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或许是将内心深埋的种种, 以心照不宣的方式吐露了干净……
余丞竟莫名发现,曾几何时足以称之为噩梦的画面,猛然就变成纸老虎,似乎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仿佛到了最后, 总会有内心声音提醒自己, 所有一切都过去了, 如今的每一天, 都会是全新的开始。
诸如此类, 令人安心的存在。
每每回想那些已经在梦里重复过万千遍的场面,余丞便下意识想起褚寒峰的话。
如果说,日日躲在背后装神弄鬼的那个人,就是上辈子占据自己后半段人生的主导者……
如果说所有的似曾相识都有迹可循, 是他曾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过往遗憾……
褚寒峰说,错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一切想不通的心结, 便都有了解释。
只是余丞自认为解开了自己的心结,却解不开褚寒峰的。
自从上次的事后, 余丞总觉得褚寒峰似是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自责里,仿佛稍一留神不看着他,就会把人弄丢似的。
为此余丞实在是没忍住, 有心提醒:“我又不会穿墙透壁, 你老盯着我, 跟盯犯人似的。”
褚寒峰的眉头深拧着,余丞又补了一句:“总不能我去上厕所,你也搬把椅子在我旁边守着吧?”
褚寒峰闻言眉头蹙得更紧, 像是真有心考虑余丞的建议。
余丞突然有些慌:“别,你这样守着, 那多难为情,我会便秘的。”
褚寒峰默了一瞬,尔后轻声道:“你不高兴了?”
余丞所有的抱怨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褚寒峰的话虽然是问句,但从那清冽平缓的嗓音里慢声说出来,更像种固执到不行的陈述。
他以往觉得褚寒峰这人不食人间烟火,没心没肺惯了。
可如今又觉得,若褚寒峰跟他一样也曾现在某种噩梦中脱不得身,或许感受到的苦痛也不比他少。
又或者,清醒过头的人,其实远比懵懵懂懂的自己要难上许多,谁又敢说能真正做的“感同身受”这四个字?
余丞犹豫了小会儿:“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勉强合适的形容词:“我只是觉得不太习惯。”
褚寒峰看着他:“是我之前不好,把你越推越远,平白让你受那些委屈。”
“我没感觉委屈……”
饶是余丞这种厚脸皮,被这种过于专注的眼神注视久了,也难免生出几分难为情来。
余丞忍不住别眼低下头,窝在沙发里拿刷起手里的平板来,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念叨:“我后来想想,你那个时候是对的,若余征祥和宋非晚真成了,发现咱们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确实很尴尬。”
褚寒峰的唇开了又合,不等出声,又听余丞慢悠悠接着道:“况且当初你只是提醒了我一句而已,最终把你推开的人是我自己,你本来也没做什么。”
可唯有褚寒峰自己才知道,恰恰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才是最让人后悔的地方,可现在再说什么终究没有任何意义。
沉吟之际,褚寒峰只能若有所思听余丞说着:“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就算没有我,你也应该看开一点是不是?”
褚寒峰闻言,脸色微沉。
余丞埋头注视着平板的屏幕,目光落在最新一期的密室综艺上:“我承认自己长得帅,又优秀,若我愿意跟你在一起还好些,要是我喜欢的是别人,你早晚也得过自己的日子是不是?”
屏幕被余丞拿指腹轻轻一点,定格在褚寒峰穿着红色喜服的身影,只因为背着同样穿着喜袍的自己,除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难免生出几丝滑稽的滋味。
那点滋味在心底逐渐发酵,联想到梦里褚寒峰每每朝“他”望过来的眼神,带来某种难以言说的酸楚。
藏在心里难受,说出来又显得矫情。
余丞本来只是想着开点玩笑,缓和缓和气氛。
可惜这个玩笑在褚寒峰看来,并不觉得搞笑。
余丞正看着弹幕里的“哇哇哇,过年了”,忽然心有所感,抬头对上褚寒峰的眼睛。
那人就这样深深望着自己,似乎是将他前一秒的调侃话真的上了心,连眼神里都在沉思间渐渐染上几分侵略性,但又有所顾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余丞微微愣住,被这样的灼灼目光紧盯着,不由自主地想起有回褚寒峰似乎是烧糊涂了,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瞧着他,连欺身压过来的举动都强势到不行……
余丞腰上忽地一软,倏地察觉自己非但没感觉火大,还有种被对方的微凉指尖轻轻按上腰腹般——
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那点随之而来的细小电流窜遍全身的每一寸神经和细胞,连喉头都有些发热。
简直是疯了。
余丞开始反思,自己不能这样不争气。
清了清嗓子,余丞伸手蒙住褚寒峰的眼睛,慢慢吁了口气才道:“你别老顶着这张脸诱惑人,有句老话说得好,做人要节制。”
褚寒峰没吱声,连被他捂在掌心下的眼皮都没眨一下。
余丞想了想,小声道:“你也别拿这种眼神看我。”
不然他不小心答应了怎么办。
其实余丞也不是没想过松口。
可比起之前的点到即止……
要真做到最后,那种事情他原先本来也没想过,可后来看过佟时的小视频,他又感觉实在是很疼。
他自己是不想疼的。
可又舍不得褚寒峰疼。
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么,省得褚寒峰太骄傲。
大概私心里,他还想见识见识褚寒峰追人的样子。
余丞不自然地舔了舔干涩的嘴皮子,微仰着脑袋:“你是追人,不是吃人,你再这样我很为难的。”
褚寒峰轻轻应了一声“嗯”。
余丞说:“不然我一个鬼迷心窍,答应做你男朋友,岂不是显得我很亏?”
褚寒峰轻而缓的呼吸轻拂过他的手侧,余丞明显感受到对方气息一滞,连周身的气压都在短暂的缄默中,略松弛了几分。
余丞收回手,就撞上褚寒峰迟疑的眸光。
心知褚寒峰在想着什么,余丞抢答道:“不讨厌,我没说过讨厌你拿这种眼神看着我。”
褚寒峰的性子本就沉得很,这段时间更是安静过了头,在长久的沉默后才低声开口:“我以前总想着,只要能远远看上一眼,其实也是好的。”
“嗯?”
余丞一愣,才反应过来褚寒峰说得是谁。
见余丞愣怔,褚寒峰覆上余丞前一刻才贴在自己眉眼间的那只手,仿佛贪恋那点余温,五指稍显强硬地挤进对方的指缝,掌心就这么紧贴着眼前人的手背肌肤,连一丝空隙都不愿留下。
“可你要知道,人总是贪心的,看得见了,便想时时放在自己的眼皮下,”褚寒峰说着说着,自嘲地笑了一声,“时时放在眼皮底下,左思右想又还觉得不够,又想离人更近些,近到抬手就可以触碰,伸手就可以紧偎,近到对方完完全全就只看得见自己,方寸之间只容得下彼此……”
“……”
“这样也不讨厌?”
褚寒峰是这么说的,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自那些挥之不去的梦魇渐渐与现实挂钩,余丞心照不宣的不愿意点破所有不堪回首的噩梦,他便对一切缄口不谈,省得对方徒增烦恼。
可时常又觉得,如今的自己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沉溺于求之不得的过去,一半挣扎在贪得无厌的现世,坐卧不宁的想着今日种种会不会只是黄粱一梦,辗转反侧确定余丞还在自己身边,又不确定自己逼得太紧,会不会把人给赶跑了。
就连褚寒峰自己都觉得,自己不仅是个疯子,还病得不轻。
而余丞被褚寒峰问得一时语塞,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你的关注点就只是这个?”
眼见褚寒峰的眼里涌现丝丝疑问,余丞解释:“不讨厌,就是有点喜欢。”
褚寒峰看着余丞没有移眼。
余丞说:“全世界那么多人,截至目前,我暂时觉得我最喜欢你。”
褚寒峰回过神来,轻轻一笑:“那你确定还要继续喜欢我吗?”
余丞理所当然回:“不然呢?”
褚寒峰眼皮微敛了一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余丞的指关节,语气调侃:“可如果有一天你见异思迁,我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余丞想了一下,怀疑,该不是要把他关小黑屋,搞什么囚禁play吧?
这么刺激的吗?
“你……”余丞提醒,“乖,犯法的事咱不能做。”
褚寒峰好笑:“你在想什么?”
余丞觉得自己再浮想联翩下去就要着火了,如果被褚寒峰发现,怕不是要丢死人。
褚寒峰稍微往前一凑,余丞便挣扎着往后挪了小寸。
二人隔开小段距离,余丞强装镇定回:“没想什么,我能想什么?”
话音刚落,便见褚寒峰突然松手,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他窝在沙发角落。
也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褚寒峰片刻后才出声:“你放心,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做。”
余丞:“……”
余丞:“其实也不是……”
褚寒峰冷静道:“那把刀子永远都会握在你手里,只要是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还手,我保证。”
心知褚寒峰在说什么,余丞后背一僵。
如果说上辈子的自己只无能为力地感受着对方的苦痛,哪怕心力交瘁也无法挣脱无形的束缚……
不是单纯的恐惧与惋惜。
而是苦苦意识到心系之人身死,撕心裂肺的呐喊却无济于事。
潜意识里,他终究还是喜欢褚寒峰的。
这一切压得余丞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此时此刻,他对着褚寒峰又说不出半点重话来。
余丞环视周围,索性抄起一个靠枕,直接往褚寒峰的脸上砸,见人轻而易举就偏过脑袋将靠枕接在手里,余丞才咕哝道:“你这话我就不喜欢,所以往后不要再说了。”
褚寒峰没动。
余丞轻轻眨了下眼,直视褚寒峰的双眸:“我也保证,如果是我,就不会把刀尖朝向你。”
“永远都不会。”
或许是第一次与褚寒峰开诚公布的说这些话,余丞忽然有些别扭,连往日时不时呛声的习惯都改了不少,唯恐以褚寒峰如今的状态,又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来。
但日日都待在家里,难免有些闷。
就连裴彦都听见了些风声,大半夜的打电话来问候他,好奇他是不是被褚寒峰欺负了。
“没有!”余丞义正辞严纠正,“要是有变态整天监视你,我也不放心你啊。”
裴彦打了个冷噤,连忙回:“别,咱们之间的关系多纯洁啊,我可没褚寒峰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一看就是心思不正。”
余丞哼哼回:“你才心思不正,看什么都脏。”
裴彦微微一愣,受伤道:“你变了。”
余丞:“?”
裴彦:“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余丞莫名其妙:“不是哪样?”
裴彦:“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维护上了,也不知道之前是谁整天念叨褚寒峰就是个乌龟王八蛋的。”
余丞噎了半秒,冷漠回:“你自己骂的,别扯上我。”
裴彦:“……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余丞:“……”
裴彦:“亏我一听见有人说褚寒峰爱而不得把你绑架了,连觉都没心思睡,第一时间打电话找你,生怕你受半点委屈。”
余丞愣住,也没成想自己只是宅了一个礼拜,外头竟传出这种风言风语来:“我被褚寒峰绑架了?谁说的?这话你也信?”
“本来是不信的,可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裴彦打了个哈欠,“什么一直被褚寒峰迷得死去活来的余小少爷突然转了性,娱乐圈没心思混了不说,眼睛也黏到了别人身上去,褚寒峰心有不甘,追爱火葬场不说,由爱生恨还把人给关了起来,你不觉得挺有道理、挺有逻辑的?”
余丞愤愤然:“一派胡言!”
裴彦狐疑:“你现在难道不是和褚寒峰住在一起?”
余丞无语:“想什么呢,我自愿的。”
裴彦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余丞无法理解:“我就喜欢宅在家里当咸鱼,关别人什么事?”
裴彦怀疑道:“真的假的?”
余丞:“当然是真的。”
裴彦:“你们宅在家里做啥?要是那些生子文是真的,我都怕哪天莫名其妙多了个干外甥。”
余丞无可奈何:“你脑子能不能少点废料,我和褚寒峰之间……才不会那样……”
裴彦:“真的假的?”
余丞:“……真的。”
裴彦不信:“褚寒峰对你的那点心思,我以前是脑抽了才看不出来,你不要再狡辩了。”
余丞无语:“放心,就算生子文是真的,我跟褚寒峰那点事情也生不出你的干外甥,你满意了?”
裴彦震惊,好奇问:“是他不行?还是你不行?”
余丞:“……”
余丞实在是觉得自己跟褚寒峰之间的那点私事,不用放到台面上来讲,脸不红心不跳回:“我们这种正人君子,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裴彦叹为观止,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没想到褚寒峰看余丞的眼神再不加掩饰,骨子里还是个纯爱战神,仍旧向往柏拉图式的爱情。
裴彦放心下来,随口问:“行了,咱们也挺久没见了,要不明天出去喝几杯?”
