子高挑的美少年类型,上下一打量,与那醉酒青年还是穿得同款限量版球鞋。

    来人像是行色匆匆,戴着卫衣兜帽和口罩,来到跟前时与他略带审视的目光相撞,还眯眼把口罩往上捻了捻。

    他莫名感觉这两人应该是一对。

    尤其是——

    前一刻还格外轻蔑喊他“滚”的人,此刻仿佛直接将醉醺醺的目光黏在了美少年的脸上,头顶的那道光束顺着帽檐投落在那人的唇间,只见对方薄唇轻启似想说点什么,但又在长久的缄默后消失在嘴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而余丞看了看褚寒峰身边的小男生,又瞧了瞧目光略显呆滞的褚寒峰,突然有些后悔。

    这人还有空勾搭小男生,看来是醉得不够彻底。

    就该让人上个新闻头条,买个教训才好。

    余丞满脸幽怨扭头:“这就是你说的不省人事?”

    “之前是这样,怎么叫都叫不醒,”侍应生迟疑,“后来你打了通电话后,就……”

    就怎么?

    余丞蹙眉,总不能就乖乖等着他来接吧?

    又不是小孩子。

    侍应生欲言又止,没继续说下去。

    余丞无视另一道视线,那脚尖踢了下褚寒峰的小腿:“喂,还能走不能走?”

    褚寒峰本来腿就长,坐在吧台上的姿势一直还算优雅,结果被余丞这么一踢,倏地垂了下脑袋,瞧了眼被余丞毫不留情踢下去的位置,配上醉酒后的散漫神色,竟莫名有几分狼狈。

    余丞说:“能走的话吱个声。”

    褚寒峰点头,又摇头,最后头疼般抬手揉了揉眉心。

    余丞的耐心不多:“你不说话我可就走了。”

    褚寒峰仰着下巴抬头,原本掩在阴影处的深邃眉眼顷刻间展现在余丞的眼前。

    对方静静看他,突然不明不白地朝他伸出手来。

    余丞:“?”

    余丞莫名其妙:“干嘛?”

    “拉我一把。”

    褚寒峰看着他的眼睛,“行么?”

    余丞:“……”

    拉毛线。

    余丞觉得这人简直是有毛病,实在是娇气。

    余丞回视道:“我不。”

    结果话音刚落,褚寒峰微微一怔,也不知道是被戳中了哪处笑点,反而别开脸,在喉间发出一记模糊的笑音。

    就连整个人的气质都因为这阵笑,骤然间柔和不少。

    这笑意其实来得极其缓慢,但冷淡凉薄如褚寒峰,自那抹笑意从唇角攀上眼角眉梢间的刹那,一切就显得极其匪夷所思。

    只见褚寒峰最后索性拿手背支在额间,也不知道埋头在笑个什么劲。

    余丞人都懵了。

    这人该不会是傻了吧

    有这么耍酒疯的人吗?

    莫不是又在拿他打趣?

    余丞扭头就要走。

    忽地袖口被人拉住,褚寒峰低声说:“等等,我还有点晕。”

    这话其实算不上诓人,是真的晕。

    自那几日莫名情绪翻涌,他有意不去想余丞的名字,可故意克制,反而无用。

    那点挥之不去的烦躁不知从心底的何处角落滋生,带着欲念的遐思和强烈自我反感,最终变成午夜时分,辗转反侧后的梦魇——

    他梦见九年前的余丞,梦见那人喝得烂醉,口口声声说喜欢他。

    又梦见他倚靠在酒店床头,仿佛喝得烂醉的那个人是自己才对。

    所有的虚无感在霎那间落到实处,可大脑却不受控制般几近进入宕机状态,又无法彻底失去意识,仿佛现实中那点不可言说的难耐也一并被带入这场梦境里。

    他一抬眸,入眼的便是余丞眉目带笑看过来的神色,在对上他视线的同时,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对方如同一只乖巧可人的宠物,只需他轻轻一勾手,便能轻易拥入怀中,尝到滋味。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余丞的眉毛和眼睛,落在余丞看起来温软可口的唇上,听对方笑吟吟唤他的名字。

    那黏腻的嗓音仿佛带着裹满蜜糖的钩子,随着对方直勾勾注视着他的暧昧眼光,如飘浮的羽毛搔过耳梢。

    但偏偏令他涌上一丝格外违和的不适。

    他看着对方主动偏头凑近,咫尺之隔,翘起的嘴角就要贴上他的唇。

    像是天生的尤物,一点都不觉得羞赧。

    他甚至觉得哪怕是自己脑海中再放肆、再羞耻的举动,对方也能欣然答应,配合得很好。

    哪怕已经在脑海中,他已经设想过千万遍,捏着那人的下颚咬上那人的唇,想方设法将人狠狠揉进骨子里,不留任何空间的。

    可明明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看着眼前人的俊俏眉眼,皮相依旧漂亮得令人口干舌燥……

    却让人觉得这副熟悉皮囊下,藏着无比陌生的灵魂。

    似乎是那个人。

    又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乃至忽然涌上某种念头:

    来日并非方长。

    久别也不一定能重逢。

    所有的缱绻结束于这一刻。

    就连前一秒钟那人熟练于心的搭讪话,都不免让他闪过梦里缭绕在耳的绵软声线,仿佛心脏都被人用力攥住般,厌烦到无法呼吸。

    那梦境反反复复持续了好几晚,以致于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时,就已经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里。

    九年前的那天晚上,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看着余丞从KTV里出来,脚底发飘地走向自己,接着醉醺醺扑到他的怀里。

    而如今时过境迁,当初的KTV早就不在了,偌大的店面拆分成好几间商铺,其中之一便是这家清吧。

    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长久以来的执念,那些反复出现在脑海中不可言说的下作画面,是否真的如他所想,只是因为那张漂亮过头且正对他胃口的脸。

    哪怕是酒后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听见余丞的声音,怔松之际,浮现的也仍旧是曾经在客厅里撞见的那两道纠缠身影及隐晦水声,只是悄无声息间,替换成了他喜欢的那副面容。

    有片刻的恍惚。

    可又在骤然间,当时那人依偎在褚世华身前的模样又冷不到窜上来,继而又幻化成梦里那张勾人的脸庞,配上那格外不适的腻人声音……

    让人觉得很恶心。

    直到余丞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人哄不好的大少爷脾气一如既往,像是上一秒被招惹了,下一秒随时都要炸毛。

    但偶尔吃软不吃硬,能大发慈悲勉强收一收那一身犟脾气。

    比如说现在。

    余丞神色复杂地睨他:“那你快点,别磨磨叽叽的。”

    稍顿,余丞嘀咕说:“我可不想让人发现来帮你收拾烂摊子。”

    褚寒峰足足凝望了眼前人良久,似笑非笑问:“怎么,我们之间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褚寒峰一笑,余丞就瘆得慌。

    他反而觉得这人冷着脸的时候更正常些。

    余丞“呵”了一声,压低嗓音道:“你不怕被人误会,我还怕呢。”

    褚寒峰:“嗯?”

    余丞:“耽误我找小鲜肉怎么办。”

    褚寒峰轻抬了下眉,突然觉得……

    怎么会恶心?

    他怕不是昏过了头。

    明明有趣的很。

    第 33 章

    原以为褚寒峰这模样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 但总归是还算清醒,不至于太难应付。

    结果那人愣是拉着他的袖口,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余丞只得不情不愿地回握对方的手腕, 好不容易才攒劲把人从高脚椅上拽了起来。

    那人脚底发飘似的, 站起来的那一刻, 全身的重量便压过来。

    余丞的肩膀霎时一沉, 便知是那人的手搭了上来。

    “你故意的是不是?”余丞无时不刻都在怀疑, 这人是不是在整他。

    谁知那人鼻息间发出一声轻笑:“嗯。”

    余丞:“……”

    余丞好不容易才强压下快要说出口的C语言,把对方的手环过自己的脖子,小心翼翼瞧着地面往外挪。

    他下回再揽这种活,他就不姓余。

    “你喝了多少?”余丞咬牙问。

    耳边那人一说话, 温热的吐息便扫上他的耳梢,有点痒:“不记得了。”

    一瞬间,余丞又很想把褚寒峰的嘴彻底堵死, 甚至觉得这人如果不能呼吸那就更棒了。

    好不容易把人架到门外,塞进车副驾驶位, 余丞终于一脚踩下油门,忍无可忍地骂道:“褚寒峰你是不是有毛病,三更半夜来这犄里旯旮喝酒, 也不怕被人认出来明天早上热门见?”

    褚寒峰脸色不太好, 闭着眼睛回:“我愿意。”

    余丞评价:“你愿意就愿意, 祸害我做什么?”

    褚寒峰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意思是:

    那你还不是来了。

    余丞也觉得自己欠抽。

    他目不斜视看着路口的红绿灯, 在倒数五秒钟的时候快速冲了过去:“行,就算我以前欠你的。”

    褚寒峰没说话。

    余丞恶狠狠开口:“以后咱们两清了。”

    冬夜的风刮起来就呼啸不止, 带着骤降的雨,在疾驰道路上飞溅。

    等把褚寒峰送到了对方郊区别墅,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非但没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余丞把车停入地下车库,一扭头,才发现旁边人已经睡熟,任他怎么喊都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颇有几分不省人事的征兆。

    看着褚寒峰侧脸,余丞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虽然没太跟褚寒峰一起喝过,但余丞曾经偶尔也听别人提过几回,褚寒峰的酒量虽不至于千杯不醉,但基本的应酬向来都可以应付的很好。

    也不晓得这人一晚上到底喝了多少酒,居然能喝成这个鬼样子?

    得亏他对褚寒峰没有任何邪念。

    不然明早上是个什么状况,那还真不好说。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想方设法让那几个主角团折腾去,跑了一个总裁攻,还有影帝攻和导演攻,其余乱七八糟的攻他记不太清,暂时就不算上。

    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不给他们一个表现机会简直可惜了,说不定擦出爱的火花,他还算得上是半个媒人,能讨个红包钱。

    “喂。”

    余丞凑过身去拿食指戳了下褚寒峰的肩膀:“你再不醒来我就把你给卖了。”

    依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余丞:“……”

    他瞧着褚寒峰,入眼的是对方低沉呼吸着的熟睡模样,这种小儿科的威胁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

    百般折腾后余丞只好放弃,干脆把座位调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摆弄起手机来。

    恰好《Home》这一期更新,就算已经过了凌晨一点,视频底下依然时不时有新的评论顶上来。

    那三天录制被节目组剪辑成了上下两期,自上礼拜播出后讨论度一直居高不下,尤其是在他回应自己只是个“追星狗”后,便时不时被网友玩梗,说他是人生赢家。

    人生赢家个屁。

    余丞默默吐槽,对头冤家还差不多。

    这一期开头就是沈向忠和宋非晚视频聊天的场景,他跟裴彦的那通电话应该是被直接剪掉了,等再入镜,便是他冷不丁被褚寒峰唤了一声,猝不及防抬头,跟着褚寒峰一起喊了声“妈妈”。

