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陈明夏还在麦田里忙着, 但显然他忙碌的不是自家麦田,云予记得陈家的麦田已经被兄弟俩割干净了。
他径直朝着那边走去,走到一半才发现地里还有另外两个女人的身影。
那两个女人离陈明夏挺远, 起初他还以为他们不在一块地里, 没想到其中一个女人收起镰刀也走向了陈明夏。
就在云予走到离陈明夏最近的田埂上时,女人距离陈明夏只剩几步之遥。
云予张口:“陈……”
“陈明夏。”女人的侧后身对着云予, 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她喊了一声后, 小跑着把距离拉近, “你那儿有多的镰刀吗?我这把镰刀好像锈了。”
陈明夏站直身体,抬头就看到了田埂上的云予, 他的视线从云予身上扫过, 并未多做停留。
“没有。”陈明夏回。
“唉。”女人叹了口气, “看来我得回家一趟了。”
陈明夏沉默片刻,说道:“不然你等我一下, 我这里马上忙完了,到时候把镰刀给你。”
“这么快啊?”女人说。
这时,另一个女人也走过来, 扭头环视一圈周围的地,再看向陈明夏时, 眼里净是崇拜的光:“二娃,还是你的动作快, 要是没有你的帮忙,我和小翠指不定得干到什么时候。”
“陈明夏,你好厉害啊。”名叫小翠的女人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 把陈明夏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然而陈明夏不为所动,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好像两个女人夸奖的对象不是他一样。
等两个女人说完,他才开口:“我家里的事还没做完,帮你们把这片麦子割完就得走了。”
说完看向小翠,“你坐边上等等,我忙完把镰刀给你。”
小翠扭捏片刻,不情不愿地坐到了田埂上,扭头发现一个人向他走来,定睛一看,顿时惊得手忙脚乱地从田埂上爬起来。
“云老板!”
正往这边走的另一个女人也紧张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地小跑到田埂边,绷着声音喊了一声云老板。
云予知道村里的人都有些怕他,若是之前,他肯定不会自讨没趣地留在这里,但现在,他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只说:“我过来逛逛,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两个女人说了声好,却依然跟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两双眼睛巴巴望着他。
云予自顾自地坐到田埂上,他的腿长,正好可以踩到下面的泥巴地。
坐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还站着的两个女人:“你们不坐吗?”
两个女人连忙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并排坐到云予的左手边。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三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默契的是,他们的目光始终集中在正在麦田里干活的陈明夏身上。
今天的陈明夏和廖杰一样只穿了一条短裤和一件白色汗衫,手臂的肌肉全部暴露在外,胸膛和腹部的起伏也都隐约可见。
倒不是陈明夏和廖杰故意这么穿,云予特意观察过,梨山村里的男的都喜欢这么穿,上到田世强、下到问他要糖的一群小屁孩,都喜欢穿这么一件白色汗衫,便宜又凉快。
只是这种汗衫穿到陈明夏身上,别有一种感觉。
过了半天,他主动打破沉默:“陈明夏在帮你们的忙吗?”
“哦,是啊。”年长一些的女人讪笑,“我们家就我和小翠两个女的,下面一个五岁的孩子,这么大片地根本忙不过来,只能请陈二娃帮忙了。”
女人叫黄恬,和周小红一样是被进城务工的男人留在村里的妇女,她上面没有公婆,下面只有一个在县城里上技校的小姑子,就是于翠。
黄恬平时很帮衬陈家的几个孩子,要是陈明夏的弟弟妹妹们都在学校里,她还会帮忙放羊喂鸡,所以陈家兄妹能帮她忙的时候都不会推辞。
黄恬笑道:“陈二娃是个很好的人,村里就属他们家帮我们最多。”
于翠也点了点头:“还长得帅,我们学校里的那些男的没一个比得上他。”
黄恬看她,口吻无不惋惜:“可惜做不了我们家的女婿。”
村里的人都知道陈明夏和他哥陈明春一样,今后会有大出息,肯定会留在大城市里,娶个大城市里的千金小姐。
不过想是不能想,看倒是能看。
两个女人说完又直勾勾地盯着陈明夏,直到陈明夏收起镰刀朝着他们走来。
陈明夏早已习惯其他人的目光,同情的、打量的、探究的、带着敌意甚至其他想法的,他在自己周围竖起了一堵墙,从不让那些外在因素影响到自己。
走到三人面前,他扯着衣角擦了擦镰刀的手柄,把上面的汗渍擦掉后,递给于翠。
于翠接过:“今天谢谢你了啊。”
陈明夏言简意赅:“客气。”
黄恬说:“最近些天我都在家里熬了绿豆粥,加了切碎的冰块进去,你要有空就来我家里喝。”
“好。”陈明夏说,“有空再说。”
意思就是拒绝了。
黄恬听懂了,没再多说。
陈明夏忙了一个下午,热得不行,汗水把衣服和裤子都打湿了,当他站着不动时,都能感受到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滑的轨迹,此时此刻他只想赶紧回去洗个澡。
他转头看向云予:“云老板,一起回去吗?”
云予起身拍了拍裤子:“好。”
夕阳西下,大片的火烧云占据了半边天空,橘黄的光把两人的身影斜拉到田埂外面。
这个时候已有虫鸣声响起,在远处此起彼伏,当他们经过,声音消失,等他们走后,声音又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
夏天正是蚊虫最多的时候,云予刚刚在田埂上坐了半个小时,身上被蚊虫叮了好几个大包,很痒。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挠。
走在前面的陈明夏听到动静,回头看他:“怎么了?”
云予挠得气闷,叹着气说:“被蚊虫叮了。”
陈明夏说:“你们今天不是上山了吗?山上那么多蚊虫,就没喷点花露水?”
“喷了。”云予说,“花露水在车上,忘了带下来。”
陈明夏忽然停住脚步。
云予吓了一跳,赶紧跟着停下,正疑惑时,陈明夏忽然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刚刚云予一直在挠小腿,他掀起云予右脚的裤腿一看,只见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三个连着的大红包,指甲盖大小,那片皮肤都起了红。
云予身体僵硬,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陈明夏皱起眉头:“有点严重。”
云予啊了一声:“不就是蚊子包吗?”
“云老板,这里是山里,蚊子和你们城里的蚊子不一样,很会咬人,给人咬出病都有可能。”陈明夏头也没抬,用食指点了下云予腿上的红包。
云予猛地打了个哆嗦。
那一瞬间,似乎又有一股电流从他身体里窜过。
陈明夏从小到大干多了农活,皮肤很是粗糙,刚刚手指碰触到云予的小腿皮肤,不知怎的,竟让云予感觉比之前还痒。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陈明夏的手一下子落了空,但他不觉得有什么,云淡风轻地把手收回,起身说道:“你要不要先抹些口水上去?”
云予愣住:“啊?”
陈明夏说:“口水可以止痒,回去后我再拿些膏药给你。”
云予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被蚊子叮过,更没用口水止过痒,他面上闪过一丝抗拒,摇头:“回去再说。”
陈明夏没有勉强:“好。”
没走多远,陈明夏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一根很长的树枝,一边走一边用树枝打两边的草丛,杂草被他打得啪啪直响。
云予跟在后面,只觉耳边不再蚊虫乱飞,他的目光定格在陈明夏的背影上。
陈明夏背后的衣服全湿透了,看着有些劣质的白色布料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肩背以及线条明显的腰窝。
和肌肉夸张的廖杰比起来,陈明夏的身材的确更具观赏性,每一寸肌肉都长得恰当好处。
陈明夏的皮肤也不是廖杰那样的深古铜色,偏白一点,橘黄的光在陈明夏的肩背上肆意流淌,把他的皮肤染成了蜜色,细密的汗水分布在皮肤上,被风吹得凝聚成一滴,然后蜿蜒往下。
云予的目光跟随那滴汗水移动,眼睁睁看着那滴汗水浸进衣服里面。
他忽然说:“你在村里挺受女人喜欢。”
前面的陈明夏没有回头:“要是有人帮我干活,我也喜欢他。”
云予噗嗤一笑。
陈明夏说:“又笑。”
不知不觉的,一些话从云予嘴里脱口而出:“以后我有空的话,也帮你干点家里的活。”
说完,意识到了什么,两人都静了一瞬。
云予这话接得实在不巧,好像在对陈明夏说——我帮你干活了,你来喜欢我吧。
云予心跳得有些快,他不知道陈明夏有没有多想,抬眼看去,陈明夏依然在用树枝抽打两边的草丛,看不到表情。
片刻,云予又说:“不然闲着也是闲着。”
“你给了钱,不用做那些。”陈明夏似乎没有多想,他的语气很平常,“没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云予沉默下来,看了眼陈明夏的背影,垂下目光,连带着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也压了下去。
他差点忘了。
他在那个家里是个客人,在这个村子里也是个客人。
第122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家里的烟囱已经冒起白烟, 陈简云正在灶房里忙活。
陈明夏问云予要不要一起吃饭。
云予拒绝了,估计吉东他们还在村长家里,都等着自己过去吃饭。
陈明夏闻言, 没有多说, 只道:“那你等等,我拿一支膏药给你, 你把脚上的蚊子包涂了再过去。”
云予说了声好。
等陈明夏从屋里找到膏药出来, 云予正好也从屋里出来, 他换了一身短衣短裤, 两条长腿露在外面,小腿上的红包肉眼可见地连成一片, 被白皙的皮肤衬得有些严重。
陈明夏看了一眼, 把膏药递给云予。
其实云予自己带了不少东西上山, 但多是内服的药和各种驱蚊水,毕竟他们不是过来旅游, 为了轻装上阵,难免会有遗漏。
云予拿着用过几次的膏药上下翻看。
陈明夏以为对方嫌弃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牌子,便解释了一句:“这个牌子膏药很管用, 也便宜,我们村里都买它。”
云予倒没有嫌弃的意思, 他问:“有棉签吗?”
陈明夏一愣。
云予说:“我只带了一包棉签过来,涂那个跌打损伤的膏药时用完了。”
陈明夏摇了摇头:“没有。”
云予哦了一声, 心想算了,等会儿回来用纸垫着涂也行。
说他龟毛也好、事多也罢,他活了二十多年, 总有那么几样不喜欢的东西,用别人吃过的筷子是一样、打针是一样、手上沾了药味也是一样。
“谢谢你了, 我用完还你。”云予说着要把药膏往兜里放,却见陈明夏伸了下手。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手里的膏药被陈明夏拿走了。
陈明夏拧开盖子,挤了一小坨乳黄色的膏体到自己另一只手的食指上,他蹲下身后,才抬起眼皮子看向云予:“云老板,我刚刚洗过手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用手帮你涂。”
云予垂眸和陈明夏对上视线,一时僵在原地,只有嘴唇微张。
陈明夏没再多等,将食指上的膏药轻轻抹到云予小腿的蚊子包上。
凉丝丝的感觉。
刹那间,云予跟着倒吸一口凉气,几乎费了全身力气才迫使自己保持冷静,他低下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明夏那只在自己小腿上游走的手。
小腿上的蚊子包太多了,只用一根手指肯定不够,陈明夏索性把膏药挤在掌心里,直接将掌心贴上云予的皮肤。
掌心上结了一层粗糙的茧,和云予小腿的皮肤相擦,刺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陈明夏动作一顿,抬头:“不舒服吗?”
云予整张脸跟火烧似的,还好夕阳覆在他的脸上,混淆了他脸上的绯红,他双手抓住身侧的衣裤,指尖用力,白皙又皮薄的手背上突出两条明显的青筋。
“没有。”回答的声音绷得很紧。
陈明夏说:“不舒服了跟我说,我怕下手没个轻重,弄疼你了。”
云予抿住了唇,只是摇头。
于是陈明夏继续给他涂抹膏药,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掌心的温度传染到他的皮肤上,这下布满蚊子包的小腿上不光痒,还滚烫。
陈明夏的动作很快,完了起身问道:“手上有吗?”
云予伸出双手给他看。
一番检查后,只有左手的小臂上有两个很小的蚊子包,陈明夏替他抹了抹,然后拧上膏药盖子。
云予木讷地接过陈明夏递来的膏药,眼睫轻颤,声音小得仿佛融进了风里:“谢谢你啊。”
陈明夏冲他一笑:“云老板客气了。”
云予的表情有些呆,就这么看了陈明夏许久。
陈明夏经常笑,看上去是个乐观开朗的人,然而他本身的性格并非如此,他为自己戴上了一面方便融入人群的面具,时间久了,面具也融入了他的血肉里,尽管如此,云予却是第一次看到陈明夏对自己笑。
他发现陈明夏笑起来真的好看,年轻英俊、充满活力与朝气,也有着二十岁的青涩。
和陈明春一点也不像两兄弟。
也许时间过得太久,云予竟然忘了很多和陈明春相处的细节,只有对方突然失踪的伤痛还在时不时地袭击他。
来到田世强家里,他们果然在等他吃饭,吉东拿了云予专用的碗筷出来,并倒了杯水给他,低头看到他小腿上的惨状,顿时一惊。
“小云总,你腿没事吧?”吉东蹲下身,伸手要摸。
云予灵活地往后一退,避开了吉东的手。
吉东这才想起小云总不太喜欢被别人碰,隔着衣服倒没什么,要是皮肤碰到皮肤的话,会让小云总相当排斥,甚至感到恶心。
这和小云总以前的经历有关。
他暗骂自己一声,赶紧把手收回,蹲着检查一番,才说:“全是蚊子包,已经抹上膏药了吗?”
云予说:“抹了。”
“那就好。”吉东嘴上说着,但也不太放心,想了想又叮嘱一句,“小云总,以后你还是尽量带瓶驱蚊喷雾在身上,山上蚊子毒,一咬就是一个大包,半天消不了。”
云予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回了声好。
他们吃完饭又商量了一会儿正事,回去时,天都黑了。
云予看到陈明夏和陈简云兄妹俩坐在堂屋里编竹篓,陈明冬带着陈简雨蹲在堂屋的门槛外玩,不知道在玩什么,陈简雨笑得很是高兴。
本来云予的脚步直奔自己屋子,见状转了半圈,走向堂屋。
陈明冬先看到他,立马起身,声音响亮:“云叔叔。”
陈简云和陈简雨姐妹俩跟着喊了一声云叔叔。
云予挨着回应,从兜里摸出一把硬糖递给他们,糖是从国外买的,味道很甜,包装纸颜色鲜亮,被屋里的灯光照得闪闪发亮。
但兄妹几人没接,同时回头看向陈明夏。
陈明夏停下正在编竹篓的手,抬头和云予对视,他颇为正经地说:“云老板,我问了我的同学,你给他们的糖和巧克力都太贵了,吃几颗就行,多的还是算了。”
糖和巧克力都是进口的,一颗几块钱,一把就是他们的一顿饭钱,简直是在吃钱。
陈明夏从不否认自己爱钱,但他也要一个拿钱的途径,白拿别人的东西不好,指不定会在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
云予捧着糖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说:“这些糖都是我从家里带的,特意拿来给村里的孩子。”
“云老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陈明夏说,“村里还有很多孩子,云老板可以把糖散给其他孩子。”
云予微张着嘴,却什么都没说,把糖放回兜里,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陈简雨,勉强扯了扯嘴角:“小雨,你们在玩什么?”
陈简雨没得到糖的失落很快扫去,她神秘兮兮地把手里的塑料瓶子拿给云予:“云叔叔看!”
云予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认真一看,只见塑料瓶里装有很多亮着淡淡荧光的小点。
“萤火虫。”云予说。
“是呀,是萤火虫!”陈简雨眉开眼笑,小丫头和陈明夏长得像,笑起来更像,她抬手指了个方向,“那边好多萤火虫,刚刚二哥带我过去抓的。”
“是吗?你们真厉害。”云予笑道。
陈简雨抱着塑料瓶,大眼睛里流光溢彩,无不崇拜地说:“二哥最厉害,啥都会!”
云予站起身来,有意无意地扫向陈明夏。
陈明夏低着头,正在专注地编竹篓,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们这边的对话。
云予的目光在陈明夏的胳膊上停留片刻。
他想起周小红捏廖杰的胳膊,廖杰胳膊上的肌肉很大一块,但似乎捏着很软,周小红不知疲惫地捏了半天。
不知道陈明夏的胳膊是不是也一样。
这天晚上,云予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那天晚上的麦田里,不是站着,而是躺着,他身上有一个人,看不清衣着和长相,只能感受到那人掌心粗糙,布了一层薄茧。
那双手抚上他的小腿,掌心的茧擦过他的皮肤,又刺又痒,他不住地打着激灵。
那双手还在往上,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双眼紧闭,双手紧抓身下的麦子,在一片黑暗中,听觉和触感都变得尤为敏锐。
他听到了麦穗被风吹得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感受到了身上的重量在不断加大。
麦穗在摇晃,像波涛一样。
他沉在海里,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最后,睁开一条缝的视线透进来微弱的光芒,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冷峻的面容和深邃的五官都很熟悉。
是陈明夏的脸。
云予猛地睁开眼睛。
晨光打在拉紧的窗帘上,透出一片模糊的光,早上温度骤升,屋里的热空气包裹了他。
他身上和脸上都是汗水,嘴里喘着粗气。
慢慢地,一丝惊恐从他眼里溢出。
外面,陈明夏正在洗昨天换下的衣服,洗完碗筷的陈简云走过来问:“二哥,都九点了,云叔叔还没起来,我们要不要喊他一声?”
陈明夏头也不抬地搓着盆里的衣服:“让他睡吧,我看他一天到晚挺忙,可能累着了。”
陈简云说:“可我听婶子们说今天又有两批人要进村,云叔叔估计得到场才行。”
陈明夏也才想起这件事,他抽出手甩了甩水:“我去喊他。”
第123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陈明夏来到云予的屋子外面, 抬手敲门:“云老板,你起来了吗?”
里面没有回应,却响起砰的一声闷响, 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是云予的一道闷哼。
“云老板!”陈明夏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等了好一会儿, 云予才说:“没事。”
然而声音在抖, 不像没事的样子。
陈明夏说:“需要帮忙吗?”