余丞皱眉,没立即回答。
虽说之前的事情实在让人觉着恶心透顶,偏偏后续又再没半点线索,拿暗处之人无可奈何。
可天天藏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加上张云驰事后也嘱咐他好好休息一阵子,电影筹备已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时间一长,确实有点无聊。
如果褚寒峰总是不放心他的话……
余丞想了想:“你等等。”
说着余丞回身,刚打算去开房门,找褚寒峰问问愿不愿意明天一块儿出去一趟。
褚寒峰不是说想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么?说到底也不是什么难事。
结果余丞没来得及反应,忽听门锁啪嗒被人从外拧开——
褚寒峰穿着干净的浴袍,单手拿毛巾随意擦了下湿透的黑发,整个人散发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
二人对视一眼,褚寒峰看着有些发愣的余丞问:“怎么了?”
余丞也觉得自己怕不是魔怔了,褚寒峰头发还湿着,怎么会有闲情雅致站在门外偷听他打电话,随即开口:“裴彦问明天要不要出去吃个饭,你跟我一起吗?”
一边说,余丞一边把褚寒峰拉进房,等对方在窗边沙发上坐下,便接过褚寒峰手里的毛巾替人擦了下后颈的水珠,忍不住多嘟囔了一句:“你这人怎么回事,也不拿吹风机吹吹,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褚寒峰没吭声,似乎是很享受余丞在日常小事上的关心。
直到余丞以为褚寒峰没听见,又问了一句明天要不要一起出门,褚寒峰才说:“如果我不愿意出门呢?”
余丞没在意,准备把湿毛巾换了,去浴室找吹风机。
胳臂忽地被人轻轻一拉,被拽回褚寒峰的身边。
余丞:“?”
余丞询问的抬了下眉。
褚寒峰眼底浮现星点笑意:“开玩笑的,明天想去哪儿?”
余丞下意识答:“不知道呢,得问裴彦他……”
话到一半,余丞才想起方才只让裴彦等着,随手就把手机搁那儿了,也没挂断。
而褚寒峰也没多说话,睨了眼显示还在通话的手机屏幕。
余丞直接点下免提:“问你呢,去哪儿吃?”
裴彦听着这边的动静早就有些恍惚,只觉得这般好脾气的余丞实在是叫人不太习惯,半晌才回过神来,欲言又止道:“我现在相信你不是被绑架了。”
余丞:“嗯?”
裴彦:“老实说,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余丞静了刹那:“我要是被人夺舍了,第一个被收拾的人就是你。”
裴彦接话:“那必须,凭咱俩的竹马关系,以免被发现,肯定要先下手为强的。”
余丞正打算接话,余光瞥见褚寒峰阖眼,指腹轻轻按在眉眼处,少顷后又再度睁眼。
或许是在脑袋里将裴彦上辈子被人故意当枪使的所有事迹快速过了一遍,那人就借着余丞这副皮囊,把人耍得团团转……
褚寒峰哂道:“是吗?”
当初若不是看在余丞的面子,仅仅是家道中落,这点教训都算是轻的。
余丞后知后觉,警告般地戳了下褚寒峰的肩膀,这才搭话:“你别理他。”
裴彦茫然:“咋了?”
余丞胡诌道:“他嫉妒咱俩的竹马关系。”
裴彦“哦”了一声,得意道:“那必须,兄弟如手足,嫉妒是应该的。”
待敲定见面地点,终于哄得裴彦挂了电话,余丞也没心思替褚寒峰吹头发了,昏昏欲睡地半坐在床头,看了会儿褚寒峰,就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这日子实在太闲,吃了睡,睡了吃的,余丞都觉得自己懒了不少。
再这样下去,怕不是得被褚寒峰养废。
迷迷糊糊间,身侧忽地一陷。
余丞转眼被人翻了个身,那阵困意消了又涨,余丞眼眯成一条缝,也懒得吭声。
直到冷不丁被人捏着下巴轻柔吻住,余丞迫不得已抬起下颔,脖颈线条也绷得很紧。
而对方似乎有意作弄似的,指尖摁在他的喉结上,吻得深时还故意揉了一揉。
余丞小声闷哼,终于忍无可忍,红着耳朵把人推开,眼中还带着被吻时残留的那丁点潮气,不满道:“你是不是不打算睡了?”
毕竟这人是撩拨的好手,余丞自认为年纪轻轻的,在这种情况下有点反应……应该也算正常,不至于特别丢脸。
闻言,褚寒峰拿食指轻轻拂开余丞额前的发丝,坦然道:“睡不着。”
余丞没躲,懒洋洋看过去。
褚寒峰被余丞这副模样逗笑,但又觉得喜欢得厉害,绵长的呼吸彼此交织着,连对方因他而收紧的下颔线都在暖色灯光下透出一层薄薄的红,更别提对方喉间凸起的那一小块骨节,更是在他的指下泛着一层绯色。
若是可以,他倒愿意永远把人困在方寸之间,哪里也去不了。
最好是这张床上,眼里只看得见他才好。
但话是他自己说的,只要余丞不喜欢,他就不会做。
眼底的笑意不知不觉加深,褚寒峰定定望着身下人:“不是你说的么,我嫉妒你和裴彦的手足关系。”
余丞险些没反应过来,困倦的尾音因为略微拉长的关系,让人听起来有种撒娇的错觉:“我胡说的。”
余丞莫名其妙:“这你也有意见?”
“有意见。”
稍顿,褚寒峰轻声说:“你很久都没有叫我哥哥了。”
第 82 章
余丞:“?”
哥你……
小时候总时不时念叨的两个字, 如今哪怕是听在耳里,都显得十分难为情。
更别提还是在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姿势下——
余丞后知后觉,耳廓爆红。
他都快忘记了,上次这样喊褚寒峰, 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还是年少不懂事, 跟在褚寒峰屁股后面跑的时候。
又或者把条件放宽些, 大概是那次酒醉跟佟时打完架, 头脑一热,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那条语音消息里。
天知道那会儿脑袋都喝断片了,他怎么还会记得褚寒峰。
余丞喉头一哽,前一刻的羞恼情绪不知不觉被另一种酸楚情绪所填满。
那段时间里,大概是潜意识里仍旧觉得褚寒峰肯定不会放着自己不管,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忍着受着不回去诉苦,总想着或许褚寒峰还能看一看自己,好坏都行, 以某种横冲直撞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余丞抿了抿唇,眼底还残留着睡眼惺忪时的懒倦神色:“谁爱叫谁叫, 反正我不叫。”
褚寒峰看着他轻轻一抬眉:“我叫你,你就应吗?”
余丞:“……”
叫什么?
哥哥?
唇缝感受到褚寒峰的轻而缓气息,余丞不由自主深深吸了口气, 非但没有感受到半点占便宜的滋味, 甚至莫名其妙更觉得羞耻起来。
尤其是被对方这样搂在怀里, 连贴着他说话时呵出的热气都似带着细微电流,余丞忍不住偏了下脑袋,咕哝:“不许乱喊。”
褚寒峰好脾气的都应着, 被余丞胡乱捏着脸小声吼:“也不许讲话。”
这回褚寒峰就真的没再吭声了,只低下头埋在余丞的肩窝处。
结果那点燥意不减反增, 连喉咙都显得干涩。
余丞突然就睡不着了。
佟时的那段小视频在他脑海里乱转,每一帧循环播放,余丞舔了舔唇,抬手拨了下褚寒峰后脑勺干爽的黑发。
“喂……”余丞喊。
褚寒峰没抬头,唇瓣就若即若离挨在余丞的颈侧,低低回了一句:“嗯?”
余丞试探道:“你真的觉得很恶心吗?”
褚寒峰似是没听明白:“什么?”
余丞说:“就佟时那个视频,你真的觉得……”
余丞的话没说完,喉结就被人浅浅咬了一口。
血色一点一滴往耳根和脸上涌去,余丞听见褚寒峰问:“怎么了?”
余丞没来得及出声,只感受到褚寒峰亲了亲自己的下巴,所有话就被堵在了唇齿间。
所有食髓知味的事在反复触碰过后,便总是容易一发不可收拾,而对方也总是恰到好处的懂得如何惹火,然后又将人不上不下的逗着玩似的……
余丞索性不耐烦地拉过褚寒峰的衣领,蹭着眼前人的嘴角咬过去,连纠缠在一起的指尖都在某一时刻如同变相的帮忙。
迷迷糊糊间,便见褚寒峰的眸光顺着微垂的薄薄眼皮落下来……
二人恰好对视,余丞下意识眯了眯眼。
余丞也不懂自己究竟是有什么怪癖,总喜欢看褚寒峰这双平日里总是淡漠清冷的眸子,在这一时刻漫上的那点潮意。
余丞突然觉得网上那些说自己颜控的言论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不然他怎么一看见褚寒峰就有些把持不住……
可偏偏又只有褚寒峰。
他就只想看褚寒峰这个样子。
这个念头冷不丁浮现,同一时刻,湿热的呼吸打在他微张的唇缝间。
褚寒峰低低沉沉道:“想试试?”
余丞的指尖搭着褚寒峰的手腕,闻言怔了一下,反问:“你不怕痛?”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余丞也有些不忍心,更重要的是……
操,他好像也不太会。
所以余丞当即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要不还是算了?”
忽听褚寒峰轻笑了一声,滚烫的掌心反手包裹住他的,语气颇有种好气又好笑的无可奈何感:“怎么,怕了?”
余丞:“……”
余丞喉头滚动,小声的骂骂咧咧:“怕个鬼啊,我就是……”
褚寒峰说:“就是什么?”
余丞:“我……”
褚寒峰:“是心疼我?”
余丞:“昂……”
褚寒峰:“还是不会?”
余丞:“……”
仿佛是控制了须臾,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褚寒峰动了动嘴角,笑问:“要不要跟以前一样,先手把手给你教会?”
余丞:“…………”
操。
余丞脑袋里的火轰一下炸开,还没发飙,便见褚寒峰适可而止的打住了话头,绵长的吻又落了下来。
余丞被压在床头,背脊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微微喘气,刚想松口气,又被人扣着腰不让逃,被撩拨得连意识都显得散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褚寒峰的哑声:“没有东西,下次。”
余丞也不记得究竟有没有应声,只感觉自己的额发被褚寒峰温柔拨开,指腹轻擦了下他额头细细密密的那层汗。
褚寒峰的眸里印着室内柔软的光,在眼睫翕张间染上浅淡阴影:“叫声哥哥?”
说着,褚寒峰俯身凑近,唇几乎就要贴上他的嘴角:“叫声哥哥,好不好?”
……
隔天,裴彦百无聊赖在自家会所等了极久,才看见姗姗来迟的余丞,墨镜、帽子和口罩一一俱全,身后还跟着如出一辙,二人宛如穿着情侣装的褚寒峰。
等来人双双摘下口罩和眼镜,看见余丞露出眼下那层薄薄乌青,裴彦一愣:“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着?”
余丞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回:“嗯,睡晚了。”
一边说,余光不由的往旁侧划了一道,意识到褚寒峰朝自己看过来,又连忙别开眼,重复了一句:“失眠。”
裴彦一脸了然,心痛道:“都怪那王八羔子,去他X的!”
余丞茫然了一瞬,目光再次回到褚寒峰满脸冷淡的眉眼上,昨晚自己骂骂咧咧的声音言犹在耳,转眼又带上了褚寒峰的名字,最后被褚寒峰逗着,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哥哥”……
确实是个王八羔子。
但自己骂归骂,可若轮到别人来骂……
就挺怪的。
余丞欲言又止,结果裴彦接着来了句:“这都过去一个多礼拜了,你心理阴影还这么大呢?”
这话让余丞又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裴彦是骂佟时。
余丞默了几秒才含糊点头,补充道:“还行,一点点。”
说完,就撞上褚寒峰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余丞:“……”
余丞没吭声,再回神时,褚寒峰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淡神态。
裴彦怒气冲冲问:“到底什么情况,我就听说佟时又进去了?”
有些事情到底不方便言说。
余丞只简单讲了个大概,从佟时怀恨在心,到背后有人故意使坏,三言两语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在裴彦也没多问,中途接了个电话,然后又问:“有人听见你来了,说想来包厢里打个招呼,成不?”
说着,还一瞟旁侧的褚寒峰。
余丞自然也明白,说是有人,不外乎就是裴彦常待在一块儿的那伙纨绔子弟,因为他跟裴彦关系好的缘故,之前偶尔也曾混在一起。
余丞倒没什么,只是碍于褚寒峰在,显得有些犹豫。
倒不料褚寒峰似像看破了他的心思,先他一步应道:“我无所谓。”
余丞点头:“都行。”
不出片刻,一行人勾肩搭背推门,不等跟余丞打招呼,先目瞪口呆望向了正静静听余丞讲话的褚寒峰。
早听说余丞跟褚寒峰有一腿,但如今眼见为实,还是有不少人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圈子里都传出门名声的褚寒峰为人冷清,哪怕是曾经跟褚寒峰同待过一个学校的,也总觉得这人高高在上,就该跟明月一样待在云端……
就算是后来传出什么难听的风言风语,也丝毫不影响褚寒峰在外的淡漠形象。
如今见褚寒峰与余丞和谐共处不说,还姿态亲密,这场面就挺……
神奇的。
“之前褚寒峰在你这里跟余丞撞上,瞧人家的眼神不还跟看见仇人似的?”有人实在没憋住,拉住裴彦悄声问,“不是说褚寒峰挺讨厌余丞的,现在算怎么回事?”