    余丞满脸惨不忍睹,弹幕里却笑得可欢——

    【哈哈哈哈,大老婆的位置稳了】

    【让妈妈都一眼中意的脸,这就是鱼王的魅力吗?】

    偶尔也有跳脚的——

    【无语,余丞的脸真大,这都敢叫】

    【很没有礼貌吧】

    眼看双方弹幕就要吵起来。

    视频中宋非晚闻言笑得更欢,言之凿凿要认余丞做干儿子,结果被褚寒峰冷脸打断。

    无数人立马炸了。

    【哈哈哈哈哈还有这种操作呢?是我孤陋寡闻了】

    【干儿子,不愧是你】

    【只有我磕到了褚寒峰吗……】

    【是是是,只有你,能不能别乱磕了】

    【不,我也磕到了,大老婆变哥哥,你就说惨不惨吧】

    ……

    随着过渡镜头切换,他和褚寒峰先后回到房间,按照节目组嘱咐的那样补录睡前画面。

    跟余丞所设想的差不多,因为大多都是不能播的镜头,所以本来少之又少的交流,能剪进正片里的就更少了。

    简单的洗漱后,他坐在床上拿手机打游戏,褚寒峰便静静地待在一旁也没说话。

    看得出来他连跪了好几局,脸上只写着一个“烦”字,最后索性把手机往旁边一森*晚*整*理扔,不玩了。

    接下来便是褚寒峰随手关灯,二人躺下睡觉。

    余丞本以为到这里,一天应该就结束了。

    哪想画面暗下去没多久,褚寒峰的声音陡然响起来:“晚安。”

    一如既往的浅淡语气,却莫名又被这份浓稠夜色赋予了某种温柔含义。

    余丞微愣,拧眉。

    他怎么不记得有这个。

    那天他跟褚寒峰说了很多话,那人估计闲得无聊,也是句句有回应。

    但独独没有这句“晚安”。

    而关于此,弹幕里莫名其妙也要争个一二。

    【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不熟吧,别磕了,你们的CP已经BE了】

    【就一句话也没有啊,这么尴尬的吗?】

    【可是他说晚安诶】

    【礼貌性晚安,OK?】

    余丞看着看着逐渐开始眼皮子打架,原本举着手机的小臂往腹部一搁,打了几个哈欠后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褚寒峰便是在这时睁开眼的。

    他默了几秒,乌沉的目光微转。

    或许是因为酒意未散,漫不经心的表情在此刻显得格外散漫,连带着本该凛冽薄凉的深邃瞳仁,都染上了几分灼灼的颜色,随即将那几分若有所思的视线自微敛的眼睫缝隙间投过去,落在旁侧人的睡颜上。

    两清?

    怎么两清?

    若是曾经,倒还好些。

    他本来也想要放过彼此。

    可如今……

    他偏想纠缠不休。

    或许是真的喝多了,所以醉的不轻,褚寒峰突然觉得自己还疯得不够彻底。

    不然就应该把这人关起来,省得到处招蜂引蝶,快活得很。

    想把人困在他怀中,眼里只有他一个。

    “是你先来招惹的。”

    褚寒峰半垂着眸光,于昏暗中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人看了许久,陡然一哂,嗓音温凉:“不是么?”

    第 34 章

    余丞睡得迷迷糊糊, 一会儿是原书中用尽手段以求获得褚寒峰青睐的反派炮灰,一会儿又是想方设法远离褚寒峰,彻底脱离苦海的自己。

    等他好不容易避开了褚寒峰的视线,旋即又是朝自己欣然打招呼的梁宥杰, 没来得及回应, 身后被人轻轻拍了下肩膀, 回头是谢星河不耐烦但又颇为期待的眼神:“我以你为原型写了部剧本, 你有没有兴趣试一试?”

    “我?”

    余丞茫然出声, 还没想明白谢星河干嘛专门替自己写本子,薛济从飞机上跳下来,带着降落伞一起撕心裂肺喊只要他能接住自己,年底就给他涨奖金。

    余丞:“!”

    但再一转眼……

    梁宥杰原本还笑容可掬的脸突然垮下来, 蹙眉望过来的眼神仿佛像看见什么十分煞风景的脏东西。

    而谢星河也嫌恶上下打量着他,毫不吝啬自己对于眼前人的烦厌:“就你也配参演我的电影?”

    不远处薛济和褚寒峰并肩走在一起,瞧见他时, 薛济言语中藏满了讥诮,与旁边人戏谑道:“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余丞?追你追得够紧啊, 需要我帮忙吗?”

    而他站在原地,毫无征兆与褚寒峰对视了一眼,冷冷淡淡的眸光在微敛眼睑的同时随之垂落, 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 却像是压着满腔的不快, 给予他无声的警告。

    一直到最后哪怕意识还没完全清醒,余丞都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猛一睁眼,入眼的是满室的漆黑, 索性感受到的被褥和枕头都柔软且暖和,让他不至于错乱到以为自己已经被人囚在小黑屋动弹不得了。

    迷迷糊糊间, 放在枕边的手机震了又震。

    刚睡醒后的眼睛还有些倦,被陡然亮起的屏幕光亮刺得顷刻间睁不开眼,余丞眯着眸子,不情不愿地朝光源处捞了一手,点开接听将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接通的刹那,另一端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你家老子不痛快了?”

    余丞的反应有些迟钝,一时间没能听出来对面的人是谁,莫名其妙地低声咕哝:“什么?谁老子?”

    “嗯?”对面顿时一怔。

    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打错手机号码,几番犹豫后才不确定问了句:“你是余丞?已经睡了?”

    余丞起床气没消,被别人这么一问,更是觉得这人明知故问,实在是很烦人。

    “不然呢?”余丞哑声道。

    对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最后实在憋不住了,薛济说:“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余丞:“?”

    薛济人还有些懵,甚至来不及组织好语言,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一句话:“你们进展速度这么快,是怕被火箭追上吗?”

    余丞:“??”

    薛济:“我为什么要在大晚上的吃这种狗粮?”

    余丞:“???”

    薛济叹气:“算了,宝贝你让褚寒峰等会儿回我电话,有事找他。”

    褚寒峰的名字钻进耳朵,仿佛被当空淋了盆凉水,余丞睁大眼,一时间清醒了大半。

    “你说谁?”余丞诧异地拔高嗓音,瞬间从床上惊坐起。

    借着手机光,隐约可见还有一个身影睡在他的旁边。

    听筒里是对方迅速挂断后的忙音。

    屏幕弹回锁屏界面,余丞看着简洁得过分的手机壁纸,以及显示凌晨五点多的待机时间,眼神迷茫地抬手揉了把乱糟糟的额发,随即用拇指用力按了按眉心。

    毫无疑问,这手机不是他的。

    好半天余丞才稍微缓过神来,他偏了下脑袋,像是反复确认般,将茫然目光长久落在床的另一侧。

    他是谁?

    他在哪儿?

    现在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余丞只觉得脑袋里有一团浆糊,根本无法整理思绪,第一反应就是: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跑!

    他掀开被子,刚打算溜下床。

    忽地被人牵住了手。

    对方的掌心炙热,就这样猝不及防将他的五指包裹其中,任他怎么都没能挣脱。

    余丞一急:“褚寒峰,你干嘛啊你!”

    他猛地把被子一掀,声线里有连他都没注意到的颤音:“再装睡就灭了你,你快给我解释一下咱们这是……”

    话到一半,余丞顿住。

    刚才被他拿错的手机已经息屏,周围随之一暗,陷入幽暗的漫漫长夜里,仿佛刚才他那番一惊一乍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就连室内这波澜不惊的温暖空气都没能被惊扰半寸。

    睡在旁边的那个人也一样。

    不管他如何吵,怎么闹,依旧呼吸绵长地睡在枕头的另一侧,眼皮没有丝毫要睁开的意思。

    其实很奇怪,明明眼前暗得要命,可在适应了少顷后,余丞也能逐渐能看清对方埋在柔软枕头里的脸。

    只见褚寒峰侧躺在他的旁边,额前的乌黑发梢便随着这侧躺姿势凌乱地垂落几分,遮挡住对方平日里清冷过头的清隽眉眼,可又恰到好处地能够看见长久没能舒展的眉心,就一直这么轻轻蹙着,如同梦见了什么极其不悦却又令人紧张在意的画面。

    而那绷紧的下颚和微抿的唇线,在他十分粗暴拽掉对方取暖的羽绒被后,立刻暴露在这寸安谧过分的气息里。

    视线下移是脉络清晰的修长脖颈和锋利明晰的锁骨,就连喉结处凸出的那一快骨节,也随着呼吸起伏时不时滑动,乃至每一寸肌肉线条都隐约可见,清瘦但不单薄,不知不觉间在无声的静谧昏暗环境下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氛围。

    余丞连忙打开手机灯光找到床头灯的位置,随即打开。

    仿烛台灯昏黄温暖,刹那间落了满室。

    余丞看了看没穿上衣的褚寒峰,又低头瞧了瞧衣着完好躺在人家床上的自己。

    余丞:“……”

    就离谱。

    尤其是被灯光这么一照,褚寒峰原本的冷调肌肤便现出柔和的色彩,仿佛有细薄的血色自那层白到几乎能看见浅青经脉的皮肤下透出来,带着某种不算自然的淡红,配上那张脸,无端给人一种脆弱的精致感。

    而那精致脆弱的美人,此刻正死死攥住他的手,半点不肯松懈。

    而且那美人还是褚寒峰。

    谁敢想象一觉醒来看见褚寒峰这样子躺在自己身边的画面?

    反正他不敢想。

    可偏偏就发生了。

    有那么一瞬间,余丞甚至怀疑昨晚上喝醉酒的那个人不是褚寒峰,而是他自己。

    就好像他神志不清喝断片,把人给怎么样了似的。

    这实在是让人很难解释。

    余丞一时间有些慌,连忙又捻着被子替人盖上,一直盖住了褚寒峰瘦削的下巴,仔仔细细裹得严实,彻底遮去那份引人遐思的风光才罢休。

    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对。

    余丞伸腿,脚尖轻踢在对方蜷起的膝盖处:“褚寒峰,你什么情况啊?”

    结果不碰还好。

    被褥下的触感带来更为真实的体温和感受,随着对方的深重呼吸声一并清晰袭来。

    灼人的很。

    余丞的脑袋空白了一秒,俯身凑近。

    他拨开褚寒峰的额发,拿手探了下对方额头上的温度。

    与那只紧抓住他不放的手掌心一样,褚寒峰的额头也烫得吓人。

    随着他靠近,那人犹如察觉到什么似的,稠密的乌睫颤了几下,幽深的眸在柔光中睁开一条细缝,那点细碎的光便透过眼睫缝隙间落在对方眼底,将那双眼睛刺激地涌起一圈极淡绯色。

    褚寒峰一声不吭地看他一眼,像是困得厉害,片刻间又把眼睛给阖上了。

    余丞人都傻了。

    他平时总喜欢骂褚寒峰有病,但这会儿病起来的时候,居然还挺……

    不是,重点不是这个。

    余丞一阵哑然,欲言又止:“发烧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褚寒峰这副模样实在是过于虚弱,带着某种耐人寻味的易碎感,余丞一张嘴就不知不觉把嗓音放轻了许多:“大哥,你发烧归发烧,一直抓着我的手是怎么回事?”

    褚寒峰没应他。

    余丞无语:“怕我走了没人给你收尸吗?”

    褚寒峰眉梢轻轻一动,像是想笑,又没有笑,最终只是把眼睛睁开,沉默地眯眼与他对视。

    估计是难受地厉害,对方本就沉的呼吸又重了许多,深深喘息后按捺不住地低低咳嗽了几声。

    余丞:“你松手。”

    褚寒峰不动。

    一时半会儿余丞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就烧起来了,也不晓得是因为喝醉酒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余丞问:“你家里有没有体温计或者退烧药?”

