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宣一路上都在琢磨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丫头不丫头鞋不鞋的问题。
娘为什么不给圆圆月牌让她做空心管家?她管着事但又不能做主,下头人怎么会服她?
是娘不喜欢圆圆了?
他没往陈姨妈还不想彻底撒手上头想,——她身子骨弱本来就不怎么管事。
表妹跟娘向来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宁宣真想不到两个人怎么突然就有龃龉了,而且这个龃龉好像不是为了他!
宁宣有了一点这是“婆婆和媳妇儿”的感受,外头那些鸡飞狗跳的婆媳关系一瞬间都往他脑子里涌。
听外头的兄弟们说,他们媳妇儿跟娘吵了架,他们都会被赶到前院子去睡。
宁宣沉默地想着自己连外书房都没有,陈姨妈就没给他留,花兴儿和花旺儿不敢把他的东西搬到后院,陈姨妈就带着赵嬷嬷和两个大丫头亲自过来搬。
那个几伺候他穿衣洗漱的丫头都被她弄去配人了。
宁宣思来想去发现自己竟然没了退路,铺子又不是家,待一日两日还成,待十天半月就要命了。
他头疼地想,要是段圆圆和娘真的不和要怎么办?
宁宣从小就知道没有任何关系是长久的,他只盼着这两个人可以尽量长久。
段圆圆在家开了大衣裳箱子和丫头们一起把冬天的衣裳都翻出来挂在木头做的衣柜里。箱子她用不惯,好多衣裳也不能着折,一折就坏了。
她把耳房折腾成了衣帽间,四处都用屏风和落地铜镜隔开,春夏秋冬的衣裳之间还挂了青纱帐子,看着就让人激动。
主仆两人挑挑拣拣抱了一堆衣裳回房里配宁宣送的首饰。
宁宣送的珠宝都比较贵重,平时戴多了脖子疼,最好能有简单又方便的发髻来衬它。
青罗梳头的手艺也不错,但审美差一点儿,段圆圆也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土包子,两人戴来戴去,段圆圆觉得自己像戴了花的刘姥姥。
但她想做的是林黛玉啊,——穿艳丽的衣裳还能有仙人之姿!
宁宣进来看到地上都是断发,脸就黑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这么胡乱作贱自己的头发?”
段圆圆被吓了一跳,宁宣看她这胆小如鼠的样子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圆圆竟然敢跟娘别苗头。
段圆圆捂着胸口说:“表哥不是说簪子买回来不戴就坏了吗?你买的东西贵,我不用心里难受。”
宁宣就笑了,走过来挑了一只簪子鸽子蛋大小的红宝花簪,宝石红艳艳地是点在乌发上,就这么一点红,就衬得圆圆明艳动人,看起来也不繁重。
他说:“东西贵在精不在多,你挑一只戴着就够了。”
宁宣又在圆圆的首饰盒子里看了看,圆圆常用的珠花发簪都格外小巧精致,自己送的首饰一件就能把满盒子的颜色都压下去。
段家小门小户的能见过多少世面?两人不会梳头来衬这个簪子也很正常。
所以段圆圆这么一梳头就梳了个梳头娘子过来,宁宣把卖身契放到她手里还不算完。
又牵着她的手进屋子坐下,很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抬了个小箱子进来。
宁宣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段圆圆经常收到表哥送的东西已经习惯了,但还是被银光闪了一下。
箱子里头都是钱,十两一个的大元宝装了满满一箱,估计得有个二三千两。
段圆圆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闪闪发亮的银子,土包子惊呆了,结结巴巴地问他:“这都是给我的?”
宁宣说:“这个你拿去买人。”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知道自己手上没有宁家的钱了。
段圆圆瞪着眼睛看他:“表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宁宣挑眉,笑道:“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段圆圆愣了一下,心虚地笑着说没有。
穿越之后的事没有,但穿越之前的事她不会说,那就是没有!
宁宣也就是随便说着玩玩,看她样子就愣住了,半天才说:“还真有啊?”又揉着她的脸说:“表哥白疼你了啊,你瞒我什么了?”
段圆圆嘴巴闭得很紧,穿越这种事怎么可能对人说呢?
