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圆圆那头在给春桃置办东西,大家心里都有数,宁老爷是被大少爷孝顺过去的,估计不到死是回不来了。
家里剩下的妾也就一个春桃,把她发嫁出去宅子里就真的只剩大少爷一家三口了。
这么大的宅子想想就空得吓人。
下头人平时活得都像隐形人,只有主子多的时候宅子里才有活人气,宁家嫡枝这么冷冷清清的气氛真有点儿不好说,有些丫头晚上起夜都得你拉我我拉你一起去。
段圆圆暂时还管不到这个上头,她和陈姨妈坐在一起问春桃有没有想嫁的人,或者还要添置什么东西。
她屋子里好多给几个大丫头准备的东西都还没用,什么红盖头红嫁衣的,纱衣罗衣也到出嫁的年纪了,但看着还不是开窍的样子,一说要不要成亲,脸色难看得像要被人拖出去卖了似的。
段圆圆也不催她们了,她身边的丫头不愁找不到男人,等她们想嫁的时候再说吧。
但准备的衣裳白放着就过时了,趁着还没过时,段圆圆就把东西拿出来装给春桃。
春桃穿不完还能拿到外头卖一卖,宁家的衣服料子都是好东西,不愁卖不出价,也算青罗她们给的添妆。段圆圆给的是银子,四十两银子。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这一天,春桃数着钱,抱着红盖头激动得直掉眼泪。
她这辈子还没想过自己能有带着嫁妆,顶着红出嫁的一天!
她跟着宁文博那天连张新床都没有,跑进去被按在桌子上就成了事,宁文博又抠,第二天连只花簪子都不给她,还是陈姨妈让厨房煮了几个红鸡蛋让她分给丫头姐妹们吃。
春桃到现在都还记得院子里姐妹们鄙夷的眼神,以后这些统统都不会有了!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感谢的话,陈姨妈听得发笑,赶紧打断她问到底有没有看上的人,要是没有看上的就到宁家其他宅子里待着请媒婆慢慢看,卖身契陈姨妈也没打算捏着,人既然要走还是干干净净地走更好。
春桃扭捏着半天不吱声。
段圆圆看春桃那样子好像是有的,她挤眉弄眼地冲陈姨妈笑,满脸都是“这丫头搞不好要砸你手里了”。
宅子里看上的人还能是什么人?宁家的小子呗?
谁这么大胆子能在宁家跟春桃看对眼啊?
陈姨妈瞪段圆圆一眼,还是细言细语地笑:“成啊,还能动心是好事。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听听,要是个坏的,立马就打发了他。”
春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不是宅子里的人!我再贱也是太太院子里出来的人,怎能不清不楚的跟小子们网上?”
陈姨妈笑得更真,问她:“自家姐妹,看你唬得这样儿,起来说话,大好的日子跪什么?”
春桃直着身不肯起来,她仍然不放心大少爷,万一以后他想灭口,捏她还不睡跟捏蚂蚁似的?
她要离宁家远远的,还让他们不能动她!
春桃战战兢兢地说,她瞧上的那个男人是个卖油的,每天走街串巷挑着油桶子在附近两条街卖。
宁老爷回来这么些日子,她累得不行经常偷摸溜到后门称瓜子,隔三差五也能遇见他。
段圆圆知道这个,宁家的院子再大也是巴掌大的天啊,小子们替这个办差替那个办差可以出门晃荡放风,丫头们婆子们大半儿都得在屋子里熬到死。
也不知道是谁,想了个法子出来,拉着姐妹一起到门上说要买瓜子还奶奶太太吃,说小子们不会买东西老是被人骗。
门房想着有他看着倒也不妨事,就溜到宁宣跟前说好话。
宁宣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知道她们在门上买瓜子儿也是想沾沾外头的人味,所以很快点了头,只是七天只许过去一次,每次过去门房就点一炷香,香烧完了人就得回院子里待着。
七天一炷香的时间看一个门的天地,门房可天天都能看,难得连老太太都没反对。
这规矩就这么用了十来年,大家都很珍惜这个机会,从来没人闹出过事。
春桃现在……
陈姨妈脸有点不好看,她问春桃有没有不代表真希望她有,更不希望她私相授受。
这事要是让宁宣知道,以后宅子里的丫头婆子都别想再跑到门上放风了。
难道就这么让她们在屋子里待到天荒地老白发苍苍?
