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喜欢他?

    余丞总觉得他跟褚寒峰之间, 一定有一个人不太清醒。

    但鉴于有病的那个人不是他。

    那应该就是褚寒峰了。

    仿佛是为了打破彼此间这似是而非的暧昧,余丞故意提高了嗓音,没好气回:“我信你个鬼。”

    褚寒峰若有所思看着余丞没说话。

    余丞靠上椅背,与褚寒峰拉开小寸距离:“你这招对我没用的, 谁稀罕。”

    余丞微抬着下巴, 从褚寒峰的角度看过去, 能看见对方漂亮的脖颈线条弧度和骨节分明的喉结, 随着这人讥诮出声, 那一小块凸起的骨节便微微滑动,连带这白皙干净的锁骨处都因为仰头的关系现出清晰的轮廓,以致于凹下去那片便格外明晰。

    余丞轻声道:“你以为只需要你随意勾勾手指头,谁都会甘之若饴地围着你转吗, 褚寒峰,别人吃你这一套,可我不吃。”

    “是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褚寒峰兀自动了下嘴角,那点温凉笑意却始终落不到眼底实处。

    余丞有意强调:“我早就说过,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对你没兴趣,不用拿这招来对付我。”

    四周的空气在话音落下的刹那, 足足沉了好几度。

    剑拔弩张间, 褚寒峰嘲讽哂道:“那你对谁有兴趣?”

    “谢星河或是梁宥杰, 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余丞稍微一愣,不承想会从褚寒峰口中听见这些名字,表情古怪地观察了几眼褚寒峰的表情:“我对谁有兴趣, 跟你有什么关系?”

    褚寒峰注视着他,有半晌没动作。

    他嗅着余丞发间的洗发水香味, 应该只是用吹风机随便吹了几下,发梢还凌乱地落在眉眼间,就这样抬眸毫不避讳地直接看过来。

    明明早知道这人就是这样。

    就像对方之前说的,喜欢可以是一部电影,一包零食,一个玩具。

    电影看完了,还会有更喜欢的。

    零食吃完了,偶尔还会想换换口味。

    玩具玩厌了,也可以再买新的。

    喜欢有什么用呢?

    褚寒峰垂眼,居高临下直视余丞那双瞳色略浅的眸子,似笑非笑回:“是没什么关系。”

    只要是他的,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褚寒峰意味深长的眸光自上到下扫向眼前人。

    因为他的靠近,看得出来对方坐得并不舒服,紧贴的后背因为闪躲的关系显得十分僵硬,让本就不算合身的裤子略往下掉,若不是被过于宽松的上衣所遮掩,应该能看见紧绷的腰腹肌肉线条和往下延伸的人鱼线。

    “可是怎么办?”褚寒峰笑问,“上了这条船,就很难再下去了。”

    余丞表情空白了一秒。

    褚寒峰喉间发出模糊的笑音:“不需要你勾勾手指头的,也能围着你转,开心吗?”

    余丞:“……”

    开心个毛线。

    原书的剧情虽然已经开始按照他的预期逐渐偏离原线,但这种离谱的走向分明跟原来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跟褚寒峰扯上关系,最后的下场不还是惨不忍睹?

    可隐隐约约,他又觉得有什么东西跟他所想的不太一样。

    褚寒峰去洗漱的间隙,余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或许是确实累了,又可能是那碗汤药有安眠的功效,余丞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不由自主地往下耷拉。

    久违的梦境又随之而至,又是那个酒店,又是那个房间,褚寒峰也还是无力倚靠在床头,哪怕已经被酒意烧红了眼,望向他的眸色也依旧是冷冷冰冰的,滚烫的指尖就不轻不重地掐在他的喉口,厌恶地让他滚出去。

    画面一转,他又陷入无边的黑暗里。

    他觉得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了,可偏偏又能听见自己歇斯底里的狰狞笑声,仿佛所有情绪和灵魂,都一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连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褚寒峰,你明明是喜欢的不是吗?”是他自己的声音,笑吟吟道,“除了把我关在这里,你就不想做点其它的?”

    “你确定不想要我?”

    “这颗心脏可是为你而跳呢,你不想摸摸看吗?”

    “或者,我整个人都可以是你的……”

    这口吻仿佛带着蛊惑,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充满暗示。

    对面仿佛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沙哑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声音又低又沉:“你不是他。”

    褚寒峰冷如冰霜问:“你到底是谁?”

    铺天盖地的悲戚冲击着灵魂深处,如潮水般席卷了所有感官。

    某个瞬间,他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深海里,窒息伴随着浓烈的失重感让他不得不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中,沿着漫长的时间流逝不住地往下坠,最后被无边无垠的黑暗所包围。

    没有人会管他。

    也没有人能救他。

    他很害怕——

    直到耳边有人喊他:“余丞!”

    余丞猛然惊醒。

    如拨云见日,天光大亮,所有雾瘴终于在睁眼的这一刻轰然散去!

    余丞偏头看了眼墙角倒映着的日影,阳光从窗台缝隙间透进来,在恍惚间,竟给人一种不够真实的错觉。

    他不自觉地急促喘息着,眨眼时才发现,视线在湿润的眼睫下只余下影影绰绰的一片,连眼角的泪痕都还没完全干透。

    余丞懵了许久,耳畔忽然传来一句耐人寻味的声线:“你做梦了?”

    恍惚好一阵子,余丞才回过神。

    这嗓音与梦境里的凉薄声线重迭,他睁大眼循声看过去,半晌才迟疑地启唇:“褚寒峰?”

    褚寒峰看着他:“梦见什森*晚*整*理么了?”

    余丞躺在床上没吱声,脸色茫然,唇色也很淡。

    见对方不说话,褚寒峰也没再继续追问,只凑近揉了把余丞乱糟糟的头发,不咸不淡道:“先起来刷牙,早餐我会让人送到房里来。”

    记忆渐渐回笼,余丞半坐起来,抬手用掌心按在眉眼间,突然觉得有点丢人。

    谁会做梦哭成这样啊。

    还被褚寒峰看见了。

    他把头埋在膝间,胸口处还因为那点残余的窒息感而难受得厉害,心脏也跳得极快,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默了几秒,余丞闷声道:“那其他人呢?”

    闭着眼睛,能感受到褚寒峰就站在离他不远处,淡淡回他:“其他人应该已经在正厅用餐了。”

    “那我也去吧。”

    余丞深深呼了口气,翻身下床。

    房间里太安静了,他需要缓一缓,听一听尘世喧嚣,看一看人间烟火。

    享受一下活着的感觉。

    结果走几步,回头正好撞进褚寒峰动也不动凝注着他的眼光里。

    余丞怔了一瞬,才开口:“牙刷在哪?”

    褚寒峰朝他走近:“洗漱台上。”

    余丞扭头小跑进去,一阵细微动静后,看见褚寒峰穿着和他一样的宽松白T恤,静静地看着他出神。

    余丞嘴里叼着牙刷,话说声音含糊:“对了,薛济呢?”

    褚寒峰眉心轻轻一蹙,没答。

    余丞咕噜咕噜漱完口:“我要去找他算账。”

    说着行色匆匆就要换衣服,结果扫视一圈,愣是没看见自己的。

    看出余丞心中所想,褚寒峰提醒:“你昨天换下的衣服全湿了,裤角也是脏的。”

    余丞:“……”迷迷糊糊的,他都差点忘了这茬。

    褚寒峰说:“如果不介意,将就一下先穿我的。”

    片刻后。

    余丞穿着与褚寒峰同色系的黑大衣一来到大厅,引来诸多人侧目。

    褚寒峰的衣服他穿得有些大,本来及膝的外套也快到了小腿,但冬天的衣服大点也就大点,配上余丞不拘一格的出挑气质,反而有种流行的oversize慵懒风,趁得本就不大的脸更小。

    反正就很潮。

    余丞没管其他人的视线,找了一圈才发现坐在主桌之下的薛济。

    对方正低声与旁边人交谈着什么,余光瞥见着他们二人远远走来,连忙朝他们招了下手。

    余丞臭着脸,走过去正打算质问薛济为什么不回自己昨晚的消息。

    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鼻子一痒,登时赶忙偏过头,掩嘴低声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薛济一愣,看见余丞身上的衣服,心下了然,又观察了几眼面无表情的褚寒峰。

    最后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余丞身上,好奇问:“你这是感冒了?”

    余丞抽了张纸擤鼻子,没工夫回答。

    薛济:“被褚寒峰传染的?”

    余丞:“……”

    薛济:“昨天晚上过得怎么样?”

    余丞:“……”

    余丞咬牙:“拖薛总您的福。”

    薛济:“很开心?”

    余丞:“想打人。”

    薛济:“……”

    褚寒峰被喊去了主桌,余丞便临时在薛济旁边加了个位置,反复琢磨,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小声询问:“你昨天睡那么早做什么?”

    薛济莫名其妙,这深山老林里阴森森的,不早点睡还能干嘛,陪褚寒峰唠嗑么?

    褚寒峰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好陪的?

    薛济回:“有什么问题吗?”

    余丞恨铁不成钢,只想让薛济好好努力把人追到手,也省得褚寒峰每日无聊,跑他面前来发疯:“亏我昨天还一个劲地找你。”

    薛济:“嗯?”

    余丞:“你都能跟司机挤一间,就不能再多加一个我?”

    薛济解释:“司机住耳房,没有一间。”

    余丞:“怎么,跟我住一间,房子会塌吗?”

    薛济:“……”

    薛济突然感觉不太妙,这余丞在褚寒峰面前老找他是什么意思,要那人吃起醋来还不得把他骨灰都扬了。

    薛济连忙给褚寒峰发短信:【余丞这孩子表达有时候不太好,我跟他之间是清白的,我发誓。】

    下一秒。

    老管家又端了补汤来,独独一碗,就放在余丞的面前。

    薛济听见对方客客气气道:“小少爷一早就吩咐好了,让您起床就开始熬,正好热乎着呢。”

    余丞打开盅盖,看了一眼。

    薛济也好奇地凑过来,啧嘴道:“呦,这么贴心?”

    余丞:“……”

    余丞总觉得薛济这口吻阴阳怪气,察觉不妙,连忙道:“要不你喝?”

    薛济笑眯眯:“我不配。”

    余丞:“……”

    更阴阳了。

    余丞一时头疼,连忙道:“实话跟你说吧,我总觉得褚寒峰烧糊涂了,昨天路都走不好,虚到不行。”

    薛济“嘶”了一口气,没敢接话。

    虚还得了。

    男人怎么可以虚?

    但他又想八卦:“然后呢?”

    余丞:“摔了一跤,被溪河景观的水溅了一身。”

    薛济:“这么刺激?”

    还是野战?

    余丞:“就是,害得我也跟着一起感冒。”

    薛济抬眉:“你也摔了?”

    余丞脸不红心不跳,胡诌道:“昂,好心扶了他一把。”

    薛济:“然后呢?”

    余丞赶紧撇清关系,理所当然回:“没有然后了啊。”

    薛济:“那挺惨。”

    “就是,”余丞也觉得自己惨,“我决定脱粉了。”

    薛济:“???”

    余丞:“下一个更香。”

    薛济:“……”

    犹豫几秒,薛济再次点开短信。

    褚寒峰没理他。

    事关重大,薛济又发了一条:【你要不要试试鹿茸焖鞭腰?】

    这回终于有回音了。

    【褚寒峰】:?

    【薛济】:大补。

    【薛济】:你可以试一试。

    【薛济】:不要对自己丧失信心。

    【薛济】:加油!

    另一边,余丞见薛济埋头发消息聊天,隐约瞥见备注里褚寒峰的名字,顿时放下心来。

    只要薛济不放弃,他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正暗自欣喜,身边不知不觉又加了张高脚凳,本来就挤的位置一时间更显拥挤。

    余丞抬眸就看见褚寒峰神色复杂瞧了眼他和薛济:“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余丞:“……”

    薛济:“……”

    褚寒峰:“给我也听听?”

    余丞憋了好几秒,没憋出半个字来,忽而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谢星河快步走过来,没给旁边人半个眼神,逮着余丞就问:“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都没接,还关机了?”

    这人怎么在这里?

    余丞怔然,竟半点没有自己手机最后究竟在哪里的记忆,不知道是他衣兜里,还是褚寒峰那里。

    只是被水那么一泡,不清楚有没有坏。

    昨天兵荒马乱的搅昏了头,今早又迷迷糊糊的,他一时间竟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余丞不动声色责备地瞟了眼褚寒峰,才问:“有事吗?”

    谢星河说:“我昨天晚上给你发消息,你也没有回。”

    余丞:“……”

    旁边的这始作俑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半点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谢星河估计也觉得没看见就看见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想了想,谢星河说:“我看网上都在传梁宥杰跟你电话连线的视频,你爸生病了吗?”