    褚寒峰默了少顷,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把手松开。

    一开口,嗓子就沙哑的厉害,褚寒峰轻声回:“还在书房以前的位置。”

    闻言,余丞有瞬息的怔松。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褚寒峰说的是哪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来这里了。

    而当年那个放在书房的医药箱,一开始其实是为他准备的。

    最先是他被裴彦拉着去打架,鼻青脸肿的被褚寒峰从派出所领回来,那次没用完的碘伏和创口贴,就被随意放在书房的柜子里。

    后来偶尔有点磕磕碰碰或是感冒,那柜子里乱七八糟的药就慢慢多了起来,褚寒峰索性让人准备了个医药箱,把各式各样的胶囊和瓶瓶罐罐都收进去。

    说起来,大部分都是褚寒峰帮他买的。

    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无欲无求,毫无烟火气也就算了,在他们一起住的那大半年里,他也从没见过褚寒峰喊疼、喊病的模样。

    倒是他自己,哼哼唧唧的有点头晕脑热就摆出一副不得了的阵仗,连擦破了口子被褚寒峰上药的时候,都一个劲地喊疼。

    如今那点回忆不合时宜的冒出来,总让人觉得矫情不已,余丞甚至恨不得穿回去抽自己一大嘴巴子。

    余丞闷声回了褚寒峰一句“哦”,随即穿上放在床下的一双棉拖,趿拉着鞋就跑。

    余丞一出门,褚寒峰注视余丞离开的背影,从柔软暖和的被子里半坐起身。

    霎时间,仿佛屋内的灼热空气都随着对方的离开降下温来,他学着余丞之前试探额前温度的模样,也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眉间。

    他全身都烫的厉害,也没法知道自己究竟烧成了什么样。

    怎么可能不烧。

    从小心翼翼横抱着那人进电梯里,他就觉得自己烧得慌,稍不克制,便有把人拆骨入腹的风险。

    毕竟那人是真的很不设防,像是从没担心过二人独处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意外……

    反倒是有外人在时,便将彼此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他明明早就这样想了。

    想遮住那人的眼,吻住那人的唇。

    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想做一遍。

    想让那个人从内到外全都属于他,再不能分心在其余任何人身上。

    只是又怕人恼,软硬不吃的那种。

    至少不该是现在。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没法冷静。

    尤其是在大冷天里冲了半个小时的凉水澡后,本来渐消的醉意不减反增,连带着那股躁动难平的火气也一起窜上来,更让人烦闷难消。

    他又觉得若是不时时把人看着,怕是等到明天早上,那人估计得跑没影了。

    索性直接守在一旁。

    像是猛兽守着独属于自己的食物,本能地生出无可比拟的占有欲,护食的紧。

    没想到居然还能看见余丞的那副松懈表情。

    褚寒峰嗤笑。

    倒也值了。

    此时此刻,一夜没睡的股倦意混着难忍的燥意挥之不去,褚寒峰斜靠在床头朝旁侧瞥了一眼。

    那手机是他在冲凉前放在余丞枕边的,后来恍恍惚惚的,也没去管。

    倒没想到被人撞了个乌龙。

    他沉吟须臾,拿起手机瞧了一眼。

    是薛济的来电。

    自被余丞错接后,想来是急不可耐又怕扰人好事,又给他发了几条短信。

    【薛济】:听说褚世华接了个儿子回来,是怎么回事?

    【薛济】: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只有你一个独子?

    【薛济】:褚老爷子知不知道这个事?你怎么想?

    就在他点开来的这档口,薛济又发来一条。

    【薛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恋爱脑,这都火烧屁股了。

    【薛济】:你就不能理我一下?

    恰好房门口外不远处传来动静。

    褚寒峰不紧不慢把手机放回原位,重新躺下。

    余丞一手拿着体温计和药盒,一手端了杯温水。

    他来到褚寒峰身边,重重把水杯往床头柜上一搁:“你自己量体温。”

    一边说着,下意识一瞄眼底,褚寒峰那忽然亮起来的手机屏幕,赫然就是——

    备注是:薛济。

    内容是:你就不能理我一下?

    余丞:“……”

    一抹凉意自背脊窜上后颈,余丞人都麻了。

    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他现在告诉薛济自己跟褚寒峰没关系,顺便再发誓会撮合他们俩……

    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想了想,余丞注视着没理人的褚寒峰,若有所思问:“对了,问你个事。”

    褚寒峰轻轻一撩眼皮,意思是有事就说。

    余丞斟酌少顷:“如果是你的话,薛济和谢星河……还有梁宥杰,你会更喜欢谁?”

    “什么意思?”褚寒峰拧眉,哑声问。

    余丞:“如果是我,我就选薛济。”

    毕竟是竹马关系,知根知底,两小无猜。

    褚寒峰:“……”

    余丞看着褚寒峰冷下来的表情,试探道:“刚才薛济给你打电话来着,可能找你有什么事,不小心被我接了……”

    褚寒峰抬眸看着他。

    余丞有些绝望:“要不你现在赶紧给薛济回过去,别让人家误会了什么,那就不好了。”

    褚寒峰足足沉默了三四秒:“有什么问题吗?”

    余丞:“这大半夜的,我跟你在一起,还不够让人误会?”

    褚寒峰哂道:“你自己清清白白的,还怕别人误会吗?”

    余丞:“……”

    清白个毛线。

    连他都差点觉得自己不够清白,更别提别人了。

    “早知道就应该留你在酒吧里自生自灭,”余丞没好气道,“烧死你算了。”

    话音刚落,褚寒峰忽地起身,赤脚踩上地板。

    余丞被褚寒峰这毫无征兆的举动吓得一愣,条件反射后退。

    结果身后便是靠墙放置的小沙发,被褚寒峰猝然逼近间,踉跄一下便直挺挺倒下去。

    他听见有玻璃摔碎的炸开声音。

    下一秒,褚寒峰勾腰,钳住他手腕的同时,强势压过来,将人狠狠抵在椅背上,不容逃脱分毫。

    所有一切不过眨眼之间,余丞抬眸便撞上身前人的阴晦目光。

    他的额头近乎就要抵上对方的额头,呼吸一滞,褚寒峰又轻又哑的嗓音便飘过耳畔,擦着耳蜗,每个字头裹着森森寒意。

    “烧死我算了?”

    褚寒峰唇角略微勾起,眼底却不见笑意:“烧死我,然后你就逍遥自在了是不是?嗯?”

    第 35 章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褚寒峰的话确实没错,可不是逍遥自在么……

    可容不得余丞继续细想,褚寒峰突然欺身压过来。

    这猝不及防的举动令他不得不拼命往后靠,最后将背脊与椅背间贴得严实, 犹如被禁锢住般困在对方的怀中, 只能微仰着脑袋避开跟前人愈发逼近的身体。

    是真的太近了。

    余丞的脖颈绷得很紧, 透过褚寒峰那双沉郁发红的眸子, 他甚至能隐约看见自己难以置信的愣怔模样, 而对方炙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鼻尖,搔过他的嘴角……

    最后仿佛随着彼此交叠的呼吸一直窜进嗓子眼,烘得他喉咙里是热的,心口处也都是燥的。

    神他妈精致脆弱易碎感的大美人。

    大美人的手劲比他还大, 易碎个毛线!

    余丞甚至觉得褚寒峰还没碎,他都要先被人捏碎了。

    “你……”

    余丞换了口气,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管我, 又不是我害你发烧的,关我屁事。”

    说着就要猛抬腿, 毫不留情直接朝人腹上怼。

    哪知褚寒峰都烧到这份上了,反应居然能比他还快,转瞬就顶开他的双膝。

    余丞只感觉柔软的皮质沙发又一陷, 便察觉那人单腿屈膝半跪着挤过来。

    对方鼻尖轻轻蹭过他的鼻尖, 然后将唇贴上他热得发烫的耳尖, 与他耳语:“你就知道不关你的事?”

    褚寒峰垂眸看着余丞鲜红欲滴的耳框,有片刻的凝神。

    余丞的耳朵是真的很容易红,或许是因为皮肤白的原因, 纵使脸上从容镇定,但偶尔慌张或赧然的时候, 那点情绪便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悄然攀上耳梢,把那片皮肤染红得一塌糊涂。

    就连那人时不时出现在他的梦里,被他狠狠压在床榻一角,漂亮的侧脸和白皙的肩膀贴上冰凉墙面,身体微微发抖的时候……

    这人的耳尖也都是红的。

    这抹红烫得厉害,随意一揉便轻易蔓延,最后哪怕是绷出好看弧度的脖颈,或者是瘦削的背脊凹陷处,也被晕成诱人的霞色……

    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褚寒峰只觉得脑袋是热的,眼眶是烫的,就算平日里隐藏得再好,此时此刻炽热不已的灼灼眼光都无法再掩饰分毫。

    如同燎原的蔓蔓荒草,只需一点星火便燃了个彻底,难以休止,无法平息。

    恍惚间,他听见余丞匪夷所思的声音,带着细微的挣扎喘息:“你这人无理取闹是不是,凭什么关我的事?”

    褚寒峰没说话,只垂眸无声地看着余丞越急越红的耳尖。

    对方的目光愤愤从眼尾瞥过来,艰难望向他的刹那,便能看见怀中人俊俏的脸上满是倔意,像只张牙舞爪又无可奈何的小兽。

    余丞不满道:“你不要以为你生病了就可以耍酒疯,你再这样我就……”

    褚寒峰的嘴角轻轻动了下,钳住对方的手劲加重,贴着他的耳朵问:“你就怎样?”

    话音刚落,便见余丞的耳后又红一大片,像是被这缭绕呼吸烫得不轻,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褚寒峰兴致盎然地看着余丞的这般反应,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省身克己,想方设法强压下所有的情与欲,实在是失去了很多乐趣。

    早点像这样不好吗?

    管什么世俗礼教,管什么情有独钟?

    哪怕最后宋非晚和余征祥真的在一起了……

    哪怕余丞的心里还想着别人——

    那又怎么样?

    只要这个人,眼里只能看着自己就好了。

    这念头刚刚冒出来,褚寒峰便觉遽然一痛。

    余丞主动偏过脑袋凑近,低头狠狠咬在他的肩上!

    如同被逼急的兔子,毫不留情的。

    就真的是……

    牙尖嘴利。

    褚寒峰呼吸一滞,怔松间被余丞挣脱了手。

    见目的达到,余丞这才松口。

    他的目光一瞟对方肩颈锁骨处的清晰牙印,那小块肌肤隐隐已经透出了血痕,余丞又没好气地拿手肘去推褚寒峰的胸膛:“我都说了让你别耍酒疯,是你自己……”

    话到一半,忽然被人抱了个满怀。

    余丞的脑袋顿时空白了半秒。

    褚寒峰那双好不容易才被他挣开的手顺势搂在他的腰间,整个人也脱力般覆上来,垂着脑袋将额头抵上他的肩膀。

    原本在耳畔烧得厉害的温热气息,如今就不容任何人抗拒般地埋在他的颈间,铺天盖地打在他的颈窝处。

    “听话一点。”

    褚寒峰嗓音呢喃,带着疲倦的低哑嗓音,轻飘飘哄道:“先别乱动,给我睡一会儿。”

    “……”

    “就一小会儿。”

    一瞬间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余丞从来没有见过褚寒峰这副样子。

    屋内陡然安静下来的那一刻,脑海中那根长久紧绷的弦也随着对方逐渐轻浅的绵长呼吸,慢慢变得松弛,终于有片刻的喘息机会。

    余丞放空脑袋思索了片刻,稍微一动,褚寒峰的头发便搔着他的颈侧和下颔的敏感肌肤,随意一碰便通过毛孔传遍每一寸神经末梢,令人觉得酥痒难耐。

    余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

    可能是十分钟、一刻钟,又或者是一小时。

    总之在这场无声屏息的静默环境下,连时间流逝的速度好似都过得极为缓慢。

    最后余丞实在是感觉快要透不过气了。

    褚寒峰的每一寸呼吸都在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亲密无间的距离处,被一点一滴放大。

    他甚至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随着彼此的脉搏频率而鲜活不已,连同他的一起,仿佛自身血液也跟着一起沸腾叫嚣着。

    “褚寒峰?”余丞试图把人叫醒。

    可这人跟聋了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忍无可忍,余丞用力推搡了几把对方的肩膀,咬牙道:“你很重知不知道,压得我难受。”

    但这一碰,便知褚寒峰烧得更厉害了。

    身前人干燥清爽的肌肤滚烫,随着二人紧贴相依的姿势,给余丞有种自己也在发烧的错觉。

    “别闹了你,”余丞烦躁道,“烧死你活该。”

    话音落下,原本还安安静静靠着他睡熟的人倏地蹭了蹭,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凌乱发梢还略微压了眉眼。

    褚寒峰眸里的阴晦之色未散,但比起之前已经清明不少,就这么稍微偏着头深深看过来。

    余丞对上褚寒峰的眼,大有恨不得再狠狠把人咬上一口的怨气:“早知道这样,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闻言,褚寒峰轻轻一笑,应了声“嗯”。

    余丞:“……”

    余丞无语:“你嗯什么?”