就是看上了那东西,跟她说一声能死?
陈姨妈沉住气哦了一声,问:“那个的是谁啊?”
春桃已经快吓哭了,颤声说也姓宁。
宁家都是生意人,一条街上就是个卖耗子的也不可能有二姓啊。
卖油郎是三条街外宁家油坊的小儿子,家里还算殷实,只是前头有五六个兄弟姐妹,他还是姨娘生的,爹在时还好,爹一死家里连他站的地儿都没了,嫡母按着规矩把他的钱财分给他以后就再也没走动。
他带着姨娘在城里被几个兄弟压得死死的,生意始终做不大,他憋着一口气想混出点名堂,始终就没成亲。
认识春桃之后他慢慢“想通”了,半辈子过去了人也不活一口气,只活一口饭了。他觉得离开城里到隔壁镇离几个哥哥远远的也挺不错,很快他就为隔壁镇买了店面,准备把姨娘和春桃接过去。
两个人竟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远走高飞的地步!
段圆圆目瞪口呆,给春桃点了个赞。觉得春桃真不愧是陈姨妈身边唯一留到现在的大丫头,瞧瞧人家不声不响地做的这事儿。
这可是一婚的男人!而且还是五服外的宁家远亲,不说表哥本来就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对宁家人还格外有责任感,远亲也是亲,春桃嫁过去成了宁家的妇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越过她的丈夫把她怎么样。
但春桃趁着防风的时候跟人眉来眼去坏了宁家的规矩。
该死的规矩,宁家哪有规矩!几个爷们儿谁有规矩了?
段圆圆有点头痛,又有点欣赏春桃为自己挣命的做法。
真是不知道叫她怎么办才好……
春桃怕事有不成,慌忙磕头道:“卖油的说了,他会托媒婆过来,到时候媒妁之言一过,谁也不知道我们认识,不会让家里蒙羞!”
陈姨妈也头疼,这不是她答不答应的问题,是她怕事情传出去让人说宁家家风不严,她和圆圆可跟春桃都是宁家后院的妇人。
一个不忠,另外两个能干净到哪里去?
几个人说着话,外头媒婆已经上门了。
春桃是婢妾,大家叫她姨娘,实际上依然是是主家的奴才。
媒婆舌灿莲花也只说是讨陈姨妈的大丫头,不说是讨宁老爷的妾,不会让外头人说闲话。
陈姨妈还让人去打听了一下,那个卖油的已经在隔壁镇买了间小铺子红红火火地开起来了,就差个当家的女主人进门。
隔壁镇没人认识春桃,陈姨妈还是点头了。
她说:“你去了就永远不要回来了,也不要再叫春桃。”陈姨妈问:“你以前叫什么?你改回你爹娘的姓罢。”
春桃喃喃地说自己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她叫春桃的时间比她留在娘老子身边的时间久得多,谁还能记得自己姓什么?
说完春桃就趴在地上哭。
陈姨妈想了想道:“不管怎么说,你也跟了我一场,既然没有姓,以后你就姓陈,叫陈逢生,在我身边的时候你只为自己着想,所以你要当姨娘我就让你当,因为我不想身边有心思活的人。谁知道最后只有你一个心思活的人吃阳间米吃到现在?”