    “?”

    余丞差点没想起来是哪档子事,好不容易才在脑海里捕捉到星点回忆。

    哦,是梁宥杰问他要不要养猪的那次。

    “是倒是,”余丞说,“不过已经出院了,没什么大毛病。”

    谢星河闻言放下心来,颔首:“行,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讲。”

    话音刚落,褚寒峰突然插话:“一大早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就说这样?”

    谢星河一脸关你屁事的表情:“嘴巴长在我脸上,我想说什么说什么。”

    褚寒峰懒得搭理人,随手捏了下余丞的后颈。

    微凉的指尖冻得余丞忍不住缩了下脖子,扭头就压低嗓子吼人:“你干嘛?!”

    “食不言,好好吃饭。”

    褚寒峰的语气很淡,但在外人眼里,这人平日里总是显得冷言寡语,如此便莫名多了几分亲昵的味道。

    余丞撇嘴:“你刚刚想跟我们一起开心开心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褚寒峰:“……”

    余丞:“听个屁,别听了。”

    这可不兴听。

    反正听了你也高兴不起来。

    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第 42 章

    余丞的声音其实不大, 但薛济离得近,得以听见只言片语,整个人都惊呆了。

    毕竟褚寒峰难得有这样吃瘪的时候,能让褚寒峰这么好脾气惯着, 活了这么多年他就只见过余丞一个。

    原以为褚寒峰只是栽了, 但没想到竟然栽得这样彻底。

    就很佩服。

    薛济越想越感觉有意思, 正准备出声嘲笑, 就被褚寒峰冷冷一个眼神给震得咽回了肚子里, 纠结几秒,还是认为不惹毛这人比较妥当,索性默默把头扭回去,继续埋头嗦面条。

    谢星河也察觉到褚寒峰和余丞的关系有点奇怪。

    他上回在余丞的病房里就有这种感觉了, 余丞夸他的时候,褚寒峰的脸色黑得要死,若是眼神可以飞刀子, 他怕是已经被对方捅得千疮百孔了。

    但是又不对。

    谢星河一顿纳闷,宋非晚刚刚还忧心忡忡谈起, 问他有没有觉得褚寒峰和薛济的关系不一般。

    他越想越奇怪,按宋非晚的意思,褚寒峰不是跟薛济有一腿么?

    怎么还跟余丞不清不楚的?

    薛济也没个反应?这么大度的?

    这么想着, 谢星河忍不住又耐人寻味地多瞧了几眼余丞, 决定先冷静一下, 没在宾客众多的地方多嘴。

    时间一点一度过去,出殡时天忽然飘起细雪来。

    褚家小辈们还得前往祖坟,砸瓦起灵后, 褚寒峰便面无表情地端着遗像站在人群最前面。

    余丞遥遥望着全程与褚寒峰毫无互动的褚世华,以及褚世华身边那看起来容貌俏丽的男生。

    与昨晚上乍眼看去时不同, 或许是长明灯的昏黄光线所至,眉眼依稀间还能瞧出几分与褚寒峰相似的影子,可如今再看,两个人的样貌根本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尤其是这会儿对方正温顺地待在褚世华身侧,低眉垂眼地抹眼泪,人畜无害的模样倒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余丞低声问:“那是谁?”

    薛济急着在大雪封山前赶回去处理公务,正嘱咐司机帮忙收拾行李,闻言也朝着队伍前面瞧了一眼,回:“褚世华前些日子带回来的私生子,说是要让自己的儿子认祖归宗,名字叫褚忱。”

    余丞如有所思点头:“现在褚世华和褚寒峰的关系这么糟糕了吗?就因为老爷子的遗嘱问题?”

    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他的目光有所察觉,那名被唤作褚忱的男生忽地抬头,隔着层层人群,准确无误对上他的眼。

    就像偷看被正主逮了个正着,余丞一愣,顿时有些尴尬。

    岂料那人瞅着他弯眼笑了笑,眼角还挂着湿漉漉的泪水,是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哪怕是昨晚上余丞对于彼此的初见并没有存在过多好感,但从情理上来说,也达不到讨厌的程度。

    这过程只持续了一秒钟,待薛济开口,对方已经收回了眼。

    薛济说:“也不全是。”

    余丞似懂非懂,没接话。

    褚世华掌控欲太强,褚寒峰又棱角过盛,极有主见。

    其实从某个程度上来讲,这父子俩倒有几分相似。

    薛济:“褚世华希望暂时接管寒峰的那一部分,等他成家立业后,再让他彻底独立。”

    余丞皱了下眉。

    薛济:“其实这点老爷子之前也是赞同的,甚至还一度坦言希望在临终前抱上曾孙子,连孙媳妇儿的人选都备好了。”

    原书本就只是一篇狗血买股文,从他自己的视角来看,倒从没接触过这些。

    虽然老人家在某种事情上思想守旧确实固执的很,但余丞还是不赞同:“这种事情怎么能强人所难?”

    薛济笑:“所以有人死活不答应,最后在老爷子临终前,褚世华给自己变了个听话又好掌控的小儿子出来。”

    余丞迟疑:“那老爷子最后……”

    薛济:“孙子有两个,褚世华却是老爷子唯一的儿子,那俩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拿捏人的手段都差不多,不过是利益至上的商人罢了。”

    余丞:“……”

    人世间的悲欢有时候就是如此,明明觉得褚寒峰这人的性格实在是恶劣的要命,可这会儿他看着褚寒峰,又觉得有时候对方其实还挺孤独的。

    那人就静静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格格不入。

    喧嚣远去,风雨如晦,是唯一的逆行者,褚寒峰有他自己的偏执和原则。

    可即使是这样,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他这么一个朝不保夕小炮灰,实在没资格去同情对方。

    司机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余丞开门就要钻进去,忽然听见宋非晚的声音:“小丞。”

    余丞回头,一眼就看见谢星河陪着宋非晚,正往这边走。

    待到他面前站定,宋非晚才嘱咐:“难为你特地过来看看我,只是我总抽不开身,多陪你聊聊。”

    余丞连连摆手:“您太忙了,能理解的。”

    宋非晚的视线一瞥也跟着同自己打了声招呼的薛济,正准备说些什么,突地瞅见余丞的整套衣服,打量几眼道:“你跟小峰的同款衣服还挺多,就是穿上去感觉风格不太像。”

    余丞:“……”

    余丞坦言:“也不是很多。”

    天差地别罢了。

    宋非晚思考几秒没再多说,倒是谢星河蹙眉多看了余丞好几眼,摸了摸下巴道:“你这衣服是不是太大了?”

    余丞:“啊?”

    谢星河:“我怎么瞧着不像你自己的。”

    话音未落,万籁俱静。

    宋非晚闻言又上下观察了余丞几眼。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若是谢星河不在,余丞觉得还能解释一二。

    这会儿被谢星河一问,他就下意识揪心,况且……

    他觉得谢星河跟褚寒峰之间的相处模式怪怪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欢喜冤家?

    闹起来还得了?!

    多说多错,余丞就干脆不说了。

    好在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宋非晚没时间纠结太多,谢星河自然也不会多问。

    恰好薛济收拾完行李,拿来了他被水浸过居然还能幸存的手机,双方又客套几句便各忙各的。

    回去的路上余丞睡了一路,等跟薛济一起到了公司,已经是午饭的点了。

    俩人并肩踏进公司大楼,连每日同他们打招呼的前台都愣了好几秒。

    余丞刚醒,也没在意这么多,倒是薛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实在忍不了,随便拽了个人问:“这是怎么了?”

    对方是公司里新签的小艺人,被薛济突然拉住,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连忙道:“薛总,没什么啊。”

    薛济不明所以:“没什么那你们看什么看?”

    对方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不能说他也觉得你和余丞很配吧。

    冥思苦想,对方好不容才憋出个理由来:“今天余丞哥又上热搜了,好热闹呢。”

    余丞听见自己名字,激灵了一下,暂时从困意中挣脱出来,不解问:“又怎么了?”

    公司向来都有舆情监控,薛济对此事也有耳闻。

    薛济蹙眉:“你是说梁宥杰那通电话连线?”

    对方:“不是……”

    话音未落,孙灿便闻讯赶来,手里抱着大叠资料:“有网友自发在工作室账号下评论,这会儿直接刷出词条了,说……”

    薛济:“说什么?”

    孙灿为难道:“说公司苛刻余丞,不给余丞资源也就算了,连之前养的那些营销号都被扒出来了,说故意防爆自家艺人一个劲地往余丞身上泼脏水,根本就是欺负人。”

    薛济无语:“这不都是以前的事?”

    孙灿也觉得头疼:“是以前的事,可近期有意接触余丞的活动也被安排给了其他人,目前关注度比较高的几个人里,只有余丞对外公开的行程是空白的,所以就……”

    余丞:“……”

    薛济:“……”

    薛济莫名其妙被扣这么一顶帽子,只觉得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他双手抱臂,冲余丞点了点下巴:“你拿个主意?”

    余丞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母语就是无语,实在想不通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乌龙。

    余丞讪讪:“我出面解释一下?”

    薛济摆了摆手,吩咐下去:“那档密室综艺确定了没有?定了就赶紧出行程!”

    余丞:“……”

    薛济:“还有那个饮料广告代言,商量一下拍摄时间,越早越好。”

    余丞:“…………”

    薛济:“再去联系几个访谈节目,轻松一点的,不要太压抑。”

    余丞:“………………”

    薛济:“我记得之前还有一个恋综和电视剧邀约,你们再商量商量,趁早把合同签了。”

    “对了,杂志拍摄的事情也去对接一下,另外咱们不是还投资了一部电影么,探探口风让余丞去试个镜,实在不行做个配角也行……”

    余丞绝望攥紧薛济的衣袖:“够了,闭嘴。”

    孙灿疯狂在小本本上记录,被余丞突如其来一喝,手哆嗦了一下,落笔时划出长长的一道波浪线。

    薛济显然还意犹未尽,沉吟半秒,又多加了一条:“小年夜当天还有个慈善感恩晚会的直播,余丞到时候跟我一起去。”

    薛济只恨当初卫视邀约时听信了余丞的话,婉拒后没留下一个,如今时间太紧准备已经来不及了,上个慈善直播总不会错吧?!

    苛刻?

    呵,像他这么体贴的老板现在已经不多了。

    但余丞丝毫没有感受到体贴,只认识到资本家果然都是没有人性的,这简直就是剥削!

    不过除此之外,网上那些为自己抱不平的声音,又让他生出几丝难以言喻的心情来,若换做是以前,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最后余丞好不容易才理清来龙去脉。

    整件事的起因不过是梁宥杰那通极其简短的通话,前后时间虽然加起来不到一分钟,信息量却大,甚至有当时在场观众的repo,把现场情况描述地有声有色:

    【之前对余丞的印象一直不太好,结果这次那么多嘉宾,就只有梁宥杰一个人完成任务把话说完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要是我接到这种电话估计也觉得是骗子,肯定直接挂掉了。】

    【余丞真的很有梗啊,说祝大家新年快乐,不过当时他急着挂电话,应该是家里人的病情很严重吧,很紧张的样子,还故作轻松……】

    【我记得那天还有人抨击余丞在机场摆脸色不理人,应该是急着去医院吧?】

    【是啊,还造谣人家脾气像是会家暴的人,拜托,挡路的人有没有自觉啊,人家爸爸都病危了还得停下来听你逼逼赔笑脸吗?】

    【是啊,我也很烦故意堵在路口的人,人家都一脸不愿意了,还围上前一个劲地拍照拍视频,就无语】

    【我那次没搞清事情原委也跟风说了几句,我有罪呜呜呜】

    【怪不得余丞之前上《Home》节目还说自己想有份稳定的职业解决温饱,果然生活得很辛苦吧,我最近也在疯狂面试找工作,突然觉得父母健康、家庭幸福已经很好了,哎!】

    【是啊是啊,我也看了,余丞当时还说害怕以后去捡垃圾,但又强调捡垃圾也是赚得辛苦钱,不能觉得捡垃圾就很丢人,三观真的很正了……】

    ……

    如此关注度便越来越高,蹭热度的网红大V也蜂拥而至,自然而然也扒出了他原先与佟时的那档子破事,如今佟时彻底塌房成为了过去式,便一个个打着平冤昭雪的旗号,动不动就剪几个视频、发几条文章吐槽对方。

    而他就成了吐槽视频里那个受委屈的人。

    哪怕当初那些脏到不行的营销号已经在薛济的授意下注销账号,但凭借着以前的截图,也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然后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余丞看得额角直抽抽,默了半晌,只关心一件事:“那个节目,有人听出褚寒峰的声音吗?”