裴彦睨了眼丝毫不避嫌的某俩人,声音压得比对方还低:“余丞自己说的,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我这是没机会了?”
“你说谁?你喜欢余丞?”裴彦反应慢了一拍,转眼收起八卦的心,啐了一口,“滚犊子,就余丞那眼光,能看上你?”
包厢里一时间热闹得不像话,余丞坐在褚寒峰身边聊天,偶尔有人来敬酒,余丞也乐意褚寒峰替自己挡酒,一来二去,其余人也不再拘束,嚷嚷着要玩摇骰子。
余丞原本还担心褚寒峰不会玩。
这人从小到大怕是从没在这种场合待满过十分钟,更别提屈尊降贵跟人一起玩什么骰子。
不成想褚寒峰听了森*晚*整*理规矩,上手极快,没几轮便坑得别人喝了好几杯。
一直等到被坑的人变成了余丞自己,余丞刚想去拿酒杯,就被褚寒峰拦下:“我来吧。”
这俨然一副正牌男友的架势惹得众人纷纷侧目,适时小心翼翼提醒:“按之前说好的规矩,替别人喝酒的话,可得加罚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这多不划算。
余丞一听不乐意了:“我自己喝,没那么矜贵。”
褚寒峰睨他一眼:“你对自己的酒量有什么误解吗?”
余丞:“……我以前又不是没喝过。”
“喝了,然后呢?回去折腾我?”
“……”到底谁折腾谁?
余丞自然不愿意去想之前跟褚寒峰间的种种细节,满脸的听我狡辩:“以前只是意外。”
话音未落,手上就被塞了车钥匙。
褚寒峰大有“反正我把命交给你了,你好自为之”的架势,随后拿起余丞那杯,转瞬见了底。
而裴彦莫名有种自家大白菜终于找到了头名贵小香猪的感慨,笑嘻嘻冲褚寒峰递过手机:“你动动手指在真心话大冒险APP里点下就行,咱从来不坑自己人,纯看运气的。”
褚寒峰看了眼跃跃欲试的余丞,没动。
裴彦特别有眼力见的将手机转了个方向。
“我来吗?”余丞伸手,“那就真心话吧。”
真心话简单些。
至少不容易丢人。
一句话毕,手机屏幕飞速闪过好几串常见的真心话问题,最后越来越慢,文字缓缓定格。
所有人不约而同凑近脑袋。
屏幕上写着:你喜欢一个人喜欢的最长时间是多久
这问题,可比喝酒有趣多了。
所有人的视线在余丞和褚寒峰之间徘徊,暗自猜测余丞究竟是什么时候把褚寒峰拿下,梦想成真陷入热恋的。
就听褚寒峰风轻云淡回:“十年。”
周围人顿时愣住,没明白褚寒峰究竟是不是在说余丞。
褚寒峰朝余丞的方向的一瞥,轻声道:“这辈子,已经是第十年。”
裴彦被突如起来的狗粮给虐得不轻,酸溜溜吐槽:“这辈子?难不成还有上辈子?”
不料褚寒峰竟然真的轻飘飘接了一句:“说不定呢……”
“啊?”裴彦顿感不妙。
褚寒峰说:“上辈子也喜欢。”
第 83 章
“上辈子?”
“是啊, 你说褚寒峰是不是被打击得太大,如今转了性,哄余丞跟供财神爷似的。”
余丞期间离座去了趟洗手间,听洗手池边有人嘻嘻哈哈打电话聊天, 步子稍停。
便见那人洗完手后将手机外放关了, 继续道:“以前不是目中无人谁也瞧不上么, 如今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没了褚家继承人的位置,还不是……”
话到一半,转头就对上一双微敛的笑眼。明明连嘴角都带着平日里似笑非笑的弧度,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看得人后背直发毛。
余丞字字清晰问:“不是什么?怎么不讲了?”
对方笑容顿收,面部表情有瞬间的慌乱。
好不容易在须臾后又镇定下来,随口道:“讲什么?”
说着, 那人心思一转,料想余丞看在裴彦的面子上, 应该也不至于跟自己彻底撕破脸。
况且说到底自己也不是没有人撑腰,若真闹出什么事来,先低头的人是谁还说不定呢。
“你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走走走, 咱们继续去里头玩!”
那人转眼笑呵呵挂断电话, 勾着余丞的肩膀往回走,哪知没走几步,手上忽地一阵剧痛!
“嘶——!”
余丞姿态随意, 偏偏手上的力度却不小,仿佛打算将人的手指头给掰碎, 半点没把眼前人吃痛的吸气声放在心上:“跟谁动手动脚,和你很熟吗?”
“余丞你是不是有病?”
对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也不知道是被痛的,还是被气的,急促喘了口气:“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跟人翻脸是不是?!”
这动静一出,不远处的侍应生连忙叫来值班经理。转瞬值班经理见左右都得罪不起,只能向裴彦求救。
一包厢的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往外窜。
裴彦赶到的时候,余丞正漫不经心站在原地拿手机发消息,听见脚步声,抬头瞅了一眼。
结果发现褚寒峰已经站在了自己跟前。
“我被人欺负,”余丞不耐烦说,“你怎么才来?”
褚寒峰一睨狼狈跌在地上的第三人,那人脸色发青,闻言更是觉得不可理喻:“我呸!打人不说,你还先委屈上了?”
余丞满脸的厌烦更盛,揉了揉手腕往前迈出一小步。
这一副要打人的架势,对方见状立即哆嗦了一下,下意识蹬腿朝后挪动半寸。
余丞摊手,轻飘飘道:“你自己摔的,我可没动你。”
“你——”
那人怒不可遏,满嘴的脏话全噎在嗓子眼,只觉得面子上挂不去,憋了半晌才接着道:“你敢说你没动手?”
余丞不以为意歪了下脑袋,眼神无辜又懒散:“你自己手不干净,乱碰人家还有理吗?”
“我哪里……”
“跟你很熟吗?”余丞面不改色,“搂搂抱抱的像什么话。”
对方懵了半秒,险些气笑了,从地方爬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真以为老子以前多看你两眼就把自己当什么稀罕宝贝啊,告诉你,等我以后发达了,让你给我暖床都不配。”
结果话音未落,后颈被人拎着衣领往镜子上砸去——
在场人脸色骤变。
就连余丞也是一愣,脱口而出:“褚寒峰,你做什么?!”
“啊啊啊啊——”
对方几乎已经是大脑宕机,恐惧感比痛感来得更快,骤然间与镜中面如死灰的自己对视,猝不及防僵住,整张脸定在了仅仅离镜面只有几厘米之隔处。
而抵在水池边的腹部里已经是翻江倒海,骤停之后,血气直冲大脑。
仿佛全世界都安静得不像话,唯有身后传来褚寒峰不带一丝起伏的嗓音,冷冷道:“就凭你?”
“……”
“狗仗人势也得看看背后的人有没有那个本事,乱咬人的狗,不栓绳可不安全。”
所有人都没敢吭声。
毕竟在外人的印象中,褚寒峰向来冷静自持,尤其是这伙圈子里的富家少爷们,自小就将褚寒峰打上了“别人家孩子”的标签,泾渭分明鲜少主动靠近,又不敢轻易招惹。
更别提这种褚寒峰亲自打架斗殴的场面,放在以前更是想都不敢想。
哪怕是曾在网上流传的视频里见过褚寒峰与褚世华对峙时的狠厉手段,也看过那些营销号落井下石造谣褚寒峰有暴力倾向的诱导性文字……
但如今亲眼见到,还是免不了愣住。
仿佛看见清风明月的贵公子撕下长久的那层伪装后,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真实模样,反倒比他们这些放荡不羁的二世祖更无所忌惮,更疯得厉害,无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只有裴彦还在一个劲地问余丞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余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打了个哈欠上前问褚寒峰:“大少爷学人家打架做什么?有没有磕着碰着?痛不痛?没事吧你?”
所有人一时无言:“……”确定没问错人?
对方明显也觉得自己受到的侮辱,一时间口不择言:“栓你大爷的绳!谁不知道你褚寒峰被褚家扫地出门,褚世华意属的接班人是刚回国不久的褚二少爷,我告诉你,我跟褚家二少爷可是……”
余丞和褚寒峰不约而同看过去。
骤然铃声大作。
余丞稍顿,不由地摸了下褚寒峰的上衣口袋,才发现声音是从自己兜里传出来的。
没有备注名,是个陌生号码。
余丞低着头,犹豫了几秒才接起。
“小余哥?”另一端,响起一个稍显熟悉的嗓音。
余丞愣了愣,差点没想起来是谁。
“在忙吗?”褚忱说,“我一直联系不上我哥,就想着联系你试试。”
余丞与褚寒峰四目相对。
褚忱问:“你们在一起吗?”
余丞没应声,一副不愿意与对面之人多说的半个字,直接把手机往褚寒峰跟前递:“找你的。”
褚寒峰眉头微动,是一个询问的眼神。
余丞想了下,解释:“好像是栓狗的那个?”
那会儿他见对方打电话,就差把“狗腿子”几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如今想来应该就是那人口中的褚家二少。
似乎是没想到余丞会这样讲,褚寒峰眼皮抬了一下,从余丞处接过手机。
前一刻还被牢牢揪住领子的男人顺势溜走,得意洋洋炫耀道:“我跟褚二少可是好兄弟,不是我说,那得是过命的交情……”
话到一半,也不清楚都听褚忱说了些什么,就见褚寒峰毫不客气把电话一挂,又把手机还给了余丞。
褚寒峰淡淡道:“真以为替他打过架,断过一次腿,就能让人感恩戴德?”
说着,褚寒峰轻轻一扫听愣了的裴彦,拉着余丞往回走:“随便到处咬人的狗,是很容易被处理掉的,懂么?”-
“我发誓,我跟对方就是酒肉朋友,要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绝对不会跟他接触的!”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所有人很快就散了局,唯有裴彦依旧黏着余丞,反复强调。
“我们上回得罪褚忱的时候,那王八蛋屁都不敢放一下,要不然我也不会打褚寒峰的主意,也不晓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居然还敢大放厥词说是人家好兄弟,也不瞧瞧褚忱认不认。”
余丞若有所思点头,又扭头去问褚寒峰:“那人帮过褚忱?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褚寒峰轻轻一瞥裴彦,随口道:“褚忱以前就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得罪的人多了,总会有人想找麻烦,对方不过是偶尔碰见过一回,替褚忱挨过一棍子。”
“这事跟你有关?”余丞顺着褚寒峰的视线瞟去,又再度回到褚寒峰的脸上,“你怎么知道这些?”
褚寒峰轻飘飘回:“听说的。”
裴彦这才反应过来:“你找人去打听了?什么时候?”
褚寒峰蹙眉,复又展开:“你得罪人的时候。”
裴彦:“……”
余丞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料想当初裴彦得罪了人,褚寒峰虽嘴上不说什么,但背地里还是插手帮了裴彦一把,只是……
余丞又问:“褚忱找你做什么?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现在人人都不知道我跟褚忱不合,这么好的巴结机会,自然有人跟他说起我的行踪,这没什么奇怪的,”褚寒峰不以为意答,“说是褚世华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让我得空就回去看看。”
“那你去吗?”
“他巴不得我现在就回去,要我直接把褚世华活活气死了才好。”
余丞听见褚寒峰这番阴阳怪气的语气,顿时有些想笑,顺嘴接话:“你说你是不是闲得慌,好好的大少爷不做,非得闹成这样,让别人捡了便宜。”
褚寒峰深深看余丞一眼:“那也得看是哪种便宜,值不值得去捡。”
余丞打趣:“要入您这双宝眼,还挺难。”
褚寒峰没移眼:“还行吧。”
余丞轻轻一挑眉。
褚寒峰问:“你觉得难吗?”
余丞:“……”
余丞实在不愿意在这种话题上多费口舌,突然想到另外一茬:“所以你当初找人去打听的时候,就知道褚世华想把褚忱给接回家了?”
“褚忱之前的性子既毛躁,又爱闯祸,脑子还不聪明,入不了褚世华的眼……”
褚寒峰话到一半,被余丞打断:“你确定不是在拐弯抹角骂我吗?”
“……”
褚寒峰忍俊不禁瞧过去:“当然没有,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余丞这才满意:“那你继续。”
褚寒峰接着说下去:“直到后来有次褚忱被人教训,虽然有人替他挨了一棍子,但还是在医院躺了一个多礼拜,等后来出院,性情大变,对外宣称自己磕到了脑袋,有些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裴彦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插话的机会:“怪不得上回我跟你相亲偶遇褚忱的时候,他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敢情是脑子坏了?”