    褚寒峰将二人拉开小寸距离,只是搂着人的那双手依旧没有松开,垂目凝视着眼底这张怒气冲冲的脸。

    他忽然觉得……

    若是可以,能死在这人身上或许也不错。

    褚寒峰的唇角略微勾起,不以为意道:“我只是突然想到……”

    余丞的眉梢警惕地一跳,唯恐褚寒峰又要说出什么刀死人不偿命的话来。尤其是这人喝醉酒后发了烧,莫名其妙疯得厉害。

    “如果当初他们俩结了婚,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什么?”

    褚寒峰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余丞蹙眉,后知后觉才明白,对方说的是余征祥和宋非晚。

    但余丞也不明白,褚寒峰突然说起这个做什么。

    只是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也就懒得多问。

    毕竟褚寒峰当年对他避之不及,能说出这么话来,怕是真的烧糊涂了。

    恰好此时,楼下门铃声响。

    连同被褚寒峰随意搁置在旁的手机也一起震动起来。

    褚寒峰眉眼间快速地闪过一丝不耐烦,旋即退开少许。

    余丞也是在这时候才注意到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和淌了满地的水渍。

    是他替褚寒峰倒的那一杯温水,仓促间也不知道是磕着碰着了,从床头柜摔了下来。

    而褚寒峰就这么毫不在意地光脚踩在地上,脚踝处被划伤了浅浅一道也浑然不觉。

    余丞犹豫少顷,把那双晃晃悠悠只勾在脚尖处的棉拖避开那摊狼藉,往褚寒峰脚边一飞。

    褚寒峰脚步一顿,低头扫了眼自己的拖鞋,又望向臭着脸盘腿坐在小沙发上的余丞。

    余丞板着脸道:“你去开门,记得别……”

    “知道了。”

    褚寒峰截过余丞的话,慢条斯理地把鞋穿上,清楚余丞这又是在担心别人知道他俩的关系。

    他眉心稍微一皱,又展开:“乖乖待在这。”

    余丞提醒:“记得帮我拿双鞋。”

    天知道他是怎么到这房间里来的,说完余丞怀疑地瞅了褚寒峰一眼。

    待到褚寒峰离开,余丞瞥见沙发旁的衣架,上面正好挂着他的外套。

    外套里有他的手机。

    不过多时,余丞便重新往沙发里一躺,怀里抱着靠枕默默刷起手机来。

    他的手机屏幕还停在《Home》最新一期的视频末尾,经过几个小时底下又多了不少评论。

    就连余丞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居然有人会磕起他和褚寒峰的CP。

    这些话夹杂在冗长的大段文字里,各个都觉得褚寒峰待他是特殊的。

    仿佛那些再细微的小事不过经过镜头的放大,配上对方清冷至极的性子和凉薄非常的皮相,便显得弥足珍贵。

    人们总是能够轻易看见自己想看见的那些。

    若是小土鱼的账号没有掉马,也许如今又该是另一番景象。

    他规规矩矩的录完节目,网友们还是会百般挑刺,还是会骂他蹭热度。

    褚寒峰也依旧是旁人高高不可攀的悬月。

    但冥冥之中又有什么和原本的走向不太一样。

    余征祥的病情在转癌之前已经从根源上解决。

    佟时塌房的速度比预期还要快。

    存心变着法子想整他的梁佑也不敢再轻易作妖,得罪褚寒峰后甚至连节目中的镜头都所剩无几。

    又比如……

    哪怕是褚寒峰贴他再近,他也不会心存遐思,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明月就该高高挂在天上,不可能奔任何人而去。

    没有人能独占月亮。

    除非月亮自己疯了。

    余丞如此想着,突然收到裴彦的消息。

    【裴彦】:褚老爷子病危,你听说了没?

    余丞微微一愣,回了个问号。

    裴彦语音回:“小道消息说他爷爷给褚寒峰留了一大笔遗产,褚世华对此不太满意,正闹着要修改遗嘱呢,扬言老爷子不止褚寒峰这一个孙子,不能厚此薄彼。”

    知道裴彦没睡,余丞也就干脆用语音跟裴彦聊起来:“为什么?”

    稍顿,余丞无法理解问:“他以前不是一直都对外宣称,自己只有褚寒峰一个儿子?”

    “还能为什么,”裴彦说,“你想啊,褚寒峰本来就跟褚世华不对付,褚世华当年让他去自家公司帮忙,他转头就进了娱乐圈,把褚世华气个半死。”

    “等褚寒峰拿了大半财产,翅膀硬了,还能听他的话么?”

    “不过这档口,都快过年了,真不是时候。”

    屋外雨点打窗,隔着厚重的遮光窗帘也能听见淅沥雨声。

    余丞有片刻的晃神,下意识朝卧室门口望去。

    楼下宋非晚好不容易把门敲开,未看清楚前来开门的人影,先一步道:“联系你结果一直没回消息,我就直接开车过来了,正好咱们一起去看看老爷子,我先打个电话问问状况,你先……”

    宋非晚从包里掏出手机,抬眼的瞬间陡然愣住,目光自褚寒峰不算好的脸色悄然滑至自家儿子的锁骨轮廓处。

    对方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那处牙印,看那血色还是新鲜的,应该刚落下不久。

    那些火急火燎的头疼事倏忽间抛到脑后,宋非晚讶异睁大眼:“你交女朋友了?”

    说着,宋非晚缓了下神,目光掠过褚寒峰的耳侧,不由自主瞟了眼对方身后的旋梯和客厅,企图寻找一星半点其他人的痕迹。

    她与褚寒峰一向不够亲近,或许是跟对方从小到大过于老成的独立性子有关,有些时候她总觉得她这儿子与褚世华简直是像极了,都是不近人情的主,以致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并不喜欢与褚寒峰来往过多。

    她与褚世华纠缠了大半辈子,甚至曾经还想过,若是当初没有生下这个儿子,或许后来也就没有那么多不必要的纠葛和羁绊。

    但好在有一点上,褚寒峰与褚世华有着天森*晚*整*理壤之别。

    褚世华纵情声色,身边的红颜就从没断过。

    褚寒峰却是在此事上似乎冷淡过了头,走向另一个极端。

    对方这么些年好像从没生出过任何有关风月的念头,就连褚老爷子有意给自己唯一的小孙子安排一门婚事,期望有生之年能够抱抱曾孙,所以煞费苦心前前后后向褚寒峰提起过好几家的千金,结果褚寒峰硬是一个都没去见。

    这会儿突然窥见到那点暧昧痕迹,宋非晚压根一点准备都没有。

    结果褚寒峰顺着她的眼光也朝后睨了一眼,随即回:“不是女朋友。”

    宋非晚眉头顿时蹙紧,心里琢磨着对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他爹沾上的坏毛病,居然也开始流连声色。

    就听褚寒峰淡淡道:“准确来说,应该是男朋友。”

    宋非晚脑袋一懵:“男的?”

    虽说如今这世道,男的或是女的都无所谓,人生在世不过求一个喜欢。

    可像褚家这种名门世族,总是抱残守阙留着老观念,将传宗接代这种事情看得极重。

    宋非晚差点没能接上话,迟疑半晌才问:“我认识吗?”

    褚寒峰没答,像是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开始赶客了:“你先去吧,我收拾一下再过来。”

    这话像是意有所指,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对方怕是还得安顿一下家里的另一位。

    宋非晚瞅了眼褚寒峰那不似平常般凉薄冷清的脸,见对方眉宇间还残存着微薄血色,稍作思付才点头:“知道了,那你记得快一点。”

    “我怕老爷子等不了很久,情况随时都会变,你懂吗?”

    送走宋非晚,褚寒峰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重新回到房间。

    出乎意料的,并没能看见原本该好好待在沙发上等他回来的余丞。

    那人就这么不见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了。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尤其是在现在。

    褚寒峰前一刻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那股燥意和烦闷又无端涌上心头,头重脚轻间,压根无法思考余丞该如何从家里溜出去。

    只是觉得这人怎么能突然就不见了。

    明明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怎么也可以消失。

    就像已经到手的猎物骤不及防逃脱了掌控,顷刻间跑得无影无踪……

    褚寒峰站在原地,冷冷环视了一圈眼前这空无一人的卧室,头痛欲裂的脑子都是:

    下次就应该把人绑着、困着,彻底锁在房间里。

    那样的话,总该逃不走了吧。

    腹诽间,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纳闷嗓音。

    余丞不解问:“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褚寒峰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蓦然愣住,回头。

    余丞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一次性拖鞋,手里拿了个家用垃圾篓,嫌弃地问他:“你家怎么连个扫帚和簸箕都没有,以前不是放在杂物间的吗?现在屋里那堆烂摊子要怎么收拾?”

    褚寒峰一言不发,沉默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沉着脸从余丞手里接过篓子,哑声回:“我来。”

    余丞本来也不愿意收拾这些,干脆由着褚寒峰去。

    反正那人就算生病,力气也大得很,不需要他心疼。

    有时间心疼褚寒峰,还不如多心疼心疼自己。

    不过想了想,余丞心里又泛起嘀咕:“你真的不需要吃点药或者去医院瞧瞧吗?”

    褚寒峰没接话。

    余丞小心翼翼观察褚寒峰的表情:“还是说……你要先去看看你爷爷?”

    第 36 章

    褚家本就是豪门世家, 稍有风吹草动便引来非议不断。

    更别提褚寒峰本身就自带热度。

    尤其是褚老爷子病逝时,褚寒峰面色憔悴出现在老宅门口,听闻老人逝世的消息后,更是好几天高烧不退, 其孝心不言而喻。

    以致连网友都忍不住吐槽:比起突然多出一个儿子的褚世华, 还是褚寒峰这个孙子来得靠谱些, 也难怪褚老爷子身前还曾生出某些念头来, 试图把所有家底都尽交褚寒峰一人之手。

    可转眼就有匿名用户抨击褚寒峰这样子像极了作秀, 早听说褚寒峰与老爷子关系并不亲近,前些时日褚寒峰甚至还在褚老爷子的寿辰上提前离席,算哪门子的孝心。

    但余丞对这些八卦实在没什么兴趣。

    若不是因为褚寒峰够火,这些东西都不会出现在他的推荐页面上。

    那日褚寒峰从自从楼下上来后就有点魂不守舍, 也没提究竟是谁来找,还是他偶然间问起,才知道宋非晚来过了。

    想来也是因为褚老爷子的事。

    他迟疑了很久, 斟酌着自己该不该问这些:“这么大的事,你不需要赶紧过去看看么?”

    褚寒峰却动也不动地看着他:“那你在这里等我?”

    余丞莫名其妙, 只觉得褚寒峰果然是烧糊涂了:“我在这里等你做什么?”