    那会儿连线时褚寒峰突然插嘴,把他吓得不轻。

    熟料孙灿满脸迷茫:“褚寒峰?关褚寒峰什么事?”

    余丞彻底放下心来,看来是把那段给剪了。

    果然,资本家就是资本家。

    余丞一阵感慨,好不容易休息了几天,陪着余征祥去了趟周边小镇散心,期间因为担心余征祥为公司资金流吃紧的事情烦心,还绕着弯打听了好几次情况,结果余征祥看似浑然不在意,还言之凿凿表示没什么问题,余丞才放下心来。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些梦里的真实性。

    可最初从钟坤的那张他从没见过的胎记照片,到后来余征祥确诊高危的癌前疾病,他又不得不信。

    如今他只觉得只要一切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就不算吃亏。

    最重要的是平安。

    可余丞又不太懂,梦里褚寒峰质问他到底是谁,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他,还能是谁?

    “发什么呆呢?”

    余征祥忽然拍了把余丞的肩膀,把他吓得一愣,茫然睁大眼:“怎么了?”

    余征祥说:“看你脸色不好,不舒服?”

    余丞拿指尖搔了下鼻子,回:“有点感冒而已。”

    一听这个余征祥就来气:“叫你去褚家那破地方吧,山里本来就冷,你还偏偏挑晚上去,去那儿做什么,没一个好东西。”

    余丞提醒:“我是去看宋阿姨的。”

    余征祥闻言语塞。

    抚心自问,他也是存了几分私心,故意没拦着余丞的。

    只是这会儿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

    余征祥叹气:“我跟你宋阿姨早就没什么关系了,以后这样的事情别做了,省得她想起那些糟心事来。”

    对方难得在他面前提起这些,余丞好奇,实在是憋不住:“你们当初究竟为什么分开的,真的是因为不合适才和平分手的吗?”

    余征祥一阵哑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在余丞手机响了几下,立马就被分了心。

    余丞掏出手机,发现是褚寒峰的短信。

    【褚寒峰】:在家吗?

    料想对方应该是在取衣服的,况且他的衣服当初被老管家收走清洗,也还留在褚家老宅。

    【余丞】:不在。

    【余丞】:你的衣服我放在公司宿舍了。

    说着余丞还给褚寒峰发了个定位,证明自己确实不在家,不是故意拖着不还衣服的。

    【余丞】:你急得话可以先让薛济去找孙灿,孙灿那里有我宿舍钥匙。

    那边等了半晌才会。

    【褚寒峰】: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余丞刚打算回褚寒峰的消息。

    手机屏幕顶端弹出来一条微信框来:

    【谢星河】:你跟褚寒峰是怎么回事?

    余丞心脏一颤,直接把褚寒峰的问题抛诸脑后,给谢星河回了一个问号表情包。

    对面一看就是专门等着,不到两秒就给了答复。

    【谢星河】:你不要和褚寒峰走得太近。

    【谢星河】:小心点。

    余丞脑袋空白了一秒。

    这是在干什么?

    跟他兴师问罪吗???

    上礼拜不是还好好的?

    余丞灵光一闪,骤然顿悟。

    一定是听说褚寒峰要来给他送衣服,所以误会了。

    暗自思付,余丞决定先发制人,就着跟谢星河聊天的微信框就开始一顿输出:

    【余丞】:为什么呀?

    【余丞】:对了,我上回有衣服落在褚家老宅忘记拿了,一直不方便去取,最近几天又在外面陪我爸休养。

    【余丞】:要不我让褚寒峰拿给你吧?

    【余丞】:正好你上回不是说要一起吃顿饭吗,到时候带给我?

    果不其然,对面答应的很爽快。

    【谢星河】:行。

    【谢星河】:我帮你去问问。

    余丞不得不感慨,他真是个天才。

    转眼,余丞又打开短信,给褚寒峰回复:

    【余丞】:或者你把衣服拿给谢星河也行,过几天我跟他约了饭局。

    【余丞】:到时候我把你的衣服也拿给他。

    结果对面毫无反应。

    石沉大海,没了回音。

    应该是默认了。

    默认就是答应。

    简直完美。

    第 43 章

    余丞对自己的这番安排特别满意, 觉得自己不去做月老简直可惜了。

    若怕再出什么岔子,只需要在饭局当天找个借口提前走人就好,反正不需要跟他们有过多纠葛。

    余征祥自从出院以后,这段时间里每天早早就睡了。

    可余丞脑子里装着事, 一闭上眼, 眼前就全是那大片黑, 以及自己歇斯底里的声音, 质问褚寒峰为什么不能喜欢一下自己。

    每想一遍, 便愈发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是陌生。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就像是一个走进死胡同的人,哪怕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偏执地渐渐着了魔。

    他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哪怕是前些年猝不及防看见褚寒峰出现在大银幕里, 随着对方毫无悬念地爆火,所有与“褚寒峰”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都变得随处可见,连他自己都觉得, 哪怕时隔多年,他应该还是喜欢这个人的。

    所以对方参演的电影, 每次首映礼他没有落下过一次。

    所以试图以那个人为榜样,想在娱乐圈里也闯出一番事业来。

    可哪怕是这样,他也从没有想过, 要将那轮明月独占。

    明月就应该高高在上发着光, 被所有人瞩目。

    而不单单属于一个人。

    他很清醒的知道, 只属于一个人不是月亮,而是相依为命的爱人。

    他没想过要做褚寒峰的爱人。

    余丞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是没有办法真正睡着, 待到最后吵醒了余征祥,睡眼朦胧地哑着嗓子问他是不是尿急。

    余丞:“……”

    余丞翻身下床, 索性去套间书房拿了罐汽水,走到窗台边冷静冷静。

    瞬息,在口中翻涌的气泡带着甜津津的口感充斥在喉间,余丞捏着铝罐非但没觉得冷静,反而越来越烦躁。

    确实,连他都觉得梦里的那个自己,跟他一点也不像。

    又何况是旁人。

    他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所以应该离褚寒峰远一点。

    可偏偏越是这样,那人就越是阴魂不散。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距离产生美。

    只有远远看着的褚寒峰,才是最帅的褚寒峰。

    凛如霜雪,出尘脱俗。

    余丞望着窗外如是想。

    某一瞬间他甚至自己怀疑喝得不是简单的汽水,而是什么掺了酒精的饮料,不然为什么他会看见褚寒峰站在路灯下惹眼的高挑身影?

    像是烙在他的心上,隔着二楼的距离将人瞧得清清楚楚一般,甚至无声的夜色的衬托下,竟染上了几分孤寂的影子。

    就更烦了。

    简直是见鬼。

    为了确认是自己看错了,余丞盯着那个人影观察了很久,眨也不眨地一直没挪眼。

    直到对方在无人的寒风中站了良久,忽而抬头,朝上看了一眼——

    余丞一愣,觉得更像了。

    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巴……

    不是褚寒峰,还能是谁?

    刹那间后背似窜上了一簇火苗,沿着他的背脊一直往上烧,最后烧到了脸上,余丞瞪大眼,条件反射就想躲。

    但转念一想,他屋里又没开灯,躲什么躲?

    有什么好躲的?

    余丞索性正大光明看过去,可对方微仰着下颔,某一瞬间,余丞竟有一种与人对视了一眼的错觉。

    就好像,哪怕是在无垠黑暗里,这个人也能一眼就看见他的存在。

    这种感觉其实很微妙。

    甚至……

    如果他们之间是很亲密的关系,应该会觉得浪漫。

    哪怕四周再暗,哪怕眼前无光,我也能感受到你,看见你的灵魂,诸如此类的意义。

    但余丞深知,恋爱脑犯了,就得去吃垃圾、挖野菜。

    所以余丞漫不经心朝楼底做了个鬼脸,优哉游哉又灌了口汽水,强压下喉咙里上涌的嗝。

    褚寒峰来这里做什么?

    余丞心想,总不能是来找他的吧?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震天的默认铃音惊得他心脏都是颤的,唯恐余征祥被吵醒,余丞的指尖哆嗦了一下,陡然就把接听给滑开了。

    楼下的人将手机靠在耳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声音就轻飘飘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褚寒峰说:“我在你楼下。”

    余丞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一时没接上话:“啊?”

    褚寒峰的嗓音很淡:“来找你的。”

    余丞默了半秒,轻轻一哼:“做什么?”

    对方站在那儿,示意了番手上的纸袋子:“给你送东西。”

    余丞突然森*晚*整*理有些怀疑,这人的夜视能力超群,怕是早就发现他了。

    余丞纳闷:“你看见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二楼哪个窗户?”

    闻言,那人忽地一笑,似乎是心情骤然不错,连言语间都带着几分不可多得的笑意:“对,发现了。”

    余丞:“啊?”

    褚寒峰:“感动吗?”

    余丞:“……”

    动哪门子的动。

    当然不敢动。

    “送什么东西?”余丞问。

    褚寒峰回:“你的衣服。”

    套间是复式的两层,除去二楼的休息区域,一楼便是招待区和活动区,以及套间自带的汗蒸房和露天温泉。

    “我爸在楼上睡觉,你声音小点。”余丞下楼开门,开口的时候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滋味,好像他跟褚寒峰之间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

    见褚寒峰没有把东西给自己的意思,余丞莫名其妙:“衣服呢?”

    “看了我那么久,不可怜我一下吗?”褚寒峰说。

    余丞蹙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什么?“

    褚寒峰:“连进去坐坐、喝杯茶的待遇都没有?”

    余丞没好气回:“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

    褚寒峰没搭腔。

    余丞说:“又不是我让你送来的,都说了到时候给让谢星河……”

    一句话未毕,褚寒峰截过余丞的话:“外面很冷,从度假村回程的车已经停运了。”

    余丞:“???”

    余丞:“你自己没开车吗?”

    褚寒峰:“不太舒服,司机送我来的。”

    余丞:“你司机呢?”

    褚寒峰:“去其它地方办事了。”

    余丞站在门口稍微挪了下脚,但还是没轻易让人进来:“那你晚上住哪?”

    褚寒峰看着他没说话。

    余丞与褚寒峰四目相对,顿时感觉有些不太妙,匪夷所思接着道:“总不会要住我这里吧?”

    结果褚寒峰又不说话。

    余丞惊了:“你自己不能去开间房?”

    褚寒峰说得煞有介事:“我没带身份证。”

    余丞不明白,为什么这人能把没带身份证来酒店这种事情,说得这样理所当然。

    他整个人都有点懵,犹豫了半晌才不可置信地接话:“看起来你好像还很骄傲?”

    说着,余丞又忍不住吐槽:“没带身份证你来个毛线。”

    褚寒峰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想笑,但最终只略微抬了下眉梢,轻声道:“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

    余丞:“嗯?”

    褚寒峰的目光略微朝下一瞥,顺着余丞的眉眼和鼻尖往下看,然后轻轻扫过对方的唇,才再次对上余丞的眼。

    “来找你的。”褚寒峰幽幽回答道。

    第 44 章

    话音刚落, 余丞作势要关门。

    结果褚寒峰就真的只是独自默默站在门口。

    隔着最后那一瞬的门缝,余丞看见对方静静注视着他的双眸,走廊的灯在那双眼睛里洒下零碎的柔光,显得对方平日里那双总是乌沉且不可捉摸的眸子特别亮, 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望进他的眼睛里。

    预料之中的冷傲态度和不可一世都没有。

    那个人就真的任由他动作, 再没说什么。

    这让余丞油然生出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站在玄关处没有离开, 下意识隔着一扇门仔细听门外的动静, 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得很轻。

    是真的太安静了。

    安静到余丞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听力障碍。

    或许褚寒峰早就走了,只是渐远的脚步声被给他忽略了?

    这怀疑的念头刚刚冒上来,就听见有客房服务员在廊道经过:“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用。”

    是褚寒峰的声音。

    “您是忘带房卡了吗?”

    “不是, ”褚寒峰淡淡道,“我等人。”

    余丞一阵无言,只觉得这人果然是脑子有毛病。

    这三更半夜的还守在门外, 难道是打算赖在外面过夜吗?

    真不怕被人认出来?

    待过几日传到狗仔的耳朵里,止不定能造出什么谣来。

    若是还被扒出他就住在这里, 那就更糟糕了。

    纠结少顷后,余丞终于被自己说服,猛地把门一拉。

    褚寒峰倚靠在门边, 听见动静偏过头, 朝他灼灼看过来。

    余丞没好气道:“你别站在我房间门口, 万一不知道情况的,误会了什么怎么办?”

    褚寒峰隐没在暖色光线下的侧脸轮廓流畅分明,像是被打上了一层滤镜, 连平日里的那点疏离锋芒都柔和了许多。

    闻言,褚寒峰薄唇轻启:“误会什么?”