但是嫁了人,能不能活到老就不知道了。
“姨妈在说让你你嫁了人,也别忘了自己怎么活到今天的。”段圆圆轻轻地说。
春桃是宁老爷的老婢妾。
陈逢生是新的。
她想做陈逢生,不想做春桃。
陈逢生心里酸酸的,以后自己就不是个东西是人了。
处理完陈逢生的事,宁家彻底闲下来了。
段圆圆趁着自己还能动就招呼着丫头婆子一起大扫除,务必要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扫一遍。
她让宁文博这事敲了个警钟,屋子里毒不毒的进门跟卖菜似的容易。
以后毒死他们三个就好玩了。
宁宣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忙,没有太多时间耗在家里,段圆圆拍着胸脯把事情都接过来,没事就在院子里转悠看青罗她们打扫主人住的院子,宁宣看她忙得像个小陀螺有些担心。
“家里这么多人何必你亲自去?”他靠在椅子上说。
段圆圆轻轻叹了口气:“要是我不看着怎么知道干不干净?”她把表哥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
稳婆笑:“奶奶在屋子里走动得多,别看瘦都是劲肉,让她去吧,我跟着呢。”
宁宣没听她的,他觉得下头人容易偷奸耍滑不惜伤害主子身子骨再治好来讨好人。
他也找了好几个稳婆回来,于是分开问了人,看大家没窜供,仍然这么说才同意表妹亲自去整理。
有段圆圆监督,大家收拾得都很用心。
段圆圆想收拾的是有毒的东西,她让大夫和稳婆混在粗使丫头群里跑进去偷偷摸摸地查看。
毒没找到,污猫皂狗的东西还真不少。
什么包在红纸里的头发,鞋底子里的生辰八字,都有不老少。
积年的老宅子,埋了一代又一代人,段圆圆和宁宣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睁只眼闭只眼把这回放过去。
要是真查起来个个都不清不楚日子就没法过了。
但宅子里还是清风雅静的,生怕被人揪出来打死发卖,结果一直到五月份,宁宣段圆圆和陈姨妈都跟没事儿人似的。
大家略略放了心,估摸着算是逃过一劫了。
花轿抬着陈逢生出门那天已经是五月份,天已经热起来了,段圆圆带着八个多月的肚子在屋子里做布娃娃玩。
宁家难得热闹一回,她说:“让她们都穿自己喜欢的衣服高高兴兴玩一玩罢。”
丫头婆子都跟从牢里放出来似的,掐着桃李杏花戴在头上,穿着簇新的衣服在院子里跑前跑后,瞧着花花绿绿的一片格外喜庆。
终于有点儿喜意了,段圆圆瞧着也高兴!
很快到了吉时,喜乐响个不停,宁家前院也摆了两桌酒让人尝尝喜味儿。
添妆只有陈姨妈露面,陈逢生毕竟是个丫头,人多了要叫人说宁家排场大。
宁宣只沾了沾唇就回来了,毕竟是宁家人他一点面子不给也不好,但要热情寒暄他也做不到。
于是他很快从外头回来,身上还是一身的马味。
宁宣笑盈盈地凑到表妹跟前,手上抓着一只张牙舞抓的笋子虫的的前边的触须插在细长的竹签上,笋子虫不会痛,但也不能飞了,两只翅膀跟风车似的不停地震动。
段圆圆觉得有点残忍,但又有点喜欢,靠在桌子上用它当古代电动小风扇。
宁宣打水洗了手脚换了衣服过来,她仍盯着虫子瞧。
宁宣失笑:“一只虫子就这么高兴?你喜欢我每日回来都给你捉一只。”他接过青罗的活坐在小杌子上给她捏脚。
段圆圆摇头:“一只是可爱,十只就是吓人了,家里到处都是笋子虫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说到鸡皮她有点儿流口水。
稳婆和大夫说她随时都可能生孩子,辣椒泡椒什么的已经可以放开肚皮吃,刺激刺激宫|缩。
大半年没吃过辣椒的段圆圆立马泪流满面地点了一桌子菜,天天如此顿顿如此。
有宁宣看着不让她吃多了,大夫和稳婆也就没多说什么。
绿意很快端来一盘子热卤兔脑壳,一盘子红油和酸辣椒做的冷锅串串。
冷锅串串撒了厚厚一层白芝麻,香油藤椒放得也足,食物比火锅和麻辣烫都更脆更香一些。
鹌鹑蛋鸡皮竹笋混在一起,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段圆圆默不作声地吃了两只兔脑壳,一碟子剔下来的鸡皮,她忽然觉得身下像来了一阵姨妈。
段圆圆知道这个是什么,她放下筷子站起来看着宁宣,嘴上还沾着红油。
她说:“表哥,我好像要生了。”
宁宣手上也拿着一只兔脑壳,他迅速反应过来伸手摸了一下表妹的裤子,湿的。
宁宣觉得脑子有点晕。
可他不能晕啊,圆圆胆子多小,自己不在她吓都要吓死了!
宁宣转身叫杜嬷嬷问她,——稳婆在哪里大夫又在哪里。
稳婆和大夫在屋子里面面相觑,清清咳了一声。
闻风而来的陈姨妈迅速领着他出去了。
睁眼瞎变的东西,愣头愣脑的看着就叫人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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