    再过不久等余征祥醒了,看见他不在家估计又得夺命连环call,质问他是不是不爱惜身体健康, 出去熬夜嗨了一整晚。

    嗨什么嗨。

    他就是个免费劳动力。

    等他一到家, 褚老爷子去世的新闻便已经在网上传遍了。

    与这消息一同出现的, 还有其庞大的财产分割疑团与褚世华突然带回家来的那个私生子,这仿佛意味着褚寒峰与褚世华关系不合,连那点表面功夫都不与愿意再装, 被直接明明白白摆上了台面。

    余丞被孙灿喊回公司处理团队和相关合同问题,或许是佟时的塌房和《Home》节目播出后的口碑好转, 公司资源开始呈现出朝他倾斜的趋势,就连孙灿在办公室时腰板子都挺直了不少,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大干一番。

    可余丞在看了行程表后,实在是有些崩溃:“是你的主意还是薛济的主意,这么多行程是想累死我吗?”

    孙灿:“怎么会!”

    余丞:“这些直播和综艺节目是怎么回事?特邀嘉宾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有个常驻恋综?”

    孙灿:“那是《Home》栏目组新策划的,点名了说很希望你能够去玩一玩,价钱开得很高呢!”

    余丞犹豫了一下:“多高?”

    孙灿:“虽然拍摄周期长了点,但片酬有八位数!”

    虽然不愿意。

    但确实给的挺多的。

    余丞怀疑地看了孙灿一眼,又觉得这怕不是薛济故意在整他。

    莫非是误会了他跟褚寒峰的关系,醋意大发所以才把他发配去恋综的?

    其实看在钱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就是……

    余丞:“那这几个网剧和代言是哪里来的?”

    孙灿:“有几个本来是佟时的,还有几个是薛总亲自帮你挑选的,说绝对不能亏待了你。”

    呸!

    余丞暗自腹诽,薛济肯定就是公报私仇,既想做好人,又想累死我!

    余丞:“所以基本上最近的行程安排是上午去两个剧组试镜,中午有个直播活动,下午一个代言宣传,晚上还得空降竞技综艺一直录到隔天早上去拍几组杂志写真,中途还得赶几趟飞机?”

    孙灿:“是这样没错。”

    余丞:“……”

    孙灿:“是不是觉得生活特充实,连未来人生都充满了希望。”

    余丞无语:“充满了绝望还差不多。”

    孙灿有心劝道:“你也不能这么想,累是累一点,但等你火了,还怕实现不了你曾经的梦想吗?”

    余丞莫名其妙:“什么梦想?”

    他的梦想难道不是当一条不用死的咸鱼吗?

    孙灿激励道:“当然是跟褚寒峰搭档拍电影、电视剧,让他对你刮目相看,二人一起并肩同行的梦想。”

    余丞:“……”

    更害怕了。

    余丞拒绝道:“不,并不想,谢谢。”

    恰好薛济端着外卖刚送来的冰美式从工作室门口经过,余丞立即绕过面前的孙灿跟了过去,试图挽回这简直要命的局面:“薛总,听我给你解释。”

    薛济一边喝咖啡一边回微信,头也不抬问:“嗯哼,解释什么?”

    余丞三步并作两步跟在薛济旁:“那天晚上是个误会,我就是不小心拿错手机了。”

    薛济:“哦?”

    余丞:“我是清白的。”

    薛济突然轻轻掀了下眼皮,耐人寻味瞅了余丞一眼:“我觉得也不是很白啊。”

    余丞两指并拢,发誓:“骗你是小狗。”

    薛济打量余丞几眼:“你在他家?”

    余丞:“……”

    薛济:“凌晨五点?”

    余丞:“…………”

    薛济:“睡在一起?”

    余丞:“………………”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余丞憋出一句:“当然不是。”

    薛济:“褚寒峰说的。”

    余丞:“???”

    余丞死都想不到出卖自己的人最后居然是褚寒峰,怪不得薛济想把他累死。

    余丞:“你要相信我,我真的跟他没有关系。”

    薛济:“?”

    余丞:“不过如果你误会了觉得不高兴,给你出出气也行。”

    薛济:“??”

    余丞:“但是能不能别安排那么多工作给我,实在不行要不把我雪藏吧,让我没有工作然后饿死我。”

    薛济:“???”

    薛济迟疑半晌,为难道:“知道了,你先去吧。”

    余丞脚步不动。

    薛济无可奈何:“我考虑一下。”

    须臾后,薛济回到办公室,左思右想都不对。

    然后叫来助理:“问你个事,我有个朋友……”

    这开头再熟悉不过。

    助理闻言一脸八卦地瞧了瞧自家这位帅气多金的新东家:“嗯?”

    薛济:“我有个朋友喜欢一个人,最近两个人还睡在一起了。”

    助理竖起耳朵。

    薛济:“但他喜欢的那个人,今天莫名其妙来跟我另一个朋友解释,他们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助理:“哦?”

    薛济:“还跟我……呸,还跟我另一个朋友说如果误会了,随便他怎么出气。”

    助理:“嗯……”

    薛济:“你说那个人是什么意思?”

    助理观察薛济的脸色:“他喜欢你?”

    薛济蹙眉瞪眼看过来:“什么?”

    “不是,”助理立马改口,“可能那个人喜欢你另一个朋友,不然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薛济摸了摸下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余丞这是对自己的鱼塘腻歪了,这会儿又看上他了?

    助理点头:“对,毕竟您俊朗又帅气,您的另一个朋友肯定也不差。”

    薛济为难道:“倒也是,这么优秀。”

    助理:“是的。”

    薛济:“人又好。”

    助理:“您说的是。”

    薛济:“又帅又体贴。“

    助理:“没错。”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褚寒峰喜欢,他倒没什么问题。

    啧。

    薛济想来想去更愁了,这种横刀夺爱的事情他怎么能做?

    虽然余丞确实还挺好的。

    但他不是这样的人。

    况且这事如果给褚寒峰知道了……

    万一狠起来,也不知道是先剁余丞还是先剁他?

    或者让他们两个一起做对亡命鸳鸯?

    薛济:“……”

    纠结再三,薛济决定探探褚寒峰的口风,当即打开微信,噼里啪啦就是一大段文字。

    【薛济】:忙着呢?

    【薛济】:要不要我带余丞过来看看你?

    【薛济】:对了,你跟余丞现在算是个什么情况啊?

    【薛济】:在一起了?

    【薛济】:你要不要先别太抱有期待?稍微冷静一下?

    【薛济】:他对鸭那么好奇,万一把你当鸭呢?

    漫长的等待。

    薛济的脚抖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听见微信一响。

    【褚寒峰】:?

    【褚寒峰】:什么鸭?

    薛济感慨万千。

    当然是活好帅气的高贵鸭。

    既可以白嫖又美味。

    薛济也没想到,高岭之花如褚寒峰,最后居然会栽在余丞的手上,当即表示安慰。

    【薛济】:其实鸭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薛济】:起码可以得到对方漂亮的肉啊体啊什么的。

    【褚寒峰】:???

    【褚寒峰】:有病治病。

    【薛济】:……

    本以为这段聊天就到头了。

    手机倏地又一响:

    【褚寒峰】:什么时候来?

    后知后觉,才想明白褚寒峰这是在问,准备什么时候带余丞去他面前溜达。

    薛济忍不住叹气。

    这世界上又多了个伤心的人。

    果然,自己太优秀了也是个错。

    如此腹诽,薛济招呼助理道:“您等会儿跟余丞讲下,吃过晚饭我带他出去一趟。”

    说着,薛济稍顿,又补充了一句:“再让他从那些行程里挑几个感兴趣的,其余的进一步沟通,看看公司里还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仅几小时之隔。

    孙灿经历了手上资源数不过来的喜悦,到仅留下一个密室逃脱节目的特邀嘉宾和一个饮料代言的落差。

    至于那个恋综,对方也不急着答复,所以还在待定中。

    他甚至不敢相信好几个网剧,余丞居然一个都没留。

    一!个!都!没!有!

    直到有人悄悄过来打听:“余丞最近跟薛总关系不错啊,网上传得那些是真的吗?”

    “网上?”孙灿莫名其妙,“你们还信那些八卦呢?”

    “本来不信,但是上午有人不小心听见余丞跟薛总聊天了。”

    “?”

    “其实隔太远了,也没太听清,”对方说,“就是余丞好像跟薛总保证来着,自己绝对没有在外面偷人。”

    “啥?”

    话音刚落,对方的微信群猛震。

    那人没有回避的意思,孙灿下意识也探头往旁边瞧了一眼,只见群里的头像正刷刷刷往外冒。

    【我听见了,余丞说让薛总怎么惩罚他都行!】

    【不是说让薛总饿死他?】

    【你们没看见,余丞走老远了薛总都没收回眼!那耐人寻味的表情啧啧啧……】

    【最新消息,余丞被薛总喊去办公室了!】

    【报!薛总带余丞出去兜风了!】

    【薛总说今晚上的会议取消】

    【薛总说不回公司了!】

    【哦豁……】

    【稳了!】

    孙灿:“……”

    孙灿既震惊,又茫然。

    他给余丞发了条微信语音,不确定问:“你现在跟薛总在一起?”

    对面似乎不太方便,只给他回了个文字消息。

    【余丞】:是啊

    孙灿问:“晚上不回来了?”

    【余丞】:照这个趋势,是有可能

    孙灿:“……”

    居然这么猛的吗?

    怪不得余丞之前总反复强调自己已经不喜欢褚寒峰了!

    平时他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

    第 37 章

    回复完孙灿的微信, 余丞不明所以观察了薛济几眼。

    这人莫名其妙突然说要他陪着一起去趟褚家老宅,也不知道是打得什么算盘。

    扪心自问,余丞本来是想拒绝的。

    他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网上人云亦云,除了连烧好几日的褚寒峰, 甚至还传出宋非晚在灵堂哭晕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虽然大多数人都说宋非晚忽然来这么一出, 不过是为了替褚寒峰争取那一大笔财产, 所以才想出这样笼络人心的手段。

    但余丞看得出来, 余征祥瞧见这则小道新闻时,简直心疼坏了。连无所事事时在微信上给他发的震惊体健康小贴士,都从一天十条减到了两条。

    只是余丞也没想到,褚家的老宅居然这样远。

    随着夜幕降临, 司机把车开得越来越偏,一直等到路过郊外的中心旅游景区,依旧没有停的打算。

    待到了半山腰, 才终于看见遥远处的山水院落,正大门的门楣上隐约挂着的白灯笼随着山风晃晃悠悠, 就连门柱两侧的石狮上都缠着花白,白布随风鼓动,有种稍不注意就得被这呼啸狂风吹走的错觉。

    不得不说, 若是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 这里的风景肯定会很不错。

    毕竟无论是选址, 或是仿古园林建筑,就算是普通人花了大价钱,也建不了这般气势。

    可偏偏是这寒冬腊月仿佛随时都要飘雪的季节, 配上过于严肃庄重的白事……

    多多少少莫名有些瘆得慌。

    余丞心里泛起嘀咕,忽听身边薛济突然感慨:“对了, 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啊?”

    这话来得突然,余丞怔然:“啊?”

    薛济胡诌了个借口道:“那恋综栏目组托我问的,说若是有合作机会,一定尽量满足你的需求。”

    余丞:“……”

    余丞一心只想吐槽。

    放屁吧!

    这人怕不是以工作为由头,估计来敲打提醒他。

    余丞有意避开那些危险项,反正那人就是吃褚寒峰的醋,他反着来总没错吧!

    余丞:“还好吧,我这人也不是很挑的,最起码得性格好。”

    薛济:“性格好?”

    余丞:“不能太冷,不然没话题。”

    薛济:“这样。”

    余丞:“话多一点就更好了,热闹。”

    薛济:“……”

    余丞:“阳光帅气型就很好。”

    薛济:“…………”

    余丞:“我最喜欢幽默的人了。”

    薛济:“………………”

    薛济大气都没敢吭一句。

    瞧这描述,简直贴脸到不行!