    “误会你对我……”

    余丞话到一半, 骤然打住,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实在是不合适。

    早先他对褚寒峰追星追得疯狂的时候,网上人人喊打。让别人误会褚寒峰对自己有非分之想,这着实有点侮辱人智商。

    虽然上期《Home》播出后,被节目组所引导,确实出现了一些CP向的言论,但那也不过是部分人口嗨罢了,等时间一长,就会被新的话题给掩盖。

    余丞话锋一转:“误会你跟你家老子彻底决裂,无家可归了。”

    褚寒峰看着他没说话。

    余丞退了半步,让出一条道来:“明天早上七点以前走,不准被我爸发现你。”

    褚寒峰没问原因。

    他扯了下嘴角,点头:“知道了。”

    结果对方如此配合,余丞心里更是发毛。

    大少爷的意见总是很多:“你笑什么?”

    “不能笑吗?”褚寒峰不咸不淡问。

    余丞噎了半秒,蛮横回:“不能。”

    褚寒峰估计是早料到余丞会是这个反应,俊朗的眉峰轻轻抬了一下,唇角那点微不可见的弧度丝毫不减:“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像……”

    褚寒峰欲言又止,没把话说全。

    余丞莫名奇妙,顺嘴接话:“像什么?”

    褚寒峰说:“像偷情。”

    余丞:“……”

    余丞的脸垮下去,强忍住脏话,默默回了一嘴:“不会说话就别说。”

    褚寒峰盯着他:“嗯。”

    余丞一阵哑然,这人还好意思“嗯”?

    他总觉得今天的褚寒峰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沉吟间,余丞才注意到褚寒峰微湿的肩膀和发丝。

    料想这几日变天,寒冬腊月的风里总裹挟着细雨和霜雪,尤其是半夜里,树梢和路灯下总是凝着一层霜,冻得人脸都是疼的。

    况且这人前段时间做戏做全套,足足烧了一个礼拜,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怕是得烧的脑袋都是懵的。

    偏偏那会儿褚寒峰还有力气跟他过不去,怕不是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没有任何清晰概念,也不怕得脑膜炎。

    不然今天也不会大晚上的出现在这里。

    烧死了活该。

    可鬼使神差的,余丞迟疑半晌,说出口的却是:“你要不要泡个热水澡?”

    褚寒峰微微一愣,还没说话,余丞又补充了一句:“别又半夜发起烧来,明早睡死在这里,给我惹麻烦。”

    是真的很麻烦。

    上回余征祥住院的时候余丞就感觉出来了,余征祥不希望他跟褚寒峰走得太近。

    又或者是,不愿意他沾上褚家的人。

    就连上回他去看宋非晚,都在事后被余征祥训了好几次。

    而他也不太想让余征祥在这种事情上操心。

    余丞把动静放得很轻,为了怕褚寒峰受风,没让人去露天的汤池。

    室内有温泉入户,顾及褚寒峰可能有洁癖,余丞还拿了一次性的浴池套,水龙头潺潺出水,熏得偌大的池浴间暖呼呼的。

    余丞回头,忽然发现褚寒峰正轻轻拿肩倚着推拉门,目光一如既往地一瞬不瞬落在他的方向。

    余丞:“?”

    余丞蹙眉:“怎么了?”

    褚寒峰似是没明白:“什么?”

    余丞说:“我总觉得你今天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褚寒峰:“有吗?”

    余丞:“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

    褚寒峰不冷不淡,随口回:“你好看。”

    余丞:“……”

    余丞觉得自己猜的果然没看错,这人绝对不正常!

    在余丞诡异的视线中,褚寒峰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角浮现不算明显的笑意,突然问:“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

    褚寒峰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余丞却陡然一顿,正打算吐槽褚寒峰是不是被人夺舍的话卡在喉咙口,连心脏都仿佛停了一秒钟。

    “什么意思,”余丞努力保持镇定,“为什么这样问?”

    褚寒峰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即使表面上毫无波澜,但余丞的内心里已经乱成一团乱麻,说是翻江倒海都不为过。

    或者褚寒峰也跟他一样,梦见了一些东西?

    那褚寒峰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在原书里就是个疯子,无时无刻不在没有底线地纠缠自己?

    所以今天才这样的反常?

    一瞬间在此时被拉得很长,余丞对上褚寒峰的视线,又觉得不太对。

    若是如他所想的这样,褚寒峰应该早早来找他算账、打击报复了。

    怎么可能还像现在这样,跟他心平气和地在这里聊天。

    余丞主动打破沉默:“那我上辈子应该是欠你的,所以现在才会这样跟你浪费时间。”

    说着余丞没好气地就要往外走,推拉门拉开,脚还没抬起——

    骤然听见外头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丞丞?”

    一并响起的,还有余征祥下楼的脚步声。

    余丞一个激灵,“唰”的一下又把门一推!

    可惜推拉门没办法上锁,用力过猛合上后,又弹开一条缝隙。

    余征祥循着水声走近:“你是在洗澡吗?大晚上的洗什么澡,不是才洗过?”

    余丞撒丫子往回跑,顾不得褚寒峰会不会有意见,连忙把人往厕所隔间塞。

    饶是褚寒峰都有点哭笑不得。

    他一边被余丞拽着胳膊往前走,一边半垂着眸光注视着对方毛茸茸的后脑勺,蓬松柔软的黑发看起来很好摸。

    褚寒峰问:“你怕什么?”

    余丞不满道:“被我爸看见你,肯定又以为是我缠着你了。”

    褚寒峰好笑:“我可以解释。”

    余丞怀疑地拿余光瞟了一眼:“他才不会信。”

    褚寒峰说:“那是我缠着你总行了?”

    余丞:“……”

    余丞把人往里一推,冷酷地把门一关:“得了吧,闭上你的嘴。”

    余丞一时间竟有些感慨,九年前的自己一定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还有气急败坏让褚寒峰快闭嘴的时候。

    而且还不止一次。

    人世间还真是世事无常。

    就无比这会儿突然慢悠悠走进池浴间的余征祥,对他来说也挺无常的。

    余丞故作镇定地弯着腰,拿手试了试水温,见余征祥询问,煞有介事回了句:“睡不着,就想再泡个澡舒舒筋骨。”

    余征祥提醒:“你睡觉前都浸半个小时了,再泡就要发胀了吧?”

    余丞好不容易才维持的平静表情差点崩裂,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乐意。”

    “行。”

    余征祥只觉得自己实在不能理解现在年轻人的脑回路,摆了摆手说:“你爱泡就泡,记得别待久了,泡久了容易头晕。”

    “昂……”

    “我上个厕所。”

    余丞脑袋空白一秒,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上厕所?”余丞懵道,“上厕所跑这里来做什么,楼上不是有么?”

    余征祥边走边道:“这不是下来找你了么,顺便嘛。”

    余丞发誓自己以前参加学校的短跑比赛都没这么迅速过。

    他快速绕过浴池,在跟余征祥擦肩而过后先一步摸到门把手,迅速将门打开一条小缝,侧着身子以无比矫健的身姿钻了进去!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都不带喘气的,最后终于利落上了锁。

    余征祥:“???”

    余征祥傻在原地:“什么意思这?”

    仿佛为了将浴池空间做到最大,给顾客最优的舒适体验,从池浴间隔出来的这个厕所便几乎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这会儿被余丞强行挤进来,褚寒峰直接被他撞得坐在了马桶盖上。

    而他居高临下与褚寒峰面面相觑,姿势实在是有一些……不太雅观。

    余丞蓦地就有些后悔。

    不,应该可以说是十分后悔。

    就眼下这个局面,还不如挨余征祥一顿批。

    只是大概已经来不及了。

    毕竟若此时厕所门被打开,余征祥看见他跟褚寒峰如此姿态的画面,估计会更受刺激。

    余丞只能强行无视身前人欲言又止望向自己的眼神,拉长了嗓子喊:“我也急!”

    余征祥莫名其妙:“刚才怎么不急,你就是故意跟我抢厕所是吧?”

    余丞无力道:“就是故意的怎么着吧,我又不知道你会下来。”

    余征祥等了一会儿:“你最近是不是上火,这么久?”

    余丞快要气死了:“你去二楼不行吗?”

    话音刚落,余丞低头就撞见褚寒峰的视线。

    虽然有些距离差,但还是觉得怪怪的。

    余丞咽了咽喉咙,压低嗓音提醒:“你别乱看啊。”

    这声线极轻,余丞近乎是用气音飘出来的,就着二人间近在咫尺的距离,拂过彼此的耳畔。

    褚寒峰抬眸的时候,余丞觉得这人应该是想笑的,但没真的笑出来。

    褚寒峰道:“我尽量。”

    余丞:“……”

    这表情就不是很尽量。

    余丞恼羞成怒:“流氓!”

    话到一半,就听见余征祥“啊?”了一句。

    余征祥隐隐约约听见余丞好像说了些什么,纳闷问:“你说了什么?”

    余丞:“……”

    余丞:“……我上火,好气啊。”

    余征祥原本也只是想着催余丞早些休息,这会儿见余丞直接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又料想是不是孩子大了,有点隐私也正常。

    毕竟他以前这年纪时同样血气方刚的,偶尔也需要一点个人空间。

    余征祥说:“行,那你早点睡,我先上去了。”

    余丞终于爽快了一次:“好嘞!”

    余征祥把窗打开了一条缝,又拉上窗帘,嘱咐:“空间太密封了容易缺氧,我帮你开点窗。”

    余丞感觉自己已经缺氧了,好不容易提上来的劲又蔫下去:“知道了……”

    这下外头终于安静了。

    为避免余征祥还没有走远,余丞故意多留了一会儿,仔细听外面动静。

    期间褚寒峰就一直配合地也没有动弹,只是偶尔在他身子僵硬想要换一换舒服姿势的时候,对方的鼻尖就像要快碰到他似的,让人尴尬到不行。

    尤其是……

    褚寒峰偶尔还微抬着下颔,无所顾忌地凝视着他。

    余丞人都麻了,莫名有些耳热,觉得简直是疯了。

    屏息等了须臾,他口干舌燥地抿了下嘴唇,嘀咕:“我爸应该走了吧?”

    “是吗?”褚寒峰说,“有可能吧。”

    余丞:“……”

    余丞提高音量:“爸?”

    等了半秒:“你还在吗?”

    没等到人回应,余丞心下一松,低头就看着褚寒峰似笑非笑眼。

    说老实话,这人今晚上的笑容额度都超标了。

    余丞无语:“你到底在乐呵什么?”

    褚寒峰没答,似要起身。

    余丞连忙阻止,急道:“你先别乱动。”

    褚寒峰动作一滞,微仰的动作更是将眉眼对准了他的尴尬部位。

    余丞双手按着褚寒峰肩膀把人摁回去:“等我开门。”

    说着就要艰难转身。

    门外似有风刮过,吹得窗帘飒飒鼓动。

    顺着流淌的空气,窗外溢出一阵暧昧动静,应该是从隔壁房间的露天温泉池处传来的。

    男生的嗓音甜腻,哼哼唧唧地软糯道:“你再亲亲我好不好?”

    随即水声哗啦作响,说不出的缱绻。

    另一个声音得意问:“宝贝,舒服吗?”

    余丞:“……”

    褚寒峰:“……”

    余丞一言难尽,本就耳红脑热的滋味更不对劲,表情有瞬间的空白。

    忽听褚寒峰放低了嗓音,似意有所指:“你是不是……”

    余丞局促低头。

    褚寒峰问:“需要帮忙吗?”

    余丞:“……”

    余丞:“…………”

    余丞:“………………”

    就离谱。

    虽然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反正都是要死的。

    但不能这样社死。

    他好想逃离地球。

    而褚寒峰眼睁睁看着余丞耳尖处的那点薄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脖颈和双颊,哪怕是流露出怔然表情的眼角眉梢间,也自那层白皙的皮肤下透出灼热且漂亮的血色来。

    强压下脑海深处那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过分的旖旎场面,褚寒峰轻轻一笑:“说话啊,嗯?”

    第 45 章

    “滚一边去, ”余丞强行解释:“我这是正常的生理……”

    稍顿,才咬牙切齿含糊把话说完:“……反应。”

    褚寒峰点头:“懂的。”

    余丞:“……”

    懂个毛线啊!

    此时此刻,余丞只想彻底屏蔽眼前人。

    不得不说,这简直是太羞耻了。

    他反手摸索到门锁, 打开门的那一刻, 窗外那阵此起彼伏的喘息不减反增, 听得人脸热到不行。

    余丞大脑都快宕机, 逃似的从褚寒峰身边跳开, 旋即头也不回走到室外的露天温泉旁。

    凉飕飕的冷风吹走几分难以抑制的燥意。

    他从睡衣兜里掏出手机,随机播放了一首嗨唱版DJ,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

    转瞬,世界终于清静了。

    待一曲毕, 对面已经再也没了声。

    但余丞脸色一直不见好转。

    平日里他虽然脸皮子算不上厚,但也没有这样羞耻过,偏偏对方还精准打击, 把他震惊到不行。

    余丞满脑子都是褚寒峰望向自己时,那番要笑不笑的表情。

    靠!

