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怀义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过来,青罗不见了之后他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知道那一脚来头大着呢。
少爷一个字不肯多说,越不说他就越急。
宁宣这个人他知道,越憋着越生气,等气口破了,发作起来就惊天动地。
只是花家两兄弟也是个锯嘴的葫芦,他又不能往内院里闯,他满脑子想着这件事,几天就瘦了五六斤,正满屋子乱窜想着怎么往回描补。
自己跟青罗一起管的也就是王家那个小院子的事。究竟是什么篓子能让青罗都被打发走了?
少爷瞒着谁也不瞒着奶奶,她肯定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是能巴结上她,日子总比现在松快得多。
这么想着刘怀义躬身恭恭敬敬地站在帘子外头回话。
杜嬷嬷看着他就心烦,青罗是个姑娘家,王家住的院子里有男人,出了纰漏当然都在安排人手的刘怀义身上。抱狗丫头们都知道内幕,不严惩青罗和刘怀义不行。
凭什么只有青罗出去,这个大肚子男人还在院子里蹦跶!
杜嬷嬷晾了他一会儿,还是米儿给抱了一个小凳子让刘怀义在下头坐着,有了米儿这个台阶,素衣把热茶水也迅速拿过来了。
刘怀义也不敢把屁股坐实了,对着段圆圆愁眉苦脸地跟她说,方小太太快要生了,她仗着这个肚子就是不给慧净法事钱。
慧净吃得饱穿得暖也不肯挪窝儿,竟然想生生挨到开春暖起来。
段圆圆没想到方小太太竟然抠成这个样子,但她硬是这么耍赖,自己还真不敢和她争,就说:“十来两银子也不要给他争了,咱们家里出了也行,横竖是给老太太念的经。”
她出了这个银子也不是不行,她现在就是不想多留一个男人在家里待着。
说到这个刘怀义就想骂人。
他叹了一口气道:“慧净只说他没给大房念过经,不要咱们的钱,他不做白拿钱不干活的事!”
宁宣不能让他在街上撒泼,想拖到二房去吧,又怕方小太太有个万一,一尸两命让人看笑话。只能这么暂时给他一口饭让住着。
其实要收拾他的法子多得是,只是他是个和尚也是条命,大家都不愿意脏手而已。
现在刘怀义想将功补过,不硬气也硬气了,什么和尚不和尚的也不管了。
就是两刀剁了他又能怎么?
自己去开行善积德,捐的香油钱够杀多少个和尚。没德就日后再积呗。
看段圆圆这么想把那个和尚赶走,刘怀义拍着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段圆圆叫住他说:“别闹出动静来,悄悄地把他打发走。”
刘怀义唱了个诺,雄赳赳地带着几个小子拿着大棍子过去了。
谁知道慧净自己已经收拾好包袱溜得干干净净,他在杏儿身上捞了不少油水,够他唱死五六个老太太的。
慧净心里还惦记二房的钱,可家里那个小女儿要成亲,他想着只能先回去赶着给她打首饰,没钱了再过来蹭吃蹭喝,还有女人睡,简直快活似神仙!
刘怀义呸了两口道:“算你老小子走运!”说着带着人进去收拾屋子去了。
不收拾还好,一收拾就翻出两条猩红色女人用的汗巾子出来,上头黄黄白白的一片,一拽出来就恶臭难闻。
刘怀义是男人,晃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只是正常的东西哪能是这个味道?
宁家又不是窑子,有个脏表子还了得!
他脸色铁青,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把守门的叫出来道:“这是谁的东西?给我把这个表子找出来!”
守门的说他不知道啊,他家里那个婆娘就是个母老虎,谁敢认外头女人的脏东西?
他婆娘在身后欣慰地笑了。
院子里谁不知道仁桂那个新来的杏儿成天在家磋磨他媳妇?