这里可是宣扬君权神授的古代,年年都有人被当成妖怪关起来,她说了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送吗?
段圆圆心里发慌,还以为宁宣会生气,没想到宁宣表情居然是兴奋。
兴奋?姓宁的变态该不会是遗传吧?段圆圆暗自咋舌。
很快她就发现这位表哥应该有自己的脑补。
宁宣摸着她的背说:“不就是做了七双鞋子吗?我都知道了,别怕了,我怎么会骂你呢?”
段圆圆惊了一跳,她什么时候担心过这个了!不过有这么个美丽的误会也挺好的,起码他不会再刨根问底了。
宁宣看她不说话心里就叹气,道:“你和娘的事我不能管,我要是管了娘不好受你也不好受,我就更不受了。”而且后院的事他本来也不好管,大不了以后他把银子一边分一半。
段圆圆被他逗笑了,心里也没当真。
宁宣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是个很恋家的人,钱都分开花了,跟分家有什么区别呢?这绝对不是他的真心话。
但这个钱她还是收下了,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嫁妆是绝对不能动的,丫头又必须要买,反正都是宁宣的钱,从陈姨妈那里拿和直接从宁宣这里拿也差不多。
现在买人段圆圆已经不陌生了。她甚至可以心平气和的告诉自己,这些姑娘都是穷苦出身,在家里留着未必会比待在自己身边更好。
最后选了几户人家,都是爹妈儿女整整齐齐卖下来的,听说是哪里的大户人家被不肖子孙败了家业流出来的旧仆,段圆圆没忍心叫他们分开,然后又选了十几个十四五岁上下的丫头。
宁家宅子是宁宣用心翻修过的,满城又有谁不知道宁家,买下来的人都高兴坏了,跪在地上给段圆圆磕头请安,嘴里一声声叫着奶奶吉祥。
段圆圆面带微笑地坐在竹椅子上,看到院子里被自己选出来的齐刷刷的人,有了自己成了大boss的感觉。
站在下边的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员工。
卖婆是宁家常客,看段圆圆眼也不眨的付了那么大一笔银子,还搭了个小丫头给她做添头说:“这孩子才五六岁,又会生火又会做饭,原来是戏班子里出来的,唱戏格外好听,奶奶就当买了一只黄鹂鸟,没事儿让她给解解闷!”
说完她就推着小丫头说:“给奶奶唱一段儿!唱好了就是你的福气!”
小丫头脸儿一扭就唱了段牡丹亭,她嗓子宽阔,更适合唱秦腔,唱昆曲得不怎么好,但卖婆非逼着她,唱着唱着小丫头就委屈得掉眼泪了。
段圆圆知道卖婆是嫌孩子太小了,买家都不愿意要,八岁没过谁知道养得活养不活?
青罗也说:“你当是买菜呢!带着活人还价,也不怕跌了阳寿!”
卖婆叹了口气,不敢说了。
段圆圆一转头看杜嬷嬷怔怔的盯着小孩子,忍不住又去看小孩子。
小孩子水灵灵的大眼睛,仔细一看跟杜嬷嬷还有两分相似。
杜嬷嬷这是想女儿了,但她又看不见女儿。不如把这个孩子给她养着,让她心里也有个安慰。
这么想着,段圆圆招手把孩子叫过来,塞在杜嬷嬷手上说:“嬷嬷替我养着她吧。”
杜嬷嬷把孩子手攥得紧紧的,唉了一声。
孩子就这么被留下来了。
段圆圆让人给他们换了衣裳,烧水洗完澡,又用篦子通了头发,通不下来的就剃干净了重新长,免得有虱子跑进来。
家里空屋子很多,都是主子住的地方就算放烂了也不能让下人进去住。
只有一家子能分到两间小屋子一起住,小丫头还是得四个人挤一间小屋子。
段圆圆没要大通铺,做的是上下两层的木头床,用帘子一罩就自成天地,最开始床是打给紫绢和青罗的。紫绢走了床就被青罗挪出去了。
下人们看了都很喜欢,谁也不是天生的贱|种,有更好的东西谁不想用?大家凑钱打张床也不是难事。
宁宣看着也觉得好用,他铺子上的伙计也这么办了。
新来的丫头在家好些都只能睡柴房,看到能自己单独睡一张小床都激动得不得了。
棉被新衣裳样样不缺,晚上还有煤炭可以用,虽然烟味儿大了点,但不用受冻了呀!