褚寒峰在听见“相亲”两个字的时候便已经皱紧了眉头,待裴彦话音落下,不咸不淡哂了一句:“他要是真脑子坏了,哪来这么多心眼?”
一边说,褚寒峰意味深长与余丞对视。
余丞没立即吭声。
本来他也没有多心,只是被褚寒峰这么一提醒,这才回过味来。
褚忱今天这通电话不是来替那人解围的,而是拐弯抹角提醒他站队的。若他当时有半点犹豫或者回答不妥,当众掉面子的人都只会是褚寒峰。
余丞一愣,怀疑道:“你该不会早就猜到了褚忱的反应吧?”
“褚世华都病了好一段日子了,这通电话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打给你,”褚寒峰随手把自己的手机丢给余丞,见余丞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一条短信而已,这就是他口中的联系不上。”
裴彦这回可算是听明白了,冲余丞吐槽:“他不光觊觎褚寒峰继承人的位置,还想钓你?”
余丞:“……”
褚寒峰似笑非笑看着余丞沉默的侧脸:“所以……我的余少爷,想弃暗投明吗?”
第 84 章
“别闹, ”余丞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翻白眼,“你觉得褚忱不对劲?”
褚寒峰不答反问:“你觉得他对劲吗?”
余丞沉吟片刻,没立即出声。
从第一次与褚忱见面起,对方似乎就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之前他本来还以为是因为褚寒峰的缘故。
毕竟褚忱在他面前总是句句不离褚寒峰, 像极了某种变相的挑衅, 如同家中不受宠的孩童极力证明自己的存在, 妄图把与褚寒峰有所牵连之物尽收囊中。
可如今再看, 余丞发现他似乎确实遗漏了某些细节。
车内一时陷入微妙的沉默。
冷不丁,裴彦忽然开口:“褚忱哪里不对劲了,我怎么反倒觉得褚寒……峰哥你不太对劲。”
褚寒峰和余丞不约而同扫裴彦一眼。
裴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峰哥你稍微服个软, 褚董事肯定还是意属你的,毕竟说你俩不合,那打架视频都过去那么多了, 要翻脸早就翻脸了,哪能等到现在啊!”
不料话音未落, 就听褚寒峰接话:“服不了。”
余丞好奇等着褚寒峰说下去,见褚寒峰没有继续的意思,还替裴彦多问了一句:“怎么说?”
褚寒峰欲言又止:“没什么。”
余丞:“嗯?”
褚寒峰一口气慢慢提上来:“他想要个孙子……”
余丞茫然眨眼。
褚寒峰:“我没这打算。”
余丞:“……”
褚寒峰:“我喜欢的人……”
褚寒峰对上余丞的眼:“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余丞震惊看了眼褚寒峰的肚子, 又慢慢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余丞:“…………”
想个屁想!
这是能想的吗?!
待回过神来, 便见褚寒峰眼底笑意闪过, 被余丞一瞪眼,非但没有半点收敛,反而失笑道:“是你自己非要问的。”
窗外车来车往, 傍晚的霓虹灯光与西下斜阳交织成一副瑰丽画卷。
余丞决定与褚寒峰绝交十分钟,索性低头玩起手机来, 直到消息提醒声响起……
耳边在同一时间传来褚寒峰的手机震动。
褚寒峰低眸看了少顷,转眼便将手机收起:“进组通知。”
说着转头问:“你也是吗?”
“唔。”
余丞含糊应道,漫不经心般多看了几眼手机屏幕。
最顶端是曾让他心神不定的那几行文字——
“我知道你的秘密。”
“……你们在一起了?上辈子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杀了他,不好吗?”
随手退出,余丞看了看自己前一分钟发送成功的短消息。
【余丞】: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
十秒钟前。
【褚忱】:是吗?
【褚忱】:那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讨好你,让你替我保密才行呢?-
剧本围读的地点就定在张云驰位于城外的四合房,余丞和褚寒峰一起出现在会议厅门口的时候,屋内的好些演员都下意识噤声,打量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转,似乎是想问什么,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最后还是谢星河心直口快,蹙眉道:“你们怎么回事?一块儿过来的?”
余丞正出神,恍惚间有种有跟褚寒峰同时一起回了当初那档生活真人秀的错觉,猛地听见谢星河这么问,顺嘴便答道:“是啊,怎么了?”
余丞这样理直气壮,谢星河一口气提上来又咽下去,最终只是哼了哼,什么都没讲。
一旁的女演员看看谢星河,又瞧瞧余丞和褚寒峰,拿着剧本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随即埋头点了几下手机。
不过多时,薛济和孙灿快步跟上来,示意孙灿快点去放好行李,便直接在余丞和褚寒峰旁边坐下了。
余丞莫名其妙转头:“你做什么?”
薛济脸色迷茫:“我不能坐?”
谢星河替余丞问:“你也参加围读?”
薛济坦然回:“我作为投资方之一,过来监工以方便评估影片最终成效怎么了?”
谢星河呵呵一笑:“差你那点钱?”
薛济微笑仰头:“想打架?”
谢星河闻言就开始捋袖子,在场人都懵了,倒是余丞不慌不忙的研究起面前的红木家具,一看就价值不菲,耳边传来褚寒峰的淡然嗓音,低声耳语:“喜欢?”
“什么?”
反应过来褚寒峰是在问他手下摩挲的黄檀沙发,余丞接话:“还行,就是没想到张云驰会把我们喊到他家来。”
褚寒峰笑:“这里张导住的时间不多,地方也宽敞,大概是觉得方便吧。”
余丞若有所思点头,忽听有人小声喊自己的名字,抬眸便对上一双莫名兴奋的眼睛。
余丞:“?”
女演员掩嘴道:“他们要打起来了,你不劝一劝吗?”
说完还指了下一边的谢星河和薛济。
余丞不以为然扭头,谢星河和薛济俩人一见面就怼,这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他还觉得这俩人是为了褚寒峰争风吃醋,如今再看,可能只是单纯想怼人而已。
但余丞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你们打归打,别碰坏了张导的东西,我看这些家具和摆件张导应该宝贝的很,有价无市的。”
话到一半,余丞收到友人问候。
是当初一同上过《Home》真人秀的曾萌,首先入眼的就是一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随后甩来一个链接:
【我宣布!腥峰血余是真的!】
“我的老天鹅啊谁懂啊!听说上回余丞参加密室是出了意外才提前离场的,一出拍摄场地就被送去医院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褚寒峰也不是什么特邀嘉宾,说是知道余丞出事了才赶过来的!”
“虽然知道是出事了很担心……但是那个背新娘上花轿的镜头真的好惊艳啊!妈妈我的CP终于成亲了!”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们。”
“我不管,我的CP第一甜!”
“不懂就问,你们到底在嗑什么啊?这两个人除了综艺里的这点片段,还有同框过吗?”
“追的就是朦胧氛围感,拉丝的眼神不懂吗?”
……
余丞:“……”
就……
神他妈腥风血雨……
拉丝的眼神又是什么???
余丞满脑袋问号,在褚寒峰望过来的同时连忙把手机屏幕往自己的方向偏了偏。
手机一震,曾萌问:“你出意外了?还好吗?”
余丞的大脑宕机了一秒,没想到曾萌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
想来付年虽然跟曾萌在节目上关系挺好的,但私底下却鲜少有来往,当初那档密室节目付年也去了,余丞便照着那会儿给付年的回复,同曾萌报了平安。
消息发过去,转眼对面就给了回应。
【曾萌】:咦?
【曾萌】:你不问问这个腥峰血余是什么意思吗?
【余丞】:……
这是套路对吧?
对吧?!
肯定是!
他早就想吐槽了,凭什么人家的cp名都充斥的甜甜的浪漫气息,再不济也是中规中矩看得过去的……
到了他跟褚寒峰,浓浓的恐怖片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啊喂!
就因为那些鬼气森森的密室新娘装片段?
这也太敷衍了吧!
但余丞还是竭力保持了平静,冷静回:
【余丞】:怎么回事?
【曾萌】:褚寒峰在节目里背你的那段也太出圈了!
【曾萌】:说他是不愿意的谁会信!
【曾萌】:明明其他人背只会觉得搞笑!但你们就很像爱情啊!
【曾萌】:我就说当初褚寒峰怎么肯松口突然愿意来《Home》做客!原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余丞】:公主请闭嘴吧!
余丞看着曾萌发来的大段文字,越瞧越觉得耳热。
一直到肩膀感受到身边人的凑近,褚寒峰耐人寻味问:“在跟谁聊天?”
余丞语气含糊:“没谁。”
“耳朵红成这样,”褚寒峰不急不缓说,“聊什么呢?”
余丞闻言,斜眼一睨,满脸的“关你屁事”。
与此同时,双开门被人从外推开,张云驰走进,食指轻轻在会议桌上一叩,招呼大家先互相做个自我介绍。
好巧不巧,被余丞死死捂住的手机猝然震起来。
余丞瞥见来电备注,顷刻间变了脸。
而褚寒峰循声望过去,也跟着脸色一沉。
在场人除了薛济和谢星河,其余五位都是此次参演的主要演员,张云驰也懒得拐弯抹角:“有急事?”
“没,”余丞慢条斯理摁黑屏幕,“咱们继续。”
张云驰:“真没事?”
余丞:“骚扰电话而已。”
上回他给褚忱发去试探短信,也没想到对面居然回得那样快,甚至还有几分无障碍沟通的意思。
余丞唯恐多说多错,最后干脆再没有搭理……
不成想对方这么快就先沉不住气了。
不过这样也好。
兔子急了才咬人,咬人的兔子和疯狗一样……
露出破绽,才好处理。
第 85 章
一直等到晚上, 褚忱给余丞发去第十几条短信——
【褚忱】:聊聊?
余丞才终于回复了一次:聊什么?
此时其余人已经回了各自房间休息,窗牖外环境幽静,明月星稀,一看就是绝佳的养老住处, 也难为张云驰非要把所有主要演员都聚集自个儿家来。
余丞倚在窗边吹了会儿风, 不出所料, 没过多久, 就等到了褚忱的来电。
对面的人开门见山, 颇有几分似笑非笑的口吻:“你明明知道,我想聊什么。”
“你自己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余丞不以为然道, “况且你那好兄弟前不久刚得罪我,我凭什么跟你聊?”
“好兄弟?”
“替你挨过一棍子,过命的交情, 怎么不算好兄弟?”余丞好不容易才想出那个从裴彦口中听来的名字,“这可是他自个儿讲的, 况且他前脚刚跟你打完电话,后脚就来欺负我,难保不是你这个褚二少年亲自授意的, 不是么?”
对面人听着余丞颠倒黑白, 自己将人整得半死不说, 还反过来说人家的不是,不怒反笑:“那大概是你误会了,我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是吗?”
“要是你心里还有气, 我明天就去找人麻烦,非得想办法帮你出出气才行。”
余丞一听乐了:“帮我出气?凭什么?”
“就凭……”对面稍顿, “咱俩颇有渊源,一见如故。”
“行了,别假惺惺的,不知道的还得误会你要追我,”余丞瞧着不远处被晚风吹得簇簇作响茂林,轻飘飘回,“你恨不得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最好在那晚直接醉死的浴缸里,再也睁不开眼才好,谈什么一见如故。”
凄凄凉风乍然静了一瞬,如同天地万物都在这转瞬间化为乌有。
余丞闭上眼,眼前只剩下满目的黑,刹那间似乎又回到了令人窒息的某个晚上的错觉,在挣脱一切束缚之前,唯有刺骨的凉水和挥之不去的浓稠黑暗牢牢包裹着自己。
他听见褚忱意味深长的嗓音,像一汪掩藏在夜色中的银色流水,看似平静,但只需被毫不起眼的碎石轻轻一击,便要溅起大片水花,涟漪阵阵。
“怎么说?”褚忱轻声笑,“你可不要污蔑我。”
“不然……”
余丞倏地推窗。
参天老槐树倚着高高红墙而立,疏朗枝梢交杂成荫,自墙内一隅探出。
有人在槐荫下抬头。
余丞静静注视着那抹阴影,嗤道:“好不容易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殷实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干嘛非得跟我过不去呢?”
“你说自己过得太苦了,再也不愿意过苦日子,如今得偿所愿,何必再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
余丞看着那道身影微动,最终不急不缓走出大片阴影之下。
二人似乎是对视了一眼,却又因为遥远距离,并无法看清对方的很切表情……
但需听闻着耳畔听筒里传来的浅淡呼吸,便能轻易知晓彼此脸上的神态表情,理应是自己心中所想。
余丞神色讥诮:“你到底是舍不得什么?不是褚寒峰,总不能是我这张脸吧?”
那头有片刻的缄默,随即发出相似的嘲意:“确实,你这张脸,比什么褚二少爷可好看多了。”
余丞:“……这还用你说?”