    越想越尴尬。

    而褚寒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 余丞余光瞄见对方正忍俊不禁打量他的神色,随后淡淡评价:“还挺缺德。”

    余丞不以为然,瓮声瓮气回:“给他们一首歌的时间, 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只是话音落下, 余丞又眼神古怪地瞟了眼褚寒峰, 满肚子问候褚家祖宗的话随时都要飙出口。

    褚寒峰陡然道:“那你……”

    一句话未毕,余丞先炸了。

    唯恐褚寒峰会不顾人死活地说出一句“那你还要不要我帮忙?”,余丞飞快截过褚寒峰的话, 大气都不带喘的:“不用,够了, 你给我住嘴。”

    仿佛被余丞这副炸毛的模样逗乐,褚寒峰失笑:“我都还没说话。”

    余丞不爽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说完就不理人了。

    而褚寒峰深知若把眼前人完全惹毛了,就真的哄不好了。

    虽然本来也不算多好。

    他又想起这几日梦见的那个面孔,同一个场景和同一个人,反反复复在他脑海里转。

    明明跟面前人长得如出一辙,可哪怕是在梦里,他也深知那个有着漂亮皮囊的妖精,不应该是余丞。

    这个人脸皮薄的很,稍有不如意,那副大少爷脾气就开始冒头,实在是倔得厉害。

    哪怕是九年前的那天晚上,在那番名为“喜欢”的说词后,被提醒二人有可能成为一家人的事实……

    那人干脆再没搭理人,每次都仿佛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洪水猛兽,见着了他就故意绕道走。

    所以又怎么可能像梦里那样,再三纠缠,百般引诱。

    若对方真有这本事,他怕是早早就将人吞吃入腹。

    一如九年前,只需对方轻轻再点燃最后一把火,失去理智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原本还想着,日有所思,夜又所梦,他会梦见余丞那副样子或许也正常。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这番景象多次在午夜梦回时出现,难免又让人生出几丝狐疑的心思,不由地想方设法去印证一些事情。

    就像前一刻,哪怕是这人红透了的耳尖和恼羞成怒瞪过来的眼……

    都是他所钟意的样子。

    或许是梦境里的情绪太过于真实,真实到哪怕是梦醒,也难免有些后怕。

    害怕这人忽而跟梦里一样,骨子里换了魂,熟悉的影子从此消失殆尽。

    然后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哪怕离得再近,抓得再紧,也终究不是那个人。

    可是这么荒谬的事情……

    可能吗?

    想到这里,褚寒峰多瞧了几眼余丞气鼓鼓的侧脸:“差不多了吗?”

    余丞没明白,皱着眉问:“什么?”

    “外面冷,小心着凉,”褚寒峰说,“感觉差不多了,那就进屋吧。”

    余丞后知后觉,也没懂褚寒峰的这个“差不多”,究竟是有没有带歧义的“差不多”。

    好不容易平复的气息差点又方寸大乱,余丞感觉自己想打人:“我不冷,我就爱吹风,怎么了?”

    话音刚落,有凉意顺着衣襟和睡衣裤脚往里钻,余丞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抬手揉了下鼻尖。

    褚寒峰抬眉:“真不冷?”

    余丞:“唔。”

    褚寒峰:“就爱吹风?”

    余丞:“昂。”

    褚寒峰:“那我先进去了?”

    “我管你——”余丞一时没忍住,猝然觉得鼻子稍微有点痒,开口的刹那没来得及收住嘴,打了个喷嚏。

    “阿嚏!”

    褚寒峰鼻息间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笑音来:“还真是……”

    像只刺猬。

    随时都要炸刺。

    归功于褚寒峰的存在,余丞整夜都没怎么睡着,唯恐余征祥哪根筋不对,提早从床上爬起来要锻炼身体。

    若被余征祥撞见睡在沙发上的褚寒峰,那才真的是要命。

    不过好在这种担忧没有发生,褚寒峰也如他睡前嘱咐的那样,没有食言。

    他七点钟小心翼翼下楼的时候,客厅的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

    褚寒峰在时兵荒马乱的,他没心思去想太多,这会儿冷静下来,左思右想又不太对。

    他老觉得褚寒峰对他的态度,已经不是有点奇怪的程度了。

    而是非常奇怪。

    谁能想象这人被他骂骂咧咧吐槽了一晚上,非但不生气,还满面春风地时不时半垂眼瞧他,笑而不语的样子让人极其不适应。

    余丞以前没碰过这种事。

    他甚至都想问问薛济,这人最近是不是吃错了药,或者是烧坏了脑子。

    不然怎么着都得怼他几句吧?

    余丞跟裴彦提起这些的时候,裴彦听着听着,就听不下去了。

    【裴彦】:你等等……

    【裴彦】: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抖m?

    【余丞】:???

    【余丞】:放屁!

    【余丞】:撤回.jpg

    【裴彦】:所以是怎么个意思?

    【裴彦】:他是不是在追你?

    【裴彦】:我能不能八卦一下?

    【余丞】:脑袋被门夹了?

    【裴彦】:可是录节目帮你买生煎不加葱诶!

    【裴彦】:还跟你说晚安。

    【裴彦】:还穿你送的情侣鞋。

    【余丞】:……

    余丞突然莫名的慌。

    下一秒,裴彦随手甩了个视频链接来。

    【裴彦】:超话里看到的。

    【裴彦】:这不就是说的你吗?

    【余丞】:我什么?

    对面没立即回。

    余丞点开视频,褚寒峰不带过多情绪的侧脸瞬间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一小段采访,主持人表示替广大粉丝询问褚寒峰的理想型。

    破天荒地,褚寒峰竟一一配合,全部回答了下来。

    主持人笑:“如果有一天谈恋爱的话,大概会喜欢哪种类型的?”

    估计本以为褚寒峰会跟之前一样,被简单一句“没有想过这个”给糊弄过去,所以在褚寒峰开口之后,连主持人都愣了愣。

    褚寒峰淡淡答:“好看的。”

    主持人:“长发还是短发呢?”

    褚寒峰:“短发。”

    主持人:“黑发还是染发?”

    褚寒峰:“黑发。”

    主持人:“对性格有要求吗?”

    褚寒峰:“不一定,做他自己就好。”

    余丞莫名奇妙。

    【余丞】:这种人不是一抓一大把?

    裴彦理直气壮。

    【裴彦】:跟你每条都对得上啊。

    【余丞】:???

    【余丞】:还有,你逛什么超话?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粉褚寒峰?

    【裴彦】:不啊。

    【裴彦】:碰巧看见了你们俩的CP超话。

    【裴彦】:就好怪。

    【裴彦】:忍不住再看看。

    【余丞】:……

    【余丞】:你有病吧?

    几分钟后。

    【余丞】:明天有时间吗?

    【裴彦】:怎么了?

    余丞直接拨了通电话过去,开门见山说:“明天陪我去趟理发店?”

    裴彦一时没明白余丞的意思:“啊?”

    余丞一言难尽道:“我想染个头发。”

    裴彦匪夷所思,毕竟以前余丞从没在这种事情上花过心思:“好端端的,染头发做什么?”

    余丞哼哼道:“我都没染过。”

    裴彦好奇问:“你想弄成什么样?”

    余丞想了想,迟疑道:“弄个不像我自己的?”

    裴彦:“……”

    第 46 章

    余丞一边跟裴彦聊天, 一遍用平板刷裴彦口中的那个CP超话。

    超话的规模并不大,毕竟在余丞看来,他们俩能组成CP,也是挺邪门的。

    到底是属于冷门CP, 粉丝们能剪的素材不多, 余丞看了几眼, 所有镜头基本上出自于之前二人一起空降的那档综艺节目。

    每一帧都是褚寒峰不经意间望向他的视线, 每寸目光在CP粉的心中总显得耐人寻味或情深似海。

    而他言笑晏晏, 总有意无意地避开对方的眸光,有种说不出的赧然。

    最后所有镜头化为褚寒峰某场电影首映礼上,观众席间他遥遥望过去的那一眼。

    仿佛整个人世界,我只望向你……

    余丞顶着没人知晓的小号一遍一遍往下翻, 待电话挂断,指尖正好落在评论上——

    【姐妹剪的好棒啊!如果能把余丞跟褚寒峰在节目里初次见面那一段剪进去就更好了!那里褚寒峰的眼神更欲!】

    【对对对,我也发现了, 余丞说了自己的名字,褚寒峰回知道!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啊?!】

    【楼上的怕不是磕错方向了吧, 明明就是他们握手的时候褚寒峰一直盯着人家的脸看啊!余丞往回抽了下手,褚寒峰都没舍得放人!我反复拉了好几遍镜头才发现的!】

    【而且褚寒峰帮余丞抓螃蟹的时候,余丞的耳朵好红啊!可爱死了!】

    【对对对!明明那几个常驻嘉宾也是第一次见面啊, 褚寒峰看人的眼神就是不一样嘛!】

    【之前褚寒峰那个访谈也很有意思啊, 说自己看脸, 咱们业界海王的小土鱼颜值还不够高吗?!】

    【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爱情,你为我放弃你的鱼塘,从此我也将你视为生命中的独一无二!】

    ……

    余丞:“???”

    余丞也不知道这些朋友们是怎么脑补出这些大戏的, 反正跟裴彦说得那样,就很怪。

    然后联系到最近褚寒峰可以算得上是称之为奇怪的举动, 就更怪了。

    恰好手机又一震。

    谢星河发来消息。

    【谢星河】:你明晚有空吗?

    余丞:“……”

    明明不过简单的六个字,偏偏让他看见了谢星河怨气冲天的脸。

    完了。

    余丞心想,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发展?

    褚寒峰该不会是在故意玩他吧?

    就为了让他被其余追求者整死?

    纠结半晌后,余丞才回了对方消息。

    二人最终把见面的地点定在宋非晚常去的一家餐厅,期间谢星河还一度说要来接他,被余丞一句“下午还约了人”给婉拒。

    谢星河也没过多强求,只是言语间多多少少有点可惜,估计是因为在忙的原因发来了一条语音:“是吗,本来还想下午一起去看个电影呢,有个朋友的电影上映,我包了场的。”

    余丞只觉得谢星河居然还能约他去看电影,简直是见了鬼,没来得及回复,聊天框又弹出新消息:

    【梁宥杰】:最近有时间吗?

    【梁宥杰】:明天可不可以一起吃个饭?

    【梁宥杰】:之前就想约你来着,一直没机会,还让你劳心劳力推荐我去试镜。

    余丞嘴角抽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捅了那些所谓“情敌”的窝。

    这些人该不会是商量好了,一起来搞他的吧?

    余丞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薛济一个电话打进来,余丞人都麻了。

    不等电话另一端开口,余丞先开门见山问:“你该不会是要约我明天晚上吃饭吧?”

    薛济一愣:“孙灿这么快就跟你说了?”

    余丞:“……倒也没有。”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薛济得意道,“主要是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带你去见一个人。”

    余丞:“……”

    余丞喉头上下攒动:“非得明天?”

    “也不是,”薛济说,“那导演明晚的飞机,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跟我一起。”

    余丞故作为难道:“确实有点事。”

    好在薛济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见他不想去,也不为难人。

    而那头梁宥杰等了一阵子,发来一个问号。

    余丞简直分身乏术,想了想,又问谢星河:“明天宋老师会来吗?介不介意我带一个朋友?”

    谢星河也语音回过来:“宋姨这几天去电影节做评委去了。”

    稍顿:“朋友?什么朋友?”

    谢星河警惕道:“不会是森*晚*整*理褚寒峰吧?”

    “不是,”余丞说,“你认识的。”

    “梁宥杰,正好我跟他很早就约了饭局,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谢星河:“……”

    谢星河不情不愿说:“行吧。”

    要不是薛济说自己还有约,余丞都觉得要不他们四个人也别吃饭了,直接凑一桌麻将算了。

    他忽然想通了,最能化险为夷的方法就是化敌为友,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老话传了这么多年,总该有它一定的道理。

    待到隔日,谢星河想着第一次约余丞出来,不能失了礼数,早早就到了包厢。

    结果有人比他到的还早,推开包厢门的刹那,面面相觑——

    谢星河:“余丞不是跟你一起来的?”

    梁宥杰:“余丞还没来吗?”

    二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出声,待话音落下,皆愣了两秒。

    谢星河率先反应过来,酸溜溜道:“余丞说下午还约了人,我以为是跟你去干嘛了。”

    梁宥杰怔然:“他下午还约了人?”

