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公公,段圆圆眼里只有成亲那天炖成汤的大公鸡,——肉硬邦邦的不好吃!
公鸡要用做成芋儿鸡烧着吃才有滋味儿,炖汤要用小母鸡加蘑菇和青笋。
话是这么说,但宁家还是没用上荤菜。
骗人不骗己,几个主子都心知肚明,再大鱼大肉地吃到肚子里头去,是个人也怕晚上老太太站在床头上。
段圆圆过来这几年就没见过几次这个公公,她不关心宁文博的死活,但很关心财产分割。
宁文博和宁宣能好到穿一条裤子?怎么老太太走了这两兄弟还和好了呢?
但就是真打起来她也不知道,反正家里静悄悄的一直没什么动静。
宁大老爷和宁二老爷不是不想争,老太太手里握着不少田庄地契,按说她人走了还要分不少给族里嚼用。
两兄弟想着那么多人分不如自己窝里斗,先悄没声儿地把好地留下来,再漏个一麟半爪出去,要闹也得等小的成完亲啊!
宁大老爷把段圆圆和儿子叫过来,穿了身素色的衣裳微笑着坐在上头,陈姨妈也未施粉黛坐在另一边。
段圆圆和宁宣一进门,丫头拿了个蒲团放在宁文博脚底下,说:“奶奶敬茶。”
段圆圆就跪下去,把茶碗端过头顶递过去喊了声爹。
宁大老爷慈爱地喝了一口茶,让人把她扶起来,极高兴地说:“好孩子,爹生病在水上不好走动,委屈你了。”
段圆圆也含笑:“不委屈,大公鸡也威风得很,儿媳看着它就跟看着爹一样。”
宁大老爷一噎,顿时觉得自家儿子娶了个傻媳妇儿,怎么什么话儿都往外说呢!
但傻才好,傻人有傻福!
这么一想宁文博眼神更慈爱了,宁宣本来就够聪敏了,再有个聪明的媳妇儿还得了!他下头的儿子还要不要活了!
等宁大老爷喝完了,宁宣就温柔地看着段圆圆:“傻站着干什么,爹喝了你的茶,还要给你见面礼呢。”
宁大老爷心头一跳,这事儿都过了多久了,要不是陈氏和儿子提起来,他都忘了还有这回事,所以他还真没准备这个。
以前备好的也早给了底下的那个儿媳妇,听母子两个这么说,宁大老爷就伸手想从腰带上解一块玉佩,翠绿翠绿的水头也好,比段家老太太给段圆圆的镯子好了几倍。
陈姨妈在心里偷笑,慈爱地把段圆圆扯到身边,装模作样地说:“你爹带了十二瓶南洋过来的花露装在红盒子里,就等着你今天过来送你。乖乖,你别委屈,爹不是不想认你。”
段圆圆不喜欢什么南洋花露水,但这会儿漂洋过海的东西都贵上天了,陈姨妈和表哥这么费心心力地给她创造机会宰宁文博说什么她都不能放过!
段圆圆就含羞带怯地指着宁文博想收回去的玉佩,泪汪汪地说:“爹对我真好,又给我玉佩又给我花露,还要给我改口钱。我还以为爹不见我是想休了我,现在终于放心了!”
宁大老爷心疼得要死,这个花露是他的娇妾缠着要的,等了一二年才拿回来这么一盒子,现在全被大儿媳拿走了!
他面上还和和气气地,叹着气让人把东西拿过来一起给她,说:“傻孩子,爹病了都时时想着你,你爹和我有同窗之谊,爹对你不好对谁好去?这值个什么?不够使了再问爹要。”
段圆圆接了东西还当面数了下改口钱,发现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才笑眯眯地叫了两声爹,感激地躲到宁宣背后去了。
宁宣跟宁大老爷做了二十一年的父子,看他不停地用食指扣掌心就知道他心疼得快喷血了。
他看得痛快,难得说了句真心话。
宁宣捉住段圆圆的手笑:“都得谢谢爹给我找的好媳妇儿。”
段圆圆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宁宣把表妹的手攥得更紧了。
宁大老爷笑得更开心,眼角带泪地站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只要你们过得高兴爹就高兴。”说完又意味深长地说:“做长辈的总要让着小辈,家里才能兴旺。”
这话是在说现在他让着段圆圆,以后宁宣就让着弟弟。只是现在老太太的事儿还梗着,宁文博也不想让家里鸡飞狗跳的,只能暂时委屈小儿子再当一阵子无名无分的无名鼠辈。
宁宣也听出来了,他脸上还笑着,眼里的笑就下去了。
陈姨妈差点把手上的帕子都撕烂,十几年不回家,回家就要找个不知道什么底细的东西分她儿子的福!
现在她都还活着,宁文博就脸都不要了,以后要是她走在前头,那个是有娘的,有娘就有后盾,自己这两个小的到时候要怎么办?
段圆圆也恼了,那头从来没上门叫过一次大哥,也好意思让表哥受委屈。
她握住宁宣的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眼睛直往宁大老爷头上瞟,简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宁大老爷附庸风雅,头上戴的是水晶七梁冠,听说他还有个红玛瑙做的。
这个都要一整块水晶玛瑙挖掉心儿慢慢磨出来,要是戴在表哥头上不知道多俊美。
宁文博被盯浑身发毛,嘴角一抽,打心眼里觉得这孩子被段家养得眼皮子太利索,简直就是个劫道的。他拢共才跟她说了几句话,已经没了几百两银子了。
这冠贵得吓人,他也就这么两好以后要给庶子。他娘的花露被段圆圆薅走,他的冠总不能又被大儿子薅走吧!