“不用。”云予说话断断续续, “你去忙吧。”
陈明夏在原地犹豫片刻, 转身走了。
陈简云在屋檐下等他,表情有些担忧:“云叔叔没事吧?”
“应该吧。”陈明夏不好说, 但云予也说了不需要他的帮助, 他觉得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把杂事忙完, 兄妹几人便开始忙活正事,院子里堆满麦子, 距离磨成面粉还有不少工序,至少这个八月的上中旬都闲不下来。
云予起来已是上午十点多,院子里麦壳被风吹得满天飞。
他表情懵懂, 似乎还没睡醒,端着洗脸盆站在满天飞的麦壳里。
陈明夏走过去说:“刚刚吉东哥过来找过你, 听说你还在睡就走了。”
云予没有说话,愣愣看着陈明夏。
今天的陈明夏为了干活方便, 又穿上了他的短裤和白色汗衫,因为已经忙活上一阵,他的汗水又把汗衫打湿了, 薄薄的布料根本遮不住他胸前和腹部的肌肉弧度,凝聚成滴的汗水不断蜿蜒往下。
云予的目光跟着汗水往下, 在触碰到打湿的汗衫边缘时,顿时犹如被火烫着一般,他的意识瞬间清明,立即收回目光。
陈明夏还在看他。
“哦哦。”云予忙不迭点头,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指尖狠狠抠着盆子边缘,“他说什么了吗?”
陈明夏说:“他让你醒了直接去村长家里找他。”
“好。”
陈明夏点点头便走了,走出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云老板,院子里灰尘重,你最好洗快点。”
今天云予很忙,剩下的人都会在两天内到齐,两天过后,便是正式动工的日期,到时候他们的人会在梨山上面搭建临时住的棚子,有可能他也会住进去。
同样的,陈明夏也忙,自打从a市回来,他就没有一天闲过,家里的事堆积如山,早一天做完早一天轻松。
一晃几天过去,家里的麦子都晒得差不多了,陈明夏借了廖杰家里的脱壳机,把家里的麦子用麻布袋装好,正好堆了两趟板车,用家里的驴拉过去。
最近廖杰也忙,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长得壮、力气大,经常被田世强拉去给施工团队卖力。
不过陈明夏特意挑了廖杰在家的一天,毕竟脱壳机是个大家伙,值不少钱,还是有主人看着比较好,出了问题也好及时解决。
给麦子脱壳时只有陈明夏一人,廖杰端了张摇椅坐旁边,一边看着陈明夏忙碌一边闲得无聊地嗑瓜子。
看了一会儿,廖杰问:“你家弟弟妹妹呢?不来帮忙吗?”
陈明夏背对他,看着机器里的麦子稀里哗啦地往中间的洞里落,他回:“在忙其他的事,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你们家的人可真够忙的,又种地又养羊又上学。”廖杰呸掉嘴里的瓜子壳,语气里有点酸溜溜的意思,他小学毕业就没读了,大字不识几个,算术题不怎么会做,在县里干活儿吃了不少亏。
本来廖杰觉得小学毕业也没什么,县里没文化的人一抓一大把,不都活得好好的吗?
而且他小学毕业怎么了?他照样靠自己的双手在县里修了一套房,还买了一辆摩托车,这个脱壳机也是他买的,就算陈明夏考上大学了还不是要来问他借机器。
可架不住村里那些女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陈明夏身上,每年寒暑假陈明夏一回来,那些女人比看到自己老公回来还兴奋,一天到晚找借口往陈明夏家里钻。
周小红也是,都在他面前提陈明夏多少次了,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陈明夏听出了廖杰的语气不对,他没有接话,专心看着机器里的麦子。
廖杰撇了撇嘴,起身从桌上的塑料袋里抓了一把瓜子,又躺回去,目光从陈明夏的头扫到脚。
的确很高、的确挺帅。
还是个大学生,才二十岁,刚成年的年轻小伙子,血气方刚,有无限精力。
难怪把村里那些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男人和男人之前总会出现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正如此时的廖杰,即便陈明夏很明显地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也会想在某方面压陈明夏一头,他压不了,就拉一个人来压。
于是他想到了最近被村里人当成祖宗似的供着、捧着的云大老板。
听说云予不到三十岁,是土生土长的a市人,他的财富并非自己白手打拼,而是祖上积累下来,像一棵大树的根一般错综复杂且牢牢抓在土地里。
廖杰跟了云予几次,做梦都在向往自己成为云予那样的人,优雅、礼貌、干净、不染世尘,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人群的焦点,大家都在围绕云予而转。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村里的人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包括陈明夏。
“对了,云老板不是住在你家吗?你没和他处好关系啊?”
陈明夏终于转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廖杰:“怎么?”
廖杰笑嘻嘻地说:“最近几天云老板都在找村里的年轻人帮忙探路什么的,一天三百块钱呢,这么好的事应该先找到你吧,他都住你家了。”
陈明夏完全没听云予说过这件事,回想起来,这几天他和云予都起得早,倒是在早上起来碰到过两三次,可云予每次见到他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扭头就走,他连和云予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把思绪压了下去,陈明夏没有多说:“我的事情也多,云老板应该知道的。”
廖杰幸灾乐祸地想,你就这么安慰自己吧。
他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望着天花板,羡慕地说:“别说让我成为云老板了,让我当他一个小弟都好,跟在他后面喝点剩汤,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明夏无语,弯腰从麻布袋里铲了一簸箕的麦子倒进机器里。
听着麦子稀里哗啦往下落的声音,他的思绪飘远。
他哥倒是可以。
可惜这里谁都不是他哥-
给麦子脱壳也需要几天的功夫,积攒到一定量后,陈明夏赶着驴车把脱出来的麦仁运到县上卖。
现在正是卖米收米的时候,陈明夏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便把板车上几麻布袋的麦仁都卖了出去,价格正好合适。
卖完米后,他没急着回去,把驴车安顿在一个认识的老板店铺外面,他自个儿在街上溜达。
在超市里买了一些零食和一盏新的落地风扇,又买了两袋水果和一些肉菜,拿着东西往回走时,路过一家药店,他想起什么,走了进去。
回到村里已是傍晚,陈明冬和陈简云帮着把板车上的东西拿下来。
陈明夏从塑料袋里拿了一包很大的薯片塞给陈简雨。
陈简雨哇了一声,两眼睁圆,高兴得直蹦:“谢谢二哥!”
陈明夏笑着揉了揉小妹的脑袋,转头问陈简云:“云老板回来过吗?”
最近云予不到天黑不会回来休息,但晚饭之前会抽空回来一趟,热了一天,身上都是汗水,他忍受不了,得回来打盆水擦洗一下,顺便换套衣服。
意外的,陈简云回答:“云叔叔已经回来了,他好像不舒服,这会儿在屋里睡着。”
陈明夏又问:“你问过他了吗?”
陈简云摇头:“我看他没什么精神,不好打扰他。”
“好。”陈明夏拍了拍驴头,“你把驴子牵进去。”
陈明夏脱了上衣,只穿着短裤和拖鞋,从缸子里打了盆水站在院子里把身上的汗和灰尘都擦干净。他的头发不长,用湿帕子抹一抹就行。
把水倒了,穿上衣服,他才过去敲响云予屋子的门。
没想到门没关严,一敲就开了,余晖穿过逐渐敞开的屋门挤进屋子里,在地上铺了一层橘红的颜色,但颜色够不到里面的床,阴影里只能看到床上蜷缩着一个人。
床边的风扇没开,屋里热气弥漫,跟蒸笼似的。
陈明夏开了风扇的最低档,把风扇对准座椅,他放轻脚步地走到床边。
云予似乎睡着了,背对外面,身体蜷缩得像虾仁一样,这是很没安全感的睡姿,以前陈简雨也爱这么睡。
陈明夏站在床头,弯下腰去,伸手探上云予的额头。
不是很烫。
应该没有发烧。
他的动作惊扰到了云予,那双凤眼立马睁开,防备地扭头看他。
陈明夏自知冒犯,以最快的速度将手收回,后退一步:“云老板,我担心你生病,所以进来看看。”
云予躺在阴影里,表情警惕地盯了他几秒,反应过来后,紧皱的眉头蓦地松开,浑身绷紧的力道也卸下了,他松一口气:“是你啊。”
第124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云予说着, 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屋里闷热得不行,他的脸上和身上都被汗水打湿, 微长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 和平时打理整洁的时候很不一样。
陈明夏在边上看着,只觉这才几天功夫, 云予就瘦了一圈。
山里条件艰苦, 不说饮食和生活环境, 光是每天高悬的太阳就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实在难熬。
“云老板。”陈明夏把买来的两包棉签放到桌上,“我刚从县里回来, 给你带两包棉签, 你先用着, 用完了我再去县里买。”
云予扭头看到桌上的棉签,愣了一下, 轻声回道:“麻烦你了,多少钱?”
“几块钱而已,不用给我。”陈明夏说完又问, “你是不是不舒服?”
云予嗯了一声:“白天中暑了,喝了两瓶藿香正气水, 刚躺了一会儿,感觉好些了。”
陈明夏看向云予的腿:“蚊子包呢?都消了吗?”
云予没有说话。
陈明夏走到床尾蹲下去, 单手搁在膝盖上,定睛一看,发现云予小腿上的蚊子包不仅没消, 还长出了很多新的,白皙的皮肤上蔓延出一片片红, 看着有些吓人。
他抬头朝云予手上看去,也有不少蚊子包,估计手比脚动得勤,蚊子没那么多下口的机会。
陈明夏专注的目光看得云予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将双腿往旁挪了挪,他穿着短裤,遮不住蚊子包,用被子盖住也不现实,只能在床上僵坐着。
还好陈明夏并未多看,收回目光后问:“膏药还在吗?”
云予点头:“还在。”
“要不要我帮你涂?”
“不用了,谢谢你。”云予拒绝得又急切又干脆,似乎只要迟疑几秒,就会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他不敢挑战自己的本能,甚至心虚得撇开了目光,没敢和陈明夏对视。
默了一瞬,又补充道,“我自己可以涂。”
“好。”陈明夏从来不会勉强别人,何况这本来也不关他的事,他站起身说,“记得经常涂,偶尔涂一次作用不大。”
云予埋着脑袋点了点:“我知道了。”
陈明夏没什么要说的了,叮嘱一句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想起来问:“简云在做饭了,等会儿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云予没有急着回答,眉头轻轻拧起,薄唇抿了起来,他在纠结。
陈明夏看出了他的纠结,也耐心等着。
尽管过去很多天,云予却依然被那晚的梦困扰,他隐约知道自己做那种梦的原因,可他不敢深想。
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和陈明夏保持距离,可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仿佛在他的血肉里生根发芽,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内心有一道声音在呐喊,明明他拼命挣扎,最后就是没能挣脱。
他遵从了本心:“好。”
陈明夏闻言有些意外,他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不过他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对云予笑笑:“那你先休息,吃饭了我来喊你。”
“嗯。”
屋门合上,屋内恢复安静,只有风扇转动时发出的轻微噪音,嘎吱嘎吱,响个没完。
云予从床头摸到纸巾,扯了一张擦擦脸上的汗,在床边坐了片刻,他起身走到桌前。
桌上仍旧放着陈明春以前留下的东西,陈家的人没有动过,他也几乎没有动过,只拿了一本书来看。
此时,那本书摊开放在桌子中间,书页上密密麻麻地留有陈明春的笔记,他来的前几晚,曾将书上的笔记翻来覆去地看,后来忙起来就忘了,现在回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翻看这本书了。
陈明春消失了一年出头,他对陈明春的感情不可能一直保持原样,心里的不甘和执念怂恿他来到这个偏僻的村子。
来了也好。
他想。
总得和过去做个告别,而且不来这一趟,他永远不会知道陈明春曾对自己撒过多少谎。
云予伸手将书合上,放回原本的位置,目光一转,落到了两包棉签上。
他拿起其中一包,手指按着包装,垂着眼睫仔细打量,等了许久才拆开包装抽出一个棉签-
外面,陈明夏把云予要一起吃饭的事跟陈简云说了,陈简云同样意外,小姑娘藏不住心事,惊讶全部写在脸上。
“我还以为云叔叔不喜欢跟我们一起吃饭。”陈简云说。
“他和村长他们有事要谈,一起吃饭更加方便。”陈明夏回。
不过陈简云的话提醒了陈明夏,他转身打开柜子翻找起来。
陈简云正在炒菜,油混着菜在锅里稀里哗啦地响。
灶里的火烧得很旺,火舌时不时地从锅底窜出来,陈简云习以为常,拿着锅铲熟练地翻炒,她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问:“二哥,你在找什么呢?”
陈明夏问:“有没有没用过的碗筷?”
“有吧。”陈简云也不确定,只说,“你找找最下面一层,应该有多的,但是还没洗过,肯定落满了灰。”
话音刚落,陈明夏便找到了。
果然如陈简云所说,碗筷上都是灰,毕竟是堆在底下备用的东西,他们家里人少,得等过年才能用上。
陈简云知道自家二哥在准备给云叔叔用的碗筷,虽然不知道二哥为什么放着洗干净了的碗筷不要去找新的,但她没有多问。
余光中,陈明夏从缸里舀了勺水倒进盆里,倒了点洗洁精进去,一洗就是两三分钟,把碗洗得锃亮。
倒干净水后,又倒了半壶开水进去,缭绕的热气立马填满盆子,陈明夏把盆子放到一边,用热水泡着碗筷。
陈简云笑他:“二哥,你也太认真了。”
陈明夏往衣服上擦干净手上的水,坐到灶台前,拿起火钳往洞里加柴火,洞里的火烧得很旺,亮得发红的光映着他眉眼深邃的轮廓。
他盯着火看了一会儿,才说:“你云叔叔不一样。”
陈简云想了想,赞同点头:“云叔叔是城里人,确实和我们不一样。”
还有一点,陈明夏想,云予是他们大哥的男朋友,也是他们“嫂子”,多少都该照顾一下。
即便他不太想认那个大哥。
天色擦黑,晚饭也做好了,陈明夏去敲云予屋子的门。
云予估计擦洗过了,换了身衣服,长袖长裤再搭一件薄外套,他跟着陈明夏来到堂屋,兄妹几人早已把饭菜端上桌,但都没坐。
等云予坐下,兄妹四人才纷纷落座。
听说云予留下来吃饭,陈简云特意多炒了两个菜,还把过年灌的没吃完的香肠拿出来一节。
陈明夏把洗好的碗筷放到云予面前,碗里盛了米饭,他说:“碗筷都是新的。”
云予有些怔愣,半晌说了一句谢谢,他看了眼碗里的米饭,对陈明夏说:“饭太多了,我可能吃不完。”
陈明夏直接将自己的碗递了过去:“多的给我。”
于是云予刨了将近一半的米饭出去。
吃饭时,陈简雨说养在塑料瓶里的萤火虫都死了,想再去抓一瓶,陈明夏问她想什么时候去,小姑娘眼珠子一转,期盼地说今晚就去。
陈明夏答应得很爽快,反正早去晚去总是要去。
陈简雨乐了一会儿,忽然看向没怎么说过话的云予:“云叔叔去吗?”
云予还在走神,冷不丁被叫到,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过了两秒才说:“去哪儿?”
“去抓萤火虫呀。”陈简雨说。
“去哪儿抓萤火虫?”
“外面到处都是,哪儿都可以抓。”陈明夏说,“云老板,今晚不是很冷,外面挺凉快的,如果你觉得屋里闷了,可以出去走走。”
吃完饭,兄妹几人一起洗了碗筷,便带着云予和陈简雨出门了。
村子不像县里,到晚上会有路灯,这里入夜过后,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亮着灯的人家散落四处。
陈明夏给了云予一把手电筒,摁了开关,一束明亮的光从他手里照出去,足以照亮前面的路以及周围的草丛。
但捉萤火虫时不能开着手电筒,会不会把萤火虫吓跑是一回事,有强光照着,他们也看不到萤火虫的存在。
来到一处田埂边,关了手电筒,陈明冬和陈简云带着陈简雨去捉萤火虫,陈明夏脱了外套,往地上一垫,对云予说:“坐吧。”
外套很大,铺平了可以坐2~3个人,陈明夏从来不是这么讲究的人,主要有云予在,他得多考虑一下。
两人坐下,在隐约流淌的月光中,看着在田里奔跑的模糊身影。
今晚不冷,可风格外的大,周围不是麦田,种着其他农作物,也被风吹得哗哗直响。
远方传来陈简雨的笑声,咯咯的,有些尖,有着小女孩的可爱和活泼。
云予说:“你们兄妹几人感情很好。”
“嗯。”陈明夏的两条长腿往前伸着,双手放在腿上,也看着前方说,“我们爸妈和大哥都不怎么回来,家里只有我们几个,一起经历了很多。”
上次在回村的路上听陈明夏提起大哥陈明春,云予心里绞痛,被抛弃的痛和被欺骗的痛交织在一块儿。
然而现在,那些痛仿佛变成堆积起来的沙,被今晚的大风一吹,散得到处都是。
“我看到你们堂屋的墙上贴了好多奖状。”云予的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身体微微后仰,很放松的姿态,他享受着今晚的风,“你们兄妹几人都很优秀,你们父母在外也会感到安慰。”
陈明夏笑笑,没说什么。
“对了,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云予突然想了起来。
陈明夏嗯了一声:“你说。”
“我们公司有资助学生的项目,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递交申请,今后你的弟弟妹妹们考上大学了,也可以通过我们公司的资助得到学费和一部分的生活费支持。”
云予说得比较简单,其实这件事很复杂,他们公司到底是盈利性质,哪怕做好事资助学生也要经过层层挑选,合不合格还得经过相关工作人员的考量。
不过他是公司老板,只要他说陈明夏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可以,下面的人都不敢说什么。
然而这话让陈明夏愣住了。
他转头看着面容模糊的云予,思绪疯狂倒带。
他想到了梦里的内容,云予去他哥的学校演讲,和他哥遇上,对他哥一见钟情。
但云予不是会主动追求的人,他只会给自己制造机会,于是他打听到了他哥的情况,通过辅导员向他哥表达了公司资助的意思。
第125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陈明夏?”