两个女人当了十几二十年邻居,有个什么不知道的事?好不容易有跑掉的时候,当然得帮她一把了。
她丈夫听媳妇儿的话,咬紧了牙齿愣是没说一个字。
刘怀义脸色难看地在院子里看着这帮人,指着他说:“我叫你盯着,你就这么给老子盯着?”
狗屎糊上身了还在说不知道哪里臭臭的!
仁桂媳妇儿见状啪一声跪在地上,雄赳赳地说:“刘爷,小媳妇儿知道!”
刘怀义笑眯眯地问她这个汗巾子究竟是谁的。
这一看就是宁家的布,必不可能是外头进来的。
仁桂媳妇儿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小媳妇儿有个不情之请。”
要钱吗?刘怀义一愣,脸上又笑起来道:“仁桂挣的还不够多啊?我也没亏着他啊。说吧,你想要多少。”
仁桂媳妇儿赶紧说不是,她说:“刘爷,我不要钱,我就是不想跟仁桂过了,他那个小婆娘打得小媳妇儿活不得,刘爷是小媳妇儿的天,求刘爷给小媳妇儿寻个干净汉子再嫁了吧。”
大丫头的婚事才轮得到主子做主,底层奴才的婚事都是自己看好了再报给主子点头。
刘怀义这样的管家在宁家也算小半个主子,有他帮忙事情多半办得成。
仁桂在旁边脸红红白白的一片,上去就要给她两巴掌。
不知廉耻的娼妇,自己还活跳跳的她就想改嫁了。
小媳妇行动利索地爬到刘怀义背后跪着去了。
刘怀义冷冷地看了两眼仁桂,仁桂抬起来的手打了两次都没打下去,涨红了脸说:“这小娼妇满嘴胡言,老子早就不想要她了!”
休了她把杏儿娶回来不也是一件好事?
仁桂媳妇儿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怎么想的,等刘怀义一点头,她就跪在地上痛痛快快地把杏儿和和尚的事抖出来。
她指着上头如意的方向说:“这个汗巾子就是杏儿的!那个杏儿还把仁桂老娘接进去享福了,现在还在里头没出来!”
刘怀义听了抬脚就把仁桂踹倒在地上,磕得头上老大一个乌包。
他只是让他爽爽,没让他爽出塌天大祸出来。
杏儿的汗巾子多,仁桂也不是样样都看过,那东西脏得不成样子,他也没细看。现在一听媳妇儿这么说,就爬过去仔细地看,看到上头有个朵杏花才知道是真的。
他一声不敢吭,只哭着跟刘怀义磕头说自己是中了那个小□□的算计。
刘怀义让人待着,转身就去找了段圆圆。
女人们的事儿,他实在不好插手。
段圆圆听到仁桂纳妾还打媳妇儿就震惊了。
乡下媳妇儿娶不到的单身汉数都数不清,宁家一个做冷板凳被派去守着如意的家丁都敢养两个媳妇儿!
另一个媳妇儿还是如意的贴身丫头。
这里头打的什么算盘简直不能再清楚。
看样子刘怀义早就知道了,他怎么不说?
刘怀义也怕了跪在地上直磕头,他也是想让跟着自己的兄弟们开个荤,谁知道那婆娘那么胆大,还敢勾上别人?
段圆圆没空理他,道:“等表哥回来你跪他去,你是他的人,我帮不了你,也罚不了你。”
刘怀义跪在院子外头守着还是不起身,旁边的小子都知道刘爷要倒大霉了,半天都没人给他送蒲团。
青石板跪得膝盖又冷又痛,刘怀义眼珠子不停地转。
这都是那个如意闹的,要不是她,自己能这么倒霉?
这回说什么他也不能让她好过!