这回答大概是在褚忱的意料之中,稍作停顿,并没有在这种话题上多做停留,只风轻云淡又接了一句:“所以你说,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凭什么你就能风生水起,逍遥快活,我却步履维艰,落得那样的下场,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你呢?”
余丞没说话,听对话继续说下去。
便听褚忱叹了口气:“不过是少了一段记忆,不是吗?”
“你觉得……只是这样?”余丞问。
褚忱反问:“不然呢,谢星河跟你的渊源,梁宥杰对你的赏识,就连褚寒峰也在年少时候就和你有所交集,若早知道这些,我又何必去费力讨好?”
余丞:“……”
余丞不能理解道:“就算这样,所有的羁绊的本源,那也是因为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
最后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就此捅破,余丞也懒得再跟人兜圈子:“我是怎么样的人,过得好又或者过得不好,跟你这个只晓得占着别人身体为所欲为的垃圾有什么关系……”
“我……”
“你想说你不是自愿,你说你迫不得已,”余丞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音,“我所珍视的一切,我惦记的家人……一样一样都被你轻视、被你践踏,被你当作随意玩弄的筹码,这也是你的无可奈何?”
那头沉默了片刻:“可你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何必这么斤斤计较,玩不起是不是?”
余丞怒极反笑:“你以为是游戏通关,死了就play again?”
“……”
“只要我记起来了,这事就过不去。”
话音刚落,说时迟,那时快,余丞竟直接翻窗而下,柔和的夜灯骤然间照亮他的半边侧脸轮廓,就连分明的五官线条都在须臾染上了一层微弱却凌厉的光来。
这一切都快得令人咋舌!
褚忱面露惊色,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良久,眼睁睁看着余丞顺着灯杆灵活滑下,那一墙之隔这时候就像个笑话,眨眼就看余丞攀上老槐树的粗壮枝干,大咧咧坐在绿荫从中撑着下巴低头看过来。
“这种事情太玄乎,我本来还不确定,”余丞手中的手机早已不翼而飞,“怎么,看见我现在的这副样子,羡慕嫉妒?”
褚忱闻言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视线仍旧没从余丞的脸上挪开分毫,一直等到终于回过神来,连握着手机的五指都毫无意识的攒劲,现出手背的筋骨。
“羡慕嫉妒?”褚忱冷笑,“有什么可羡慕的?我羡慕你、嫉妒你什么?”
风声忽地扫过大地。
余丞微微歪着脑袋,额前的发丝随之轻抚过清爽俊朗的眉眼间:“我一直都在做我自己。”
“……”
“你呢?你连真正的自己理应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吧?”
说着余丞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对方的面前。
“余丞?又或者是褚忱?”余丞冷声说,“你不过是一个卑劣的冒牌货,顶着一张自以为是的人皮,用最拙劣的演技不断脏人眼睛。”
“你!”
“你什么你,”余丞的脸色绷得很紧,连平日里总显得戏谑的嗓音都似携裹着凄凄寒风,“人都说吃一垫长一智,可偏偏你这智商还是不见长,不然你就不应该咽不下那口气,还把心思浪费在我这里。”
“浪费?你说浪费?”
褚忱动了下森*晚*整*理唇,似乎被某些字眼此刺中了神经,说着说着笑出声来:“我每天晚上闭眼,就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们看我就像是看一个笑话,就连褚寒峰也是,他就像是看一个傻子在他面前表演,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努力活着……我要让所有得罪过我的人都后悔!”
“凭什么人家轻而易举就是高不可攀的主角,我就只能做个跳梁小丑……”
“我看最该后悔的那个人是你吧?!”余丞霍然上前,将对方撕心裂肺的控诉截过,“你想活着,别人就不想吗?”
他在褚忱反应过来之前率先揪住面前人的衣领,趁着对方全神贯注想要挣脱,挥拳直接朝那张满是怒意的脸上砸!
余丞大口大口地喘气:“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你到底哪里来的脸面心有不甘……”
“你口中的不甘心,是别人不甘不愿失去的人生!你说你只能做个跳梁小丑,可其他人都是自己人生里的主角,你有什么资格把这一切都当成随即践踏的游戏,你做你的小丑是你自己选的,还想把气全撒到别人头上来吗?!”
最后一个字音,余丞几乎颤着哑声,咆哮而出。
二人齐齐跌倒在地,都是下了狠手的,脚踢拳打间周围突地大亮——
“小忱!”
余丞下意识回头,看见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咽呜着从商务车上下来,有记者手持摄影机紧随其后——
“我就说他这段时间精神不正常,但总是没有人信,”那女人哭着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下,“小忱他以前总说会努力赚钱,带我过好日子,也不知道那回是不是撞坏了脑子,变成了现在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连我这个做妈的都不认了……”
余丞条件反射挡住脸,余光瞥见目光愣怔的褚忱,意识到什么,连忙起身后退。
冷不丁的,后背忽然撞上一个人。
来人眸光长久定格在余丞满眼通红的眉眼间,随后低腰拂去余丞满身的草屑,扣着余丞的手将人拉至自己身后。
“褚忱的生母缺钱,如今褚忱好不容易有了鱼跃龙门的机会,她自然也不想放过……只是很显然,她这儿子并不打算带她一起玩,我就想办法把人找过来。”
余丞听着耳边褚寒峰的轻语,有片刻的恍惚。
明明刚才与褚忱对峙时,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好似忽然陷入了某段回忆里,站在某个露台一角,透过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长久盯着一道无人经过的巷口,像是等着什么人一样。
自己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他终是等到了人来。
对方也没放弃过等他。
从未。
于千万人之中,总会有人记得真实的你。
然后拼尽全力去靠近,去触碰……
试图走进真正属于你的故事里。
第 86 章
这世界上的所有八卦, 都似原野的点点火星,稍有苗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褚忱与生母不合的消息在此后几天的时间里,越演越烈,余丞心知其中不乏有褚寒峰的推波助澜, 一如当年那个让褚寒峰名声扫地的监控视频, 来得突然, 轻而易举便席卷各大网站的热搜头条。
可余丞去没多少时间去理会。
张云驰训练营的课程比网传的还要紧凑, 余丞天没亮就被迫起了床, 直到剑术课间隙,还在把玩着手中的软剑,努力回忆刚才指导老师的教学,不然等张云驰来验收成果, 难免又得挨一顿教育。
忽地一个侧身,余丞被剑穗缠了手,这才发现褚寒峰正静静站在不远处的松枝旁望着自己。
二人四目相对, 见余丞停了手上动作,褚寒峰才踱步靠近:“手腕的动作再灵活些。”
“手不用动, 以腕为轴,这样……” 一边说着,褚寒峰随手接过余丞递来的软剑, “通过剑首, 力达剑尾。”
余丞捧场啪啪啪鼓掌:“哇哦, 哥哥好棒!”
褚寒峰:“……”
默了几秒,褚寒峰才一言难尽地开口:“哪里学来的话?”
余丞笑眼弯弯:“刚刚你给其他人示范动作,别人就是这样夸你的, 好厉害呀。”
褚寒峰行云流水收剑,闻言多瞧了余丞几眼。
余丞笑嘻嘻:“怎么, 他没问你加联系方式吗?”
褚寒峰盯着余丞那双笑眼瞧了须臾,好整以暇回:“还行,没你强,你上回跳窗的动作更棒。”
余丞:“……”
这毫无起伏的语气听在余丞耳里,仿佛他那会儿翻窗不是为了找褚忱算账,而是跟人家“月下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
但仔细一琢磨,余丞就知道褚寒峰故意阴阳怪气,肯定是心里的闷气还没完全消。
当初褚世华派人把褚忱领走,顺便带走了那一伙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惹麻烦的人,好不容易落得清净,余丞本来还打算回去补个觉……
哪知转眼就被褚寒峰拎去了医院检查,确定身体无碍后,又一言不发在他擦破了皮的脖子上和手臂、脚踝处小心翼翼涂上伤药,一直板着的脸这才稍有缓和。
余丞本来还有些不服气。
自己这举动虽然莽,但也是经过目测,确定距离在安全范围之内才在跳的。
可偏偏褚寒峰又不出言训他,余丞只能把这一番话憋在肚子里。等时间一长,余丞反而破天荒开始自我反省,或许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
若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看见褚寒峰突然跳楼,说不定也是要犯心脏病的。
这会儿好不容易见褚寒峰主动提起,余丞赶忙解释:“那当然棒,这事我以前读书时就爬过好几米高的大树,从没失手过。”
结果不说还好。
这话一处,余丞就见褚寒峰黑了脸。
不是吧?
这么难哄?
余丞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眯了眯眼,决定先发制人:“说起来,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褚寒峰食指轻轻挑起余丞随风瞧起来的一缕额发,淡淡回:“什么?”
余丞想了想:“你早知道褚忱不对劲是不是?”
褚寒峰没说话,不置可否。
余丞继续问:“故意放出自己和褚世华不合的视频,与褚家彻底决裂,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褚寒峰稍顿,才言简意赅回:“褚世华的手不干净,褚忱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打算了要追你,总得早一点把所有麻烦给撇清。”
余丞一愣,也没想到褚寒峰会把自己也扯上:“啊?”
褚寒峰的语气很轻,像是顺着风一起拂过自己的鬓发和耳梢:“但后面的变故在我预料之外,若不是他主动来招惹你,我本来……”
“本来什么?”余丞好奇问。
结果没有等来褚寒峰的回答,隔着灌木树丛,余丞突然听见有人小声惊呼——
“听说褚忱被警方连夜带走调查了?”
“啊?因为不赡养他生母?这么严重吗?”
“这就不知道了,只晓得是在公司开会的时候突然被带走的,很多人猜测或许是经济问题。”
“我怎么听说是因为他以前打架斗殴的事,说是惹了不少事,都是褚世华给摆平了,不过最近褚家不太平,自从褚老爷子过世……”
一句话未毕,低声八卦的那人突地被狠拽了把袖子,身形一震,扭头就看见自树丛后拼命探出的脑袋。
余丞加入群聊,催促道:“然后呢?褚家怎么了?”
“……”
对方看看满脸好奇宝宝架势的余丞,又瞅瞅余丞身边满脸风轻云淡的褚寒峰,犹豫了好阵子才张嘴:“你不知道吗?自从褚世华住院,褚家都乱成了一锅粥,谁都惦记着那一亩三分地,如今最有希望接班的褚忱被带走,最后赢家是谁还不一定呢。”
说着,一众人又将目光定格在褚寒峰处。
余丞若有所思点头,也望向褚寒峰。
褚寒峰对上余丞的眼:“怎么?”
余丞回身拉着褚寒峰在石凳上坐下,小声耳语:“你真不打算去看看褚世华吗?”
褚寒峰:“去看他做什么?听他念叨让我快点结婚娶个媳妇儿回家?”
余丞蹙眉:“你还想娶媳妇儿?”
褚寒峰:“你愿意的话还能考虑一下。”
余丞:“……”
余丞冷笑:“你爸等着抱孙子,我可生不出来。”
褚寒峰低低应:“那就不生,没让你生。”
余丞有半晌无语,后知后觉才回过神来:“不是……谁要做你媳妇儿?我答应跟你在一起了?”
褚寒峰朝余丞瞥一眼:“没,我单方面喜欢你。”
余丞这回低着脑袋再没吭声,只默默从褚寒峰手里又把软剑拿过来握在掌心,随意摆弄了几下又塞回褚寒峰的手里:“之前那个剑花反刺的动作我还是有些不太会,你再给我示范下。”
褚寒峰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二人便就着这休息的空档开始练习。
远处,张云驰坐在八角亭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困惑问:“我之前让褚寒峰亲自教余丞,余丞这小子还不答应,这会儿倒练得起劲。”
薛济替张云驰将茶杯斟了半满,理所当然回:“您不懂,这叫情什么趣。”
回想余丞之前那副低眉垂眼的模样,张云驰评价:“谈恋爱就谈恋爱呗,现在的小伙子还挺害羞。”
正研究剧本分镜头手稿的谢星河闻言抬头,伸长脖子瞅了几眼,旋即冷哼一声道:“呵,欲擒故纵,羊入虎口,虚伪。”
薛济转眼就给余丞发语音消息:“谢星河说你欲擒故纵。”
谢星河怒道:“我明明说的是褚寒峰!”
下一秒。
余丞有模有样地学着褚寒峰的动作收剑回鞘,莫名奇妙瞧了眼薛济发来的消息。
【余丞】:?
没等多久,就收到薛济的回复,点开来却是谢星河的声音:“我跟你说,褚寒峰这人不行,你值得更好的。”
余丞:“啊?”
余丞:“不行?”
谢星河宛如一个得知自家偶像正和对家谈恋爱的死忠粉,憋了好一会儿,才恨铁不成钢道:“你信我,这人小时候是个小古板,现在是个老古板,无聊死了。”
余丞:“……”
余丞正打算说点什么,稍微挽回一点褚寒峰在谢星河心目中的形象,忽听旁边人轻轻一哂:“无聊吗?”
褚寒峰问:“等会儿做点有意思的?”