云予喊了好几声, 陈明夏猛地回神。
他什么话都没说,像是被吓着了一般,双手往地上一按, 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云予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 愣愣抬头。
风肆意地吹,吹得陈明夏有些冷, 也是这么一吹, 让他从某种魔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迟钝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抱歉。”他说了一句。
云予自然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拒绝的意思, 他说:“你先考虑一下吧,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陈明夏说了声好, 正要坐回去, 一抹淡淡的荧光忽然迎风飘来,不知怎的就飘到了云予脸上。
云予还没来得及反应, 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爬。
他愣了一下,当那个东西爬到他的鼻尖上时,他才反应过来, 惊叫一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田埂很窄, 经不住折腾。
陈明夏立即伸手去抓云予,却再次被云予带偏了方向, 两个人直挺挺地栽到了田埂下面。
下面都是野草,没上次的麦子经摔,躺在下面的陈明夏疼得闷哼一声。
好在疼痛很快消散, 他拍了拍身上云予的背:“你没事吧?”
云予的气息很重,他僵了足足半分钟, 才从陈明夏怀里抬头。
风还在呼呼地吹,吹动四周的野草,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月光似乎变得明亮,宛若铺下一层银色的轻纱,在缓慢流淌的昏暗光线中,两人看清了彼此的表情。
陈明夏不知为何也能感受到云予的心跳。
怦怦的。
一直在跳,甚至有越跳越激烈的趋势。
在对视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名为无措的情绪,那股情绪化作细绳,将他的手脚捆绑,让他动也不能动。
他木讷张嘴,重复刚刚的话:“云予,你没事吧?”
云予的呼吸声好像比风还重,可那双凤眼却比天上的弯月还亮,那张漂亮的脸缓缓靠近,温热的气息和风一起洒到陈明夏的下巴上。
陈明夏仍旧没动。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出来原因,可能是今晚有月光、可能是今晚的风很凉、也可能是陈简雨的笑声越来越远。
这里就他们两人,在大地上、在风里、在月光里。
一切都那么莫名其妙,又有种水到渠成的顺畅。
当云予那两片温软的薄唇贴上来时,陈明夏心里没有丝毫意外,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却没留下任何一样。
云予先是试探地贴着,然后微微张开,用舌头探索。
陈明夏掌在云予背上的手蓦地收紧,湿润的触感让他身体里的某根神经一下子绷得极紧。
云予的胸膛慢慢往下压,闭上眼睛,手也要往上伸去。
很突然的,不远处响起陈简雨的喊声:“二哥,云叔叔,你们还在吗?”
紧接着是陈明冬的声音:“他们去哪儿了?刚刚还坐在那儿的啊。”
说完,两道手电筒光在他们身侧的田埂上扫来扫去。
“二哥!云叔叔!”陈简雨急了,一边喊一边往这边跑。
陈明冬和陈简云也焦急地跟在后面。
陈明夏的神经颤了一下,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荒唐事一样,他脸上滚烫,以最快的速度一把将身上的云予推开,然后拉着云予从地上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兄妹三人跑到他们面前。
陈简雨一把抱住陈明夏的腰:“二哥,你们去哪儿了?你们刚刚不见了,吓死我了。”
陈明夏思绪混乱,跟脚下的杂草似的,被踩得乱七八糟,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揉了揉陈简雨的脑袋:“我们一直在这儿呢。”
陈简雨仰头说:“可我们刚刚没有看到你们。”
陈明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萤火虫捉到了吗?”
说起这个,陈简雨又高兴起来,炫耀地扬起手里的塑料瓶子:“捉了满满一瓶,那边好多萤火虫。”
陈明夏笑了笑:“捉完回去了,等会儿该冷了。”
“好!”
一行人往回走,陈明夏打着手电筒走在最前面,云予也拿了一个手电筒,独自跟在最后面。
中间隔了三个孩子,两人没有说话的机会。
回去后,大家先后洗漱,依然是陈明夏在前面,云予在最后,两人甚至没有目光交流的机会。
晚上躺在床上,陈明夏回忆起了不久前的事。
他把那件事发生的原因归为荷尔蒙刺激,可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和云予之间的普通关系被打破,蒙上了一层尴尬的色彩。
也不知道云予会怎么想。
会觉得尴尬吗?
会躲着他吗?
还是会直接从他家里搬出去?
另一头,洗完澡的云予也躺在床上发呆,过了一会儿,他躺不住,索性下床走动。
他想陈明夏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拒绝他?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推开他?
想来想去,还是满心忐忑,躁动的波涛下,又有一丝名为期待的情绪浮现,宛若破土而出的嫩芽,撬开了坚实的地面,在风中嗅到了春的气息。
他徘徊到半夜,开门去上厕所。
不知从何时起,入夜过后,堂屋外面的灯就一直亮着,直到天亮才被关上,灯光照亮通往厕所的路,也让云予没那么害怕了。
他步伐很快,转弯撞上站在篱笆前的一个人。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陈明夏也没想到这么晚了云予还没睡,他觉得屋里很闷,才想出来透透气,揣在裤兜里的双手拿出来又放回去,他无措一瞬,主动开口:“上厕所吗?”
云予嗯了一声。
陈明夏问:“需要我陪你吗?”
他以为云予会拒绝,结果云予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两人沉默地走到厕所外,云予进去,陈明夏在老地方等着。
没多久,冲水声响起,云予洗了手出来。
陈明夏又问他:“回去接着睡吗?”
云予反问:“你呢?”
陈明夏睡不着,回去也是在床上干躺着,狭窄的屋子仿佛禁锢了他的思想,他只想在外面吹一下风。
“我再等会儿。”他说,“睡不着。”
云予说:“我也睡不着,我跟你一起吧。”
堂屋的门虚掩着,陈明夏进去拿两张小板凳出来,两人坐在篱笆前吹风。
其实今晚的风到半夜也没那么冷,可能是到了八月中下旬的缘故,再过不久,秋天就要来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暑假就要过完了。
陈明夏问云予:“你说白天中暑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云予回。
陈明夏说:“山上树多,阴凉地也多,尽量别在太阳下晒着,中暑次数多了也不好。”
云予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断收紧,他点头说:“好。”
完了反问,“你什么时候开学?”
“下个月15号。”
“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云予转头看他,“我都没问过,你读的什么学校?”
“a市体大。”
云予有些惊讶,他听田世强说陈明春和陈明夏的学习成绩都很好,在县里稳拿第一,并且甩出第二名很多分,陈明春报的a大,读的经济学,他以为陈明夏也会读差不多的学校和专业。
陈明夏不用看都知道云予的疑惑,他经历过很多次,回答起来轻车熟路:“我是体育特长生。”
云予静了一瞬才问:“你喜欢体育吗?”
陈明夏想也不想:“不喜欢。”
云予:“……”
陈明夏说:“家里没什么钱,学体育可以挣钱,而且学校承诺了奖学金,我考其他学校的话,奖学金需要自己争取,能不能拿到还是个未知数。”
云予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云予又说:“我在田埂那边说的话,还算数的,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不过不走公司渠道,我个人资助你和你的弟弟妹妹们,我出你们大学四年全部的学费和生活费。”
随着话音落下,好像连空气都安静了几秒。
陈明夏慢慢转头,在昏暗光线下和云予对上目光。
他是目前家里唯一一个成年人,离开大山两年,听得懂别人的言外之意,正如此时,他听懂了云予话里的话。
“你有条件。”陈明夏的语气不咸不淡,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恼怒,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云予也很直接:“你知道我的条件。”
陈明夏半天没有开口。
云予不急不躁,甚至将屁股下的小板凳转了个方向,他朝着陈明夏,一声不吭地等待对方给出答案。
风吹动两人的头发和衣摆,陈明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又仿佛透过他看向远方,过了很久,徐徐开口:“我需要时间考虑。”
“这个月可以吗?我想在这个月内得到答案。”
“可以。”
话题就此打住,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随即各自回屋。
一宿过去,到了白天,两人又忙碌起来。
他们各忙各的,一天下来碰不到一次面,不过那天开始,云予推掉了田世强家的晚饭,每天傍晚都会回来吃饭,他和陈明夏商量增加饭钱,五十块钱一顿,月底再算,陈明夏同意了。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一周,临近月底,陈明夏接到了他妈从遥远h市打来的电话。
第126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这几年间, 陈明夏爸妈一直跟着一个姓毛的大哥在工地上干活,今年才去了新的工地没几个月,陈明夏他爸就在工地上出了意外。
当时他爸在用推车运沙石, 被从楼上坠下来的水泥袋砸个正着, 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人没事, 腿瘸了, 也干不了重活了。
这都不是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施工方压根不想赔钱, 只付了大半的医疗费便想草草了事,剩余的钱都是陈明夏爸妈自己拿积蓄垫的。
做了几个月的工, 钱没拿到多少, 还搭进去不少钱, 陈明夏爸妈自然不肯罢休。
陈明夏他爸在医院里躺着,他妈每天东奔西走, 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最后不仅连施工方领导的面都见不到,带他们的毛大哥也不知所踪。
再找到工地上去, 那些人开始踢皮球,一会儿说是楼上的水泥袋放得不合规矩, 让陈明夏他妈去找放水泥袋的工人负责,一会儿说陈明夏他爸的情况不在工伤的范畴内, 因为当时工地上放假了,陈明夏他爸为了早点完成任务自己跑去加班,施工方垫了大半的医疗费已经仁至义尽。
陈明夏他妈小学都没毕业, 遇到这种事儿除了撒泼耍横别无办法,偏偏人家最不吃的就是这套, 随便她在工地上闹,施工进度一点都不耽误。
陈明夏他妈也天天往警察局跑,可工伤赔偿属于劳动纠纷,警察根本管不了,需要先进行劳动仲裁,不行的话直接起诉到法院。
陈明夏爸妈活了几十年,遇到过最大的事在警察局里就解决了,哪儿会闹到法院上去?他们只在电视剧里听到过法院的名字。
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两个人在医院里急得上火,被逼无奈,只能打电话求助陈明夏。
电话是陈明夏他妈打的,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陈明夏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只是沉默,等他妈哭得差不多了,才说:“我过去找你们。”
“别别,你马上要开学了,先顾好你自己的事。”陈母抽噎着说,“你就跟妈说该怎么做,怎么找法院?怎么打官司?妈去跑这些事。”
陈明夏说:“得先咨询律师。”
“律师怎么找啊?”陈母简直像是盲人摸象,眼前阵阵发黑,她不明白怎么又冒出一个律师了。
“去律师事务所里找,把你的诉求告诉他们,他们会给你安排负责相关案子的律师。”陈明夏也不清楚具体细节,说的都很笼统,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在网上找找h市的律师,找到了让他联系你,你们先别急,让爸好好养伤。”
有了儿子的安抚,陈母终于冷静下来,带着哭腔说了声好。
陈明夏问:“爸住院还需要多少钱?我明天去县里给你们转钱。”
“我们够的。”陈母忙道,“我和你爸给你们兄妹四人存了一些钱,去年你哥要钱,我们没把钱拿出来,现在可以拿出来垫垫。”
陈明夏嗯道:“救爸的腿要紧,关键时候别省,我和弟弟妹妹们的学费都有着落,你们不用打钱回来。”
陈母闻言一愣,抽噎声又响了起来,她无不愧疚地说:“苦了你们了,要是去年我和你爸没把钱给你哥……”
“妈。”陈明夏很轻地打断了她。
陈母知道自己二儿子是什么意思,立即将脸上泪水一抹,勉强笑笑:“好好,妈不说了,但妈向你保证,我和你爸一定会给你们兄妹四人存上一笔钱。”
陈明夏默了一瞬,轻叹口气。
挂了电话,陈明夏站在院子里吹了会儿风,此时正值傍晚,各家各户炊烟缭绕,都在忙着做饭。
云予回来了,在路口和吉东他们打完招呼,转身朝着院子走来。
霞光铺到云予身上,把他的发丝染成了金红色,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黑色的中短裤,年轻的穿搭让他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眉眼间的冷淡都褪去了几分。
果然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不管有没有表情、不管是什么样的穿着、不管身在哪里,都像一颗明亮的星星,第一时间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眼光。
难怪廖杰每次都羡慕得眼红。
陈明夏心情不好,本想先进堂屋,但察觉到云予径直向自己走来后,他还是留在了原地。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云予前行的脚步下逐渐缩短。
最后,云予在篱笆外停了下来,两人隔着篱笆对望。
陈明夏开口:“回来了。”
云予嗯了一声。
“回来得正好。”陈明夏说,“进来洗个手,马上吃饭了。”
云予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陈明夏。
陈明夏没接:“这是什么?”
“桃子。”云予说,“田村长让人去县里买的,刚摘出来,我拿了一些回来。”
听到这话,陈明夏才伸手接过袋子,他看也没看一眼,冲云予笑笑:“谢谢云老板。”
云予带回来的是油桃,用水洗洗就能吃,油桃个头不大,但吃起来清甜爽口,嚼着有种嘎嘣脆的感觉。
饭后,陈简云洗了半盆的油桃,放在八仙桌上,云予和兄妹三人各坐一边吃桃,剩下陈明夏没吃,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云予吃完一个,出去一看,陈明夏在院子里打电话。
陈明夏在体院读书,交际不广,认识的人都跟法律专业毫不沾边,他给几个关系不错的学长打去电话,可惜学长们也对这件事毫无头绪。
网上的律师倒有很多,可真真假假需要分辨,他远在山里,如何分辨得了h市的律师。
陈明夏觉得头疼,他在考虑要不要去一趟h市。
“陈明夏。”身后有人喊他。
陈明夏将手机一收,转身看去,只见云予向他走来。
云予问他:“怎么了?”
陈明夏摇了摇头:“没怎么。”
云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你心情不好。”
陈明夏微愣,他在兄妹几人中最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毕竟在刚刚吃饭时,陈明冬和陈简云都没察觉到什么。
没想到云予察觉到了。
他惊讶于云予的敏锐,同时有一瞬的无措,不过他迅速整理好了心情,笑了笑说:“我爸妈那边发生了一点事,但问题不大,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云予抿了抿唇,不好多问,只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陈明夏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后面几天,陈明夏都在网上寻找律师,他让陈母见了两个,见面时和他开着视频,可惜都不太行。
要价高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陈父陈母只是普通工人,连自己的情况都描述不清楚,而施工方有一个完整的律师团队,很难打,专业的律师不想接手,接手的律师又不专攻这方面。
挑挑拣拣下来,一无所获。
这天下午,陈明夏和陈明冬在县里买了种子回来,又接到陈母的电话,说是带他们的毛大哥回工地了。
然而毛大哥跟变了个人似的,一直躲着避着陈母,后来实在被陈母缠得不耐烦了,他说要怪就怪陈父自己该休息时不休息,跑去做工,否则不会摊上这种倒霉事。
陈母哪儿想到有多年交情的热心大哥会变成这样,顿时感觉天都塌了,整个人陷入绝望的沼泽地里。
陈明夏让陈明冬整理种子,他站在院子一角,听完陈母的话后,说道:“毛叔叔可能收了他们的钱。”
“你爸也这么说。”陈母哭道,“太过分了,你爸上工也是经过了他们的同意,想多挣点钱,不然以你爸的耗子胆子,怎么可能一个人过去做工?现在他们翻脸不认人,连毛雄都这样,真的太过分了!”