一放心就睡得踏实,踏实了心情就好,那精气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第二天人在段圆圆跟前站着,她都快认不出来了。
两个丫头是陈姨妈的人,段圆圆不能去打陈姨妈的脸,这些新买回来的下人卖身契都在她自己手上。
吃完早饭段圆圆就把这群人带到陈姨妈跟前,笑着说:“娘,这是我新买的人,你看看怎么样?”
“圆圆选的当然是最好的。”陈姨妈瞟了一眼青罗脚上栩栩如生的绣样,嘴里有些发干,她转头看着松针和香芽叹了口气。
也没问她银子给了没有,兀自开了箱子里拿了二百两给她说:“添衣买米你先用着。有个什么不够,再来找娘。”
段圆圆只能收下,她看陈姨妈心里也难过,这是陪着她女儿长大的两个姑娘,陈姨妈不得不处置她们怎么会好受呢?
要是让她觉得自己在怪她就不好了。
两个大丫头看情况也知道要遭,吓得眼泪都冒出来了,香芽跺着脚在心里骂。
早知道段圆圆是个直肠子,在她跟前弄鬼有什么用?这大嘴巴一张什么抖落不出来?
偏偏松针不听这个劝,吃了一回好处就想长长久久地吃下去。
也不想想陈姨妈和宁宣会向着谁!
松针头上青筋直跳,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安排了几个丫头,又没做出格的事!
以前院子里的丫头也是她和香芽安排,段大姑娘又不会管事,她替她管着难道不好吗?
自己也是一片苦心,怎么她就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呢!
陈姨妈心里也懊悔,从来她也有心想看看圆圆做事怎么样。
所以这半个月圆圆把事情接过去,自己也没过问帮忙。
但她想看是一回事,有人打着她的旗号去为难圆圆是另一回事。
虽然圆圆没有说话,但两个人心里头都已经对两个丫头推三阻四不给她月牌账本,还越过她安插丫头的事门儿清了。
段圆圆又陪着陈姨妈吃了一碟子红糖糍粑,糍粑用油炸得酥酥的,一吃就掉渣,上头放的红糖也很粘稠,沾着黄豆粉又香又甜。
陈姨妈吃了一块就嘴里发苦,剩下的全让段圆圆吃了。
陈姨妈看得心里那个愁啊,都什么情况了她还吃这么香,心眼子怎么这么大呢?
等段圆圆走了,陈姨妈才问赵嬷嬷:“难不成这孩子用的是自己嫁妆?”
段圆圆要是真这么轻易就用了嫁妆,她还真得考虑下现在是不是时候让这孩子管家了。
赵嬷嬷也没说话,端着一盘子烤鸡就出去走了一圈。宅子里没有秘密,只要想知道,小道消息多得是。
那传话的多喝两句什么话说不出来?赵嬷嬷又是家里半个主子,她连唬带吓就把话套出来了。
回去就跟陈姨妈叹:“是大少爷带回来的私房钱买的。”
那宁宣也知道她的大丫头给圆圆脸色看了?
陈姨妈吃了一惊,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脾气她太清楚了,他罚人从来没半点手软,现在怎么会让松针还好好地在她跟前儿伺候?
他们都不开口,是想给自己留面子吗?
可能也是想看她怎么做,万一做不好,那自己岂不是一下没了两个孩子?
陈姨妈在心中慢慢猜着两个人是怎么想的,也顾不得什么酸不酸的了,掉着眼泪,抓住赵嬷嬷的手说:“圆圆会不会怪我?她要是跟我生分了怎么办?”
“要是生分早生分了,还轮得到今天来说?圆圆没直接告诉你,是不想你伤心。你要是为这个难受,不是叫她当不孝的东西了吗?”说着,赵嬷嬷看着外头的松针也想骂人,那头是大奶奶,你是什么东西,敢在里头做搅屎棍?