余丞摁灭手机屏幕,白了褚寒峰一眼:“比如呢?”
褚寒峰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余丞的脸上:“你之前的那句哥哥好棒,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余丞:“……”
褚寒峰:“不是说我不行又古板,什么时候再让你这么夸我一次?”
余丞:“…………?”
什么老古板?
这人就是个颜色盘!
余丞:“我觉得你在搞颜色,但是我现在没有证据。”
褚寒峰轻轻一挑眉。
余丞手持剑鞘,在褚寒峰的心口处轻轻一碰:“不是气我瞒着你偷偷联系褚忱么?还整天跟我阴阳怪气没个好脸色,看谁憋得过谁?”
褚寒峰:“……”
余丞微笑:“想让我再夸你一次,做梦吧你。”
第 87 章
一直等到褚氏集团被曝财务丑闻, 继褚忱陷入与生母不合的传闻后,其恶意转移公司资金,涉嫌职务侵占的新闻忽然传遍整个网络。
期间褚世华被下病危通知书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仿佛辉煌了半个世纪的家族, 大厦将倾也不过是瞬间而已。
在这种时刻, 所有人很难不将注意力放在褚寒峰处。
这人从始至终都置身之外, 仿佛生怕被褚世华有关的人和物扯上半点关系……
从当初放弃家业进入娱乐圈, 到如今的神隐, 哪怕褚家已是穷途末路,褚寒峰也从未公开露面,对此做任何回应。
对此,马后炮的人也不少, 纷纷表示褚寒峰大概早就知道褚家内部蝼蚁丛生,腐朽不堪,所以根本不愿沾染褚家事务分毫。
与此同时, 同样久不出现的余丞也一并被不少人所关注。
【所以余丞和褚寒峰到底是啥情况?该不会是上次余丞在录节目的时候受伤很严重吧?】
【该不会是真退圈了吧?之前余丞还在节目上公开讲要去捡垃圾……】
【救命!我刚刚粉上的CP!这就没了?看不到了?】
【呜呜呜不要啊!崽崽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砸锅卖铁养你啊!!!】
……
余丞:“?”
彼时电影刚开机不久, 余丞在候场时冷不丁刷到这些消息,顿时开始怀疑人生。
褚家如今闹成这样,褚寒峰难免被人议论两句——
可褚寒峰的事, 跟他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他的名字也挨着褚寒峰在热搜上挂着, 而且后面还跟着“捡垃圾”几个字?
远处沙场骏马飞跃, 劲风扬尘。
有群演霍然一声大喝,余丞下意识扭头,便见褚寒峰一袭束袖骑装, 身姿挺拔。
随着褚寒峰勒紧缰绳的手朝身前一拽,下一秒已经翻身下马, 动作利落。
周围人盯着摄像镜头纷纷鼓掌叫好,夸得一个比一个厉害,天上有地下无,风流少年不过如此。
不知怎的,余丞莫名想起了曾经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来。
算算时间,上辈子褚寒峰在这会儿应该还在为他那一摊子破事头疼,日日愁眉不展的,脸比他还臭,鲜少有这意气风发的欣然神态。
“太子!太子快看!!”
神游间,余丞的胳膊被人轻轻一碰。
演员们入了戏,一口一个唤着:“小太子,你看你家那谁多帅啊!”
余丞坐在矮凳上抬眸望去时,正巧褚寒峰偏头,目光如雷达般精准落在他的方向,远远与他对视了一眼,旋即就要朝这边走来。结果又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被张云驰拉住,低声商量着什么。
余丞一直没移开眼,慢悠悠回了旁边人一句:“什么太子,前太子!”
旁边的化妆师笑起来,满脸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对对对!我也觉得前太子家那谁最帅,骨相简直绝了!”
余丞作势哼哼两声:“我就不帅?”
对方闻言正要化身夸夸机,就见褚寒峰不知何时来到的余丞跟前:“在说什么?”
化妆师小姑娘笑眯眯答:“刚才太子问咱们,他帅不帅。”
褚寒峰踱步绕到余丞身前,瞧了眼重新埋头,啪啪啪用手机打字的余丞。
不得不说张云驰的眼光确实毒辣,平日里余丞那股子懒洋洋的劲,在这身宽大袍衫和素色绸带的衬托下格外明显,连一向吸人眼球的那份矜贵感也随之愈发嚣张。
而此时此刻,随着余丞这么一勾腰,只简单挽起一半的长发倏然垂落,披散在肩,隐约露出小截后颈肌肤来,被熹微阳光这么一照,连白皙的肤色都现出某种近乎透明的错觉,宛如珍娇瓷器,只能小心翼翼捧着护着,唯恐把人摔了碰了。
稍顿,褚寒峰才回:“是挺帅。”
一边说着,褚寒峰的指尖绕上余丞的及腰长发,将挠人发丝别在眼前人耳后,露出对方那半张神色别扭的精致侧脸来。
“你夸的太敷衍了。”
余丞随性拍开褚寒峰的手,稍微歪了下脑袋,上一秒才被整理好的松散发丝搔过耳梢,又被风吹得打在褚寒峰的指尖处。
褚寒峰一言不发地多看了眼余丞满脸的慵懒模样,良久后才见余丞茫然一瞥。
余丞打量道:“怎么不说话?”
“要我说什么?”褚寒峰问,“多夸你两句?”
余丞要笑不笑掀了下嘴角:“你还不乐意?”
褚寒峰气定神闲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好,这你也不是才第一天知道。”
这话直接把余丞说噎了。
他本来就只是嘴皮子上逞能,插科打诨的,也没打算真让褚寒峰怎么夸他……
结果褚寒峰出乎意料地冒出一句这个来,当即条件反射地左右瞟了几眼,下意识道:“别,这就太过了吧,让人多不好意思……”
“过吗?”褚寒峰眉梢微微一抬,直接蹲在余丞的身边,离人更近,“你这脸皮,还会不好意思?”
“嗯?”
“还有更过的。”
——还有更过的,要听吗?
余丞只觉得这人下一秒就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冒出什么更离谱的话来。
余丞:“……”
他这人吃瘪的时候其实不多,但基本都拜褚寒峰所赐。
大庭广众的,余丞干脆选择闭嘴,重新开启网上冲浪模式。
二人肩膀抵着肩膀,胳膊肘挨着手臂,褚寒峰轻而易举就看清楚了余丞前一秒刚发出去的评论。
紧跟在网友“砸锅卖铁”的言论之下,难得活跃的像个营销号:
【余丞】:人还在,能跑能跳很健康。
【余丞】:谢邀,这辈子不打算捡垃圾了。
【余丞】:手动@褚寒峰,问他自己去。
余丞抬头:“有人问你还记得不记得账号密码,微博快要长草了。”
话音刚落,就看褚寒峰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添加账号。
下一秒,高赞评论下出现褚寒峰的加V头像:
【褚寒峰】:记得。
不过多时——
【????这是褚寒峰真人??】
【呜呜呜这互动和官宣有什么区别!】
【我就磕亿秒……】
【真人秀入坑的姐妹有福了!】
【不像我,密室才闻到味,人家都已经上婚服了……】
【我以前觉得余丞只是个追星的,结果发现人家是来娱乐圈追爱的,不知道有生之年余丞能不能出个教程,我有个朋友想看……】
【臣附议!】
【求求快给余丞安排个恋综吧!】
【听说余丞要上恋综了?】
【报!余丞要带褚寒峰上恋综了!】
……
余丞:“?”
等几个礼拜之后,余丞看着裴彦发来的震惊表情包,再次陷入了沉默。
【裴彦】:你要和褚寒峰上恋综?
【裴彦】:要不带我一个吧,我最近入股了个直播平台,想找机会炒炒热度。
【余丞】:上恋综?
【裴彦】:恋综不都这样演的吗?一选二的时候贼刺激!
【裴彦】:我可以给自己搞一个痴情男二的人设,绝对不插手你们之间的基情!
【裴彦】:呸,感情!
【余丞】:。
余丞满脸黑线收起手机的时候,发现窗外竟下起了雪。
春去秋来,在剧组的日子总是简单又充实,这一天一天的,转眼又到了年尾。
他还记得去年这时候的褚寒峰把日子过得一团糟,自己鬼使神差冒着风雪去找人,反倒被对方将了一军,撩到不行……
时间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如今再细想,他甚至有些忘了自己当时的恼羞成怒究竟从何而来,只惦记着对方突然挤进他指缝间的灼热手指,惦记着褚寒峰那日自下而上望过来时,充满侵略性的眼光……
在强行将他遮挡住眉眼的手肘拿开以后,口吻近乎蛊惑,问他舒服不舒服……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遥遥明月也会沾染上红尘,自高悬之处堕入人间。
可后来有人说,月亮终其一生,都在追逐。
永远追逐着自己的唯一。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亘古不变。
出神间,捏在掌心的手机蓦然再次震了好几下。
屏幕亮起,又是裴彦的消息——
【裴彦】:还有,听说褚忱受刺激太大,突然疯了?
【裴彦】:对了,有小道消息说当初褚忱会回来褚家,其实都是褚寒峰一手安排的?这消息靠谱吗?
【裴彦】:都讲现在褚忱每天神神叨叨,说自己是余丞,还亲手把褚寒峰给刀了[骷髅]
【裴彦】:好家伙,这癔症看起来病得不轻啊……
第 88 章
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带来多日连绵阴雨, 淅淅沥沥自翻涌云层中洒下,影影绰绰的似蒙上了一层缥缈云雾,将玻璃窗外,那清晨时分格外静谧的整座城都笼罩其中。
“余丞……余丞!”
或许是这场阴霾刺激到了眼前人的某处神经, 被束缚在病床上的青年人呼吸更加急促, 挣扎间笑声自胸腔中震出——
“我才是余丞, 我怎么可能会输!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我杀死了他!我杀死了褚寒峰!快杀了他!”
余丞静静听着自己和褚寒峰的名字从对方口中咆哮而出, 脑海中冷不丁闪过曾几何时,那把毫不留情刺进褚寒峰胸腹的冰凉刀刃,仿佛四周都在此刻充斥着腥甜的血味,令他恍惚了片刻, 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
余丞听见褚忱笑着笑着又慢慢染上哭腔:“我想回去,我想家了……”
“我去叫医生来补一针镇定剂,”日常照料的护工对这番情景早已司空见惯, “每天来来回回的就这么喊,也不知道累, 真是造孽喔。”
余丞没接话,只一言不发望着病床上剧喘的人,过了许久才淡淡开口:“你想回去哪个家?”
对方骤顿, 瞳孔紧缩。
余丞问:“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的名字?”
这一刻, 时间好似被拉得很长。
余丞看着对方霍然僵住了不稳的双手和蜷缩的腿, 唯有短促的呼吸依旧如溺水之人,渴望绝处逢生般咽呜着,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上的白亮灯光。
余丞的声音平缓, 听不出喜怒:“不是余丞,也不是褚忱……”
“你还找得到真正的自己吗?”
没有回答。
也没有任何声音。
但余丞本来就没有期望要得到什么回应。
对方究竟是谁与他无关, 他只是有些好奇,在执念中沉沦了近乎两辈子的人,不撞南墙不死心,一开始究竟是怎样忘记最初那条路的。
只是这场沉默没有持续太久,病房门口陆陆续续传来脚步声,余丞回头,在几名白大褂身后看见了褚寒峰的身影。
褚寒峰明显是刚刚下戏才赶过来的,深邃眼中还残存着疲倦的血丝,在不经意间瞥向病床上的人时,眸光便愈发锐利且骇人。
直到将短暂停留的视线重新定格在余丞的脸上,褚寒峰的脸色才稍微有所缓和:“你怎么来了?”
余丞被褚寒峰牵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我自己又不是没有脚,当然是走来的。”
褚寒峰倏地停住,回身。
二人目光相交,余丞轻而易举就在身前人的眸中窥见了某种焦灼不安。
一如在某个时间某个时空里,在对方偶尔松懈疲惫的刹那,也曾这么透过这张与他相差无几的脸,定格在缥缈虚无的某个点上。
“不跟你开玩笑了,”余丞笑吟吟出声,“我骗薛济说是你的意思,带我过来看看。”
褚寒峰深深注视着余丞的脸:“你都听说了什么?”
“嗯?”