    谢星河点头:“是啊,感觉挺忙的。”

    有片刻的沉默。

    谢星河总觉得这样干坐着实在是太别扭了,迟疑须臾后试探问:“你跟余丞是怎么认识的?”

    梁宥杰也没料到谢星河会主动问起这个,斟酌了一番才答:“我在各个剧组跑龙套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有意无意的,见谢星河没立即接话,梁宥杰又补充了一句:“是他鼓励我一直走到今天的。”

    谢星河:“……”

    陡然升起的胜负欲作怪,谢星河忍不住回嘴:“也是,他以前每晚都听我的歌入眠,我当时也很感动。”

    梁宥杰好奇问:“只是听歌吗?”

    谢星河:“那当然不是,这听的又岂止是歌……”

    梁宥杰:“那是?”

    谢星河:“是彼此内心感受的共鸣。”

    梁宥杰:“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的那种共鸣?”

    谢星河:“……”

    话到一半,包厢门重新被推开。

    终于可以结束这番折磨人的对话,梁宥杰的目光掠过谢星河的脑袋,欣喜唤:“余丞,你——”

    一句话未毕,猝然没了声。

    谢星河纳闷回头,看见某个不速之客,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

    倒是梁宥杰略显欣喜,眉眼间展现出几丝看见偶像时才有的惊讶:“峰哥?”

    褚寒峰冲人稍稍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梁宥杰问:“你也是跟余丞约好的吗?”

    褚寒峰言简意赅答:“不是。”

    谢星河蹙眉:“那你来做什么?“

    褚寒峰拿出个小袋子:“宋非晚说她本来想约余丞吃饭的,如今自己来不了,让我帮忙带点东西。”

    谢星河打量着褚寒峰手里拿着的精致礼物袋,好不容易才忍住手没有去扒拉:“这是个啥?”

    褚寒峰半点没有给人留情面的意思:“又不是给你的,你问这么多?”

    谢星河:“……”

    谢星河每回见到褚寒峰都觉得拳头硬了,因为宋非晚跟自家母亲关系好,二人自小便认识,但作为大人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他一直对褚寒峰没什么好感。

    不就是个不近人情的面瘫脸,亏得网友把人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什么清风明月,还不是看着碗里的,吃着锅里的,竹马跟天降都想要,真实贪心不足蛇吞象。

    谢星河不由自主地嘲道:“薛济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褚寒峰皱眉:“你关心他做什么?”

    梁宥杰听着二人的交谈,也没明白是哪里来的火药味:“薛济?今天也约了他吗?”

    话音未落,门又被人从外推开。

    三人噤声,齐刷刷看过去。

    余丞正抬手整理自己的棒球帽,猝不及防对上同时循声看来的三双眼睛,刚刚踏进包间的左脚陡然一僵,当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尤其是……

    褚寒峰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但是这三个人在里面做什么?

    气氛为什么有点不对劲?

    余丞表情空白了一秒,欲言又止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当然没有,”谢星河赶紧把人拉进来,扭头就见褚寒峰竟然已经落了座:“你这是什么意思?”

    结果褚寒峰没理人,只将视线放在余丞的方向,问:“这就是你跟薛济说的有事?”

    余丞莫名奇妙瞅了褚寒峰一眼,也没想到薛济怎么连这个都跟褚寒峰讲,琢磨了半秒才开口:“也不全是。”

    褚寒峰若有所思:“是吗?”

    余丞捻着帽檐,不以为意回:“染头发还挺花时间的。”

    说着余丞把棒球帽一摘,那头惹眼的奶奶灰顷刻间展现在几人面前。

    像是特意彰显个性,余丞还特意挑染了一缕粉毛,此刻那缕粉毛被之前帽子压得微微有些翘,显得十分不驯。

    其实他本来不想的,毕竟实在是过于非主流。

    但有视频在某个CP向的剪辑后弹出来,是褚寒峰的某部电影花絮。

    褚寒峰在休息途中,有化妆师拿了造型夹来整理褚寒峰的长发发型,结果褚寒峰在好几个无痕夹中,一个粉色都没拿。

    看来是对颜色不太满意。

    褚寒峰不满意的颜色,他便很满意。

    所以就得安排上。

    其实这发型若是换了普通人,怕是该一言难尽的。

    可偏偏到了余丞这里,这发色出挑得有些过分,反而衬得五官更为显眼,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眉眼更有种不顾人死活的锋利美感,桀骜之气更盛。

    眼见褚寒峰愣了一瞬,余丞得意问:“好看吗?”

    第 47 章

    褚寒峰没有回话, 甚至像没听见这问话似的,只略微抬头继续注视着对方。

    半晌后待余丞不耐烦地蹙了下眉,他眼里的那点怔然便化为另一种极其微妙的情绪,就这么继续将视线牢牢定格在眼前人的脸上。

    褚寒峰的语气很轻, 像是将在场的其他人陡然格外在外, 用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声音回了句:“很适合你。”

    余丞:“?”

    褚寒峰的反应, 其实跟他的预想不太一样。

    甚至余丞已经做好了被褚寒峰讥诮的准备, 结果简简单单一句很适合他, 他都没弄明白对方是在夸人,还是在损人。

    本来他都想好了,若褚寒峰说好看,他就干脆调侃让褚寒峰也去染一个, 褚寒峰不生气才怪。

    说不怎么样那就更棒了,正中他下怀,以后看见褚寒峰就绕道走的理由又多一条。

    可这会儿余丞没能立即接上话来, 决定开始无理取闹:“你都不说好看,肯定是在骗我。”

    褚寒峰侧身坐在桌前, 微曲的手指在余丞话音落下的须臾轻敲了下桌面:“骗你做什么?”

    余丞很轻地眨了下眼。

    褚寒峰说:“别人的话,没你好看。”

    余丞:“……”

    余丞不懂,还能这样回的?

    余丞整个人在褚寒峰逻辑严密的回答中默了少顷, 冷不丁又想起那个访谈中, 褚寒峰被问到自己喜欢的类型时, 轻描淡写答了个“好看的”。

    哪怕是后来褚寒峰精细到短发和黑发,符合这几点的人有千千万,范围广得吓人。

    可这会儿余丞没来由的, 又开始慌。

    别人没他好看是什么意思?

    哪些算是别人?

    为什么要说他比别人好看?

    其实不过是一念之间,这些想法在脑海中如灵光乍现般, 闪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余丞补充了一句:“我还想把头发留长一点,那种狼尾你知道吗?”

    褚寒峰:“嗯?”

    余丞描述道:“就后颈的头发留长一丢丢,可以绑起来的那种。”

    褚寒峰想象了一下,觉得挺野的,配上这张脸应该会漂亮。

    尤其是得益于这人的浓密发量和蓬松柔软的发质,留长了非但不会觉得邋遢,反而少年感十足,很有朝气。

    褚寒峰点头:“行啊,挺好的。”

    余丞莫名有些别扭,反而不干了:“行什么行,不行,我又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褚寒峰觉得这人的大少爷脾气简直是很难对付,说好说坏都是这么一副别扭样,当即要笑不笑回:“那你说什么?”

    余丞喉头一哽,哼了哼道:“我乐意。”

    说罢余丞转身再没搭理人,余光瞥见旁边另外俩人的讶异视线,就见谢星河已经凑上前打量了,充满兴趣问:“你这头发哪里弄的,这么洋气,我也想去弄一个。”

    余丞:“……”

    梁宥杰说:“是好看。”

    余丞觉得自己对“好看”两个字过敏,嘴角略微抽了抽。

    梁宥杰问:“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到去染发?”

    原本以为余丞是接了什么通告,专门做的造型。

    这会儿看来倒不太像。

    余丞烦闷地抓了把头发,任由头发略微凌乱地垂在额前,才回:“没什么,就是黑头发久了,想改变一下。”

    说着余丞不情不愿落座,面前突然有一个迷你纸袋子,贴着桌面被轻推到他的眼前。

    余丞莫名其妙抬头。

    褚寒峰说:“宋非晚让我带来的,你回去再看。”

    余丞犹豫了几秒,想着是宋非晚的话,确实不太好驳人家好意。

    又听褚寒峰问:“那我的呢?”

    什么?

    余丞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褚寒峰是在问自己的衣服。

    他原本打算让谢星河转交,而且也确实是提前这样约好的。

    实在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褚寒峰,余丞没好气回:“在车上,等会儿再去拿。”

    褚寒峰颔首:“好。”

    而梁宥杰和谢星河看着二人这番举动,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对面俩人有来有回跟交换礼物一样,显得他们就很局外人。

    不速之客难道不应该是褚寒峰?

    谢星河一脸不爽地看向褚寒峰:“你还想蹭饭?”

    褚寒峰闻言看了眼时间:“等人。”

    谢星河:“?”

    好巧不巧的,褚寒峰忽然接了个电话;

    包厢门没关紧,外头传来某个熟悉嗓音:“人我已经接到了,你不是说要去办事,办完了没有?”

    褚寒峰看向门外:“嗯。”

    薛济说:“你人在哪呢?”

    不明所以的梁宥杰把门一拉,薛济恰好从旁边经过,吓了一跳。

    褚寒峰直接把电话挂断,不急不缓往外走,薛济还举着手机放在耳边,匪夷所思瞧了瞧褚寒峰跟余丞,又打量了几眼谢星河跟梁宥杰,没明白这几个人为什么能聚到一起去。

    尤其是……

    余丞这一头白毛还挺酷。

    又酷又飒。

    跟平日里还挺不一样,犹如是那略显凌乱的空气感,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揉一揉。

    如果褚寒峰不在的话。

    薛济清了清嗓子,不解问:“你们在这里是……?”

    褚寒峰嘲道:“粉丝见面会。”

    另外几人:“?”

    褚寒峰看了眼薛济身后,问:“人呢?”

    说时迟,这时快,有人快步上前走到薛济身边:“久等了,小峰他还没联系上吗?”

    话到一半,眼瞅着薛济对面的几人,陡然一愣:“这么热闹?”

    余丞没明白现在算是个什么情况,只觉得自薛济莫名其妙出现后,他就应该在车里,而不是在这里。

    还是梁宥杰率先反应过来:“这不是张导么?您怎么在这里?”

    作为国宝级的电影导演,张云驰的名声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上世纪起便拍摄了诸多经典影片,造就了不少被誉为影坛传奇的人物,就连宋非晚也是张云驰一手捧出来的。

    而当初让褚寒峰出道便一举拿下年轻影帝头衔的电影《行歌》,也出自其之手。

    如今商业片泛滥,所有人都乐意流量变现,依旧活跃在艺术领域并且大胆启用新人作为主角的导演已经不多了,而张云驰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最近随着张云驰公开露面次数渐少,网络上已经出现类似于 “张云驰早已江郎才尽”的声音,但不可否认这位在国内与国际上的影响力依旧不同凡响,时刻牵动着无数人的眼光。

    张云驰客气地与梁宥杰握手,视线划过自家徒弟谢星河,最后落在余丞的脸上。

    打量几眼,张云驰笑:“你就是余丞?”

    余丞一愣,来不及接话。

    张云驰说:“我听过你。”

    本以为不过是宋非晚和褚寒峰夸大其词罢了,尤其是薛济,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谁都比不上自家的艺人。

    但等亲自见着,似乎确实……

    挺不一样的。

    张云驰评价道:“你这发型……还挺别致。”

    余丞:“……”

    第 48 章

    余丞之前也没想到, 自己因为褚寒峰而一时兴起染的那头白毛,隔天就因为褚寒峰、张云驰等人的光芒太盛,以背景板的方式跟着一起荣登头条——

    【张云驰、褚寒峰、薛济、梁宥杰、谢星河等人深夜聚餐】

    一共六个人。

    他就是那个等人。

    想来是有狗仔在酒店门外蹲张云驰,不料等张云驰吃好喝好后, 一起出现的不只是张云驰, 还有其它重磅人物。

    狗仔们眼睛都看直了, 毕竟其中无论是谁, 单独拎出来都足以窜上热门。

    结果这些人还就偏偏出现了, 而且是一起,简直是王炸!