陈母都哭声断断续续,像尖刺一样扎在陈明夏的耳朵里。
陈明夏低头看着脚边的杂草,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母哭了很久,在二儿子的沉默中,她抹了把脸,努力打起精神:“没事啊,妈明天再去街上走走,看有没有律师可以帮我们,我听以前的一个工友说,我们这种情况可以申请到免费的法律援助。”
“上次那个免费律师呢?”陈明夏突然问道。
上次陈母不知道从哪儿联系到一个免费律师,和那个律师谈了半天,律师让陈母先交5000块钱押金,说是后面会退。
陈母都把钱准备好了,交给律师前,她突然想起来给陈明夏打了一个电话,于是被陈明夏说了一通。
钱没交,那个律师自然没给好脸色。
至于后面怎么样——
陈母讪讪地说:“我又去找过他几次,他一直让我给钱,我没给,他就没再见我了,不接我的电话,也把我的微信拉黑了。”
免费什么的都是幌子,想骗钱罢了。
要不是二儿子的提醒,还不知道她会被骗走多少钱。
想到这里,陈母仍旧心有余悸。
挂了电话,陈明夏点进手机里的一个软件,搜索从a市到h市的火车票,山里网速很慢,等了很久,页面才陆续加载出来。
直达的火车很贵,中转的话只要三百出头,八九个小时。
他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还在犹豫要不要买。
“二哥。”忙完的陈明冬从堂屋出来,兴奋地喊,“什么时候下种子啊?我看桂婶儿他们家都在下了,我们也要抓紧。”
他们买了白菜种子,准备把那几亩地都种上。
陈明冬还在县城里读书,连成年人都不是,他不像他哥可以在大城市里兼职,山里孩子赚钱途径少,家里的几亩地就是他的百宝箱,每年都能种出一堆宝贝,所以每次下种子和丰收时都是他最欣喜雀跃的时候。
陈明夏扭头看着自己弟弟笑开花的脸,沉默片刻,拍了拍弟弟肩膀:“就这两天吧。”
这天晚上,云予要和田世强商量些事,便又在田世强家里吃饭,和吉东等人一起往回走时,天都黑了。
回到陈家,兄妹四人都睡下了,堂屋的门虚掩着,放在墙边的两个热水壶都装满了水。
云予趁着夜色在厕所后面擦洗一番,提着桶回去时,屋门外站了个人。
居然是陈明夏。
第127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陈明夏穿着睡衣, 不过他的睡衣和平时穿的衣服没两样,是一件旧得不能再旧的白色汗衫和一条只到大腿的短裤。
夜里的凉风从陈明夏周身刮过,可他无知无觉, 低头看着地上的某一处, 看得很认真,连云予走近了都未察觉。
直到云予喊了一声:“陈明夏。”
陈明夏似乎吓了一跳, 肩膀微微一抖, 但他很快回神, 抬头迎上云予的目光。
四目相对。
不知怎的, 气氛尴尬了一瞬。
这会儿已是午夜十二点多,按理来说, 即便两个人都没睡着, 也不该在这个地方碰面。
陈明夏没说自己过来的目的, 云予也没问,进去拉过桌前的椅子让陈明夏坐下。
骤然变得狭窄的空间让陈明夏浑身不适, 他人生第一次有了坐如针毡的感觉,眼神不自觉地乱瞟。
他瞟到了身旁的桌上。
之前每次过来,他都看到桌上摊着一本书, 是他哥在高考前夕经常翻阅的一本资料书,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有他哥的笔迹。
现在书不在了。
他的目光略微一抬, 扫向横堆在书桌一侧的书本上,然后他看到了那本书, 已经物归原位,夹在了两本厚重练习册的中间,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另一头, 云予把桶放到墙角,又把里面的毛巾等物品拿出来该挂的挂好、该放的放好。
陈明夏安静看着。
他这才发现云予不仅有点洁癖, 还有点强迫症,比如装了牙刷和牙膏的漱口杯、洗面奶以及梳子和吹风机,都得在柜子上按照顺序摆放整齐,且每样之间隔了相等的距离,方便取拿。
云予拿起吹风机,插上插头,坐到床边。
温热的风拂过云予湿软的头发,他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揉着头发,白皙的手指在乌黑的发间穿梭,他偏着头,一双凤眼正好望向陈明夏。
陈明夏僵坐在椅子上,表情近乎木讷地和云予对视。
风声呼呼,很轻,掩盖了屋外的虫鸣声。
不知为何,明明那风是温热的程度,却莫名让屋内的温度逐渐升高,安静中似乎有某种情愫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陈明夏闲来无事,目光在云予身上转了又转。
以前他不会这般打量云予,既没礼貌又得罪人,但今晚不一样,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发生改变。
他垂眸看着云予的腿。
又长又直,很好看的一双腿,白皙的皮肤上几乎看不到腿毛。
在他愣神期间,吹风机的声音停下了。
那双腿的主人从床上站起,把吹风机放回原位,接着双腿迈开,不急不缓地走到他的面前。
陈明夏抬头看去。
云予也在俯视着他。
两人挨得极近,两双腿几乎贴到一起。
他们都穿着短裤,大腿小腿露在外面,彼此身上的热度蠢蠢欲动地想要爬过空气探向对方。
陈明夏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将双腿岔开。
他以为这样可以拉开距离,谁知云予一步上前,直接站到中间,距离再次拉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吸节奏的加快。
灯光从云予头顶撒下。
云予头发凌乱,刚吹完还有些蓬松,额前的碎发遮挡了眼睛,但从陈明夏的角度,可以看到那双凤眼里的暗潮,在隐晦地涌动。
陈明夏往后靠了靠,可身后是椅背,他坐到了这里,没有退路。
云予问他:“你考虑好了吗?”
陈明夏回答:“我还有一个条件。”
他以为云予会面露不悦,说他得寸进尺,没想到云予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下巴微抬:“你说。”
“六月底我爸在工地上受了伤,在地上被从楼上掉下来的水泥袋砸中,砸坏了一条腿,目前还在医院躺着,但施工方不认账,只赔了一部分医疗费,现在我爸妈想走法律程序,很多东西都不懂,也找不到律师,我看网上说你的公司在h市有分公司,我想请你帮忙。”陈明夏语速很快,但口齿清晰,一口气说完。
“可以。”云予想也不想地点头,“明天你把你爸妈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让我在a市的助理去处理他们的事。”
这件事对陈家来说像是把天捅破了一个窟窿,也像是骆驼背上的一根根稻草,重得几乎压垮这个家。
可对云予来说,完全不算事,他甚至不需要了解事情的始末,只需轻飘飘的一通电话,就能把事情完美解决。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在这一刻,陈明夏感受到了。
他终于在那么几秒的时间里和廖杰感同身受。
“还有吗?”云予问。
陈明夏愣了一下。
“还有其他条件吗?”云予补充地问。
陈明夏想了想,郑重地说:“其实我不想当第三者。”
云予说:“你不是第三者。”
闻言,陈明夏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怔怔望向云予。
云予和他哥不是情侣吗?
难道已经分手了?
“我现在是单身。”云予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没有再做解释。
其实陈明春的屋子不小,但屋里放了太多东西,除了床、桌椅和衣柜外,还有一个装东西的柜子以及一个六层高的书架,如今又多了云予的行李箱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几乎把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还好床上没有多余的物品。
他们先后又去洗了个澡,陈明夏的后背贴到床面,嘴唇上是云予贴上来后的温软触感。
他在这方面没有经验,只能让云予主动。
可云予主动到一半时也停下了,两人一上一下地尴尬对视。
陈明夏感觉自己身上的汗又要出来了,他双手放在身侧,紧张地握成拳又松开,然后僵硬地吐出一句:“你继续。”
云予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说道:“我忘记后面的步骤了。”
陈明夏:“……”
“你等等。”云予往旁一翻,坐到床边,穿上拖鞋走到书架前,弯着腰在倒数第二层的书架上翻找一会儿,翻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陈明夏颇有种自己是砧板上一块死猪肉的感觉,他看着天花板,听着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并未多问。
直到云予坐回床边,认真翻看那本册子。
他斜眼一瞥,顿时眉头微微一皱:“那是什么?”
“你哥收藏的书。”云予看得相当专注,头也不抬。
陈明夏坐起身来,凑过去看,刹那间脸就黑了一半。
这哪里是书?分明是带图画的黄色册子!
而且图里画的是两个男人。
云予翻看到的那一页上,一个男人将另一个男人按在树上,前者的背贴着后者的胸,两人都仰起头,简笔画的脸上竟神奇地勾勒出了痛苦兼并欢愉的表情。
下面便是一堆文字,详细地描述了如何使用这个姿势。
最令陈明夏震惊且费解的是,他在旁边的空白上看到了他哥的笔迹,就像看其他资料书一样备注自己的思路,甚至用红色记号笔把其中一两段文字勾画出来,还在旁边加了四个字。
重中之重。
陈明夏:“……”
他嘴巴微张,仿佛有一缕魂魄从中飘出。
半晌,他问:“你怎么找到这本书的?”
“就在书架里。”云予说,“我晚上睡不着时会翻看你哥的书,不小心翻到了这本书。”
陈明夏喉咙干涩:“可我哥已经几年没回家了。”
云予问:“他上次住这里是什么时候?”
陈明夏回忆了下:“他高考完的暑假还住在这里,去a市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说起这个,陈明夏倒是想起一件事。
他哥高考成绩出来那天让他们爸妈买了一个智能手机,整个暑假里,他哥手机不离手,整天和手机里面的人聊天,有天还说漏嘴了,说认识了一个s市的男生,家里很有钱,给他转了几次账,他打算开学前几天去s市找那个男生,他们爸妈当然没有同意,把他哥骂了一顿。
之前陈明夏一直没把那件事当回事,现在回想起来,可能他哥在和那个男生网恋。
半夜,陈简云被陈简雨推醒。
“姐姐。”陈简雨的声音里还带着睡意,“云叔叔好像在哭。”
陈简云睡得迷迷糊糊,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脑子才有所清醒,她摸了摸陈简雨的背:“小妹,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云叔叔真的在哭。”陈简雨说。
陈简云撑起上半身,仔细听了半天,除了外面的虫鸣声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躺了回去:“小妹,快睡吧。”
另一间屋子里,云予咬着被子,眼里溢出的泪水把咬着的被子两端全打湿了。
第一次确实艰难。
他们没有那什么剂,只能拿别的东西代替,中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云予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慢慢地,痛感消失,有别的东西起来,滋味难以形容,仿佛被人高高抛到云端,又重重落了下来,有那么一瞬,思绪偏离轨道,身体也变得不是自己的。
云予的视线被泪水模糊,昏黄的灯光和陈明夏的脸混在一起,犹如一副抽象的画,上下左右地摇摆。
他抬手上去,抱住陈明夏的脖子,张口咬在陈明夏的左肩上。
第128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云予没有咬人的习惯, 他活了快三十年也没有咬过谁,可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个劲儿地把他往天上托, 要是再不抓住点什么, 他的灵魂真的要从身体里飞出去了。
他死死圈着陈明夏的脖子,咬得十分用力, 甚至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然后就听到了陈明夏的闷哼声, 连带着动作也停了下来。
陈明夏眉心微蹙, 汗水打湿了他的眼皮和眼睫, 他也不说话,双手撑在床上, 悬着身体没动。
过了一会儿, 陈明夏的说话声才响起来:“你还要咬多久?”
云予眨了眨同样被汗湿的眼睛, 慢慢松口,脑袋落回枕头上, 和俯视自己的陈明夏对望。
“太快了,刚刚有点痛。”云予说。
陈明夏的眉头始终皱着,歪头看了一眼自己左肩, 不仅有一个很深的牙印,而且牙印几乎陷进肉里, 都出血了。
陈明夏出来,下床扯了张纸巾擦了擦, 把溢出来的血擦掉,但没过两秒,又有星星点点的血从牙印底下溢出来。
怎么擦都擦不完。
陈明夏索性放弃, 把纸扔进垃圾桶里,又扯了两张纸回到床边,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一本正经地做出解释:“紧了都会痛。”
说完又说,“后面就好了。”
然而云予丝毫没有得到安慰,他浑身汗涔涔的,仿佛刚从水里爬出来,身下的床单也被浸得颜色深一块浅一块。
云予瘫在床上,手脚都酸,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这种感觉又轻松又难熬,轻松的是从云端回到地面的踏实,难熬的是好像每一个毛孔都被汗水堵着,每一寸皮肤都黏哒哒的,和床单贴着很不好受,让他迫不及待地想接一盆凉水从头浇下。
坦诚相待的尴尬和羞耻全被疲惫掩盖。
换做以前,云予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在不着寸缕的情况下如此大大咧咧地躺在另一个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望着天花板发呆。
直到陈明夏的说话声再次响起:“过来一点,我帮你擦掉。”
没有那什么的弊端就在这里,容易流床上,也容易留里面。
云予慢吞吞地挪过去,眼皮半掀,只见陈明夏的脖子上和胸膛上都是汗水,成滴地往下流。
他伸手摸向陈明夏的左肩,牙印很深,一摸就摸到了,汗水很多,触感湿滑。
“对不起啊。”云予说,“疼吗?”
陈明夏把浸湿的纸揉成团塞到垃圾桶底下,摇了摇头。
疼肯定疼,不过这点疼尚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
重要的不是这个。
“现在是夏天,咬在肩膀上会被人看到。”陈明夏扯了扯床单,一边看上面的印记一边说,“被人看到的话不好。”
云予哦了一声。
陈明夏看他一眼,顿了两秒,又开了口:“但也没事,只是在肩膀上,大家应该不会多想。”
云予稍有放心:“那就好”
陈明夏问他:“还疼吗?”
云予知道陈明夏在指什么,摇头回答:“不是很疼了,就是有些不舒服。”
陈明夏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安静片刻,他说了一堆废话:“你先起来吧,洗个澡回来休息,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云予也没有经验,只能如此,他说了声好,下床找衣服去了。
等会儿还要洗澡,云予热得很,便没穿裤子,连最里面的裤子都没穿,只穿了一件很长的上衣,遮到大腿和膝盖的中间。
转身看到陈明夏在收拾床单,他问:“这么晚了还要洗吗?”
“拿出去泡着,明早再洗。”陈明夏的动作很快,在云予找衣服时,他已经套上了内裤和短裤,只有上面光着,汗水顺着他的背脊往下,流进腰窝,昏黄的光照得他整块背都在反光。
云予站在边上,看着陈明夏手脚利落地把床上四件套扒得一干二净。
衣柜里有新的四件套,洗得干净还晒过太阳,上面散发着阳光的清香。
陈明夏把旧的往椅子上一放,开始铺新的。
云予看到一半,突然发现什么,往前一凑,歪头盯着贴在床头的两张照片:“这是你哥的照片吗?”
正在铺床单的陈明夏抽空看了过去,嗯了一声:“刚高考完的他。”
其实他哥很自恋,以前打印了不少自己的照片贴在屋子里,后面似乎打算再也不回来,便把屋子里的所有照片都撕掉了,贴在床头的照片被枕头遮挡,躲过一劫。
陈明夏以为云予会对十八岁的他哥感兴趣,都做好了往旁让的准备。
结果云予压根没有上前的意思,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在床头贴照片,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叔叔这么干过。”
陈明夏看他。
云予说完后面的话:“为了辟邪。”
陈明夏:“……”
套好枕头后往床头一放,他哥那张斯文的脸消失在枕头后面。
整理好后,两人一起出去洗澡。
陈明夏回自己屋子拿了干净的换洗衣物,生怕吵到其他人,他把脚步放到最轻。
厕所太窄,中间又有一条坑,稍不注意踩到里面就悲剧了,那阴影能留半辈子,所以家里除了两个女孩外,其他人大多时候都是趁着夜色穿了一条短裤在外面擦洗,但今晚不一样。
两个大男人挤在厕所里勉强清洗干净。
出来后,陈明夏把换下的被单被罩用桶泡着,再回到云予的屋子里,云予已经来了睡意,眼皮半阖地躺在床上。
陈明夏迟疑了下,开口:“明天的事,麻烦你了。”
云予嗯了一声:“我答应你的事,会尽量帮你办到。”
“好。”折腾到了凌晨三四点,陈明夏也要回去睡觉了,“晚安。”
走到门口,才听到云予被困意笼罩的声音:“晚安。”-
陈明夏以前熬惯了夜,即便快凌晨四点才躺到床上,也能在早上六点多准时睁开眼。
其他人都没起来,他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接着洗昨天泡着的床单被罩。
等他把床单被罩晾好,陈简云也带着陈简雨起来了。
小姑娘还在说昨晚的事:“我真的听到云叔叔哭啦,不信你问二哥。”
陈明夏提桶走进堂屋,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陈简云说:“小妹说昨天晚上听到云叔叔在哭,可我什么都没听到。”
陈明夏:“……”
“真的!”陈简雨以为陈明夏也不相信自己的话,声音里带着焦急,稚嫩的脸上一派认真,“二哥,我没有撒谎。”
陈明夏摸了摸她的脑袋:“可能云叔叔有什么伤心事吧,你就不要想着这件事了,当做不知道好吗?”
陈简雨仰头问他:“可是云叔叔在哭诶,我们都不安慰他吗?”
“……”陈明夏感觉自己太阳穴旁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屋子不隔音,就是容易教坏小孩,他心里有一丝罪恶感在滋生。
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在家里做那种事了。
陈明夏默默想着。
想完,他说:“云叔叔是大人,大人有大人的烦恼,不需要我们操心。”
陈简雨有些失落,低头哦了一声。
上午也有很多活儿要忙,陈简云带着陈简雨去山上放羊,陈明夏带着陈明冬去地里下种子。
这会儿各家的麦子都收完了,土地空了出来,大家都在忙着下种子,担心赶不上时候。
廖家的地在陈家的地旁边,土地不多,也只有几亩,老两口种了几十年的地,加上有廖杰的帮忙,进度比陈明夏和陈明冬兄弟俩快得多,兄弟俩的种子才下到一半,隔壁的地都种完了。
廖杰父母回去休息了,剩下廖杰坐在田埂上,翘着二郎腿,东瞅瞅西望望,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陈明夏坐他不远处喝水,把水壶放回背篓里,扯着毛巾擦脖子上和手臂上的汗水。
正擦着,旁边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紧接着,廖杰走过来吹了一声口哨:“哎哟。”
陈明夏抬起眼皮,瞥向走到自己旁边的廖杰。
廖杰一脸挤眉弄眼的笑,往他身旁的地上一坐,两只不大的眼睛始终盯着他左肩上的某一处。
陈明夏问:“怎么?”
“你还问我怎么?”廖杰左右一看,见没有人,便压低声音调侃,“你肩膀上的牙印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肩膀上有个牙印。”
陈明夏还真忘了,虽然牙印很深,但是过了那几分钟就不疼了,一觉睡醒,他压根忘了这事儿。
心头紧了一下,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不太在意地说:“哦,昨天和明冬闹着玩,被他咬了一口。”
廖杰不信。
陈明夏也不指望他信,反正理由是编出来了,剩下的也不多说。
这时,累得满头大汗的陈明冬也过来喝水,从背篓里翻出自己的水壶,仰头咕噜咕噜地灌。
等他灌完,抬起手背把嘴一抹,廖杰忽然问道:“明冬,你昨天咬了你哥一口吗?”
“啊?”陈明冬一脸茫然,先看看廖杰,又看看陈明夏,“廖杰哥,你在说什么呢?我没事咬我哥干嘛?”
廖杰连忙摆手,脸上挂着鸡贼的笑,斜眼看向陈明夏:“没什么,哥就随便问问。”
陈明冬挠挠头,又去干活了。
廖杰转向陈明夏,他自己也有秘密,知道陈明夏不想多说,只是颇有一种找到同道中人的欣慰。
“是我们村里的吧?”廖杰小声地说,“不是我说你,你们再怎么着也该注意点,咬个牙印在肩膀上,谁看到不得问一句?”
陈明夏垂着眼睫,回了一声嗯。
“下次想咬,你让她咬其他地方。”廖杰的目光往下一撇,口吻意味深长,“不是有那么多地儿可以咬吗?”