陈姨妈在屋子里擦了眼泪,把衣裳头发重新梳了,才把人叫过来。
两个人看陈姨妈板着脸,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陈姨妈也没去扶她们,只是说:“你们照顾了大姐一场,结果她一病没了。那个时候我就该把你们打出去,但大姐舍不得,走之前跟我说不怪你们,是她自己命薄,让我留着你们以后给一笔嫁妆银子打发走就完了。说你们长得好,十几岁了被撵出去就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两个丫头想起宁珠都哭了,松针磕着头直说自己错了。
陈姨妈还是自顾自的说:“我睹物思人,看着你们我就还当大姐还活着,日子久了也反而把你们的心养大了。杨三太太在的时候,你们就背着我不肯给圆圆出头。我想着圆圆没事,罚你们就像在打大姐的脸,最后又没下得去手,就盼着你们自己醒悟。”
说到这里陈姨妈脸色沉了下来说:“但鬼迷了你们的心窍,是你们辜负了大姐,我不能再留着你们了。圆圆就是我第二个孩子,你们这是逼着我跟她离心。”
松针跪在地上求饶说:“太太让我留下来吧,我还干得动活儿,我什么也不要了,让我跟在太太身边为姑娘再尽点儿孝吧!”
赵嬷嬷听了就给了她两耳光说:“以后你再提大小姐,我就找人拔了你的舌头!”
陈姨妈吃着红糖糍粑,又喝了半碗茶,就叫人把两人拉下去了。
但一要罚人她就想起宁珠的脸,最后陈姨妈也没舍得下狠手,只是叫赵嬷嬷挑了两个略有几亩薄田的农夫把两人远远地嫁了出去。
宁珠本给两个丫头一人留了二百两银子添妆,陈姨妈觉得她们不配,所以就没有了。
只给了一个箱子让两个人把这么多年的东西都带走。
这就是允许松针和香芽带走底下的孝敬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月牌是松针和香芽出嫁的前一天亲自送来的,她穿着素布红衣裳,脚上也是素面的棉布鞋,只鞋底子比普通人家高一寸多。
两人脸上都擦了粉,但看着没一点血色。
两个农夫雇了一辆驴车在外头叉着腰等着接媳妇儿,丫头出门不许敲锣打鼓,只能从侧门悄悄的走,西游有体面的大丫头才能开半边正门。
农夫哪里知道大宅子里头的规矩,就算不让吹吹打打,两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能娶到宁家大太太的大丫头,那种风光完全不是一点鞭炮比得上的。
松针和香芽跪在地上把剩下的账本和月牌都装在檀木箱子里递给了段圆圆。
段圆圆也没有见她,只让青罗在院子外头把东西抱了进来。
青罗看着两个人这样子也物伤其类,勉强给了两条帕子做添妆,才迈腿儿进去了。
陈姨妈把松针安排出去嫁人后,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段圆圆也当不知道,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还每天过去跟陈姨妈一起吃饭抹牌。
内外分明的制度让宁宣不会插手两个女人之间的事,就像圆圆和姨妈不会过问前院发生了什么一样。
但他就是个爱操心的人,事事都要自己看着办才放心。
圆圆和娘又都受不得气,要不是自己阳气足,他都要怀疑两人是河豚成的精。
一个不好就要炸了。
宁宣只好每天抽空回来陪着段圆圆跟娘一起抹牌,小夫妻两个一起偷偷喂牌给陈姨妈吃。
陈姨妈心里也有疙瘩,丫头总归是她自己的,不听话她也没马上就发现,最后还没把人卖了。
陈姨妈有点不好意思,但自己又是长辈,总不能跟圆圆说姨妈做得不对,这是折她的寿。
被这么一搅和,陈姨妈赢了一桌子钱,被哄得喜笑颜开,最后那点心结也没有了。
段圆圆看在眼里也笑了。
姨妈也是钱串子成的精啊,跟表哥一样赚钱就开心!