    余丞一时间哭笑不得,尤其是看着评论里纷纷猜测,张云驰突然出现在大众视野, 莫不是又要出山了。

    【靠!张云驰和谢星河导演,褚寒峰和梁宥杰主演,我好期待!】

    【所以薛家那个大少爷是去做什么的, 投资吗?】

    【笑死我了,好像还有个白毛帅哥呢, 有人知道是谁吗?】

    【一个背影而已,还不是全身,谁看得出来啊……】

    【这个照片这么糊, 是怕被我看清吗?!】

    【听说是褚寒峰带来的, 最后两个人一起回去的。】

    【就只有我在意吗, 这几个人除了张导和白发小哥,其余都是小土鱼的后宫吧?】

    【楼上的能别蹭了吗,哪来的这么多后宫……】

    【那个人该不会是余丞吧, 我的妈啊!】

    【余丞粉丝的存在感别太强好吧,看见个人就是余丞, 哪儿这么多余丞啊,那个人是余丞的话我直播倒立洗头!】

    ……

    余丞:“……”

    虽然不厚道,其实他还挺想看看倒立要怎么洗头的。

    况且这事也没网友想的那么复杂,不过是一场巧合,若宋非晚在场,所有粉丝们怕不是得更热闹。

    其实张云驰和薛济、褚寒峰的私交本来就不错,而谢星河的本事基本是张云驰手把手带出来的……

    可以说在场人有一半以上都是张云驰的老熟人,所以张云驰提议既然遇见了,索性一起吃算了。

    老前辈都这么说了,其余人没有反对,余丞自然更没有不赞同的必要。

    尤其是,对于张云驰这种大师级的人物,余丞本来怀着敬仰的心思,能凑巧同桌一起吃上一顿饭,也是种运气。

    如果这种事情放在以前,他铁定得高兴好几天。

    虽然现在情况不一样,他对大红大紫着实没什么兴趣,但也难免自心底深处生出几分欣然之情,连忙把人请上座。

    期间张云驰突然提了一嘴:“上回跟仇向忠一起喝了杯茶,也听他说起小丞。”

    余丞当即竖起了耳朵。

    张云驰哈哈大笑道:“向忠对你印象不错,说这孩子乖巧懂事,我怎么今儿个瞧着,是有点叛逆在身上的。”

    余丞:“……”

    余丞硬着头皮解释:“也没有很叛逆,就是一般般叛逆吧。”

    张云驰调侃:“也是,这粉色挑染还是很可爱的。”

    余丞:“……”

    余丞只觉得自己的猛男形象猝然崩塌,就在他的一念之差。

    余丞点头:“那我下次染成绿色。”

    张云驰问:“是有什么寓意?”

    余丞回:“绿色健康,平和友善。”

    薛济一瞥褚寒峰,赞叹:“绿色好啊,充满生机和活力。”

    褚寒峰冷冷回望,又见谢星河神色复杂望向他们俩:“薛总喜欢的话,要不薛总来一个?”

    薛济:“???”

    这猝不及防的,薛济也没懂自己是哪里招惹了对面这位。

    可不懂归不懂,但不能落了下风。

    薛济微笑:“谢导说笑了,我要是有谢导的颜值,染个火鸡头也不在话下啊。”

    谢星河一头黑线,评价:“俗气。”

    说着谢星河拿手肘碰了碰梁宥杰:“你说是吧?”

    梁宥杰:“?”

    梁宥杰也没好意思得罪人,斟酌一番后答:“现在是有点,不过流行总是更新换代的快,说不定哪天就变成了时尚风向标呢。”

    谢星河觉得简直离谱:“再时尚也不能变成公鸡好吧,以为谁都是余丞吗?”

    薛济嫌弃道:“怎么还讲脏话呢,克制一点。”

    说着薛济又转头对余丞说:“没说你宝贝,我就是听不得前面那一句。”

    余丞:“……”

    余丞忍无可忍在内心咆哮,这种话怎么听怎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啊!你就是在拐着弯子骂我吧?!

    余丞人都懵了。

    这些人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好端端的,怎么就怼起来了?

    难道这就是情敌间,没有硝烟的战场吗?

    好巧不巧的,张云驰对余丞的印象还不错,提出让服务员上点酒,要跟余丞多喝几杯。

    这话刚出,就被褚寒峰提醒:“余丞他不会喝。”

    张云驰微微有些诧异:“是吗?”

    褚寒峰后知后觉,没说话。

    张云驰好笑道:“人家自己都还没说话,你急什么?”

    褚寒峰:“……”

    张云驰耐人寻味笑道:“怎么,你帮他喝啊?”

    桌上登时安静了几秒。

    傻子都能听得出来,张云驰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本来就是私人聚会,若这时候还要帮余丞喝酒,这得是什么关系啊?

    一时间众人百般交集,差点忘了反应。

    还是余丞率先打破沉默,弱弱道:“我开车来的,喝不了酒。”

    结果张云驰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喊个代驾就行,实在不行,还有助理呢。”

    “别了,我还是以茶代酒敬您吧,”余丞无能为力说,“我这人酒量小,喝醉了要出洋相的。”

    若他在这场合说错了什么话,导致提前进入火葬场剧情……

    那就全完了!

    张云驰若有所思问:“你们俩一起喝过?”

    余丞说:“喝过,然后就不敢再喝了。”

    张云驰:“哦?”

    余丞避重就轻,将一贯以来的海王人设发挥到极致:“我对帅哥没有免疫力,况且这里在场的都是帅哥,伤害了谁都不好。”

    其余帅哥:“……”

    就很绝。

    尤其是,事后等余丞回想起褚寒峰等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时,着实很羞耻。

    特别是想到前一晚的那场小小的意外,就更羞耻。

    余丞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出岔子,欲言又止说:“或者万一见一个就抱一个,那我这张脸以后要往哪搁啊。”

    张云驰被逗乐,这事也就算是揭过去了。

    等饭局结束,褚寒峰从余丞车上的副驾驶拿到自己的衣服,走前还不忘哂笑了一句:“见一个抱一个,你野心还挺大?”

    余丞面不改色与之对视:“乱花渐欲迷人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醉了是什么德性。”

    褚寒峰:“……”

    余丞:“我这人走肾不走心,有些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褚寒峰的目光长久落在余丞煞有介事的脸上,倏地笑了:“是吗,走一个试试?”

    余丞:“?”

    褚寒峰说:“你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

    余丞:“??”

    褚寒峰:“我倒是无所谓。”

    余丞:“???”

    余丞也不知道当天的自己,究竟是保持着哪种心情入睡的。

    反正很不对劲就是了。

    不光是褚寒峰不对劲,他也很不对劲。

    余丞在心里骂骂咧咧了许久才睡着,待到第二日,发现他们聚餐的偷拍照片已经传遍了整个网络。

    张云驰等人倒无所谓,反正又不是什么负面新闻,唯有余丞恰好背对着镜头,一直没有正脸照片传出。

    余丞随意瞧了几眼,突然想起来昨天褚寒峰交给他的那个纸袋子。

    说是替宋非晚拿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昨天回得晚,他也没来得及看。

    等这会儿将丝绒盒从袋子里拿出来,余丞好奇打开,发现是一个穿在红色手绳上的金色平安扣。

    平安扣做工精巧,里圈还篆着极小的两个字母“YC”。

    余丞也不明白,宋非晚突然送他这个做什么。

    迟疑间,电话已经拨了过去。

    那头的宋非晚大概已经猜出了他心里的疑问,不等余丞主动提起,便先一步开了口:“你已经跟小峰见过面了吗?”

    余丞实在是无功不受禄,有些不好意思:“您怎么突然送我这个,我……”

    “给你了你就拿着吧,当时本来也是帮你买的,不过盒子旧了,我换了个新的,”宋非晚也觉得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没什么不好说的,“是我昨天下午去小峰那儿碰巧看见的,这都九年多了,要不是小峰收拾屋子,我都忘了。”

    余丞愣了一下:“放了九年多?”

    “是啊,那会儿快过年了,想着咱们第一次一起跨年,就帮你挑了个新年礼物,”宋非晚笑着叹气,讲起过往琐事难免有些神伤,“说起来,这平安扣还是小峰帮你挑的呢,我想着寓意好,就买了一对,给小峰也留了一个。”

    余丞莫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宋非晚说:“不过当时你们还住在一起,我怕平日里容易弄混了,就把小峰的那根绳子换成黑色的了,你留红色,红色喜庆些。”

    余丞像是在心口处也被往事压着一股气,迟迟上不来也下不去,默了许久才哑声说:“谢谢您,劳您费心了。”

    宋非晚说:“下礼拜就过年了,总归是新年礼物,这会儿拿给你也不算晚。”

    余丞又想道谢,但到了嘴边总感觉词穷,最终反复将那点难以言喻的心情在喉间咀嚼,化为简单的一句“嗯”。

    其实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些。

    或许是对褚寒峰的那点遐思,因此于他而言,宋非晚能不能跟自己成为一家人,其实他也没有很在乎。

    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想,如果余征祥跟宋非晚不是这样亲密的关系就好了,他可能就有理由跟褚寒峰再近一步。

    但这种念头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觉得歹毒,随即强压下去。

    别说余征祥了,连他自己都想抽自己。

    可如今再想起来,他其实还挺想和宋非晚成为一家人的。

    对方温柔、体贴,坚强,满足了他对于妈妈这一角色的所有幻想。

    不过都已经晚了。

    想了想,待宋非晚把电话挂断,余丞拿手机对准红绳上的平安扣拍了张照片,给褚寒峰发过去。

    对于这个礼物,他应该是喜欢的。

    余丞还在打字,没有把输入框里的“谢谢”发出去。

    二人的对话框就出现了一条新的消息。

    也是一张照片。

    与他的那张如出一辙。

    同样的平安扣,同样的绳结与编法。

    唯有绳子一红一黑,手机屏幕上两张照片凑在一起看,就成了宋非晚口中迟了九年的那一对。

    余丞又把“谢谢”两个字删了,结果对面比他快一步——

    【褚寒峰】:新年快乐。

    过了一秒。

    【褚寒峰】:喜欢吗?

    某一瞬间,余丞突然有刹那的恍惚。

    仿佛穿过岁月的长河,时间悄然回溯……

    对方像是在问他,又仿佛是在问九年前的余丞。

    喜欢吗?

    第 49 章

    那年的春节在阴历的二月底, 所以显得冬天格外漫长。

    自那场告白无疾而终,他便处处躲着褚寒峰,一是觉得丢脸,二是怕被余征祥或宋非晚发现其中端倪, 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后来临近寒假, 更是连夜叫来了家里的司机, 吵着要回去。

    他那时性子本来就急, 被余征祥问起“你是不是跟褚寒峰闹了别扭, 以前不是挺喜欢这哥哥么?”的时候,心里就更是烦躁,有些话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口不择言。

    具体是怎么回的,余丞也记不太清了, 只晓得自己反复重复了好几次:“谁说我喜欢他了?”

    他说:“我现在最讨厌他了。”

    十几岁的少年人,世界里总是非黑即白。

    不喜欢,就该是讨厌。

    不能喜欢, 就得离远一点。

    那点情绪越隐藏就越是惦记,闷在心头像是密不透风包裹着的塑料袋, 将所有蒸腾的水汽全掩在严严实实的里层,怕人看见,怕人知道。

    后来闷久了, 自然而然就觉得, 也不过如此, 不喜欢就不喜欢,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直等到那年的除夕夜,余征祥早早就在餐厅预定了团圆宴。

    是当初他第一次见宋非晚和褚寒峰的那家餐厅, 他白天约了裴彦,打完球便提前赶到了那儿。

    结果等了许久, 只等来余征祥一个。

    他狐疑地瞧着余征祥空荡荡的身后,满腔疑问不知道该不该问,就听余征祥在他纳闷的目光下主动解释道:“别看了,就我一个人。”

    那个名字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停滞在嘴边,他抿了下嘴唇,换了种问法:“你没跟他们一起来吗?”

    余征祥示意应侍生上菜,然后默默给他烫碗,语气也一如往常:“没有。”

    余丞明显感受到,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攀上他的心头。说不上有多强烈,但仅那么一点点,就已经足以令人察觉,似有若无的萦绕在喉间挥之不去。

    他怔了半秒才不以为意出声追问:“他们没时间吗?”

    余征祥没立即接话。

    直到他固执地扭头望过去,一副等不到回答不肯罢休的模样,才见余征祥把碗筷重新放到他的面前,不咸不淡开口:“我和你宋阿姨已经决定分开了。”

    余征祥说:“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余丞记得自己懵了一下,好像某种希望突然落空,而猝不及防地好半晌没缓过神来。

    如今想想,哪怕当时处处躲着褚寒峰,嘴上念叨着再也不理人了,但其实潜意识,他还是认为彼此间仍旧是有所联系的。

    因此还有几面的机会,还有说话的理由。

    那也是他首次意识到,他跟褚寒峰之间,是真的再没有了牵连。

    或许是余征祥也还处于刚刚失恋的伤感中,怅然若失也没察觉到他有哪里不对:“你也别瞎操心了,成年人就是这样嘛,好聚好散。”

    “况且你正好不也说不喜欢你宋阿姨的儿子么,我看啊,就你这暴脾气,人家还不一定喜欢你呢。”

    确实不喜欢。

    所以当晚他破天荒地点开通讯里褚寒峰的名字,纠结许久,还是不知好歹地发出几条短信息,一边祝对方新年快乐,一边询问对方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结果褚寒峰一条都没有回。

    挺好的。

    他本来也没指望褚寒峰会回复。

    像是一直以来鼓胀的袋子突然被人从外划破了一道口子,等尘埃落定,反而轻快了不少。

    如今旧事重提,余丞又觉得自己那会儿实在是矫情。

    他看着褚寒峰给自己发的消息,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斜躺在沙发上,手指飞快打字:

    【余丞】:你是在问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余丞看着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对话框,等了半晌,又不耐烦地退出去刷微博。

    一直等刷到了张云驰团队的辟谣,说目前跟褚寒峰等人没有工作上的对接,不过是私人饭局罢了——

    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一转,伴着来电铃声,显示出“褚寒峰”的名字备注。

    余丞接起就问:“有事?”