陈明夏:“……”
他真的不想秒懂。
第129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又坐了没一会儿, 一道身影从田埂的另一头走来。
廖杰瞧见那道身影,噌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土, 又扯了扯衣裤。
陈明夏抬头看他。
廖杰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低头对上陈明夏的视线,他脸上不自觉生出的笑容蓦地一僵, 做贼心虚地掩了下去。
陈明夏一直觉得世上最难控制的东西就是情绪。
当一个人有了喜怒哀乐, 哪怕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那些情绪也会从他的言行举止以及眼神中无声无息地流露出来。
真的不好藏。
就像刚刚的廖杰, 看到周小红的刹那,简直乐成一个傻子。
陈明夏垂下目光, 继续看着脚边的野草。
他和云予的关系不能见人, 得藏得更深才行。
周小红并不知道这边的小小插曲, 步伐不快不慢,跟她的表情一样, 也是不咸不淡。
“廖杰。”周小红喊了一声,“原来你在这儿啊,我在你家门口等了半天, 只等到你爸妈回去。”
廖杰没急着说话,先瞥了一眼陈明夏。
陈明夏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泥土, 和周小红打了声招呼后,继续干活去了。
等陈明夏走远, 廖杰的高兴才又表现出来,他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咧,看向周小红的眼睛亮得好似会发光一般。
“我下完种子就在这儿等你了, 你怎么才来啊?”
周小红瞪他:“我哪儿知道你在这里等我?下次提前给我发条短信,免得我们两个人都空等。”
廖杰说:“我这不是怕被你公婆看到嘛。”
“怕啥?”周小红说, “我公婆大字不识一个,就算把短信给他们也看不懂。”
另一头,陈明夏拿着锄头挖土,陈明冬蹲在边上下种子,等待陈明夏刨坑时,陈明冬抬头盯了田埂那边好几眼。
“明冬?”陈明夏喊。
陈明冬这才回神,赶紧撒了种子,把刨得松软的土埋上去。
刨下一个坑时,陈明冬还是没忍住说:“哥,你不觉得廖杰哥和他嫂子走得太近了吗?”
陈明夏专心刨土,眼皮子都懒得抬:“他们两家人都走得近,是亲戚,很正常。”
“可廖杰哥是男的,廖杰哥的嫂子是女的,男女有别,关系再怎么好也该注意一下吧。”陈明冬小心翼翼地说。
说完瞅着陈明夏。
然而陈明夏没什么反应,甚至连话都不接了。
陈明冬又结结巴巴地说:“哥,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别告诉其他人,爸妈都不行。”
陈明夏从自己弟弟的表情里猜到了什么,把锄头往地上一放,掌着锄柄,抬抬下巴:“你说。”
“就是……”陈明冬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嘴巴张合半天,话还没说出来,一张脸已是红得几乎滴血。
陈明夏问他:“就是什么?”
“田土豆跟我说。”陈明冬把声音压得很低,“廖杰哥和他嫂子是那种关系。”
这话让陈明夏皱起了眉,他把锄头往旁一推,拎着裤子蹲到地上,严肃的眉眼和陈明冬平行。
“哪种关系?”
“就是那种关系啊。”陈明冬也顾不上手脏,紧张得在下巴上挠,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田土豆说去年他爸在文叔家里喝酒,他晚上去找他爸,看到廖杰哥把他嫂子压在地里做那种事。”
说到这里,陈明冬再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陈明冬到底年纪小,也没接受过相关教育,对于那种长辈和同龄人都羞于说出口的事,他也觉得难以启齿。
小时候他问父母自己是怎么来的,父母都说他是从田里捡来的,长大后见过无数对结婚的新人被一群人热热闹闹地送进新房,至于新房里会发生什么事,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没过多久,新娘的肚子就大了,一年不到,新娘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那种事好像被谁笼上了一层神秘面纱,隐隐绰绰地能看见什么,又看不清楚,也不敢仔细去看。
那种事是神秘的、禁忌的、不可触碰的。
天知道那天晚上的画面对田豆豆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当他把这件事告诉给几个小伙伴时,所有人都被冲击到了。
当然,此时的陈明夏也被冲击到了,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些微愣神过后,他的眉头狠狠拧起。
“这件事除了你和田豆豆,还有谁知道?”
陈明冬被陈明夏难得一见的凌厉眼神吓住了,赶紧说了几个人名,都是村里的小伙伴,和他差不多年纪。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陈明冬摇头:“大家都说没跟任何人说过,我也不清楚他们有没有撒谎。”
陈明夏沉默下来。
陈明冬抓紧装了种子的塑料袋,脸上全是忐忑的表情,他小声地喊:“哥?”
“这件事很严重,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以后在外面,也装作不知道,就当你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这件事。”陈明夏叮嘱。
陈明冬忙不迭点头:“我知道了。”
“小红姐结婚了,廖杰爸妈也住村里,他们还是亲戚关系,你想要是这件事传出去,得闹到什么地步?”
陈明冬仔细一想,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忘了这个前因后果——一旦他们当中有人把这件事捅出去,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连坐,到时候廖杰和周小红遭了难,岂不是会记恨上他们所有人?
曾经村里一个有妇之夫和一个有夫之妇好上,被隔壁大婶发现并说了出去,两个家庭破裂,大婶在某天下午回家时被失心疯的有妇之夫拿菜刀砍了一刀,血流一地,陈明夏和陈明冬兄弟俩亲眼看到过,陈明冬还吓得几个晚上没睡好觉。
“哥,我记住了,我绝对不会乱说,以后他们再讨论这件事,我就躲得远远的。”陈明冬白着脸说。
陈明夏点了点头,起身弯腰,拿起锄头。
陈明冬继续撒种子,不知道想到哪里,嘀咕一句:“廖杰哥怎么想的啊?居然和自己嫂子做那种事,他都不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哥吗?”
声音传进陈明夏的耳朵里,他的动作略微一顿,随即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继续刨坑。
兄弟俩忙到傍晚才回家,吉东和田世强站在院门口,隔着篱笆和院里的云予说话。
云予披了一件白色外衣,里面的衣服也是白的,脸也是白的,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他抱着双臂,眼睑微垂,安静地听田世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直到兄弟俩走近,听到脚步声的田世强回了下头,眉开眼笑地喊:“明夏和明冬回来啦。”
云予猛地抬起眼睑,目光笔直地投向陈明夏,原本微微弓着的背也悄然打直了些。
陈明夏对田世强笑笑:“进去坐吗?”
“不了不了。”田世强摆手拒绝,“听说云老板不舒服,我特意过来看看,顺便汇报一下今天的进度,等会儿就不打扰云老板休息了。”
陈明夏没有挽留:“好。”
“对了,晚点我让土豆给你们家拎只鸡来,麻烦简云熬几顿鸡汤给云老板补补,我看他脸色太差了。”田世强又说,土豆是他的小儿子,大名田豆豆,也是去年撞见廖杰和周小红的那个孩子。
陈明夏笑着说好。
田世强拍了拍陈明夏的肩膀,准备喊上吉东走人,却冷不丁地瞥到什么,他咦了一声,把头凑过去。
“你这儿怎么有个牙印啊?”
正想仔细地看,陈明夏忽然后退一步,伸手啪地一声拍在了那个牙印上,也把牙印挡得严严实实。
田世强莫名其妙。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被人咬了一下。”陈明夏说,“村长,你们聊,我进去放点东西。”
说完就走。
陈明冬赶紧跟上,他和他哥待了一整天,还没注意到他哥的肩膀上有个牙印,想探头去看,谁知他哥仿佛后脑勺上长了一双眼睛,倏地转头和他对视。
他哥的眼睛很大,有着很深的双眼皮,眼窝微陷,眉峰较高,加上身高的优势,帅是帅,可板着脸时也相当唬人,
陈明冬被吓得一下子僵在原地。
陈明夏看着他说:“一个牙印而已,别想太多。”
陈明冬讷讷回答:“好……”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哥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以前都跟块木头似的,被生活榨干了喜怒哀乐。
篱笆外,田世强赶着回去给云予挑鸡,吉东还没走,他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眼神里无不写着担忧。
“小云总,桂婶家里还有空屋,不然你搬过去和我一起住,你单独住在这里,三天两头地生病和不舒服,我的心也一直悬着,就怕回头没办法跟老太太交代。”
云予说:“我没事的,休息两天就好。”
“你确定休息两天能好?上次你可是去县上输了一周的液。”
“这次跟上次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
“这次……”云予说到一半,赶紧打住话头,脸颊有些升温,他咳嗽两声说,“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你别担心,把山上的进度监督好才是帮我分忧。”
吉东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吉东走后,云予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没瞧见陈明夏的身影,他走去堂屋,只看到陈明冬从屋里拿了书本和笔,估计准备趁开饭前写会儿作业。
云予问:“你哥呢?”
陈明冬答:“不知道啊,刚才还在这儿呢。”
云予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只好回屋,结果在自己的屋门外看到了陈明夏的身影。
陈明夏先探了下他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才说:“后面不舒服?”
第130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云予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本来今天打算去山上看着,结果没能起来,只好在床上躺了一天。
还好山上的工程已经步入正轨, 有吉东他们看着, 他在与不在都一样。
可能昨晚一时上头,在荷尔蒙的分泌和刺激下, 脑海里下意识地盖了一层遮羞布, 这会儿天还没黑, 隔壁灶房里陈简云带着陈简雨做饭, 陈明冬也在堂屋里写作业,冷不防听到“后面”二字, 和昨晚有关的种种记忆瞬间冲上脑海, 他感觉自己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摇了摇头, 又点了点,云予抿紧嘴唇, 难得失措。
陈明夏把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只道:“进去说?”
“好。”云予推开屋门。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子。
这会儿的天逐渐变凉,屋里没有白天那般闷热, 但一直关着门,还是有闷气在, 不太好闻。
这就是乡下房子的弊端,哪怕打扫得再干净, 只要屋门一关,就会闻到一股尘封的味道。
好在云予习惯了,之前每次进来都会皱眉, 现在已经做到神色自若。
陈明夏习惯性地打开风扇的最低档,把风扇对着桌椅吹, 吹散屋里的闷气。
将门关严实后,陈明夏对云予说:“我帮你看看。”
云予站在桌椅前的空地上,闻言愣住,半天啊了一声:“看、看哪儿?”
陈明夏脸不红心不跳,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话和行为有什么不对,和昨晚一样,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看看后面。”
云予:“……”
他扯了扯身上的外衣,脑子里的神经别扭得都拧起来了。
他没说话,气氛一时僵住。
陈明夏的耐心很好,安安静静地等,见云予一直没有说话的意思,又平心静气地开口解释:“我怀疑昨天晚上没把里面弄干净,我上网查了,那东西留在里面不好,容易生病。”
云予:“……”
这种事为什么要用这么一本正经的口吻说出来?
陈明夏都不觉得尴尬吗?
事实证明,陈明夏也有尴尬,但不多,他是个实务者,比起尴尬,更想赶紧把事情解决了。
陈明夏让云予在屋里等着,他出去打热水,家里盆子不多,兄妹几人只有洗脸盆和洗澡用的桶,他拿了自己的洗脸盆。
陈明冬趴在八仙桌上写作业,见他忙来忙去,便问了一句:“哥,你在干什么呢?”
陈明夏正蹲在墙边倒热水,手里拿着水壶,头也不回地说:“别管,做好你的作业。”
陈明冬哦了一声,埋头写作业了。
回到屋子,云予还在原地站着,抱着双臂,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陈明夏把盆子放到地上,里面泡着一条新的毛巾,他用手试了试温度,随即抬起眼皮看向云予:“趴床上?”
云予还是没动。
陈明夏也不说话了,继续安静地等,等了有一会儿,他说:“不然你自己弄?我在外面等?”
说完抬脚要走,却被云予扯住衣角。
云予脸上一片绯红,嘴角别扭地绷着,像是内心经过了天人交战,他有些艰难地说:“我趴床上。”
陈明夏立马说了声好。
在一个衣着整齐的人面前脱掉裤子,对云予来说是一件挺伤自尊的事。
尤其是脱掉裤子后还要趴到床上,让人看后面的地方,像砧板上的肉一样,被人随便摆弄,云予长得这么大,就没经历过这种事。
他身体僵硬,差点连怎么趴着都不知道了。
陈明夏手指上的茧不如掌心上的茧多,但指腹上也覆了薄薄的一层,和里面的壁相擦,滋味酸爽不明,又鲠得云予很是难受。
云予连头都不敢回,把脸埋进枕头里,一副鸵鸟姿态,手指用力抓着枕头两边,把枕头抓变了形。
过程不比昨天开始那段轻松。
唯一庆幸的是陈明夏的手指只是手指,和那个东西没法比,有了昨天的体验,手指的围度也不算什么了。
“里面还有。”陈明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昨晚没洗干净。”
厕所太窄,又挤了两个人,他们担心被起夜的陈明冬和陈简云发现,一切都进行得很匆忙。
手指出去,陈明夏蹲到床边,从温水里拧起毛巾。
屁股上覆了一条温温软软的毛巾,云予舒服地叹了口气,他把枕头拖到胸口,抬头就和床头照片里的陈明春对视上。
云予:“……”
在这种时候看到陈明春的脸,感觉相当奇怪,仿佛被陈明春本人捉了个现场似的。
云予莫名心虚,但转念想到陈明春都失踪一年多了,尽管他们没提分手,可这种情况也跟分手差不多,便压下心头那份怪异,仔细打量照片。
陈明春有着一副很斯文的长相,即便那年十八岁出头,外貌也和二十多岁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经过金钱和社会的洗礼,人被包装起来,二十多岁时更显稳重成熟。
以前云予很喜欢陈明春的脸,觉得陈明春的每个地方都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可现在看着,突然发现其实自己能挑出很多刺来。
比如陈明春的个头不高,穿上皮鞋比他高一些,可在室内穿拖鞋的时候又比他矮一些。
比如陈明春有时候压根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欲望,礼物要选最贵的,要钱也能轻松张口,很准确地把自己的定位摆在被包的人上面。
再比如陈明春其实不太爱干净,换洗的衣物能堆好几天,经常在床上吃三明治和喝咖啡。
还有很多,他懒得列举了。
云予把枕头放回床头,挡住陈明春的脸,他胳膊交叠地趴在床上,把脸贴在手背上,歪头用余光注意陈明夏的动静。
“对了,你爸妈的事我已经交给秘书处理,应该不出两天,秘书就能给你答复。”云予想起来说。
陈明夏低着头:“谢谢你,云老板。”
云予没有说话,这个突如其来的“云老板”称呼让他有些不舒服,平时叫就算了,这会儿还这么叫,好像刻意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开。
然而仔细一想,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没有很近过。
这个想法在云予在脑海里徘徊,不知怎的,竟然像一根筷子一样搅得他心里不太安宁。
清洗完后,云予才发现陈明夏用了自己的洗脸盆,他愣了一下:“你这盆子……”
“没事。”陈明夏把毛巾丢回盆子里,没当回事,“洗一下就能用。”
过了两天,陈明夏果然接到陈母打来的电话,说有个律师主动联到他们,自称是某家公司的专属律师,受上级之托来帮他们处理官司。
陈母欣喜极了,详细地描述了她和律师见面的细节,完后又忐忑起来:“明夏,付律师是真律师吧?不会又是骗子吧?”
“他是真律师。”陈明夏坐在田埂边,两条长腿前伸,望着前方暂时看不到一点绿色的土地说,“我们村里来了个大老板,带着村长和其他人搞旅游开发,他借住在我们家里,我请他帮了这个忙。”
陈母闻言几乎喜极而泣,一连说了几个太好了。
陈母在连续一两个月的奔波中逐渐绝望,以为被逼到绝路,没想到峰回路转,她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你一定要带我们好好谢谢那个大老板,他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等我和你爸赶回去,再亲自跟他道个谢。”
“好。”陈明夏说,“不急,你们忙完自己的事再说。”
挂了电话,不知何时出现的廖杰叼着一根烟吊儿郎当地走过来,他在陈明夏身旁坐下,从兜里摸出一包玉溪。
“抽吗?”
“谢了。”陈明夏看也没看一眼,“我不抽烟。”
廖杰撇嘴,把烟塞回兜里,手指夹着烟屁股,一阵吞云吐雾后,才说:“烟可是好东西,能帮你排忧解难。”
陈明夏说:“烟不能排忧解难,把烟抽完,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廖杰把烟叼回嘴里,扭过脑袋,在烟雾中眯眼看向陈明夏,“要我说,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讲的话都比我这种没文化的人有道理。”
陈明夏无语地说:“这不是事实吗?”
“是是。”廖杰没打算和陈明夏在这件事上掰扯,话题转移得飞快,“我刚看你愁眉苦脸地打电话,怎么了?是不是你家那个和你闹别扭了?”
虽然廖杰有时候阴阳怪气了些,但是人还算不错,脱壳机说借就借,看到陈明夏在打电话也不会刻意靠近偷听。
这也是陈明夏会和廖杰来往的原因。
“不是。”陈明夏否认。
“不是才怪。”廖杰呲牙咧嘴地笑,笑得十分鸡贼,他冲着陈明夏挤眉,“跟哥们透露一下呗,你和你家那个进行到哪一步了?”
陈明夏转头看他:“你这么关心我的事干什么?”
廖杰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八卦嘛,在村里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儿做。”
陈明夏无动于衷,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巴,拿起靠在边上的锄头要走:“我要干活了,你找别人八卦去。”
“诶诶,别走啊。”廖杰连忙拦他,“我有正事问你。”
第131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陈明夏想走, 可听廖杰语气挺急,于是他倒了回去,但没坐着, 只是站着和廖杰对视。
“什么正事?”
“听说住你们家那个云老板要请客吃饭, 是不是真的啊?”
陈明夏哪儿知道这个?
他这几天为了父母的事焦眉愁眼,也没怎么跟村里的人说过话, 虽然他和云予有过一次深度交流, 但是也不可能在做那种事的时候聊请不请客的事。
“不知道。”陈明夏回, “你问村长吧, 他应该清楚。”
廖杰嘿嘿一笑:“我哪儿好意思问村长啊?我就是听了小道消息,所以过来跟你打听一下, 云老板不是住你家吗?你们平时总能说上一两句话吧?”