    这不就是妥妥的暗示嘛!

    说不是他肯定都没人信!

    薛济斟酌了半天,清了清嗓子:“其实缘分这种东西吧,确实不能勉强。”

    余丞立即提高警惕。

    来了来了!

    这人要点题了!

    薛济对上余丞真挚的眼:“你听没听过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

    他想了一路,还是不能让余丞错上加错。

    必须把爱慕的苗苗扼杀在摇篮里!

    结果余丞无比肯定的点头:“听过啊。”

    薛济:“嗯?”

    余丞顺着薛济的话讲下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薛济:“?”

    余丞:“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怎么会那么想不开呢,你说对吧!”

    “啊?”薛济本来还有一肚子的劝慰话,结果被余丞突如其来的豁达,登时全给憋回去了。

    但看来看去,又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一脸坚定的渣男样,就好像已经为自己找好了下一家鱼塘。

    默了半晌,薛济欲言又止回:“……是这个理。”

    薛济话音刚落,就有老者迎上来,喊了声“薛少爷”,一边说着又开始拿袖子抹眼泪:“小少爷正等着您呢,快进去吧。”

    想来是陪了褚老爷子多年的管家,言语间依旧留着上个年代的习惯,余丞还在读书时有回听褚寒峰接电话,被对方恭恭敬敬唤了声“小少爷”,当时就觉得稀奇。

    后来才听褚寒峰提了几嘴,老爷子念旧,身边人便也一直守着那些习惯,从不越矩。

    那会儿他对褚寒峰还没有什么其它想法,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规矩这么多,以后谁家姑娘嫁给你,那小少奶奶还挺难当。”

    一边想着,余丞下意识睨了眼身边的薛济。

    褚老爷子听起来就是个难对付的主,看如今的情形,恐怕褚世华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小少奶奶确实不好当。

    不过薛济家世也不错,又跟褚寒峰竹马一场,大概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主。

    这样一想,俩人还挺配。

    余丞想得出神,一踏进前院,就被里头歇斯底里的哭声给震撼到了。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伤心难过是人之常情。

    可旁边还有几个拍照的,就显得有几分……做作。

    老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少爷昨天守夜一宿没睡,估计是伤心过度,又累着了,今儿个又烧起来,被我好说歹说才肯去房间里暂时休息一会儿。”

    说着便带着二人左绕右绕,在一间房前停住脚。

    薛济略点了点头,推门进去。

    绕过一扇雕花竹影屏风,余丞见到了穿着一身黑的褚寒峰。

    那人平日里的气场本就不近人情,这会儿就显得更冷。

    余丞打量着褚寒峰与前段时间比更显瘦削的侧脸,一直没吭声,就听薛济问:“听说你病了?”

    褚寒峰目光状似随意一瞥,深深看了眼还杵在薛济身后的余丞,才不紧不慢答:“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不病不行。”

    余丞一愣,没成想这两人就在自个儿面前兀自聊起天来,连忙提醒:“我在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薛济也没料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一提,褚寒峰竟也丝毫不避讳,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余丞和褚寒峰之间徘徊了须臾,又想起余丞刚才的那番话……

    最终薛济将同情的视线落在褚寒峰的方向,对余丞说:“要不你出去散散步?”

    余丞本来也不想在俩人面前多待,破坏薛济朝思暮想的二人世界,登时应和:“行啊。”

    结果换来褚寒峰无声的一瞥。

    余丞只觉得这眼神凉飕飕的。

    想来褚寒峰跟褚老爷子再不亲近,到底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逝世会心情不好总是难免,余丞觉得自己可以理解。

    余丞对上褚寒峰的眼,小心翼翼问:“那我方便去看看宋阿姨吗?”

    褚寒峰默了两秒才回:“你让管家带你去,就说是我讲的。”

    “知道了。”

    余丞颔首,离开前还犹豫要不要客套几句,让褚寒峰保重身体。

    但一想薛济还在,就觉得没那个必要。

    他再多嘴,某人的醋坛子怕不是得掀翻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如此想着,余丞溜得飞快,留下身后眼神复杂的薛济,以及神态间颇为耐人寻味的褚寒峰。

    薛济琢磨了一下自己的用词,迟疑地打破彼此间在当下略显沉默的气氛:“有件事情,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褚寒峰收回定格在余丞离开处的视线,淡淡问:“怎么了?”

    薛济实在是纠结的很,决定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用料:“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缘分天注定?”

    褚寒峰微垂眼睑,似乎心里还在想着其它事。

    薛济一字一顿道:“强扭的瓜不甜。”

    褚寒峰忽地微微一愣,抬眸。

    薛济也没管褚寒峰有没有接话,继续说下去:“余丞是挺不错的,就是鱼塘里的鱼有点多,保不准明天就……”

    话到一半,忽地被褚寒峰截断。

    只见褚寒峰轻轻一笑,指间似是还留恋着某种残余的温度,在敛眼时不经意般摩挲了一下指腹,不以为然道:“没吃到的瓜,怎么知道甜不甜呢?”

    薛济的表情忽地空白了一秒。

    他认识褚寒峰这么久,就算是曾经意识到这人对余丞理应是特殊的,也很难有这样的时候。

    哪怕是对余丞再纵容,再关注……

    也总是显得风轻云淡。

    毕竟少有事情能入得了褚寒峰的眼,能够做到多提一嘴、多问一句的程度,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仿佛能牵动对方情绪的人与物终究少之又少,“得到”与“失去”于对方来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前不久他为了褚世华那凭空出现的私生子,替褚寒峰急得要死,偏偏当事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连那笔庞大资产都视如尘土,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唯独刚刚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竟让人觉得有种不寒而栗的滋味——

    薛济突然觉得余丞如果再继续像这样浪下去,怕是要完。

    另一边,余丞浑然不知薛济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担忧,整个人因为见到宋非晚而心情大好。

    尤其是得知宋非晚的身体状况并没有网上说的那样糟糕,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不管宋非晚和余征祥之间的关系如何,相隔这么多年,宋非晚仍旧对他挺好的。

    只是宋非晚也没料到余丞会出现在这里,乃至初见余丞找上门时还有些疑虑,直到得知对方是跟着薛济一起来的,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用宋非晚的话说,这里人多事杂,总怕出点乱子。

    但有薛济在,褚家之间再不合,也总不能牵扯到薛济的头上,平白给自己制造麻烦。

    聊着聊着,宋非晚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薛济平时跟寒峰的关系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过……”

    余丞手里端着宋非晚刚刚替自己沏好的茶,小抿了一口,乖巧坐等宋非晚把话说完。

    宋非晚问:“听说寒峰最近交男朋友了,你知道是谁吗?”

    余丞喉头一哽,差点被喉间的茶水呛死。

    余丞:“……”

    余丞不动声色清了下嗓子,不确定宋非晚究竟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消息。

    “是吗?”余丞故作镇定摇头,“我没有听说啊。”

    宋非晚点头。

    他这儿子本就是个心里容易藏事的人,旁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若不是被她不小心撞见,怕是连她都至今还蒙在鼓里。

    这种事情,多想也无益。

    宋非晚随意换了个话题:“你说跟薛济一起来的,怎么也没看见他人?”

    余丞回:“薛总在寒峰哥那儿呢,大概是两个人想单独聊聊天吧。”

    宋非晚眉梢轻抬:“故意把你支开了吗?”

    余丞没吭声,不置可否。

    宋非晚若有所思问:“你觉得他们俩关系怎么样?”

    余丞实在是为难,偏偏宋非晚又非得问个究竟。

    他只能委婉道:“您不是刚刚也说嘛,薛总跟寒峰哥关系挺好的啊,毕竟两个人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

    宋非晚忽地一怔。

    余丞说:“这种事情,说不定您去问问薛总,他可能会更清楚?”

    宋非晚沉吟半晌:“算了。”

    稍顿,才无可奈何道:“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喜欢就好,只要他们开心,我倒没什么意见。”

    余丞点点头,没说话。

    宋非晚笑:“倒是你,之前跟姓裴的那小子……”

    余丞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打断:“我那时候真没撒谎,都是网上乱传的。”

    “知道了,”宋非晚眉眼弯弯,“不过我倒还挺意外的,星河居然跟你挺熟。”

    余丞:“?”

    余丞茫然眨眼,才反应过来宋非晚说的是谢星河。

    宋非晚:“昨天他来看我,忽然跟我提起了你。”

    余丞:“啊?”

    宋非晚:“大概是看了那档综艺节目,说起我想认你做干儿子的那件事,就讲找机会可以为我引荐一下,约出来一起吃顿饭,不过得等过段时间了。”

    余丞:“……”

    宋非晚莞尔道:“你觉得怎么样?”

    余丞一阵哑然,顿时有些胸闷。

    实在是……

    不怎么样。

    余丞也没有搞懂,好不容易应付完薛济……

    这个谢星河又是闹得哪一出?

    莫非是真以为宋非晚想认他做干儿子?

    做了宋非晚的干儿子,他和褚寒峰就变成了兄弟……

    他就不能再对褚寒峰有任何遐想?

    是这样?

    就很离谱。

    余丞莫名其妙,为了他一个小炮灰,至于么?

    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是都疯了吗?!

    第 38 章

    这个话题真的没法继续聊。

    况且宋非晚这几天忙得很, 他再继续待下去,就得打扰到别人休息了。

    余丞叮咛了几句让宋非晚早些休息,便退出了房门回去找薛济。

    山里的温度明显低了许多,尤其是晚上, 刺骨的霜风有些迷眼睛, 吹得满宅的白灯笼呼啦啦乱转。

    余丞不由地脚步加快, 可这会儿没人带路, 兜兜转转竟走岔了廊道, 不知怎地就路过了主厅的灵堂。

    那场哭天喊地的闹剧明显已经收场,人基本上都散了,唯有桌案上的香烛不断,偶有夜风掠近, 那几抹温黄烛光便顺着风的方向一抖,映得墙上的影子都一起扭曲晃动。

    那阵香火气也是这时飘到余丞鼻间的。

    莫名其妙的,他突然想起了原书里的余征祥。

    抑郁不得志, 最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很多人都说死者在心脏彻底停止、大脑完全死亡后,灵魂还会在这个世界上逗留七天, 其实这种东西余丞是不信的。

    可如今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又忍不住总是会想,若是按照梦里的剧情一直走下去, 那时候的余征祥岂不是很难受。

    身前没个陪的人也就算了, 弥留之际知道他的惨样, 是不是会心疼的连魂都不得安宁。

    出神间,余丞倏地看见站立在桌案一侧,默默续着线香的褚寒峰。

    他其实只是随意瞥了下, 便见那人跟察觉到什么一样,侧眸看过来的时候, 落了暗淡星火的眸光准确无误地撞上他的视线。

    余丞无端一愣,就见褚寒峰将剩下的香烛收在桌底,然后问他:“迷路了?”

    余丞抬脚就要走,又听褚寒峰淡淡说:“这个点,乱跑很容易出事的。”

    余丞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已经过十二点了。

    本来也没觉得……

    莫名奇妙被褚寒峰这么一说,余丞打了个冷噤,背脊骤然窜上一股凉意,冻得人连头皮都是麻的。

    “你这人……”余丞没好气道,“怎么还挺迷信。”

    话音刚落,褚寒峰就看着他轻轻抬了下眉:“我说什么了?”

    余丞瞧着对方,觉得褚寒峰应该是想笑的。

    又或者只是被摇曳的烛火晃了眼,是他一时看错了,反正再正眼瞅过去时,褚寒峰便只是站在原地静静打量着他,见他臭着脸没吭声,又轻轻开口岔开了话题:“见到宋非晚了?”