院子里,段圆圆让杜嬷嬷过去把那个杏花偷偷带过来问。
杜嬷嬷带上了小花,小花力气大,拿人的事她干起来最利索。
仁桂把杏花和老娘哄骗回来后就被关到柴房去了。
他屋子里只有老娘靠在圆枕上侧躺着磕瓜子儿吃汤茶,手上还拿着只酱鸡腿,吃得一嘴巴的酱油,头上还吊着一排腊肉,这是杏儿出钱买回来的。
她老婆子活了这么久还没过过这么肥的年。
难怪说宁当主子的狗,不做外头的虫呢。
仁桂娘剥了两个盐水耙花生美滋滋地想,这个媳妇儿娶得值啊!
刚叹完,她就看见带着一整套银头面的杜嬷嬷进来,吓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她见过杜嬷嬷知道这个是奶奶跟前的红人。
杜嬷嬷给了她一个眼神,仁桂娘就不敢说话了。
杜嬷嬷问她:“杏儿呢?”
仁桂娘定了定神,不是找她就好。
她朝着屋子里指了指说:“在洗澡呢。”
这丫头也不知怎么了,这几天每天都要洗两回澡。
杏儿在罩房里觉得水有些冷了,对着门外叫:“娘,进来给我添点儿热水。”
杜嬷嬷眼珠子一转,自己推开门先进去了。
杏儿长得苗条,嫩得像块杏仁豆腐,她还没来得及抹藻豆,浑身|光|溜溜的,胸前背后都有几个红点子。
她最近一直觉得身上痒,但抓来抓去也挠不到痒点,她想着自己可能是被什么毒虫子爬过了。用热水泡一泡,把毒发出来就好了。
泡了这么多天,终于发出来了。杏儿看着身上的红点子想。
杜嬷嬷看了一眼就悄悄退出来了,她当过媳妇又做了娘,大宅子里也逛过几次,什么脏事没经过?
想到那两条脏帕子,再看杏儿身上的红点子,她就觉得不对劲。
杜嬷嬷在原地转了几圈,喊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去把她按住,又叫人去知春巷子,找个嘴巴严的老鸨蒙了她的眼过来,让她看看这丫头身上是什么东西。
杏儿被冲进来的人吓了一跳。转身就要穿衣服,婆子丫头五六只手的伸过来狠狠地拦住她,把她像板鸭一样按在床上。
老鸨收了钱,欢天喜地地进去了。
她盯着摆着瓜子花生壳儿的榻上还冒着热气的女人,看她光丝丝的又哭得梨花带雨。
赞了声:“是个好货!”
杏儿吓得不停地扭动,她以为自己要被拉出去卖了。
老鸨捏着鼻子又仔细看了几眼,认出来是什么东西后才笑着出去道:“嬷嬷,这是个脏丫头。身上那个点儿,老娘没见过一百也有八十了。院子里的姑娘有几个不得病的?”说着她拉着杜嬷嬷往外走,离了杏儿八丈远道:“养不活的,还容易染给爷们儿,千万再也别让爷们儿近她的身了!”
杜嬷嬷脸色惨白,给了她一包钱,又叫人从后门悄悄地蒙着她的眼把她送回去。
忙完了老鸨的事,杜嬷嬷才转身进了屋子。
要死的东西,身上不舒服也敢在屋子里走动!
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修养,伸手就给了杏儿两个巴掌,打得她脸肿得老高。
又让人把铁烧红了烫在猪皮上,恶狠狠地盯着她说:“说,你究竟跟几个人刮过!身上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杏儿盯着滋滋作响的猪皮,吓得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什么卖身契在谁哪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不说马上就得死!
接着她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跟杜嬷嬷说,自己是如意的丫头,跟这个仁桂做媳妇儿是为了套话的,她本来想着伺候仁桂一辈子也不算错。
只是仁桂嘴巴紧她套不出来话,回去又要被如意骂,这才跟和尚眉来眼去。
她难受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往前跟老爷在一起都好好的。
杜嬷嬷想着,这个病多半是那个和尚带来的了。
杏儿看杜嬷嬷脸色发青,急急忙忙地想戴罪立功,直起身揭发道:“嬷嬷!这个和尚也不是只跟我刮过,他说他还睡过老爷哩!睡了足足一两个月!”