陈明夏想了想说:“我可以帮你问问。”
廖杰两眼一亮, 也从田埂上站了起来:“哥们, 你真够义气,谢谢了啊。”
陈明夏问:“就问他请不请客?”
“对, 问委婉点。”廖杰说,顺便解释了下,“这不是家里的活儿都忙完了嘛, 我估摸着过两天也要回县上开工了,如果云老板请客的话, 我再多留两天。”
在村里请客可是一项大工程,买菜、做饭以及办席都要人手, 到时候不仅能混到一顿饭吃,还可能打个临工赚点钱用。
云老板出手阔绰,在村里一天三百都抵得上在县上忙活两天了。
廖杰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直响。
陈明夏不知道廖杰在想什么, 他也懒得管,说了个行。
正说着, 一辆车从不远处的路上驶过,汽车轮胎摩擦铺有碎石的泥土地面发出尖利的声音,吸引了周围田里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廖杰。
廖杰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那辆行驶缓慢的汽车,眼里的羡慕浓烈到几乎凝为实质。
“有车真好,从县上来回方便多了,以后我有钱了,也买一辆车来开。”廖杰说。
陈明夏回:“你不是有车吗?”
“我有车?啥车?”廖杰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陈明夏在指他那辆摩托车,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我那辆破摩托能和人家的汽车比吗?”
陈明夏平静地说:“都能往返县城。”
廖杰:“……”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廖杰感觉读了书还是不一样,不仅能说会道,而且遇事也比其他人淡定多了,不像他,刚刚恨不得把眼睛贴到人家云老板的汽车上。
难怪村里的女人都喜欢找陈明夏。
之前廖杰嫉妒陈明夏,总想找点什么把陈明夏比下去,可自从知道陈明夏也有个见不得光的相好后,他的想法就变了,像是遇到了和自己拴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又高兴又有些同病相怜的悲伤。
他语重心长地说:“云老板可是大城市里来的有钱人,也是你走了狗屎运才碰到他住你家,平常有事没事多找人聊聊,打好关系,说不定你毕业了还要他帮你找工作。”
陈明夏:“哦。”
廖杰:“……”
算了算了。
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根本说不通。
廖杰坐回田埂上,看着陈明夏拿起锄头接着干活,不由得摇头叹息。
要是云老板住在他家,他肯定天天啥事不干、就围着云老板转,只要云老板愿意,他都能把洗脚水端到云老板床前。
可惜啊,云老板住进了陈家。
陈明夏跟木头疙瘩一样,捡着个宝当根草,都不知道利用一下。
另一头的车上,云予找了个闷热的借口,刚摁下车窗,闷热的空气就迎头扑了个满脸。
开车的吉东指了下方向盘下面:“小云总,车里开了空调。”
云予哦了一声。
吉东又说:“把窗关上更凉快。”
“……”云予沉默片刻,回道,“我想吹会儿风。”
吉东想说这么热的天,风也也是热的,开窗只会越吹越热,但转念想到这几天小云总的反常,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云予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着窗外,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在地里忙碌的陈明夏。
陈明夏背对着他,正拿着锄头在弯腰刨土,即便隔着一定距离,也能看清陈明夏宽阔的肩背以及手臂上结实的肌肉。
附近田里都有人在忙活,有男有女,有年长的有年轻的,路过的年轻女人都会歪头看上陈明夏的背影几眼,有的匆匆走过,也有的三两成群地站在田埂上,扯着嗓子喊陈明夏的名字。
“陈明夏,陈明夏。”
喊的女人目测年纪不大,把一头及腰的长发扎成马尾,她的声音跟黄鹂鸟叫似的,又脆又俏。
陈明夏停下动作,抬头起身。
女人欢喜极了,举高了手冲着陈明夏的方向挥了挥:“陈明夏,你过来一下,跟你说点事儿。”
陈明夏不为所动,扶着锄头站在原地,似乎有些犹豫。
另外两个女人见状,也加入了喊陈明夏的行列。
“陈二娃,过来一下呗,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
“就是,快过来。”
女人们的喊声不小,连喊带笑,连在开车的吉东都注意到了,迅速往车窗外瞥上一眼,顿时乐出了声。
“这个陈家二娃还很受村里女人的欢迎啊,我看结了婚的和没结婚的都喜欢找他。”
话音落下,却没人接话。
车里除了吉东就是云予,然而云予始终望着陈明夏那边,俊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没听到吉东的声音一样。
但吉东了解云予,他知道云予不仅听到了,还生气了。
至于云予为什么会突然生气。
吉东不清楚,他也莫名其妙,在他的印象中,小云总不是一个爱生气且会随便生气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小云总?”吉东喊了一声。
云予没有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把头转了回来,摁上车窗,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还有多久到?”
吉东心里疑惑到了极点,第一次觉得小云总的心情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
他什么都不敢说、也什么都不敢问,把疑惑压下,老实回答:“快了,田村长他们就在前头等我们。”
云予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子往前开了一截路,开过农田,道路变得顺畅一些。
吉东悄悄瞟了云予一眼,只见云予单手撑着下巴,脸庞微斜地看着窗外,一副走神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吉东能察觉到,小云总的心情似乎比刚才更糟糕了。
田里,陈明夏已经走到于翠面前,他的目光从已经开远的汽车上扫过,刚刚云予开了车窗,刚好和他对视上了。
收回目光后,陈明夏问于翠:“什么事?”
于翠今天穿了一条花裙子,年轻又有活力,她双手背在身后,用半调侃半抱怨的口吻说:“你也太磨蹭了,我们又不吃了你。”
陈明夏抖了抖锄头上粘着的土,表情平淡:“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知道知道。”于翠把手从背后伸出,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她递给陈明夏,“喊了你好多次来我们家里喝绿豆粥,你偏不来,我和我嫂子只好给你送来啦。”
旁边的黄恬笑道:“绿豆粥在上面,下面放了一堆冰块,有点沉。”
陈明夏没接。
于翠等了一会儿,又把保温桶往前递了递:“你愣着干什么?拿去呀,你不是还要回去干活吗?”
黄恬也说:“你上次帮了我们的忙,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个你拿着,下次姐姐家里再做什么好吃的,就让小翠给你送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明夏只有接过,他把保温桶放进靠在田埂边的背篓里,对她们道了声谢。
“回去后你拿个盆把绿豆粥装上,回头我去你家拿保温桶。”于翠说。
陈明夏点了点头。
等她们走后,陈明夏拎着锄头回到地里,陈明冬还蹲在原地,手里拿着装了种子的塑料袋,他贼眉鼠眼地看着于翠她们走远的方向,小声对陈明夏说了句:“哥,翠儿姐肯定喜欢你。”
陈明夏睨他一眼:“你年纪轻轻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知道啊,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陈明冬自信地说,“喜欢就是随时想着一个人、念着一个人,只要没看到那个人就失落,只要看到那个人就高兴,要是看到那个人和别人在一起就会吃醋。”
陈明夏的眼神意味不明,低头看着自己弟弟:“你连吃醋都知道?”
“我同桌喜欢我们班上的学习委员,上次他看到学习委员和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说话,气得午饭都没吃,一个人躲到树底下坐着,怎么叫他都不理我。”陈明冬一本正经地说,“这不就是吃醋吗?”
陈明夏挖了一锄头土,只道:“好好读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陈明冬被扫了兴致,脸上笑容一垮,哦了一声,开始埋头干活。
兄弟俩干到傍晚才披着一身霞光回家,陈简云带着陈简雨已经在做晚饭了,他们把东西放下,简单擦洗一番后换了身衣服。
回到堂屋,还没瞧见云予的身影,以前这个时间点,云予都回来等着吃饭了。
“哥。”陈明冬问陈明夏,“要不要去村长家里喊云叔叔一声?”
陈明夏拍他脑袋:“我去吧,你把于翠她们给的绿豆粥倒盆里,用冷水冰着,再把保温桶洗好,有空还给她们。”
“好。”
陈明夏转身往堂屋外面走,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云予一个人慢吞吞地从田世强家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132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晚霞落在云予身上, 把他的身影斜拉出很长一条,他的步伐很慢,几乎是以龟速往这边挪动。
陈明夏站在篱笆外, 等了好几分钟, 云予才把中间的路走完。
“云老板。”陈明夏喊。
云予一直垂着眼皮,听到声音后, 才微微掀起眼皮, 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嗯。”
陈明夏立即察觉到了云予的情绪不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云予摇了摇头, 脚步没停, 继续朝着院子里面走。
陈明夏大步流星地跟上去:“要吃饭了,你先擦个澡换衣服还是先吃饭?”
云予走在前面, 头也没回, 声音很轻:“我还不饿, 你们吃吧。”
“云老板……”陈明夏还想说什么,可云予已经走远了。
云予拿出钥匙打开屋门, 然后进去将门关上。
陈明夏在院子里愣了片刻,也转身回了堂屋。
陈明冬将书本和笔收拾起来,正在和陈简云姐妹俩一起把饭菜端上桌, 余光瞧见他的身影,抬头看了一眼:“云叔叔呢?”
“他不吃。”
陈明冬哦了一声, 没说什么。
这顿饭只有兄妹四人吃,但陈简云依然带着陈简雨坐在一条长凳上, 万一云予突然饿了,也好直接坐下吃饭。
结果一顿饭都快吃完了,云予都没出现。
陈明冬和陈简云姐妹俩没有多想, 在他们眼里,云予是个大忙人, 和别人或者田世强一起吃饭再正常不过,而且今天下午云予去过县上,也许已经在县上吃过了。
但陈明夏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吃完饭后,他跟着陈简云来到厨房:“刚刚让你留的饭菜呢?”
“在锅里温着呢。”陈简云说。
陈明夏揭开灶台上的锅盖一看,饭菜分别用一小一大的两个碗装着,中间倒放着一个电饭煲里的白色蒸笼,碗在蒸笼上,下面留了热水。
陈明夏用手探了一下碗壁,还是温的。
他从筷子筒里抽出云予那双,一手端了一个碗走出厨房。
来到云予的屋子外,里面亮着灯,不过门窗关得十分严实,厚重的窗帘隐约透出一层暗光。
陈明夏垂眸看向门缝,亮了一条黄色的光。
他两手都不空,只能站在门外喊:“云老板。”
话音刚落,屋子里传来些许响动,没过几秒,门缝里的灯光一暗。
陈明夏扭头看了一眼窗户,里面已经黑了。
“云老板。”他说,“晚上不吃东西的话肚子会饿,半夜家里没吃的,我给你端了点饭菜来,你多少吃几口。”
里面没有回应。
这下陈明夏完全确定了云予的心情不好,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是应该和工作上的事八/九不离十,也有可能是下午去县上出了什么事,听陈明冬说现在云予团队还在和政府沟通细节,难免产生摩擦。
工作上的事,陈明夏不清楚,也无从安慰。
他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纠结过后,又喊了一次:“云老板,你真的不吃点吗?”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若非刚才灯被关上,陈明夏还以为云予晚上偷偷摸摸地出去了。
又等了将近一分钟,没有得到回答,他只好说:“我把饭菜温在灶房的锅里,用锅盖盖着,夜里你要是饿了就去吃。”
说完要走。
脚还没迈开,身旁的门唰地一下被人从里面拉开。
陈明夏转头,在月光下和云予对视上了。
云予穿着短袖短裤,表情近乎冷淡地看着陈明夏,片刻,他开口道:“我吃,你进来吧。”
然后往里退了一步,伸手拉开旁边灯泡的线。
暖黄的光再次填满整间屋子。
陈明夏端着两个碗走进屋子,放到桌上,发现桌上又摊开了一本书,仍然是一本资料书,但书上的笔迹和陈明春的笔迹不同。
陈明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仔细看了两眼。
随即发现那是他的书。
以前他会借陈明春的书预习高年级的内容,可能还书时不小心多拿了一本,陈明春也没多看,一起收在自己屋里。
陈明夏不明白云予为什么会看他的书,一本初二的物理资料书,内容枯燥,实在没有可读性。
正想再看几眼,一只手突然从旁伸来,啪地一声把书合上,接着拿上书放回书架的最高层。
陈明夏回头看去。
云予原本冷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有慌张、有无措、也有被人现场抓包的心虚,还好他的心理素质不错,迅速整理好情绪后,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陈明夏本想说什么,见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云予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陈明夏想到云予的心情不好,不打算在这里碍对方的眼,便说:“我去外面等,你吃完了出来跟我说一声。”
云予闻言,刚拿起筷子的手蓦地一顿,脸又垮了几分,他扭头看着陈明夏:“你急什么?这么不想和我共处一室吗?”
“不是。”陈明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斟酌了下才说,“我怕在这里打扰到你。”
云予的脸色不太好看:“如果我怕被你打扰,就不会放你进来了。”
陈明夏安静两秒,拉来一张塑料凳子坐下:“那我在这等你吧。”
晚饭烧的肉和土豆,还炒了两盘青菜,陈简云在碗里装了很多肉,土豆和青菜混在一起,吃着很香,可惜汤汤水水泡在一起,实在没什么卖相。
云予的吃相相当斯文,一口菜一口饭,一边细嚼慢咽一边走神,只是一小碗饭就能被他吃上很久。
陈明夏在旁看着,越发觉得大城市里的人和他们村里的人不一样,他们只看中吃什么菜、饭多不多、有没有肉,而云予似乎要求不少,饭量受到饭菜的味道、卖相以及摆盘方式等等细节影响。
比如这会儿,云予只吃了一块肉和三片青菜,后面就小口小口地吃着白米饭,没再碰大碗里的菜。
米饭吃了三分之一,也吃不下了,动筷子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搁在碗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明夏两手撑在膝盖上,双腿微岔,盯着云予走神的侧脸看了半天,问道:“吃不下了?”
云予回神,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不想吃了。”
陈明夏说:“那就不吃。”
云予把筷子放到小碗上面,剩得少倒没什么,可眼下剩得不少,他略有尴尬:“倒了有些浪费。”
陈明夏看看大碗里的菜:“土豆不吃一块吗?”
云予说:“皮没削干净,我不想吃上面的皮。”
陈明夏看他。
云予抿着唇和陈明夏对视,半晌,小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饭菜不是你打的,也是我给你送来的。”陈明夏拎着塑料凳子往前挪了挪,挪到桌子另一边,伸手拿过搁在小碗上的筷子。
他扯了张纸将筷子一头随意擦了一下,然后把大碗小碗放到自己面前,小碗转了个方向,就着另一头干净的米饭吃大碗里剩下的菜。
云予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有些呆滞,怔怔看他。
陈明夏吃饭的速度极快,和云予对比鲜明,像是两个极端,不出十分钟,便把剩下的饭菜解决完了。
不过陈明夏没急着走,他把碗筷重叠起来,擦干净嘴后,对云予说:“我可以跟你打听一件事吗?”
云予抬抬下巴:“什么事?”
“有人说过两天你要在村里请吃饭,村里的人都有份,这个消息是真的假的?”
“真的。”云予早就和吉东他们商量过这件事,并未刻意瞒着其他人,对于村里的人私底下讨论,他并不意外。
但决定只是决定,很多细节还未落实,光是请客的场地都没确定下来,如果是其他人问,云予不会回答。
陈明夏又问:“大概什么时候?”
“不出意外的话,是在下周天。”也就是这个月底,云予说,“到时候我们应该会在村里找些人手帮忙,还计划去县里找一支表演队伍来,田村长说村里刚刚秋收,想趁这机会热闹一下。”
陈明夏应了一声,得到答案,他起身端起碗筷:“你好好休息,我去洗碗了。”
“等等。”云予连忙叫住他,“你帮别人问的?”
陈明夏点头:“帮熟人问的。”
听到这话,云予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出白天撞见的画面,田埂上,那个年轻活泼的女人不断喊着陈明夏的名字,陈明夏拿着锄头一步步地朝她走去。
一时间,心坎上不知道被谁塞了一大颗柠檬,汁水溢出,酸得他浑身颤栗,他搭在椅背上的手指猛然收紧,指甲抠着木头表面。
“谁?”云予死死盯着陈明夏,声线紧绷,“今天田埂上的那个?”
陈明夏倒是没想到,云予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和廖杰,还以为当时离得远,云予瞧不见他们。
“嗯。”陈明夏说,“就是他。”
正想说你也认识,可话还没说出,云予仿佛受到什么刺激,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四条腿擦过地面,发出刺耳声音。
第133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云予毫无察觉, 目光始终未从陈明夏身上挪开过,甚至盯得眼睛隐隐发红,他的声音又低又沉:“你给我送饭, 就是为了帮她打听?”
那倒不是。
陈明夏说:“顺便打听。”
可惜这个回答足以激怒云予, 他甚至觉得刚刚看着陈明夏吃饭竟然有点快乐的自己像个傻子,被人抓在手心里玩得团团转的傻子。
有那么一瞬, 他委屈得眼睛发酸。
陈明春这么对他, 陈明夏也这么对他, 兄弟俩都这么对他!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吗?因为他不是女人吗?因为他没有办法像那些女人一样光明正大又热情开朗地对待他们吗?
可他给了那么多钱。
他付出了时间、付出了精力、在陈明夏这里还给出了第一次, 最后他像什么?像被丢在匣子里的旧毛衣,偶尔想起来穿一次, 想不起来就压箱底。
云予的胸膛狠狠起伏几下, 气息粗重, 心里难受到了极点,似乎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肩背上, 几乎让他直不起腰。
他两眼发红地瞪着陈明夏,眼睫直抖,随即怒火冲上脑海, 他的身体微微一晃,转身坐回椅子上。
“你走吧。”云予撇过脑袋, 冷声冷气地说,“不是还要洗碗吗?去吧。”
陈明夏没有眼瞎, 不可能看不出云予的异样,但他实在想不出云予生气的原因,若说云予在生气他乱打听的话, 那也不会那么仔细地回答他。
他端着碗筷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不知道要不要留下来,可他担心自己说错话,反而踩中对方的雷池。
云予兀自气了一会儿,本以为陈明夏走了,结果抬头发现那道高大身影依然杵在门口。
陈明夏还没走。
冷不丁的,一丝名为惊喜的情绪爬了上来,让盘旋在云予心头的火气瞬间消散大半。
他在这两秒内迅速反思,心想也许是自己多疑了,陈明夏在这村里本就受女人欢迎,那些女人喜欢他、对他没有恶意,他再怎么着也不可能一个都不搭理,村子不大,容易落人口舌。
这么想着,心里舒坦多了。
云予抬眼看着陈明夏,刚想说话,陈明夏在他前面开口了:“那我走了。”
话音未落,陈明夏转身就走,顺带把门关上。
云予:“……”
外面的陈明夏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的门再次唰地一下被人从里拉开,力道之大,门撞上墙壁,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陈明夏!”云予绷着声音喊。
陈明夏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云予:“云老板还有什么事吗?”