买回来的人跟在青罗和杜嬷嬷后边儿学规矩,学好了就放去补缺。
这个段圆圆就不操心了,事事都操心只会短命。只是杜嬷嬷看着青罗见过两个大丫头出门后就心不在焉的。
媒婆劲儿就上来了,寻着空儿就来找段圆圆,问她是什么打算。
青罗也十九岁了,再留就留成老姑娘了。
段圆圆在啃卤鸭头,正用筷子挑脑花,听到这话下午就叫了青罗进来说悄悄话。
青罗:“在院子里能看到什么男人?还不是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段圆圆就说:“我可不会给你想这个,要是你以后过得不好怎么办?我不是摊上事儿了吗?你自己看上谁了就跟说吧,男人跟白菜萝卜一样到处都是,只有你挑萝卜没有萝卜挑你的份儿。”
她也想过了,如果青罗不想成亲她也养得起,但万一她想成亲呢?
段圆圆也有万全之策,道:“只要不是什么大官儿少爷,你日子过腻了,我就替你做主休了他再换一个!”
青罗唬了一跳道:“姑娘别胡说,这话被人听到要笑话的,哪有女人休男人的道理!”
段圆圆吃着茶说:“要娶我院子里的人,就得三从四德!”
青罗被震得头上发麻,这个喜欢胡言乱语的姑娘她好久都没见过,她几乎都快忘了,现在她是特意为自己出现的。
青罗又感动,又心酸的说:“我知道姑娘是为了我好,但不成的呀,这么做是要被人骂死的。”
段圆圆不在乎这个,她已经有了很深刻的感受,——主子和奴才是不分性别的。
她道:“你就说想不想吧,男人都这么享受,你怎么不行了?你要是想,就找一个看上的男人回来,对外只说是正经人家,那卖身契捏在你手上,他这辈子还能对你不好吗?”
连婚都不用结,卖身契就把人栓得牢牢的。
段圆圆看着周围没人,又悄悄说:“要是你跟他处不来,到时候给他一笔银子,把人舒舒服服地打发走,还想有人作伴儿,就还这么找一个。”
但凡自己还稳稳当当地做着宁家的大奶奶,她屋子里的姑娘,就都不用愁嫁怎么给人做媳妇儿,怎么在家跟婆婆小妾斗法。
买老婆的事情日日都在发生,买丈夫的事就稀罕了。
青罗忍下心动,告诉她自己本来打算的事找一个宁家的小子成亲,这么一来她们院子才会跟宁家的下人变成一家人。以后段圆圆想要知道宁宣的动静就容易多了。
段圆圆不这么样,她说:“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被表哥厌弃,那是我无能,跟你和谁成亲有什么关系?我怎么能叫你搭上一生来换我有一个好结局?”
段妈妈说了,她可以适应环境,但决不能在可以保全自身的时候做错事。
别人的婚姻,不是她生活的必需品。
青罗听懂了,姑娘这是在教她做主子,用权力和金钱买一辈子真心,以后她在外头是奴才,在家里就是主子。
她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自己很想痛快地哭一场,但这是件极为稳妥的好事,是只需要她开口笑的。
姑娘是一个聪敏谨慎的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她水晶般的心已经体会到她的心了。
段圆圆把她牵到身边坐下,这是青罗第一次挨着她坐了,本来在大户人家是一件很不恭敬的事,这种越界需要下人承担绝大多数的风险。
就像那天紫绢挺直了背,青罗也越过了这条界限在凳子上把屁股坐实了。
只是这种出格的事,她怎么敢做呢?青罗只听过以夫为天,没有听过以妻为天。
段圆圆说:“以后你就是他的夫,你就是天。只要我有一天权,只要你还向着我,只要是身份比我低的人,就都不能欺负你。”
她不能过这样的生活,但让照顾自己的姑娘过上还是没有问题的。
十九岁的青罗已经做了十年的奴才,她的膝盖上已经长满了茧芭,用多少药都消不下去。
她牢牢记住了这三个只要,就像小时候被带到段家,武太太说这就是你的家了一样。
青罗抹了下眼角,点着头同意了。
做奴才的谁不想求个安稳的窝儿呢?姑娘对她再好,但永远是她要忠心的主人,主仆之间能有这片刻温情已经足够奢侈,往后哪里还能再求更多呢?