    余丞在走和不走之间徘徊了良久,最终还是选择先跟森*晚*整*理褚寒峰待在一块儿,好歹是个大活人。

    他拿出手机给薛济发消息,问人在哪,一边回褚寒峰的话:“见到了。”

    见余丞靠近,褚寒峰主动往风口的位置站了站:“怎么说?”

    不住往脸上刮得山风顷刻间被身边人挡去些许,余丞小心翼翼朝里走,虽然来时已经上过了香,余丞还是心头惴惴地朝灵柩拜了好几下,才咕哝着接话:“能怎么说,看宋阿姨没事我就放心了。”

    褚寒峰与余丞并肩而立,闻言多看了余丞几眼,陡然道:“然后呢?”

    余丞没明白褚寒峰的意思,纳闷地迎上褚寒峰别有深意的眼光:“然后什么?我这不是走错路,碰到你了么?”

    褚寒峰眉头皱了一下:“我看你是碰到鬼了。”

    “……”

    余丞一个激灵,觉得周围的温度急速骤降,要是站在旁边的是别人,他估计已经一个巴掌拍人脑门上了:“你闭嘴!”

    话没说完,余丞就觉得脖子一紧,颇有一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滋味。

    褚寒峰十分顺手地拢了拢他的棉服领子,一直将拉链拉到最顶上才善罢甘休。

    余丞立即不满意了:“你干嘛?”

    褚寒峰垂眸睨他一眼。

    余丞撇嘴道:“这衣服拉上去不好看。”

    原本他还想拿条围巾的。

    结果薛济催得紧,他一急就忘了。

    褚寒峰估计是觉得面前这小祖宗实在是很难伺候,本来就皱着的眉头蹙得更紧:“这时候还挺讲风度?”

    余丞哼哼道:“你对酷boy有什么意见吗?”

    褚寒峰凉凉看过来:“酷boy还会冷得一边搓手一边跺脚吗?”

    余丞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些下意识的小动作,甚至还因为冷得直哆嗦,干脆拢着手直接藏进了袖子里,颇有种东北老大爷的姿态。

    就很烦。

    余丞瞪过去,小声怼:“酷boy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关你屁事。

    但毕竟是在这种地方,还是人家的亲爷爷,余丞后面一句话咽了回去。

    阿弥陀佛。

    真是罪过。

    余丞登时就不理人了,垂着脑袋开始望鞋。

    头顶传来褚寒峰不紧不慢的嗓音:“是这样?”

    余丞不作声。

    褚寒峰道:“所以这么久不见,也没想着问问我的情况?”

    余丞:“?”

    他倒是想问来着。

    这不是怕薛济不高兴么。

    但莫名的,褚寒峰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但要说哪里怪,余丞又说不太上来,只觉得这人为了挑他的毛病,已经无所不用极其。

    况且……

    余丞旋即抬头:“也没有很久啊。”

    褚寒峰看着他。

    余丞说:“上上个礼拜咱们不是刚见过吗?”

    褚寒峰只觉得一辈子的耐心,光用在这一个人身上了。

    前十分钟他都还在想,这人自打进了宅子起,心思明显就不在他这里,若是气极了,索性把人直接绑了算了。

    但下一秒对方又特别恰巧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那点随着烦躁情绪一并涌现的晦暗思绪,又如潮水顷退般消弭……

    直到此时此刻,褚寒峰突然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心软。

    暗自思付,褚寒峰直接气笑了:“是吗?”

    余丞理直气壮:“不然呢?”

    而褚寒峰没接话,眸光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下更显深邃,只一言不发地审视着眼前人。

    他明明早就厌倦了这种毫无用处的克制,其实他一点都不介意在这里给人一点教训,哪怕是桎梏着对方将人压在灵柩一角,就在这香烛灵位下……

    他这人从不信神佛,也对褚家犹如做秀般的亲情没有任何感觉。

    只是……

    褚寒峰看了余丞一眼,觉得还是算了。

    他自己倒也罢了,反正他也无所谓,下地狱又怎么样。

    可事关余丞,又不免多了分心思。

    如同无声无息滋生的软肋,反而开始顾忌许多。

    褚寒峰强压下那点燥意,轻飘飘道:“你先到里头坐会儿,我等会儿跟你一起回去。”

    这话让余丞当即警觉起来:“一起?”

    褚寒峰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你认路?”

    余丞哑然了两秒:“回哪?”

    褚寒峰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太想搭理他:“你从哪里出门找宋非晚的,那就回哪里去。”

    余丞人都懵了:“不是……你房间啊?”

    褚寒峰看着余丞顿时慌了的表情没理人。

    “那薛济呢?”余丞问。

    说着余丞还拿出手机瞧了一眼。

    他发出的消息薛济还没有回复,也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今天来得客人多,房间有些不够,”褚寒峰说,“他和司机住在客房。”

    余丞茫然:“他和司机?”

    褚寒峰蹙眉:“你又有意见?”

    余丞:“要不再加我一个,床不够的话,打地铺也行啊。”

    褚寒峰:“……”

    余丞:“凭什么我要住你那儿?”

    褚寒峰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光了:“这是委屈你了?”

    余丞:“……”

    余丞:“你也不怕人家误会?”

    褚寒峰盯着余丞的脸:“人家是指谁?”

    余丞:“比如……你妈?”

    褚寒峰怀疑眼前这大少爷在骂人,额角轻轻一跳。

    又听余丞欲言又止道:“还有薛济……之类的。”

    最后一个字音刚刚落下,余丞只觉得褚寒峰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正纳闷自己这番话怎么就得罪对方了……

    外头突然传来动静,是放得很轻的脚步声。

    要怪只能怪这种中式风格着实令人浮想联翩,余丞转瞬就把其余的抛诸脑后,身体十分实诚地往褚寒峰方向靠拢:“你听见什么了吗?”

    褚寒峰眸光微转,侧身将人护在身后。

    余丞都快被褚寒峰这番举动吓死了,心想该不会真有什么脏东西吧。

    下一秒,就见“脏东西”踱步走进来:“本来还想着哥哥一个人待着无聊,特地过来瞧瞧,原来有人捷足先登了。”

    来人长相秀气,眉眼间与褚寒峰有几分相似,但细看又觉得哪哪都不一样。

    比起褚寒峰那种过于凌厉的俊美,哪怕眼角眉梢间都透着不近人情的气场,对方相较来说,五官要柔和许多,说起话来都显得笑嘻嘻的。

    余丞探头看了一眼,心里已经隐有猜测。

    尤其是这人还叫褚寒峰“哥哥”。

    他记得原书中并未有这号人物,更别提褚世华还光明正大把人带回家,将对方私生子的身份彻底坐实。

    余丞没太想明白,致使褚世华这样做的导火索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的转变引发了什么蝴蝶效应,让褚世华也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果然没错啊,差点错过了。”余丞的脑袋里有些乱,被对方这么忽然一出声,转瞬给拉了回来。

    对方的视线慢悠悠扫过褚寒峰格外不耐烦的脸,最终将带笑的眼光落在他处:“爸爸说余家的少爷长得特别漂亮,实在是惹人喜爱,原来是真的。”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余丞脸色沉下来,与褚寒峰低声嘀咕。

    一句话未毕,就见来人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自己,似有要上前看个仔细的意图。

    只是还没来得及近身,便被褚寒峰冷如寒霜的眼神给拦住。

    那眼神仿佛开刃的刀锋,毫不怀疑只要再上前半步,挨上他身后人半分,就得生出把人手给砍断的心思。

    余丞只看见对方微怔的表情,似有忌惮般又多望了他几眼。

    然后在他回过神之前,褚寒峰忽然牵过他的手,带着他与对方擦肩而过。

    影子在火光的照耀下印出长长的一道,抖晃地交错了一瞬。

    最终独留下那一个,回身紧紧凝视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长久没有收回眼。

    第 39 章

    待走出去老远, 余丞下意识回头。

    那人就站在褚寒峰之前站着的地方,静静注视着他们一直没移眼。

    余丞匪夷所思:“什么情况?”

    褚寒峰没答,一直拉着余丞往房间的方向走,然后看余丞凝神间又把方才那番疑虑抛到了九霄云外, 极不情愿收回手道:“我想了一下, 还是觉得咱俩住一间房不合适。”

    褚寒峰的语气难得好说话:“倒还有一间房。”

    余丞眼睛一亮。

    褚寒峰说:“原先本来是爷爷的书房, 也有休息的床榻经常在那里过夜, 只是后来风水先生说位置不太好, 就一直空着了。”

    余丞:“……”

    余丞听得心里发毛,待在老爷子住过的房间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适了。

    他思索几秒,面无表情开口:“那我还是打扰一下你吧。”

    原本余征祥还憧憬过依山傍水的园林别院, 但他嫌弃太过空荡,若晚上一个人住还怪吓人的。

    如今深有体会,是真的很吓人。

    余丞心里琢磨着等会儿得跟薛济商量下, 唯二留下来的那档密室逃脱行程要不也能推就推,安安静静的不好吗, 去什么密室逃脱寻刺激。

    褚寒峰没接话,二人之间便再度静了下来。

    顺着石子路往前走,旁侧便是十分别致的溪流景观, 或许是想了什么法子, 淙淙作响的溪流并未在这隆冬天里被冻住, 反而顺着曲折小径潺潺淌向不远处的那汪清潭。

    这水声清晰入耳,反而衬得彼此间安静得有些过头。

    突地手机“嗡”的震了好几下,在当下环境中格外明显。

    本来也觉得气氛有点诡异, 余丞索性掏出手机再没看褚寒峰。

    结果点开微信一看,发现薛济没回消息, 倒是谢星河发了几条语音来,被他随手点了转文字后,就一个一个往外冒,足足好几行。

    【谢星河】:刚宋姨说你跟着薛济去了褚家大宅?那她是不是也跟你说了,有时间一起吃顿饭的事?

    【谢星河】:不过大老远的薛济把你带去做什么?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去吧?

    【谢星河】:我跟你说,薛济那老东西怕不是什么好人,这月黑风高的说不定别有用心,你记得小心点。

    余丞看得额角一抽,忽地手上一空。

    本来还稳稳拿着的手机,陡然被人抽走。

    余丞停住脚,猛地抬头:“你抢我手机做什么?”

    褚寒峰轻轻一瞥对方头像和备注,摁了锁屏揣进自己兜里:“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还约了饭局?”

    余丞只感觉这人简直是在故意找茬:“你为什么会知道?”

    褚寒峰忽然有些后悔,上回宋非晚去家里找他时,自己就应该把这人一起拎下楼去,让人藏不了才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手背陡然一凉。

    余丞试图把自己手机抢回来,手刚打算伸进褚寒峰大衣口袋里,手腕便被对方用力攥紧。

    如此,余丞的手似虚搭在褚寒峰的腰际,远远望去反而像是个再亲昵不过的拥抱。

    余丞无语:“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骤然间,万籁俱静。

    仿佛萧瑟的寒风都凝滞。

    褚寒峰没说话,只微敛着眸注视他。

    对方的眸子本来就黑,此时被裹挟在无边夜色里,便似暗得仿佛能够掩去所有情绪,只余下浓稠且幽深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迎上余丞打量的视线。

    余丞试探问:“因为谢星河?”

    他原本以为褚寒峰清风明月、无欲无求,对这类东西应该不太会放在心上。

    就连原书里,那么多人趋之若鹜,意图求得白月光青睐,可那人似乎至始至终都没能真正对谁动过心,青睐于谁。

    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能看见褚寒峰破防的样子。

    还是因为谢星河。

    余丞眨也不眨地看着褚寒峰的脸,像是唯恐错过对方任何一个表情,连呼吸都轻了许多:“真的是因为谢星河?”

    褚寒峰不语。

    余丞屏息道:“你喜欢谢星河啊?”