云予猛吸口气,脑子里乱得几乎要炸开,他既气自己口不择言、口是心非,又气陈明夏这个木头疙瘩没有一点眼力见,让走还真走了?
月光下,他的眼神和脸色都尤为的冷,绷了半天,挤出一句:“你给我进来。”
于是陈明夏又端着碗筷进屋了,带着一头的雾水。
云予把门关上,垮起一张脸地盯着陈明夏:“你看不出来我很不高兴吗?”
陈明夏老实回答:“看出来了。”
“那你还走!”
这下轮到陈明夏无语了,他在说不说实话之间纠结片刻,最后选择实话实说:“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云予的后槽牙都咬痛了,很突然的,一滴眼泪流了下来,被他迅速抹掉,似乎不想让陈明夏看到,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把头一扭。
“我让你走你就走,你这么听我的话吗?”眼泪控制得住,可声音里的颤意压不住,他的所有情绪全部暴露在这个屋子里,也摊开了暴露在陈明夏面前。
陈明夏把碗筷放到桌上,走到云予身旁。
他的角度从上到下,只能看到云予没有打理的凌乱黑发以及被灯光照成暖白的侧脸。
又有眼泪落下,云予假装无意地抬手,飞快地用掌心将脸颊上的泪痕抹去。
陈明夏不是第一次看到云予哭,仔细算来是第三次,第一次是云予刚住进来的晚上,对着他哥的书哭,第二次是他们做/爱的晚上,云予被痛哭,第三次就是今天晚上,可他不知道云予为什么哭。
他默默看了半天,开口解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可能是工作上的事,可能是私人的事,我不好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万一说错了话,会让你更不高兴。”
云予睫毛湿漉漉的,凤眼里似乎笼了一层水意,他转头瞪着陈明夏:“还不是因为你。”
陈明夏惊了:“我?”
“就是你。”云予起身和陈明夏对视,可惜他矮了陈明夏一截,只能微微抬头,“白天我看到的那个女人,你和她很熟吗?”
白天?
那个女人?
陈明夏难得体会到了脑子一片空白的感觉,他和云予犹如在鸡同鸭讲,甚至猜测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哪段记忆。
他白天什么时候见过女人了?他白天明明一直在地里忙活。
云予看陈明夏回忆半天,也不知道是真想不起还是在装,但他不觉得陈明夏是会假装的人,于是提醒一句:“穿花裙子那个,头发很长,扎着高马尾。”
陈明夏想起来了。
不过不是出于云予的提醒,而是他在心里迅速把今天经历的事过滤了一遍,然后于翠的脸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于翠。”陈明夏说,“你说她吗?”
云予垮脸:“我又不知道她的名字。”
陈明夏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我和她一起在村里长大,她只比我小一岁,所以我和她比我和其他人要熟一点。”
这是实话。
主要是于翠很主动,热情洋溢,活泼开朗,像一朵永不凋谢的太阳花,他的冷淡和木讷驱赶了很多人,唯独没驱赶走于翠。
陈明夏很少说这么长的话,更很少用这么多词去介绍一个人,在云予这里,于翠是第一个。
云予的心脏揪得发疼,他说:“于翠喜欢你?”
陈明夏没有否认:“嗯。”
云予又问:“那你喜欢她吗?”
云予敢说,如果陈明夏再回一个嗯字,他绝对能气到把屋顶都掀了……
不对。
他和陈明夏只是合约关系,他出钱、陈明夏出力,所以他有什么资格掀屋顶呢?
这个事实宛若一盆凉水,泼得云予浑身湿透,一颗心的温度也在骤然间冷却下去,脑子里只剩三个字——没资格。
他没资格做任何事。
今天闹的所有情绪,都让他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
如果陈明夏知道他的想法,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他自作多情、觉得他莫名其妙、觉得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陈明夏不知道云予在这短短几秒间的心路历程,他只看到云予的脸色阵青阵白,眼里的光也明明灭灭。
他说:“不喜欢。”
末了,又加一句,“我现阶段没有喜欢的人。”
刹那间,云予眼里的光亮了,又很快想到什么,他嘀咕一句:“那你还这么积极地帮她打听。”
陈明夏皱了皱眉,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我没有帮于翠打听,那件事是廖杰让我帮忙打听,他过两天要回县上,听说你在村里请客吃饭会找人手,给的钱比他回县上干活多,他在考虑要不要在村里多留几天。”
“廖杰?”
“嗯。”陈明夏说,“你也认识。”
前段时间廖杰在云予手下做事,天天在云予面前晃来晃去,就为了刷点存在感,云予喊了廖杰那么多天,应该也认识廖杰了。
结果云予回想片刻,恍然说道:“噢,就是那个和他表嫂……”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表情足够生动。
“……”陈明夏失语,过了几秒,无奈点头,“对,就是他。”
原来是这样。
刚刚是他误会了。
云予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好像这辈子的大起大落都交代在了这几分钟里,酸楚和难受统统褪去,欣喜和快乐迅速在胸腔里膨胀开来。
他想到自己刚刚醋意乱飞,脸颊和耳根都在发烫,嘴上哦了一声,可手上乱得连怎么摆放都不知道了,索性背到身后。
陈明夏也从中品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微妙,但也只有一会儿,他敛去神色,重新端起桌上的碗筷:“那我先去把碗洗了,干了不好洗。”
云予梦游似的:“好。”
陈明夏端着碗筷出去了,灶房和堂屋里都没人,灶房的灯关了,堂屋的灯还亮着,兄妹三人都回屋休息了。
陈明夏来到灶房,在锅里烧了热水洗碗。
洗到一半,披了件外套的云予晃了过来,他在灶台前站了片刻,接着绕到灶台后面,瞧见灶台的洞里烧着柴火,惊叹一声:“原来是这样的。”
陈明夏站在灶台前,拿着洗碗布擦碗,闻言抬了下头:“以前没见过吗?”
云予摇头,他见过最老式的灶台就是用煤气罐的了,之前出差,没找到酒店,只能借住在一户人家里,那家用的煤气罐,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
居然还有比用煤气罐更老的灶台。
云予也是长见识了。
陈明夏说:“村里没有天然气,家家户户都这么烧火,每天烧两壶水备着,晚上洗澡洗脸另烧。”
云予坐到灶台洞前的小板凳上,明亮的火光映着他的脸,五官精致,鼻梁挺拔,即便坐在这种落后的环境里,他也浑身萦绕着一股子贵气,和周遭格格不入。
“那挺麻烦的。”
“村里干什么不麻烦?”陈明夏笑,“最麻烦的就是穷。”
第134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云予抱着双臂, 仰头看向陈明夏的脸,似乎在走神,表现有些怅然。
陈明夏余光瞥他:“等会儿洗澡吗?洗的话我顺便把水烧了。”
云予说:“洗。”
之前他都会在傍晚回来的时候先擦洗一次, 今天实在被情绪冲昏了头, 什么都忘了,就记着白天那个女人亲亲热热地喊陈明夏过去说话的画面。
他想自己还是太失态了, 不该如此冲动, 可他又不是忍者, 什么事都能往心里憋。
再说, 他在陈明春那里已经憋得够久了。
陈明夏不知道云予在想些什么,只察觉到云予的目光一直追随自己, 他洗完碗筷, 又用钢丝球把锅底刷了几遍, 担心云予觉得用锅烧出来的水有味儿,他刷得特别认真用力。
把刷锅水倒到厨房外的地上, 又用干净的水过了一遍,才装了满满一锅水继续烧。
云予依然坐在洞前的小板凳上,抬头看着陈明夏走近, 他冷不防地冒出一句:“今天的事,真的很不好意思。”
陈明夏已经走到云予跟前, 闻言身形一顿,低头和云予对视。
云予一张精致的脸被洞里的光映得很红, 漆黑的眸底有光点跳跃,他的眼神极为专注,瞳孔微微晃动。
陈明夏弯腰拿起靠在灶台上的火钳, 半蹲在云予身旁。
小板凳很矮,若非放在灶台前, 一看就是烧火时坐的,云予都会怀疑是给两三岁的小孩坐的,他坐下后的高度甚至比不上陈明夏蹲着的高度。
洞口很小一个,陈明夏几乎贴到云予身上才把火钳伸进去,在快烧完的柴火中间捣出一个冒着火星子的小洞。
“没事。”陈明夏一边说一边把火钳放了回去,从身后的柴火堆里拿了几根秸秆,对折之后放进洞里。
火星子点燃秸秆,燃烧声噼里啪啦地响。
火光窜起,宛若流水一般地在两人脸上涌动。
两人之间挨得极近,云予感觉自己像是被陈明夏搂在怀里,他又闻到了陈明夏身上的气息,那种专属对方的气味,和灶房里秸秆燃烧的气味混在一起,形成一道独有的屏障,将此时和过去分隔开来。
过去在大城市里,和奶奶一起住在大房子,身边只有两个佣人照顾,每天都在被孤独吞噬。
现在在梨山村里,和陈明夏一起坐在灶台前,温热的火光驱散了夜里的凉意,他被陈明夏身上的气息包裹。
有那么几秒,曾经无比熟悉的孤独离他无比遥远。
他扭头看着陈明夏,轻声开口:“我想增加一个条件。”
陈明夏接连塞了好几个秸秆进去,拿着火钳在洞里掏了掏,才开口道:“你说。”
“在我们保持这段关系期间,我不会找任何人,也不会和任何人有接触或者喜欢上任何人,我希望你也能做到。”云予说。
“嗯。”陈明夏没有多想,也没有犹豫,“我能做到。”
云予安静片刻,又说:“如果你真的喜欢上谁了,我希望你诚实一点,直接告诉我。”
陈明夏放下火钳,转头看着云予的眼睛,颇为认真地说:“在我的弟弟妹妹们工作之前,我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这点你可以放心。”
再?
云予皱起眉头,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但他没来得及多想,又听得陈明夏开口。
“云老板,我们这段关系主动权在你手上,所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要求也尽管提。”
闻言,云予的眉头一下子拧得更紧,他伸手圈住陈明夏的脖子,身体前倾,稍稍用力地咬住了陈明夏的嘴唇。
陈明夏明显一愣,却没挣扎,等云予细密地啃变成轻柔地舔后,他抬手掌住云予的腰,凭着本能地加深这个吻。
交换唾液的声音混杂在秸秆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中,隐隐浮起,又被覆盖。
陈明夏的学习能力很强,不仅体现在成绩上,还体现在接吻上,也就经历了上次一回的练习,他便已懂得进退有度,引着云予追赶出来,忽的轻轻咬上一口。
其实不疼。
但云予从未被人咬过舌尖,大脑里的防御机制让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陈明夏立马松口:“疼?”
云予没有回答,报复似的低头咬上陈明夏的脖子,他的力道不小,咬起陈明夏脖子上的一块肉,用牙齿磨来磨去。
陈明夏拍他的腰:“我又出了汗,你也不嫌脏。”
云予没有松口,力道还在加大。
陈明夏感觉到了疼痛,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但他没说什么,伸手圈到云予的另一侧腰间,用火钳捅了捅洞里的柴火。
过了好一会儿,云予才松了口,垂眼一看,脖子上又是一个明显的牙印,估计和上次一样,得一两天才消。
嘴里有咸味蔓延,云予想把唾沫吐掉,转头一看周围的环境,只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陈明夏看他:“你还真是爱咬人。”
语气平铺直叙,没有抱怨和责备,虽然他一直觉得咬在脖子上和肩膀上被人看到了不太好,但是既然云予爱咬,他只能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
云予说:“好咸。”
陈明夏笑了一声:“我说我出了汗,你又不听。”
完了又说,“咬出牙印了?”
“嗯。”云予用手指摸摸,还摸到了自己的唾液,他用手心擦掉,“明天之前肯定不会消。”
陈明夏问:“这下满意了吧?”
云予点了点头,何止满意,简直满足得不行,心里那块原本空着的地方几乎被填满了。
锅里的水烧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陈明夏让云予把洗澡的桶提来,装了半桶热水,又兑了半桶凉水,满满一桶水只够云予一个人用,剩下的水则装进了他的桶里。
他们提着两桶水来到厕所后面,这里有厕所、驴棚和树的遮挡,旁边还有一条早已干涸的小水沟,是个冲凉的好地方。
之前冲凉都穿了底裤,这次也不例外。
然而洗着洗着,云予又在他的肩头上咬了一口,不过没咬太久,云予的头往下低了去。
这边没有开灯,只有堂屋的灯照着前院,隐约可见眼前晃动的身影,陈明夏感觉身上的疼从肩上转移到了胸前。
察觉到了云予有下蹲的趋势,陈明夏不可谓不震惊,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慌张之下去抓云予,却只抓到云予的头发。
五指没入发间,随即攥紧。
云予被扯得抬起了头。
眼前光线昏暗,看不清云予的脸和表情,可不知怎的,陈明夏觉得云予正在看他,一双凤眼比天上的明月还亮。
“别……”陈明夏呼吸微喘,气息又重又急,“太脏了。”
云予倒很冷静,甚至煞有其事地说:“你哥的书里这么写了,我想看看有没有效果。”
“没必要。”陈明夏微微弯腰,手从云予的肩膀摸索到了手臂,试图将人提起来,“真的没必要。”
他是什么身份?
云予是什么身份?
怎么可能让云予为他做这种事?
陈明夏想都不敢想,云予那张嘴可以吃饭、可以说话、可以与人交谈价值上亿的项目,但绝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但云予没有起来,他艰难而笨拙地进行尝试。
陈明夏浑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云予猛地把头扭向一旁,抚着胸口剧烈咳嗽。
陈明夏立即将他拉了起来,把手伸到他的嘴边:“吐出来。”
云予半天才止住咳嗽,这会儿隔得近了,勉强可见云予的表情,皱着眉头,难受得很。
绷着嘴角、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云予才说:“我吞了。”
陈明夏:“……”
这时,堂屋那边传来虚掩的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陈明冬的喊声:“云叔叔?”
云予没法回应,他脸颊酸、嗓子痛,可能蹲得太久,浑身都不舒服。
“云叔叔?”陈明冬一边喊一边朝这边走来,“云叔叔,你没事吧?”
陈明冬本来都睡着了,结果被云予的咳嗽声吵醒,他屋子的窗户斜对厕所,把声音听得特别清楚,他可不敢怠慢这个大老板,当即睡意全无,赶紧爬起来查看。
快走到厕所后面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晃了出来。
陈明夏浑身湿透,只穿了一条湿漉漉的短裤,五官绷得很紧,他说:“他没事。”
陈明冬哪儿想到他哥也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惊讶地说:“哥,我刚听到云叔叔在咳嗽。”
“只是洗澡时被水呛到了,现在已经好了。”陈明夏的语气比表情温和,但言语间全是驱赶的意思,“吵醒你了,快回去睡吧。”
陈明冬哦哦两声,揣着一肚子的疑惑转身往回走了。
回到堂屋里,他蓦地想起一点——
他哥怎么和云叔叔在一起洗澡?
也不是说不能一起洗澡,就是好奇怪啊,具体哪里奇怪,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另一头,陈明夏拉着云予赶紧冲完凉、漱了口,穿上衣服,把人送到屋里。
按理说,有了刚刚的开头,他们这会儿应该水到渠成地上床做/爱,可惜场地不对,半路还杀出了一个程咬金,两人都没再提这事儿。
吹完头发,陈明夏等云予上床后,才要关灯出去。
走到门口,他想到什么,折身回去站到床边,弯腰亲了亲云予的额头。
云予眨着黑亮的眼,神情略显怔忪。
“晚安。”陈明夏说,“等我明天去县上买点东西回来,不然你还是会疼。”
云予的嘴角要翘不翘,微微抿起,然后说道:“晚安。”
第135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陈明夏是个行动派, 第二天上午,他便坐着大巴车去县里了。
县里只有一家卖计生用品的店,还遮遮掩掩地开在角落位置, 外面放了一个卖雪糕的冰柜, 正上方的门牌上用红底白字写着极小的“成人用品”四个字。
陈明夏表情平静地走进去,看到站在柜台前结账的一个熟人后, 他不淡定了, 转身就走。
那人转头瞧见了他, 连忙过来喊住他:“诶诶, 你走啥?”
陈明夏避开那人伸过来的手,在门口站住脚步, 后又觉得站在门口实在不妥, 只能往里走了两步。
外面的阳光被半关着的门遮了一半, 但投下的阴影遮不住廖杰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双手叉腰, 站姿吊儿郎当,把陈明夏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问你几次了, 你都不承认,这下被我逮到了吧!”廖杰略有得意地说, “我和老板认识,你要买啥?我跟老板说一声, 给你少点钱。”
说着,当真回头跟老板打了声招呼。
老板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一边坐在柜台后面嗑瓜子一边盯着电脑上放着的电视剧, 眼皮都没抬一下:“随便选,随便挑, 等会儿给你抹个零。”
廖杰挤眉弄眼地撞了下陈明夏的胳膊。
陈明夏对廖杰的自来熟感到无语。
他和廖杰本来只是还行的关系,但不知从何时起,廖杰似乎把他当成了好兄弟,有事没事就来田里找他唠嗑,聊的全是女人。
陈明夏又没和女人做过爱,没法和他交流经验,当然就算做过,也不可能拿来当谈资。
他沉默半晌,开口问道:“你买了什么?”