    褚寒峰继续刚才的话题:“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答案会不一样吗?”

    “不一定。”

    余丞从沙发上坐起来,无所谓道:“反正你以前也不会问我。”

    褚寒峰沉默了数秒:“为什么这么说?”

    余丞咕哝回:“不为什么。”

    本来只是因为乍然而起的回忆,而念叨起的一句话,在此时此刻突然发酵出某种微妙的气氛,余丞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多说,稍顿后又接着道:“给你发短息你又不回,你管我说什么。”

    “什么消息?”褚寒峰似乎没听明白。

    余丞没理人,对面又接着问了一句,带着哂意:“我哪条没回你?”

    这对话怪怪的,显得他无理取闹似的。

    余丞哼了声,避重就轻道:“九年前我给你发新年快乐,你都不回我。“

    这话余丞说得风轻云淡,可在外人听来,又似乎带着几分怨气。

    褚寒峰的嗓音很轻,轻到飘余丞的耳里时,便显得有些哑:“什么时候?”

    “就余征祥和宋非晚分开的时候啊。”

    余丞说完才理解褚寒峰的意思,重新回答了一遍:“除夕晚上。”

    褚寒峰轻轻“嗯”了一声。

    过后就没有再说其它的了。

    仿佛所有思绪也跟着那不冷不热的答案,一起回到九年前的那天夜里——

    褚世华和宋非晚吵得不可开交,桌椅被撞得在地毯上划出长长一道痕迹。

    他在这场争执中显得异常冷漠,面无表情听宋非晚再也无法维持平日里的温柔优雅,歇斯底里地怒吼:“我当初就不应该跟你在一起,还答应你森*晚*整*理把孩子给生下来!”

    褚世华高高在上惯了,拽着人就要往房里拖:“你不想在一起也得在一起,不然你还想帮谁生,那个贪生怕死的余征祥?”

    陡然间紧拽住宋非晚的那只手一滞。

    到底是看不下去了,他上前将人拦住:“你不要太过分。”

    那时的褚寒峰虽未完全长开,但已经比褚世华高了不少,眼见着平日里不近人情的好儿子也敢来拦他,挑战作为父亲这一角色的权威性,褚世华本来就在气头上,自是嘴上不饶人:“我过分?你妈都后悔把你生下来,权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你还帮着她说话?”

    “还是说在褚家待了十几年,她都没怎么陪过你,不过六个月而已就让你乖乖听话了?”

    “怕是这些日子她都忙着跟别人厮混,也没时间管你吧,那是谁把你带成这副鬼样子的,余家的人?余征祥那没出息的混小子?”

    褚寒峰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渡过新年伊始的。

    宋非晚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挂着泪痕的双眼里满是震惊。

    褚世华嘴角也挂了彩,被他狠狠掐住脖子摁在地上,差点再也没能出来声。

    后来这阵仗引来了褚世华的贴身保镖,架着气红眼的他拖进地下室,那儿本来是休闲娱乐区,因为隔音好的缘故,做成了影音室。

    但平日里也没人去光顾,倒成了关人禁闭的好地方。

    没几日褚世华又以监护人的身份把他送去了私人疗养院,说是因为精神问题,得好好治疗一段时间。

    对此,外头便宣称是他体弱多病,得注意修养身体。

    外人都觉得褚家家大业大,一派光鲜亮丽,连说起他也是光风霁月。

    其实内里早就烂到了底,像是被人狠狠揉过一团的丝线,解不开的结数不胜数,多几个也无妨,反正迟早有一天会腐烂,会断开。

    只是……

    褚寒峰突然有些想笑。

    他本以为自己是不在意这些的。

    不过是年少时残留的一点妄念。

    不过是午夜梦回时偶尔在心口燃起的那簇星火。

    过往又如何。

    他要的是现在。

    所以亲手斩断了牵连又怎样,反正再一寸寸系上就好。

    对方不愿意也罢,反正他偏要强求。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厌恶褚世华,却又和褚世华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嫌弃褚世华那派与猛兽无异的做派,这才将自己伪装的很好罢了。

    可如今,却因为这短短一句话,生出某种念头。

    当时就不应该忍着的。

    他突然有些想念九年前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人,也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那种名为错过的东西。

    他习惯孑然一身,也冷眼旁观惯了,因此与之牵连过盛的人都不多,不远不近且不冷不热,对于过去的时候,很少说什么,也不愿去说什么。

    “余丞。”

    褚寒峰突然出声。

    余丞听着电话另一端长久的沉寂,一直等不到褚寒峰的回应,差点以为是信号不好,险些直接把通话给挂断。

    当下毫无征兆被人忽然唤了声名字,当即愣了愣:“怎么?”

    褚寒峰说:“我不是故意的。”

    余丞:“啊?”

    余丞疑惑出声,良久才反应过来,褚寒峰这是在跟自己解释什么。

    “那几天发生了一些事,”褚寒峰缓缓道,“你发的短信,我都没看见。”

    “……”

    “很抱歉。”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余丞几乎有些措手不及。

    褚寒峰这反应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他没见过这样的褚寒峰,也没听对方这样跟自己说过话,那些本已经插科打诨的话都已经到了唇舌间,又在愣怔间化在口中,消失不见。

    咽了咽喉咙,余丞的嘴开了又阖,发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继而便听见褚寒峰熟悉的嗓音响在他的耳边:“新年快乐。”

    “帮我和九年前的你说一声,看看他愿不愿意再理我。”

    第 50 章

    就很离谱。

    但这个梗本来就是他先挑起来的, 余丞咕哝道:“这谁知道,等我有空再说吧。”

    “那记得快一点,很急。”

    说着那头轻笑一声,没再讲什么。

    一直到小年夜当晚, 余丞都没能从这番对话中完全缓过神来。

    倒不是他不解风情, 而是褚寒峰能跟他讲这些, 实在是有够离奇。

    那人到底想做什么?

    该不会是真的对他……

    余丞克制自己没再继续想下去, 出神间忽听薛济小声提醒了一句:“想什么呢, 有镜头。”

    这次的慈善公益晚宴是以直播方式进行的,流量和话题度自然比不上各大卫视小年夜联欢晚会,但因为薛济是本次基金会的牵头人之一,当其与余丞一起出现在镜头下时, 弹幕间的互动频率也掀起一波高潮,甚至还有网友戏称:【薛总股大涨!好配!】

    期间,薛济上台致辞, 余丞终于得了片刻休息的机会,摄像机镜头一直对准了薛济那张十分具有雅痞气质的帅脸, 引得直播间的粉丝款刷礼物,榜一昵称换了一批又一批。

    百无聊赖间,便听旁侧有人调笑打趣:“薛家少爷这张脸倒是上镜, 怪不得这段时间一心往娱乐圈里扎, 怕不是自己想出道。”

    “难道不是为了那个谁, 就薛总一起带过来的那个,要不是一怒为红颜,怎么可能去收购一个那样小的文化公司, 吃饱了撑的。”

    “长得是好看,我有这能耐的话, 我也砸个公司陪人家玩玩。”

    “你这点能耐哪够看,我可听说对方本事不小,除了薛总,还跟好几个人关系不清不楚的,照目前的态度来看,薛总怕是还没把人追到手。”

    “这么厉害?”

    “不信的话你试试,追到了也不亏?”

    余丞蹙眉望去,也不知道薛济是什么时候下台的,笑看了那几人一眼,见一个个都噤声不语,与方才那戏谑样判若两人,薛济笑吟吟道:“你试了也没用,挺难追的,我都没追到。”

    对面几人面面相觑,眼看薛济似乎是打算继续跟他们唠下去,有人欲言又止:“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您也不必太强求了……”

    薛济叹气:“我知道他不爱我,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

    几人风中凌乱,没成想薛家少爷能为爱卑微到这程度。

    余丞:“???”

    余丞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目瞪口呆朝薛济使了个眼神,对方便慢慢悠悠重新坐回他身边,解释:“你懂的,有时候发疯比讲道理更有用。”

    余丞:“……”

    那这踏马的也太疯了。

    余丞无语,实在是忍不住了,吐槽道:“你也不怕传到别人耳朵里去,让褚寒峰误会吗?”

    薛济微愣,上下打量余丞几眼:“你还怕褚寒峰误会?”

    余丞:“嗯?”

    薛济若有所思:“你喜欢他啊?”

    余丞条件反射当即就要否认:“当然不是!”

    薛济本以为铁树开会的某人终于要看见一丝曙光,结果光还没亮就被扑灭,同情道:“你不喜欢那还怕个什么?”

    余丞没懂:“我不喜欢怎么了,你不是喜欢吗?”

    薛济:“???”

    薛济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我喜欢谁?”

    余丞:“褚寒峰啊。”

    薛济:“……”

    薛济自问风里来雨里去,江湖闯荡这么多年,这种直击心里的震撼还是第一次经历。

    反复在嘴边咂摸一遍,薛济直接给听笑了:“谁?褚寒峰?”

    余丞:“……不对吗?”

    薛济:“哪对了?”

    余丞也觉得薛济的反应有点不太对。

    薛济斟酌半秒用词:“我对比我高的没兴趣。”

    余丞:“啊?”

    薛济:“而且我喜欢清秀一点,可爱一点的那种。”

    余丞:“……”

    薛济:“我知道我很受欢迎,但褚寒峰就过分了啊。”

    余丞怀疑:“真的假的?”

    薛济:“我喜欢你都不会喜欢他。”

    余丞几乎是脱口而出:“别,我害怕。”

    薛济:“……?”他不要面子的?

    余丞觉得这剧情不太对。

    先是褚寒峰,现在又是薛济……

    难道他梦见的那本,该不会是同人文吧?

    余丞越想越不对,只想回家好好理一理剧情。

    电梯门“叮”的一声到达宴厅楼层,他和薛济一起走进电梯里,心不在焉间,身边突然有人喊了句他的名字:“余丞?”

    余丞循声看去,待看清楚对方的脸,蓦然怔了一下。

    就连薛济也愣住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这个人。

    只是……

    薛济心里泛起嘀咕,别说他了,就连褚寒峰都没跟自家这突然冒出来的弟弟说过几句话,就这关系,对方居然上来就同余丞打招呼?

    薛济不明所以地瞥了余丞一眼。

    而余丞也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褚……”

    他想了半天,没想起对方的名字。

    “褚忱。”

    对方丝毫不介意,反而好脾气地提醒了一句,旋即笑吟吟道:“这么巧,没想到还能遇见哥哥你。”

    余丞被对面这一声“哥哥”叫得浑身不自在,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眼神一瞟旁边面色不算友善的薛济,随口道:“直接叫我余丞就行。”

    “行的。”

    对方好说话的很,眉眼弯弯应了一句后,视线又在薛济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钟:“你们是在约会吗?”

    褚忱笑道:“上回看大哥和你关系亲密,我还以为……”

    他的视线落在余丞的脸上,轿厢灯光明亮,将那人的眉眼勾勒得格外清晰,哪怕是浓稠的眼睫或是脖颈处薄薄肌肤下的青筋脉络,都尽收眼底。

    “以为什么?”薛济陡然挡在余丞的面前。

    褚忱眨了眨眼,一派天真样:“以为余丞和大哥是一对呢。”

    “就算他俩是一对,那也不关你的事,小弟弟。”

    因为褚寒峰的关系,薛济对这人有着毋庸置疑的敌意,况且都是姓褚的,再单纯又能单纯到哪里去?

    褚忱眉头微不可见地蹙紧几分,刹那间又展开。

    恰好电梯门开,他脚步没动,看着余丞和薛济一起往外走:“所以你们现在还没有在一起吗?”

    意识到对方的这句话是冲自己说的,余丞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对方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中似有几丝羞赧,嗓音温软:“其实我也挺喜欢余丞哥哥的。”

    余丞:“……”

    褚忱的语气显得异常真诚:“下次见。”

    电梯门关,从地下停车场又上去一楼。

    薛济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匪夷所思瞅了余丞一眼:“他好像是特意来找你的,你们很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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