“他不值得你可怜。”
或许是被褚寒峰捕捉到的哪个表情被对方理解成了悲戚或动容,余丞微微一愣,解释:“我没有在可怜他,不管最初是怎样的遭遇让事情变成了这样,但如今的结果不过是便宜了他,我看了医院的检查报告,他是真的疯了,只有不多的清醒时刻,才是对他的折磨。”
余丞说:“我只是有点遗憾,你过了那么久才找到我。”
褚寒峰的喉头微微一动,应该是没想到,会得到余丞这样的反应。
稍顿,褚寒峰薄唇轻启,清冽嗓音中带着几分模糊:“对不起,我……”
“如果早一点找到我,你应该就不用痛了,”余丞垂眸轻抚上褚寒峰的腹部,那是曾经对方伤口的位置,“你看,这里一定很疼,如果是我,肯定舍不得那样伤你。”
“……”
“生气了最多骂你几句就算了,实在不行就揍你,我应该早点把你骂醒的,那个傻缺又不是我,你干嘛把人留着还不肯还手……”
余丞喃喃说着,像是跟褚寒峰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直到覆在褚寒峰小腹的手突然被人握在掌心,余丞才不紧不慢再次抬头瞧过来。
褚寒峰神色认真,轻描淡写回:“不疼的,没骗过你,都忘了。”
确实是忘了。
如今再细想,只记得当时的自己依旧盼着朝思暮想的那个人能够回来……
他只要看着那张脸,就能想象出对方说话时或喜或怒的每一个表情。
一如现在。
他想着的,盼着的,终于是见到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来见见他。”余丞说,“以后所有的一切重回正轨,跟明天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况且我又不是什么温室的花朵,稍微见人一面就产生乱七八糟的心灵创伤。”
说着余丞打量着褚寒峰的眉眼神色,实在是没憋住,八卦问:“所以你是怎么精准把人找到推往风口浪尖的,现在所有人可都说当初褚忱会回到褚家都是你的杰作,你这是在故意报复他?”
“……”
回去的路上,余丞听着褚寒峰无可奈何回答自己:“你清楚的,一开始会注意到褚忱,确实是因为裴彦的那档子破事,后来褚世华逼得紧,我就想着如果褚忱能回到褚家,好像也不错,所以这才托人把他送到褚世华跟前去,想方设法给了褚世华一个好印象。”
“况且那会儿褚世华正试图借机让我产生危机感,一来二去自然进行得异常顺利。”
余丞坐在副驾驶满脸困惑:“那为什么会是褚忱?褚世华就他一个私生子?”
褚寒峰犹豫了半秒才答:“他的性格,他的家庭,都决定了他是个能够掌控的棋子,这样才能保证我接近你以后,这个人不会对你或者你的周边环境造成任何威胁。”
“哦?”
褚寒峰叹气补充:“如果不出后来那档子事,他只是褚忱的话。”
余丞评价:“你真是阴险。”
褚寒峰:“……”
余丞:“还给我下套,让我可怜你。”
褚寒峰:“…………”
余丞:“要不是看你长得好,谁稀罕。”
褚寒峰的嘴角不动声色掀了掀:“是我高攀。”
余丞呵呵道:“那是。“
褚寒峰笑:“所以什么时候给我这个大老婆一个名分?”
余丞一愣:“啊?”
当晚,余丞眼睁睁看着为求名分的“大老婆”,死皮赖脸待在他的房里不肯走。
虽然清誉是早就没有了,但气节不能输……
余丞义正辞严问:“这么晚了你这个主演还待在我的房里,传出去像什么话!”
褚寒峰随口诌道:“对剧本,不行?”
余丞提醒:“你这理由,在娱乐圈里已经被用烂了。”
褚寒峰靠坐在沙发上,微仰下颔看着站在身前的余丞,好笑道:“那不是更好,正好坐实我这个男朋友的位置,我又不亏。”
余丞正要反驳,俯身准备把人拉走时,恰好嗅到褚寒峰鼻息间那点清清淡淡的酒味。
那还是不久前他亲眼见褚寒峰潇洒饮下的——
戏中向来忠心耿耿的影卫终于察觉到这位前太子打算弃车保帅,惯有的温柔和言笑晏晏的善意从来都是迷惑人心的假象……
早已根深蒂固的忠诚与对生存的渴望在瞬间激烈碰撞,纠缠成离不开的细线,丝丝绕绕均化在这杯灼喉的酒里。
原本按剧组的惯例,都是以水代酒的,可褚寒峰和张云驰都心照不宣,认为酒后上脸的真实神态才能让镜头捕捉到最贴切的情绪画面。
可偏偏褚寒峰不是个喝酒上脸的人。
就连余丞都没算清楚褚寒峰究竟喝了几杯,才勉强达到了张云驰想要的真实效果。
余丞思绪被打了岔,下意识问:“你确定没喝醉?”
褚寒峰与余丞脸对脸,逼近的瞬间那丁点酒气便浇在余丞的鼻尖和唇边:“要不试试?”
余丞没懂:“试什么?”
褚寒峰低声说:“试试我醉没醉。”
余丞戏谑嘲道:“怎么试?要不然我给你出一道数学题?”
结果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同时,余丞便察手腕一紧,毫不设防间轻而易举就被人拉入怀中,跪坐在褚寒峰腿上。
能感受到捏在他后颈的指尖灼热,致使他不得不将脑袋埋在对方的颈侧,温暖气息牢牢将他包围——
耳畔安静了一瞬,唯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随着胸腔的心跳无限放大,明明悄无声息,却牵引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褚寒峰忽地轻轻一顶,在余丞愣怔间,扣着他的下颚让他重新仰起头来。
上一秒还算清冽的甜香酒味似是猛然发了酵,在褚寒峰的灼灼目光下,连余丞都觉得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几丝酒醉后的晕眩感。
随着唇瓣被人柔软一啄,余丞听见耳畔熟悉的哑音,就这么贴着他的嘴角飘过来:“就这么试……”
褚寒峰动作轻缓捏着余丞的耳垂,看人每每森*晚*整*理被自己逗弄时强装淡定,耳尖却绯红一片的模样,似笑非笑问:“你觉得呢,我醉没醉?”
第 89 章
虽然褚寒峰没有喝醉, 但在余丞看来,那几杯酒也不是白喝的,不然这人怎么会比平时还疯?
有一瞬间,余丞甚至有些恍惚, 空白一片的大脑里唯一能感受到的, 唯有对方灼热的掌心……最后在再一次牢牢贴紧的时候, 余丞呼吸一颤, 控制不住地摁着身前人肩膀, 把人迅速推开,终于得到了丁点喘息的机会。
只是视线又下意识望向褚寒峰的唇。
那点在彼此亲吻时,毛毛躁躁磕碰到的红肿未消,莫名让褚寒峰仍旧停留在自己弱点上的触碰, 以及垂眼瞥过来的眼神,都染上几分危险十足,却又蛊惑非常的味道。
所有一切都让余丞觉得躁动不已, 心口处仿佛跳动着无名火苗,好不容易熄了又轻易点燃, 最后反反复复在褚寒峰的作弄下一发不可收拾,越烧越旺,顺着紧绷的背脊直往嗓子眼窜, 弄得脑子也不够清醒。
“别……受不了的……”余丞咽了咽喉咙, “说好的要克制。”
虽说克制这这种话, 也不是褚寒峰明说的……
只是先前褚寒峰总是一边耍流氓,一边乱踩刹车,每到了紧要关头就恢复那副坐怀不乱的君子做派, 点到为止,要不是亲眼见识过, 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褚寒峰不行。
而眼下,被忽然推开的褚寒峰半晌没动,余丞没松开,便也没有半点要再次凑近的意思,只是半垂的眸子片刻不移的继续盯着余丞的脸看。
以为褚寒峰没听清楚自己的话,余丞又重复一遍:“你别借着酒劲发疯,我累了。”
闻言,褚寒峰目光微微下移,瞟了眼余丞的唇缝,才很轻地回了一句:“你累什么,都是我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褚寒峰的声音压得实在过低,还是情到深处无法抑制,又轻又缓的声线添了一丝熟悉的哑音,让余丞本就臊到不行的模样更是赧然的厉害,连忙打断褚寒峰的话:“我快喘不过气了!”
说着,余丞按在褚寒峰肩上的手指警告般的捏了捏,可到底没打算真的用力,反而生出少许亲昵的意味。
犹豫几秒,像是在斟酌用词,余丞提醒:“再下去要出事的。”
“出什么事?”褚寒峰问。
“……”这人明显就是明知故问,余丞没打算应声。
褚寒峰又问:“怕了?”
余丞这回是直接噎了。
想来褚寒峰是算准了他的性子。俗话说得好,死要面子活受罪,虽然知道对方怕不是用上了激将法,但认怂是不可能的。
他的词典里从来没有“认怂”这两个字。
尤其是在褚寒峰面前。
“怕毛线。”
余丞的脖子微微朝后仰,憋了片刻才补充道:“我好像有点感冒。”
“嗯?”
“万一传染了怎么办?”余丞煞有介事说,“明天还要早起,不然张导要发飙的。”
褚寒峰眯着眼睛打量了余丞几眼,倏地扯动嘴角,抬手在余丞的唇瓣处拿拇指指腹轻轻一揉,意有所指道:“要传染早传染了,还等到现在吗?”
余丞眨了下眼,偏头躲开褚寒峰的手:“你手脏,别乱碰……”
褚寒峰说:“是吗?”
回过神来自己说了什么,余丞本来不太清醒的脑袋更是宕机得厉害:“唔……”
褚寒峰:“也不看看是因为谁?”
余丞:“……”
靠!
这话没法接!
始作俑者难道是他吗?!
也就是余丞在炸毛的边缘徘徊时,褚寒峰终于算说了一句人话:“所以是什么时候感冒的?难受了?”
“就现在。”
余丞想了一下,还是说:“褚寒峰,我觉得我好像是发烧了。”
不然怎么会一被这人捉弄,就热的厉害。
就像现在光被人这样看着,就晕晕乎乎的。
人有时候其实是一种矛盾的动物。
告诫自己要克制。
同时又情不自禁地贪恋那份温存,甚至不知不觉试图索取更多的温柔。
下一秒,额头被覆上对方更加滚烫的手掌心。
那双深邃的黑眸望向他的眼底,涌动的暗潮如他一般,有某种无法抑制的情绪。
余丞的喉结线条无声滑动,对视须臾,稍微歪了下脑袋。柔软的额发搔动着褚寒峰的指尖、手背,像是种变相的磨蹭。
“褚寒峰……”余丞舔了舔下嘴唇,还是没忍住,“可你好像烧得比我更厉害。”
“嗯。”褚寒峰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短暂的缄默,褚寒峰的指尖顺着余丞的脸侧摩挲,停留在下颔:“每天都是。”
余丞懵了刹那。
褚寒峰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你是我的就好了。”
“是我一个人的。”
“从很早以前起,就这么想了。”
……
翌日,手机铃声照旧在凌晨五点响起。
余丞被吵得厉害,不情不愿顶着凌乱头发,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来,短暂挣扎几秒后,又重新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伸手去关闹钟。
只是还不等触碰到恼人的音源,乱糟糟的后脑勺被人揉了一揉,随即闹铃也关了。
“这才睡多久,”耳边有人说,“我帮你同张云驰请了假,可以晚点去,你再休息会儿。”
余丞迷迷糊糊将眼眯开一条缝,一时间没想明白他请的究竟是哪门子假。
直到意识逐渐回笼,不算清醒的困劲一点一滴被自尾椎而起的阵阵酸意所掩盖,余丞循声回头,上一秒还软塌塌的腰线和脊背明显僵了刹那。
“很痛?”
察觉到余丞的举动,褚寒峰小声问。
这话停在耳边,顺着温热的气息拂过耳梢。
或许是这份过于柔软的关切,与某个时刻重合得厉害,连那些画面也随之归于脑海……
就……
挺难以言喻的。
余丞抄起枕头就往褚寒峰脸上扔,被褚寒峰偏头精准避开,砸在床头,顺着隆起的被褥滚下去,掉在床边,无人理会。
褚寒峰半晌没把视线从余丞方向挪开,待瞥过余丞充血不已的耳廓,难以抑制又想起眼前人将额头抵在自己颈窝或枕间时,无法自持的模样……
暖色的灯光照得对方本就摩出血色的膝盖关节更是绯红一片,连平日里没晒太阳而过白的肌肤都在光下似透出了薄薄的粉色……
连手指头仿佛都是粉的,在混乱间下意识反手攥住他的手腕,瓮声瓮气喊他的名字。
像是在咕咕哝哝骂人,又像情到浓处时爱人间的撒娇软语。
是他曾想过千百次的样子,在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臆念。
如今就在眼前,被他这般触碰着、占据着。
褚寒峰注视着余丞的眼睛,明明才过去不久,他就已经开始想念眼前人眸色散乱时,漫起暧昧潮意的眉眼。
“说起来,”褚寒峰低声道,“你是真的很容易害臊。”
“臊你……”
余丞稍顿,好不容易才稳住声音:“这怪谁?怪我吗?”
褚寒峰坦然回:“怪我。”
余丞理直气壮:“撩拨归撩拨,你居然来日我!”
褚寒峰:“……”
一时无声。
褚寒峰默了半秒:“……你不来日我,那我只好……”
瞧着余丞近乎恼羞成怒的表情,褚寒峰及时打住,没继续说下去。
余丞绷着脸,一时也没吭声。
确实如此。
一开始褚寒峰近乎诱哄着,什么都依他,什么都顾着他,还跟个高冷妖精似的问他要不要试一试。
试试?