杜嬷嬷眼前一黑,当场就没忍住砸了两个碗,开始在心里盘算,两个月前宁文博还没回来,那就是二房老爷了。
她松了一口气,又笑起来了,
二房啊,那没事了,死完了正好。
小花守着门问这下怎么办呢?
杜嬷嬷也不敢把人带回去,就叫人暂时把这个杏儿按在房子里关着,等把事情回了姑爷再收拾她。
自己带着小花洗了澡,浑身又用艾草熏过,才慢慢回了大房。
杜嬷嬷进门就让其他丫头都出去,又叫小花把着门,自己在屋子外头隔着棉帘子跟段圆圆说话。
段圆圆还在吃虎皮肘子,听到她说杏儿跟和尚都得了病,二老爷还在借着给老太太念经玩和尚。
一下子胃里上涌,没忍住吐了。
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杜嬷嬷在外头劝她:“姑娘别不信,这都是常事,哪家都有,以后你跟她们走动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就先当在宁家开了眼吧!”
段圆圆奇异地被杜嬷嬷安慰住了,但家里出了有脏病的人,尤其还跟主子刮上过,这事儿太大了。
搞不好她和陈姨妈也会被传染。
段圆圆直起身子,让人去买柚子叶熬成水让家里下人们洗澡,又让去济世堂买驱邪的药回来熬煮洒在家里消毒。
那个小媳妇儿也不能不问。又叫人把那个小媳妇儿叫过来问。
刘怀义还跪在外头,他想着自己答应了那个小媳妇儿,也不好叫人苦等,就是不成也回去说一声她被打死了也不会上门找自己。
杜嬷嬷把前仁桂媳妇刷得干干净净的,看她通身没一个红点儿才让她换了衣裳跟着去段圆圆跟前回话。
仁桂知道自己成了绿头的王八,在家里跪着他媳妇儿磕头,抱着她的腿就是不放手。
自己也不是多有钱的人,都二十七八岁了还没个儿女,媳妇儿要是没了,他想再娶一个只能往老姑娘找了。
前仁桂媳妇儿被他哭怕了,摸着肚子在院子里对段圆圆磕头,说:“奶奶!小媳妇儿想要改嫁,这个是刘爷答应我的,我什么话都说了,你再让我回去我就是死路一条呀!”
段圆圆看不上欺负媳妇儿的男人,她还挺高兴这个媳妇子想要改嫁的。
好歹自己也是她的主子,让她们过得快活点应该也不算太难。
前仁桂媳妇儿早就看好了大房院子里一个死了媳妇儿的光棍儿,光棍儿长得不怎么样,做得却是个肥差,在厨房干采买的活儿,腰包吃得肥肥的,前头那个媳妇儿都快四十岁了还没个一儿半女,自己揣着肚子嫁过去,他还能有个不愿意?到时候掐着时间摔一跤就说是早产,男人又不能生孩子,能知道个屁!
只是她怕段圆圆知道她肚子里有孩子就不让她改嫁了,就瞒了这一节没说。
段圆圆问了她想嫁给谁,就让她先出去,那个光棍儿和这个小媳妇她都想再看看。
到时候要是捅出篓子,就是她的事,帮人把自己坑了就不划算了。
小媳妇儿千恩万谢地磕头,转身跟着杜嬷嬷找了间罩房暂时住着。
她还想去再多看两眼那个腰包肥厚的大爷,给儿女找便宜爹可马虎不得!
段圆圆在屋子里还想着那个如意。
她愁道:“我就说不能让她离咱们太近,现在好了!”
杜嬷嬷拍着她的手道:“这事儿等姑爷回来再说,你是做媳妇儿的,媳妇儿怎么管公公屋子里的事?”
话就这么说定了,段圆圆开始在家收拾起两边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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