能自己当家做主,已经是她这辈子都没想过的好事。
回头段圆圆就让她悄悄地在牙行里头寻摸,看看有没有瞧得上的好小子。
她让青罗自己乔装打扮亲自去挑的的人,怕青罗乱找人,段圆圆还给她透了个底儿:“要生得好、年轻强壮,不用懂谋生的本事,我养得起你你就养起他,但要会做家务活,洗衣做饭一个也不能少。”
完了还嘱咐她多看几个,相亲哪有一次就成!
青罗听得一愣一愣的,回头一想也觉得有道理,跟卖婆也这么原封不动地说了。
卖婆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急急忙忙地问青罗:“这怎么听着想找姑娘呢?会洗衣做饭生的好多姑娘,我这里倒是一堆,但你要说男的那一个也没有!”
青罗就把段圆圆给的五个大元宝亮出来说:“不差钱,你要是找不到我可就找别人了。”
卖婆哪里舍得白花花的银子,一个大元宝是十两银子!五十两的定金,都够买个小美人了,还能找不到油头粉面的书生?
青罗摇头,她喜欢皮肤黑点儿的,白斩鸡她觉得丑丑的看着就不太行。
卖婆立马就拍着胸脯打包票,也回过味儿了,这不就找会伺候人的小倌儿么?
这就容易多了!
主仆两人欢欢喜喜地睡了几天好觉。
没多久卖婆就得了个俊秀小子,青罗还没来得及去看,杜嬷嬷就苦着脸回来,门一关就喜滋滋地放了个炸雷。
——老太太要断气了!
青罗看她痛快地喝茶吃果子,又想到杜嬷嬷其实也挺讨厌老太太的,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忽然说:“嬷嬷,你可别搞作孽的事。”
杜嬷嬷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赶紧说:“是她自己不中用了!”
段圆圆吓了一跳,老太太死就死了,但宁大老爷还没回来啊!
段圆圆脚踩风火轮地把消息悄悄跟姨妈说了,又让人再带老太医来看一眼。
老太医一翻老太太眼皮,就开始问她讨白腰带,段圆圆就知道真不成了。
陈姨妈迅速派了人通知宁宣,段圆圆也带着杜嬷嬷打开库房点白布。
要是人走了,当天就得挂起来,准备得不够就闹笑话了。
杜嬷嬷把老太太院子里看得密不透风,老太太要驾鹤西去这消息就没人长嘴巴,但陈姨妈和段圆圆的丫头来去如风,空气中还飘着若有若无的药味儿。
还是有机灵的丫头察觉到了什么,宁家死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宁三老爷盛大的葬礼还近在眼前!
下头人凑在房里略一合计,都觉得八九不离十。
老太太当了宁家半辈子的老祖宗,恨归恨,但也是定海神针,她侄儿毕竟是高官!
她要走了下头人很难不发慌,侄儿和老太太亲,但跟大少爷亲么?
再说谁知道大房能不能斗过宁二老爷?
要是斗不过,到时候他们要怎么办呢?
大家就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聚在一起问陈姨妈。
“太太怎么办啊,老爷可是嫡长子!”
“老爷这么久没回来,是不是真的死了呀?太太你就给我们透个底吧!”
赵嬷嬷说:“谁说老太太断气了?老太太硬郎着呢!昨天还吃了三碗饭,杜嬷嬷和院子里的小丫头都看得清清楚楚,谁胡说就跟我一起见老太太去!看她饶不饶你们!”
老太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正回光返照从床上跳下来在吃鸭血粉丝汤。
丫头们隔着门瞧了一眼就膝盖发软,连忙对着陈姨妈求饶,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他们编排她老人家英年早逝,搞不好要被弄死的呀!
陈姨妈板着脸儿,一人扣了一个月月钱说:“哪个再胡说就自己来伺候老太太!”
丫头小子们屁滚尿流地跑了。
杜嬷嬷看人群散了,才阴着脸扶着陈姨妈回屋。
陈姨妈当场在房里就摔碎了两个茶杯,赵嬷嬷还扎了个布娃娃写了宁文博的名字穿着鞋用脚踩。
天煞的,老太太要死了他都还不见踪影,他还不如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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