怎么试?
余丞被问的有些懵。
这东西超过了他的知识领域,也着实没研究过这些……
虽说以前不是没听过,算是一知半解,但若真实践起来,余丞还是免不了心里发虚。
不然就不会喉头发紧地愣在原处,眼睁睁瞧着不断逼近身前的褚寒峰,听褚寒峰又问:“或者……要不我来?”
靠!
鬼知道他当时是怎么默许的!
怕不是瞧着那张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脸迷了心窍,彻底在对方的诱惑下失了魂,所有理智彻底沦为虚无。
虽说整个过程,也足以称得上是享受……
可余丞一想起自己哼哼唧唧喊褚寒峰的名字,甚至到了最后,渐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咕哝个什么劲,连吐息都是颤的……
就很丢人!
简直是丢大发了!
但人不可以一蹶不振,余丞强撑着困意从床上爬起来,准点到了剧组。
妆造时张云驰还特意赶来问候了几句,尤其是发现余丞险些盖不住的眼下乌青时,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你感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余丞掠过张云驰,远远对上褚寒峰的眼。
褚寒峰已经换上了戏服,高高拢起的马尾显得意气风发,此时此刻正斜倚靠在墙角,静静注视着他。
余丞表示:“挺好的,精力充沛。”
毕竟其它倒还好……
就是坐着有点……一言难尽。
和张云驰谈话的间隙,余丞埋头给褚寒峰发消息:
【余丞】:你完了。
下一秒,褚寒峰也低头拿出手机。
【褚寒峰】:想以牙还牙?
【余丞】:不行?
【褚寒峰】:那期待一下
【余丞】:你滚
褚寒峰嘴角的弧度没掩住,抬眸再次望过来。
有一瞬间,余丞忽然有种四周风动的错觉,吹得人心头一悸。
不过多时,手心一震。
余丞解开手机锁屏,垂眸看去。
【褚寒峰】:所以我追到了吗?
【余丞】:什么?
等了几秒。
【褚寒峰】:我的太阳。
都说月亮穷尽一生都在追逐。
可褚寒峰偏偏觉得,他追逐的,该是太阳才对。
那个人在哪里,光就在哪里。
那是一切意义的所在。
这么想着,褚寒峰等到了某人意料之中的回答。
【余丞】:追个毛线!
【余丞】:你是夸父吗?
褚寒峰不由自主地抬了下眉,笑意慢慢自嘴角攀上眼角眉梢间。
他知道,他终于追到了他的太阳。
独属于他的,唯一的光。
他终于追到了他的太阳
那个人在哪里,光就在哪里
第 90 章
日升月沉, 周而复始,日子转眼就入了冬。
如外界所传一致,张云驰拍戏都是以年为计算单位的,除夕夜余丞穿着戏里的狐裘大氅, 蹲在松树下的雪地里, 远远望去像个粉雕玉砌的白色雪人, 花絮师特地将这画面多录了几秒, 又转向褚寒峰的方向。
褚寒峰正陪着张云驰回看前几分钟刚刚拍摄好的片段。
向来人畜无害的废太子终于在功败垂成之际, 展现出歇斯底里的疯狂姿态,明明只一步之遥了——不过一夜,他便能得偿所愿,站在权力的巅峰睥睨众生。
视频画面中是余丞近乎偏执的神色。
明明皑皑白雪将对方本就赏心悦目的脸部线条衬得更加柔和, 偏偏在扯唇嗤笑间,连眉眼神态都染上了几分本不该有的邪气,眸色浅淡的笑眼就这么微抬着, 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看了极久,久到眼睫上都飘落了星星点点的雪色, 才很轻地眨了那么一下……
“瞧我养出的狼王,吃饱喝足了,就开始惦记起自己不该惦记的东西, ”余丞的眼里映着松山冰雪, 映着眼前人冷如寒霜的脸, “不过是头畜生!”
他忽地抬手,攥紧了那把抵在自己喉间的锋利剑刃。
这人干净、瘦长的手指本就被冻得发红,自白皙的肌肤下透出灼人的粉色, 稍微收力,温热的血迹便顺着指缝渗出来, 沿着发凉的剑尖滑落至层层霜雪上漫开,像前一天对方折下又随意丢弃的红梅。
“杀啊……杀了我!”
余丞的手背绷得很紧,现出明晰青筋,说着说着,竟又低低笑出了声:“杀了我,就再也没人知道你落魄时屈膝卑躬的丑态,没人知道我随意赏了你一口饭吃时,你那感深肺腑的样子……”
“拎着我的脑袋去向你那好皇帝求赏,太子式微,大哥又是个哑巴,说不定你争把气,熬到他病死,连江山都是你的,”余丞笑道,“你看,我早说过了,从一开始我就是弃子,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站在我这一边。”
“包括你也是,口口声声说着连命都是我的,到头来,还不是要拿我来保命。”
余丞似笑非笑偏了下脑袋,有风雪猝然吹来,拂起他脸侧的青丝长发,扫过轻轻开合的唇缝——
“没人能从局里挣脱,等我这废太子没了,还会有下一个。”
“你说对吗,哥哥?”
……
四周一时没人出声,直到副导演啧了一下,打趣开口:“要不是知道这小子下一秒就要夺刀,拼死一搏解决自家老爹的私生子,连我都要差点被说动了。”
张云驰将这番镜头反复重拍上十次后,这回终于满意点头,又去问褚寒峰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褚寒峰出神了半秒,颔首:“很漂亮。”
是真的漂亮。
所有人都以为,养尊处优、弱不禁风的废太子,该是块玲珑剔透的温润璞玉,皎洁无垢……
可待那层迷雾散尽,鸟尽弓藏,才发现这人应是把漂亮的刀。
卸下镶满宝石玉珠的刀鞘,陵劲淬砺,锋芒逼人。
花絮镜头中,褚寒峰有片刻的怔然,似是看得晃了神,最后监控的电影画面上移,现出与其重叠的清隽面孔。
被唤作狼王的年轻男人半垂着眼帘,眸色极深,蹙眉间凤目在眼尾拉出浅浅一道褶,无端叫人在这绝对强势的压迫下,窥见几分不忍的错觉。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狼王喜欢上废太子了。”
场务正调侃,就听旁边人接话:“要不是过不了审,没准真可以。”
“屁,什么过审不过审,那人看狗都深情!”
谢星河不屑的嗓音适时响起,刚打算把褚寒峰扒拉开,后背就被人拿雪球一砸,猝然回首!
上一秒还蹲在地上捏雪球的余丞神色错愕,解释:“我本来打算丢褚寒峰的,你突然窜过来做啥?”
谢星河:“……”
谢星河满脸怀疑地打量余丞,就见褚寒峰朝余丞走去,漫不经心接话:“我还以为你故意的。”
余丞:“你别血口喷人!”
褚寒峰说:“他骂你是狗。”
余丞:“?”
谢星河:“……”
闻言,谢星河捋起袖子,搓了个更大的雪球狠狠掷去。
褚寒峰风轻云淡侧身闪过,砸在余丞脚边的霜雪瞬间与天际骤然升起的绚烂烟火一同炸开,溅在那袭拖地狐裘上。
余丞上一秒才从沉浸式拍戏的情绪中脱离,登时来了劲,拉长了嗓子招呼孙灿:“我让你买的雪球机到了没?”
“到了到了!”
孙灿抱着保温杯朝树下跑,回:“薛总正玩着呢,说让你再买一个!”
余丞叉腰:“他这人怎么还抢员工的玩具?”
话音刚落,柔软雪球由远及近,呈直线轨迹正中谢星河肩膀!
谢星河:“!!!”
薛济握着雪球机扣动扳机,旁边裴彦跳着嚷嚷:“给我试试,快快快!我也想玩!”
下一秒,谢星河冲过去,双手捧着冰雪直接往薛济的衣服领灌:“要你玩,老子冻不死你!”
被殃及的裴彦冻得连打三个喷嚏,也没分清面前是谁,从薛济手里抢过雪球机,加入战局。
场面一时格外混乱。
余丞百无聊赖看了一会儿,随后捧着保温杯喝了几口热茶,热气氤氲着那双因为入戏而微微充红的眼睛,熏得鼻尖也泛起些微的红。
哈欠喧天时,有人从旁边朝他伸出手。
余丞茫然抬眼。
褚寒峰拿着手机说:“找你的。”
余丞凑过脑袋去,才发现褚寒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的视频通话,对面是红裙长发的宋非晚,一瞧见他更是笑靥如花:“好可爱啊,小丞这副打扮比我想象中的还俊呢!”
猝不及防挨一顿夸,饶是余丞脸皮再厚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半晌没憋出来几句话。
好在褚寒峰没过多久就再次入了镜,提醒:“妈妈,说正事。”
宋非晚微微一愣,旋即笑得愈发灿烂:“其实也没有其它特别的事……”
余丞挺直腰板,脑子里全是:
什么正事?
该不会宋非晚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他给拐跑了?
可是拐跑了还这么夸他?
应该不会反对吧?
不会吧……
吧……
同一时间,余丞的手机一震。
余丞低眸轻轻一瞥,耳边是宋非晚细声细语的温柔嗓音:“小丞,新年快乐。”
入眼是余征祥前一秒刚发来的短消息:宝贝儿子新年快乐,最近天气冷,记得多穿点衣服别冻感冒了。
不算特别。
但又珍贵非常。
余丞有时候会有某种错觉,仿佛如今每一分再平凡不过的小事与点滴,都是自己穿越时光长河,好不容易抢回的星点碎片,这才渐渐拼凑出年华原本该有的样子。
“新年快乐,”余丞抬眼,“明年,后年,大后年……”
“每一天都是。”
……
隔天余丞睡眼惺忪,还没完全清醒,脑海中就已经浮现出褚寒峰夜里吻着自己的耳朵和唇瓣,一遍又一遍说“新年快乐”的场景。
就挺疯的。
若不是梁宥杰突然打来问候电话,他们俩估计得在沙发上过夜。
余丞强装镇定夸梁宥杰在春晚上的表现特别棒,电话另一端热闹非常,不过多时,背景音里就传来熟悉声线:“余丞?”
付年凑上前:“新年快乐!你看没看到我!我唱得怎么样?”
余丞捧场答:“巨棒!你的热搜片段我看了好几遍呢!”
“真的吗?”
“真的!”
“真的有这么棒吗?”
“简直绝了!”
事后,褚寒峰对此评价:“情绪价值这么到位,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这么夸过我?”
余丞:“……”
余丞有一瞬间想怼回去,可看着褚寒峰黑沉的眼睛,余丞话锋一转:“你在怀疑我的眼光?”
褚寒峰笑而不语与他对视。
余丞拽着褚寒峰的衣领朝自己方向轻轻一拉,轻启的唇瓣几乎就要贴上对方的微勾嘴角:“没有新年礼物别想让我夸你。”
褚寒峰的眼里藏着笑意,额头抵着余丞的额头:“有,但怕你不要。”
余丞:“嗯?”
余丞本来也只是随口一提。
没想到还真有。
“什么?”余丞好奇问,原本搭在两侧的手下意识去摸褚寒峰的上衣口袋。
下一秒,他摸到了一个方形的天鹅绒小盒子。
是戒指。
这个认知让余丞一时有些喉头发热,犹豫几秒,又把盒子放回褚寒峰口袋,麻利抽回手。
褚寒峰被余丞这副模样逗乐:“怕了?”
余丞默然两秒:“你这进度会不会有点快?你妈知道你这么恨嫁吗?”
褚寒峰:“……”
余丞嬉皮笑脸道:“而且我还没做好准备跟我爸说我要娶媳妇儿……”
然后余丞就被教训了。
浴室里雾气弥漫,显得空气都稀薄,让理智慢慢断了弦。
连余丞自己都觉得神经,自己居然还能在这时候,想起曾几何时,褚寒峰将平安扣红绳作为迟到的新年礼物拿给他后,祝他新年快乐,问他喜不喜欢。
是在问他。
也是在问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人。
那时褚寒峰说:“帮我和九年前的你说一声,看看他愿不愿意再理我……”
如今已经该是十年了。
所有的短暂交集和错过的路,在朦胧的记忆里汇聚成漫天星河,如当晚惊鸿一瞥的璀璨烟火,横跨天际。
余丞被迫感受着对方贴近的呼吸与心跳,余光中是彼此倒映在镜中,影影绰绰的相拥身影。
余丞稍微一偏头,就被褚寒峰抚着脸,重新亲上来。
曾经那些害怕被褚寒峰知晓的隐秘心思……
又唯恐对方全然不晓,在夜色弥漫时试探着道出隐晦的只言片语——
余丞的指尖摁上褚寒峰滚动的喉结,嗓音轻哑:“喜欢你。”
“褚寒峰……”他下意识唤了一句。
压抑在心底的漫长酸楚重新冒头,连喉咙口都泛着细细密密的灼意。
“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以前是。
现在也是。
余丞说:“新的一年了……”
“我还是最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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