想到那头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宁大老爷头就觉得额头的伤口一跳一跳的,赶紧捂着头溜到书房去了。
宁大公鸡叫着、跳着、咯咯哒地走了,陈姨妈才笑着扯住段圆圆说:”既然老太太没走,又病得重了,咱们做媳妇儿的,每天还得过去磕头。”
具体怎么磕头,陈姨妈道:“你到了二房就知道了。”
段圆圆这才转身带着丫鬟过去磕头了。
宁宣把她送出门,看着素面朝天的圆圆,生平第一次生起了被人保护的感觉。
以前都是他想着要怎么对家里好,作为儿子,对娘好是孝道,是天经地义。作为丈夫对妻子好也是天经地义,但这个天经地义里只有圆圆会回馈他,觉得自己对他好也是天经地义。
宁宣摸着她的头发说:“别怕,他们心虚不敢让你见着人,顶多在屋子外头磕一磕,喝一盏茶就让你回来了。有什么事就让丫头去铺子上寻我回来。”
段圆圆觉得这个表哥对自己其实真的很温柔,他心里能对前头那个什么江南少爷好受吗?但他从来不说自己的苦,什么事都忍着不让自己操心。
这么想着,她踮起脚亲了表哥一口,才带着感动跑了。
宁宣捂着脸颊,唉了一声,心里像被蜜蜂叮了一口,又酸又胀。
但那些层层叠叠的、来自童年的委屈,好像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里头宁大老爷看着新进门的土匪媳妇儿走了,才小心地溜过来,看屋子里谁都不在,才笑着问:“娇娘呢?你安排在哪里了?”
娇娘就是他带回来的那个妾,赵嬷嬷偷偷地去瞧过了,人长得跟朵桃花似的,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养得跟大姑娘一样水灵灵的。
回来就呸了一口骂:“狐媚子转世也没这么骚的,看谁都酥着骨头!”说完还去请了遵女娲像回来对着那头。
现在屋子里都还有檀香味儿!
陈姨妈压根就没见这个在宁文博身边长红十几年的妾,脸上淡淡地道:“在那头的屋子里,她住着地方宽敞些。”
宁大老爷听到就有些小得意,都多少年了陈氏还这么爱吃醋,女人就是只长年纪不长心!
他在心里笑了一回,又问她:“那个孩子呢?”
陈姨妈恨得要死,面上还吃惊地道:“那不是个管事吗?来了我就让他干活去了。”
宁大老爷一噎,有心想跟婆娘交个底儿,告诉她这是自己的儿子。
他这么大岁数了,就宁宣一个儿子,外头看着不像话,他也想让宁宣多个兄弟帮忙。
陈姨妈看出来他的心思,脸上就露出一点伤心的神色。
宁大老爷看她眉头微蹙,也有些动容,心里叹了一声道:罢了,还是等过阵子再告诉她罢。
说着就坐到陈姨妈身边打量她。
没想到一年没见,自己这个正头娘子反而容姿焕发,脸上肉都多了起来。
三十多的人了,不擦粉都这么白净。时至今日他在看这张脸还是要赞叹一句自己当年眼光好。
只是年轻的时候喜欢冷美人,娶回来了又觉得玩着不痛快,不像外头的女人,在床上让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陈氏腰板儿直,心思也淡,怎么弄都不喘,跟她做夫妻做久了就没意思。
现在千帆过尽,宁文博又觉得冷美人别有滋味儿了,太软了玩着也不够劲。
宁文博眼睛扫在陈姨妈胸口屁股上,慢慢地把手伸了过去。
陈姨妈跟他怎么也有过新婚燕尔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心里就有数,当下就有点儿想吐。
以前宁文博至少生得好,现在都吹气成馒头了!
再说老太太尸骨未寒,当儿子的还想着下头那二两肉爽快,这还是人吗?自己以前怎么就看上这么个臭鱼烂虾!
陈姨妈看着宁文博摸过来的手,忍不住回忆起以前跟他花前月下被翻红浪的日子,当时样样都好,只恨日头太短。
后来她试遍了克夫的招数,都没屁用!
老太太在的时候老不让在脸上擦胭脂,说擦在颧骨上克男人,昨晚她顶着胭脂睡了一晚上,怎么今天这死人还活跳跳的!
陈姨妈抬头又看了一眼宁文博,腰一弯吐了一地,她常年喝药,吐出来的味道不怎么好闻,就是自己闻着都皱鼻子。
杜嬷嬷急急忙忙地拿了香枣过来给她塞鼻子,又叫人进来打扫。
宁文博伸在陈姨妈背上的手就慢慢退了回来,难得多了一点儿人性,担忧地着问她:“身子骨怎么还么养好,最近吃的什么药?早上吃的什么饭?”
陈氏当了一路流民,身子骨早就坏了,嫁到宁家之后更是三天两头生病,以前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候,宁文博总是要把她揽到怀里拍着背问有没有事。
现在他嘴里还说着关心的话,但陈姨妈心里已经没有一点儿温情在了,甚至连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时刻都不能让她有丝毫动容。
王老太太要冲两回喜保命,成了全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街上卖豆腐的说:“蓝家不愧是书香门第,把女儿教得这么孝顺,竟然肯一切从简嫁过来给老太太冲喜。”
磨镜子的老头儿提着豆腐道:“这有什么,读书人知廉耻。要我老子看,还是段家更胜一筹,段大老爷也就是个富家翁,多讲究排场啊,还不是提前让嫁过来了,听说他们家本来想把宁大奶奶留到十八岁再出门子!”
不管怎么说大家又能搓一顿了!
段圆圆走在二房的路上,听着罗衣打听回来的消息就想笑。
她爹和祖爷本来就打算让她十六岁嫁出去啊,她等得但宁宣等不得。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