    一瞬间。

    凉风拂过眼角眉梢。

    溪河重新缓缓向前。

    褚寒峰干涩的喉头微不可见地轻轻一滚,像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余丞便是在这时快人一步,趁着褚寒峰愣怔间,迅速把自己的手机夺回来。

    余丞没好气说:“喜欢就喜欢嘛,在这里拿我撒气做什么?”

    褚寒峰鲜有这种英雄气短的时候,本就幽沉深邃的眸光更显得晦暗不明,默了半晌,直接被气笑了,哂道:“我喜欢谁?”

    余丞把手机收好,撇嘴:“我管你喜欢谁。”

    又不关他的事。

    说着就要走,结果被褚寒峰再度钳住腕部,很莫名的,心里有某种不知名的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抬手就要把人甩开。

    本来不推还好。

    结果这一推搡,褚寒峰竟力气大得出奇,在他企图挣脱间,步步紧逼。

    余丞下意识后退,脚下陡然一空!

    冰冷透骨的流水顷刻间没上小腿,鹅卵石上满是青色的苔藓,余丞脚下一滑,直接“扑通”摔了下去。

    水声在寂寥夜里惊天动地般充斥着耳膜,周围溅起巨大的白浪,溅在他的发梢与眉眼间,乃至全身上下都湿了个彻底。

    余丞懵了半秒,便见褚寒峰仍旧拽着他没放,抓着他的每一根手指都似要揉进他的骨子里,片刻不得松弛,以致于那电火石光间被霎时拉了一把,没一屁股下去摔得太惨。

    而褚寒峰被他这么一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明明是滴水成冰的冬夜,可对方犹如浑然不觉,只灼灼盯着他看。

    余丞被吓得不轻,瞳孔紧缩,脸色煞白。他打了个冷噤,不由自主将背脊肌肉绷得很紧,见褚寒峰片晌没动,又茫然唤:“褚寒峰?”

    他看着褚寒峰潮湿的发梢和落满水的侧脸,对方微微眯着眼,连稠密的眼睫也都被这流水溅得落了水珠,一片湿润。

    忽地脸侧又是一凉。

    褚寒峰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下颚,迫使他不得不略微抬头,与人对视。

    下一刻,万籁俱静时,他听见褚寒峰又轻又缓的嗓音。

    明明该是清冷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线。

    可他却无端听出来某种极为隐忍的克制,就这样贴着他的唇缝,透出一丝与周围截然不同的潮热气息。

    褚寒峰偏了下头,垂眸的间隙,唇几乎就要贴上眼前人的嘴角,眼神也愈发深沉。

    像是饥饿的猛兽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随时要将到手的猎物残食殆尽,随着目光流转,把一寸寸血肉都吞之入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随着余丞条件反射地眨眼一躲,褚寒峰喉间发出一记模糊的笑音,又将他的脸轻轻转过来。

    “再说一遍,”褚寒峰低声道,“我喜欢谁?”

    第 40 章

    喜欢谁?

    总不能喜欢他吧?

    若搁在以往, 余丞估计自己应该已经吐槽出声了。

    可眼下他在褚寒峰晦涩不明的眸光下,竟生出几分无所适从的滋味。

    冰凉的流水冻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思绪变得飘忽,可偏偏褚寒峰的呼吸炙热, 就这样抚过他的嘴角, 贴着他的唇缝, 烘得人难受。

    “你喜欢谁,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余丞竭力保持清醒, 启唇的同时,迎上眼前人的视线,一字一顿地清晰问:“怎么,喜欢我?”

    他原本是想故意恶心褚寒峰的。

    毕竟这人可能连着的红线千千万, 没一条是应该绑在他手上的,话说出口的同时,梦里褚寒峰那无比烦厌且嫌恶的神色又浮现在脑海里, 像是恨不得他下一秒立马滚出对方视野,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可预料中的鄙夷视线没有出现, 褚寒峰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余丞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只觉得这人简直是有病,还病得不轻, 非要拉着别人一起受罪。

    忽地褚寒峰拇指指腹轻轻擦了下他的嘴角, 在唇缝处流连了半秒。

    “你——”余丞正要出声。

    身后传来呼声:“小少爷?!”

    老管家一瞧这场景简直是吓坏了, 隔着一座石拱桥,遥遥喊道:“你病还没好,泡在这冻死人的水里做什么?!”

    余丞一惊, 连忙避开褚寒峰的手,作势就要起身。

    结果褚寒峰的不放人, 低头将额头抵上他的额头。

    余丞本来就冷得要死,突如其来感受到一阵滚烫,猝不及防的热意便清晰无比地顺着二人紧贴的肌肤,让人觉得眼角眉梢间也都是烫,一直窜到心口处,灼得人浑身一颤。

    “我好像还在发烧,很不好受。”

    “……”

    褚寒峰的语气轻得如同耳语:“让你问一句我的情况,就这么难?”

    “……”

    余丞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冻傻了。

    连最后怎么从水里爬起来的都不知道,他默默走在褚寒峰身边,老管家问东问西,一个劲地心疼褚寒峰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褚寒峰只解释说是自己没看清路,一时脚滑,头晕眼花险些站不起来,他自己倒没什么,只是还连累了别人。

    老管家一听又念叨了几句,多是让褚寒峰好好休息之类的,余丞也没注意听,脑袋里唯有褚寒峰前一刻那不明不白的话,一直反反复复的回放。

    这什么意思?

    就因为他想恶心人,所以反过来屈尊降贵的朝他示弱,玩他心态?

    一直等回了房,余丞都没想明白。

    蓦地被人轻唤了句,硬生生给拉回思绪。

    “余少爷?”

    “小少爷都跟我说了,要不是您,他怕是得伤着,”老管家给余丞递了条热毛巾让他擦擦,“先把湿衣服给换了吧,我去叫人熬点驱寒汤给你们送来。”

    “好,谢谢。”余丞怔怔回。

    这称呼喊得他有些不习惯,对方唤了好几下后余丞才反应过来时在叫自己,连忙看过去。

    恰好褚寒峰从衣帽间走出来。

    对方手上拿了件纯色白T恤和内裤,余丞稍微往上抬眼,就恰好迎面对上褚寒峰的视线。

    “已经放好了热水,你去洗吧。”

    说着,褚寒峰把衣服递给他。

    余丞看了看褚寒峰手上那件颇为宽松的T恤和裤衩,又瞧了瞧褚寒峰。

    旁侧“吱呀”一声,老管家出去嘱咐人熬汤去了。

    余丞蹙眉:“你的衣服?”

    “不然呢?”褚寒峰说,“没穿过的,将就一下。”

    余丞嫌弃说:“裤子有点大了吧。”

    话音落下,彼此都缄默了须臾。

    褚寒峰的目光也不知道往哪儿瞟了一眼,余丞后知后觉,骂:“靠,我不是这个意思。”

    褚寒峰:“我又没说话。”

    余丞强调:“我说的是腰围。”

    褚寒峰点头,一副懒得跟他争的样子:“你也可以选择不穿。”

    余丞:“……”

    余丞有种快要当场离世的错觉,一把将衣服抓在手里,闷声闷气呛回去:“觊觎我的肉丨体是不是,做梦吧你!”

    旋即满脸愤愤,头也不回走进浴室里。

    浴缸里已经放好了热水,缭绕雾气在他推开隔断玻璃门的时候扑面而来,暖乎乎的。但余丞没有泡很久,只简单冲洗一下,洗了头便出去。

    余丞一边走一边调整裤腰,不得不说褚寒峰只是身量看上去清瘦,但其实是有料的。

    就像这会儿,他穿着褚寒峰的裤子老觉得空荡荡的,总是忍不住拎着裤腰往上提。

    走着走着,毫无征兆对上褚寒峰上下打量的视线。

    “看什么?”余丞不满问。

    褚寒峰说:“看你的细胳膊细腿。”

    其实平心而论,余丞虽然瘦,但却瘦得很匀称,尤其是在褚寒峰看来,对方的腿型又长又直,小腿的肌肉线条弧度也漂亮得刚刚好,晒不黑的肤色似是被随意揉捏一下就要微微透出一层薄薄的绯色。

    想到这些,褚寒峰微微眯了下眼。

    余丞也顺着褚寒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余光一瞄褚寒峰,心里更不爽了。

    他撇嘴,不自觉咕哝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褚寒峰一听笑了,也不清楚这人究竟是从哪里来得这么多脾气。

    所以当初听说这人要混娱乐圈,除了不可说的私心,也是由衷的觉得对方并不适合这个大染缸。

    一点心思全在脸上,动不动就要怼人。

    可因为是这个人,他偏偏受用的很。

    褚寒峰这笑意来得浅淡,眉梢微抬时,便带着戏谑神色:“要收门票?”

    余丞:“收你……”

    门“吱呀”一声又打开。

    余丞把最后一个字咽下去。

    有人端着两碗汤盅小心翼翼走进来,老管家跟在后头,手上还拿了药,长长叹气道:“我给陈医生打了电话,让他再给你检查检查。”

    “不用了。”

    褚寒峰收了笑,淡淡回:“让他明天再来吧,我等会儿就休息。”

    老管家忧心忡忡看着褚寒峰服了药:“也行,你早点睡。”

    随着褚寒峰吞药的动作——对方就着白开水微微仰头,喉头上下滚了滚。

    那个直冲心灵的画面又冷不丁冒出来,余丞一直等到外人离开才犹豫地开口:“对了……”

    褚寒峰穿着长袖的棉质睡衣,正打算去浴室冲个澡,闻言回头。

    余丞问:“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褚寒峰脚步稍顿,后背轻轻倚上墙。

    是要他继续把话说完的意思。

    余丞思索少顷:“我想了一下,从你上次喝醉到褚老爷子病逝,然后高烧不退,都是在你的计划中是不是?”

    褚寒峰不语,默默看着他。

    余丞缓缓道:“那为什么非得是我,为什么要把我扯进来?”

    其实不怪他多心,毕竟所有时间点都卡得太好了。

    褚世华妄图以私生子的存在威胁褚寒峰乖乖听话,哪知对方轻易就占据了道德高位,褚老爷子一离世,便成了老爷子最孝顺的小孙子。

    虽然余丞并不清楚其中究竟还有多少弯弯绕绕,但之前对褚老爷子绝口不提半句的人,关系自然也没有他人口中说的那样亲近。

    唯独这几日,眼前人把“孝”字发挥到了极致。

    余丞:“你最近跟我走的近,褚世华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毕竟事态特殊,他应该会对你格外关注。”

    “说我漂亮,还惹人喜欢……”这话其实余丞并不喜欢,没有哪个男生会喜欢长辈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余丞问:“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左思右想,他只能这样来解释了。

    喝醉了却记得他的电话号码,非得让他出现在自己家,如今又讲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怕不是故意把他推到褚世华眼前,来替别人挡枪的。

    褚寒峰深深看他几眼,忽又折返。

    “不乐意么?”褚寒峰俯身,与坐在圈椅上的余丞平视,他两双轻轻搁上扶手,远远看去像是把人圈子怀里,“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余丞哑然抬眸。

    褚寒峰轻声说:“一开始,确实没想引起他的注意,只是他对姓余的人不仅没有好感,还讨厌的很,就算我不介入,你在这个圈子里也不会混得有多顺利。”

    余丞不由地呼吸一滞,咬唇注视着褚寒峰乌沉的瞳孔,看那人言语间那点似是而非的笑意。

    褚寒峰默了片刻:“所以呢,要上我的船吗?”

    余丞:“……”

    褚寒峰:“而且不是误会。”

    余丞没懂,终于动了下唇:“什么?”

    褚寒峰的目光从余丞狐疑的眸,滑过对方的嘴:“既然有本事招惹人,就该想清楚招惹别人的后果。”

    余丞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转不过来了。

    褚寒峰稍微歪了下脑袋,低笑问:“喜欢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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