廖杰拎起柜台上的一个黑色塑料袋,扔给陈明夏。
陈明夏接过,打开一看。
里面全是各种牌子的套,还有带颗粒和花纹的套,廖杰和周小红玩得挺花,那天晚上在麦田里就看出来了。
陈明夏重新拴上袋子,扔回廖杰手里,他走到柜台前,没看一眼玻璃柜上摆放得琳琅满目的计生用品,只问老板要了一盒套和一管那什么油。
简单的交流后,老板把装了东西的黑色塑料袋递给他,果然给他抹了零——五毛钱的零。
陈明夏把东西裹好扔进身后的背篓里,要往外走,廖杰跟了上来。
“你怎么连那什么油都买?”廖杰做贼心虚似的,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把声音压得极低,“你们年轻人应该用不着吧?”
陈明夏不想话题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不答反问:“你不是说过两天才回县上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廖杰嘿嘿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黑色塑料袋:“买这个呗,不然下山干嘛?来回折腾麻烦死了。”
陈明夏说:“你要打听的事,我帮你问好了。”
“哇!”廖杰眼睛一亮,“是不是真的?请客的事确定了吗?”
“下周天请客,确实是请全村人,也会找些人手帮忙,如果你有那个想法的话,可以提前跟云老板说,免得到时候他漏了你。”
“嗐,怎么可能?”廖杰不相信地摆了摆手,表情颇为自信,“我之前跟了云老板好多天,而且天天都找了机会和云老板说话,云老板对我的印象好像还不错,到时候肯定会想到我。”
陈明夏想起云予听到廖杰这个名字时的第一反应,顿时沉默了。
廖杰为了不引人注目,和陈明夏一样是坐的大巴车来县里,两人逛了一会儿买了点菜,便一起坐大巴车回去了。
下车后还有一段路要走,顶着太阳,廖杰端起前辈姿态向陈明夏传授经验。
“你前面不能太干巴了,得把该做的做足,不然进去就难。”
陈明夏望着前方,表情有些生无可恋。
廖杰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你也别光为了干而干,多考虑对方的感受,等她放松下来,还需要那什么油吗?”
陈明夏的嘴巴张合半天,最后叹出口气:“我知道了。”
“有事没事多摸摸人家,有些人就喜欢被摸,一摸就放松下来了。”廖杰把手举到嘴前,略带炫耀地说,“我那个就喜欢我摸她屁股,一摸就高兴……”
陈明夏出声:“廖杰。”
廖杰的说话声一停,抬头看他:“怎么?”
“行了。”陈明夏说,“你说得够多了,后面的我自己领悟。”
廖杰不知道想到什么,嘿嘿的笑声就没消停过:“行行行,你自己领悟,你慢慢领悟。”
回到家里,陈明夏把东西藏到柜子的最底下,用水打湿毛巾擦干净脸上和身上的汗后,便去地里找陈明冬了。
一天忙活下来,等傍晚才见到同样累了一天的云予。
云予的嘴角肿了一小块,有些红,看着特别明显,笑起来扯得疼,他嘶了好几口的气。
把糖给陈简雨,有了陈明夏的同意,陈简雨都快乐开花了,捧着糖甜甜地喊:“谢谢云叔叔。”
也得了糖的陈明冬问:“云叔叔,你嘴巴怎么了?”
说着指了下自己嘴角。
云予闻言,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即便有所收敛,眉眼间的尴尬也掩饰不住,他瞥了眼从灶房出来的陈明夏,支吾着说:“没什么,不小心咬到了。”
“咬得好重。”陈明冬觉得看着都疼,“叔叔你平时要小心一点,嘴巴里面咬破后容易变成口腔溃疡,特别疼。”
云予点了点头:“谢谢你啊。”
陈明冬继续伏在八仙桌上写作业,陈简雨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玩糖纸,云予本来也想拉来一张小板凳坐下,还没行动,就被不知何时走到堂屋外面的陈明夏喊了一声。
“云老板。”陈明夏站在满院子的夕阳里,高大的身影落在地上,被霞光拉得很长,他说,“你过来一下。”
云予看怔了一瞬,然后迈过门槛走了过去。
陈明夏把他拉到旁边的屋子外面,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我看看。”
云予张开嘴。
陈明夏看了一会儿,眉头微皱:“咬得有点深。”
云予立即猜到陈明夏下一句要说什么,提前拒绝:“不用开药,小伤口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陈明夏没想到云予连自己要说什么都知道,轻笑一声:“行吧。”
云予也笑,结果扯到伤口,又嘶一声,赶紧把嘴角的弧度压下,他说:“这点咬伤不算什么,就是嘴巴酸,今天中午吃饭都还难受着。”
这下云予脸上的不自在滑到了陈明夏脸上,他拇指很轻地在云予嘴角按了一下:“疼吗?”
云予说:“这么按着不疼,扯到伤口才疼。”
陈明夏默了半晌,开口:“以后别做那种事了。”
“为什么?”云予说,“你不是很舒服吗?”
陈明夏:“……”
这话他接不了。
云予叹息着说:“可惜后面几天亲不了嘴了。”
“可以的。”陈明夏抬手撑到墙壁上,将云予挤在墙壁和自己的胸膛之间,低头贴上云予的嘴唇。
两人都静止了。
只是嘴唇相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但云予僵在原地,心脏疯狂地跳,好像要从嗓子眼里窜出来。
他们的鼻尖相抵,呼出的气息喷在对方的脸颊上,热热的、痒痒的,让云予忍不住地眨眼。
他看到陈明夏闭上眼睛,深邃的眉眼被霞光覆上一层柔和的色彩,眼睫微微颤抖,不知道它的主人是不是和他一样无措、紧张又激动。
这个吻太单调了,枯燥又乏味,却比前面任何一次亲密都更拨动云予的心弦。
拉开距离后,陈明夏低眼看他:“就像这样。”
云予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攥紧,在自己几乎铺天盖地的心跳声中,他故作镇定地点头:“嗯。”
眨眼又过去几天,山上的工程停工,工人们全部来到村里休息。
周天这天是难得的阴天,晒人的太阳没有出来,立了秋的风吹得草木哗哗直响。
村里也是难得热闹,大家聚集的一片空坝上,临时支起的灶台上架着搭得高高的蒸笼,一片片白雾从蒸笼里冒出,旁边大铁锅里的菜炒得呲啦直响。
后面的村民忙得热火朝天,廖杰和周小红都在其中帮忙,时不时地对上眼神,趁着大家没注意,两人悄悄地眉来眼去。
陈明夏把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面上没有表情,心里还是有点波澜。
可能廖杰和周小红好上比较久了,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的肆无忌惮,仗着没被人发觉,行为越来越大胆,但这样很危险。
陈明夏想过要不要提醒他们,不过转念想到周小红在外打工的丈夫和家里的公婆孩子,他又把这个想法摁了下去。
正想着,人群忽然热闹起来,坐在旁边的陈简雨也高兴地站了起来:“云叔叔来了!”
陈明夏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云予又穿上了那套较为正式的白衬衫和黑西裤,黑发经过打理梳到脑后,又有一缕被风吹到额前。
云予走在吉东和田世强等人的中间,众星捧月一般,闭着的薄唇没怎么张过,他面色冷淡,一直在听身边的田世强絮絮叨叨。
在其他人面前,云予依然是那个大城市里来的大老板,高高在上且高不可攀,和他说上一两句话都会心惊肉跳。
云予的目光扫过空坝上摆好的桌椅以及已经到场的人,冷不丁地和坐在其中一桌的陈明夏对视上。
停顿两秒,又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
也不知道廖杰什么时候来的,坐在陈明夏的另一边,他见状赶紧拍了下陈明夏的肩,语气激动:“看到没?我说云老板记得我吧,你还不相信。”
陈明夏:“……”
第136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要说廖杰自作多情, 其实也情有可原,昨天他思来想去还是找到了和田世强一起从山上下来的云予,没想到云予一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廖杰简直惊喜交加。
虽然他对陈明夏吹牛说云予肯定眼熟自己, 但陈明夏不知道的是, 每天和他一样在云予面前刷存在感的人太多了,有些人绞尽脑汁只为了让云予多看自己一眼。
和那些使劲浑身解数的人比起来, 廖杰太平平无奇了, 除了一身蛮力以及一身腱子肉外别无所长。
结果云予不仅记得他这个人, 更是记得他的名字!
要是廖杰的屁股后头有条尾巴, 这会儿绝对翘到天上去了,他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只顾着嘿嘿傻乐。
陈明夏欲言又止。
还没说话, 便被桌对面响起的一声冷笑抢先。
廖杰的傻笑声也戛然而止, 和陈明夏一起看向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个人。
是村东王家的大儿子,叫王勇, 跟廖杰差不多年纪,也是小学毕业就没读书了,但他没那么好的运气, 眼睁睁看着廖杰被父母送到县上学手艺又修了一套房子、买了一辆摩托,尽管王勇嘴上没说什么, 可眼里的嫉妒根本遮掩不住。
廖杰知道王勇眼红自己、不喜欢自己,所以他平时对王勇也没好脸色。
“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聊天啊?”廖杰眉头一竖, 凶神恶煞的模样当真有几分唬人。
他将两手往膝盖上一撑,身体前倾,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手臂上的肌肉鼓鼓囊囊,仿佛一拳头能打死一只羊。
对面的王勇瞬间怂了, 将嘴一闭,眼神飘忽地看向远方。
廖杰嗤笑:“什么德行。”
王勇闻言,目光飘了回来,重新落到廖杰身上。
廖杰瞪他,作势要站起来。
他顿时一惊,赶紧把头撇向一边,后面没敢再往廖杰身上看,也没敢再发出任何阴阳怪气的声音。
和壮得跟牛蛙似的廖杰相比,王勇就瘦得可怜了,细胳膊细腿,整个人跟柳条似的,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
廖杰瞪了半天才收回目光,嘴里骂骂咧咧:“死同性恋……”
陈明夏和廖杰坐得很近,捕捉到了这几个字,他扭头看向廖杰:“你说什么?”
廖杰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摇头,装傻地说:“没什么啊。”
陈明夏表情平静,沉默地和他对视。
廖杰被看得有些心虚,索性站了起来:“那啥……我先去忙了,这个位置你帮我占着,等会儿吃饭我再过来。”
说完溜了-
傍晚六点不到,大家又在空坝上忙活起来准备晚饭。
晚饭也是云予请客,虽然没有午饭丰盛,但是依然有鱼有肉,荤素搭配,一桌摆了十几个盘子。
吃完饭后,田世强招呼大家去另一个地方集合。
云予团队特地从县上请来了一支表演队伍,舞台都搭好了,就差观众,不过凳子得从各自的家里拿。
陈明冬和陈简云都高兴极了,急急忙忙地带着陈简雨回去搬板凳了,廖杰倒是不急,跟着陈明夏慢吞吞地往村口前的空坝上走。
山里的夏天几乎每天傍晚都有霞光,浓墨重彩地涂染了村里的景色,前面和后面的人都离他们很远。
陈明夏问廖杰:“你不回去拿凳子吗?”
廖杰嘿嘿一笑,眼里冒着幸福的泡泡:“有人帮我拿。”
陈明夏哦了一声。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那人是周小红。
“你呢?”廖杰反问,“你怎么不回去?”
陈明夏看着走在很前面的一行人,中间白衣黑裤的年轻男人身形笔挺、气质卓越,在一行人中鹤立鸡群。
他说:“也有人帮我拿。”
廖杰哟了一声,一下子就想歪了,眉毛飞舞起来,贼兮兮地问:“你那个相好的帮你拿?”
陈明夏收回目光,瞥向廖杰,淡淡地说:“我弟弟妹妹们帮我拿。”
廖杰一愣,一脸扫兴地摆了摆手说:“没意思。”
完了又问,“你那个相好的呢?”
陈明夏没有接话。
廖杰自顾自地说:“这么久了,都没听你提过她一次,要不是你脖子上还有个牙印,我都以为你肩膀上的牙印是自己咬的了。”
陈明夏终于开口,言简意赅:“不方便提。”
这话引起了廖杰的兴致,他像是想到什么,连忙问道:“怎么不方便了?她是村里的吧?难不成她结婚了?”
重点在最后一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陈明夏似乎毫无察觉,只说:“村里人多嘴杂,被人知道了不好。”
本来廖杰对这件事的好奇心没那么重,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打听,可一想到陈明夏极有可能和自己一样找了个已经结婚的女人,那股子找到盟友般的兴奋劲儿又上来了,他急切地问:“跟我透露一下呗,是谁啊?名字是两个字还是三个字?”
陈明夏一阵无语,刚想岔开话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廖杰冷不丁地没了声儿。
走在前面的云予不知何时撇开其他人朝他们走来。
廖杰脸上的八卦被兴奋代替,他连忙打直肩背站好,巴巴望着云予离自己越来越近,眼里的光亮得都要溢出来了。
就在云予距离他们只有两三步之遥时,突然喊了一声:“廖杰。”
“诶!”廖杰一个箭步上前,颇有一些狗腿子的感觉,“云老板,您找我有事儿?”
云予看向陈明夏:“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可以吗?”
廖杰:“……”
还以为云予是来找他的,结果是来让他腾地儿的。
廖杰一脸幽怨地走了。
陈明夏和云予面对面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一起继续往前走。
云予说是有话要说,其实也没什么话,就是想和陈明夏一起走走,他在陈家住了快一个月,和陈明夏走在一起的次数少得可怜。
金色的光线一点点地收到山下,带着凉意的风从陈明夏的耳畔掠过,吹拂到了云予脸上。
云予又闻到了陈明夏身上的味道,可能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带有明显的皂香。
去那处空坝上既可以走大道也可以抄小路,所谓小路就是遍布在各个方田之间的田埂,前面的人都走了大道,陈明夏带着云予抄小路。
选择走小路的人只有他们两个,远远可以看到走在大道上的人,掩映在树木后面,隐隐绰绰,看得不太真切。
陈明夏回头问跟在后面的云予:“走得习惯吗?”
云予走得较慢,但步伐比刚来的时候稳得多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抬头反问:“不习惯的话你要牵我吗?”
陈明夏伸手:“可以。”
云予挑起眉梢:“不怕被人看到?”
陈明夏连借口都想好了:“就说怕你摔着。”
云予嘴角直翘,仿佛有根隐形的线一直在往上拉,他一把抓住陈明夏的手,握得很紧。
陈明夏的手上有茧,指腹和掌心都有薄薄一层,一摸就是从小到大干惯了活儿的手。
之前云予觉得那层茧扎皮肤,现在用手摸着,手感还行。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牵着难免别扭,本来就不快的速度一时间变得更慢了,但云予没有松开的意思,陈明夏也很快适应了这个姿势。
云予在后面说:“上次我们捉萤火虫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嗯。”陈明夏说,“刚刚走过。”
“现在还有萤火虫吗?”
“有。”陈明夏问,“你想捉萤火虫?”
“我想看。”云予对捉虫子没有兴趣,但想看到萤火虫漫天飞舞的画面,像洒落一地的星光,被风吹起,遍布周身每一寸空气。
那晚便是这样。
他和陈明夏跌到田里,躲在草丛中的萤火虫受惊而起,在黑暗中淹没了他俩。
那样的场景终身难忘。
当然,难忘的最大原因并非在于萤火虫。
“就今晚吧。”陈明夏说,“等天黑了带你来看。”
云予听到这话,心跳竟是不受控地加速,他的嘴角抿了又抿,最后硬邦邦地嗯了一声。
快到空坝上时,两人自觉地松开了牵着的手,云予的手垂到身侧,手指蜷起,不一会儿放进了裤兜里。
明明才牵一会儿,放开后就开始不习惯了。
空坝的一头已经搭起一个小型舞台,表演队伍正在舞台后面做着准备工作,舞台前面放满了高矮不一的板凳,大家三两成群,一边唠嗑一边等待天黑。
田世强还让人买了两大袋的花生瓜子,挨着发放。
陈明冬和陈简云带着陈简雨占到了靠前的位置,带给陈明夏的板凳也摆在了前面,陈明夏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后,拿起板凳坐到最后一排的后面。
最后一排的中间坐着王勇。
王勇坐在一张低矮的小板凳上,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抱着膝盖,目光跟随陈明夏的身影移动,直到被转身坐下的陈明夏逮个正着。
陈明夏没有表情的样子不比廖杰温和多少,但他的形象和气质都比廖杰好上太多,即便冷眉冷眼地看着人,也不至于把人吓得瑟瑟发抖。
王勇和陈明夏对视了好几秒,才慢腾腾地把头扭了回去。
第137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陈明夏的目光并未从王勇身上挪开, 他盯着王勇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顺着王勇头扭去的方向看到了坐在人群靠左的廖杰和周小红。
廖杰和周小红各自跟自己家人坐在一起,不过他俩坐在两家人的中间, 周小红抱着自己孩子正和廖杰说说笑笑。
两人的行为举止都很正常, 说话时也保持着一定距离,看上去是再普通不过的亲戚关系。
但王勇一直看着他们,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天渐渐黑了, 布置在舞台周围的灯光骤然亮起, 照亮了舞台前后的小片范围, 一阵敲锣打鼓后,第一个节目的表演者先后上台。
陈明夏的左右和后面都没有人, 他将板凳挪到很后面的位置, 伸长了腿, 抱着双臂看前面被小品逗得哈哈大笑的人群。
云予作为目前村里的中心人物,自然被簇拥在前排中间的位置, 田世强和吉东像两个保镖一样地围着他。
陈明夏的个子高,即便坐着较矮的板凳,也能隐约看到最前方云予冒出来的脑袋。
他就这样看着。
直到夜色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舞台上表演到第五个还是第六个节目时,最前方冒出来的脑袋不见了, 一道身影偷偷摸摸地绕过人群。
陈明夏的目光追随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微弯着腰,轻手轻脚地小跑到他身前。
云予轻喘着气, 蹲到地上,将手搭在陈明夏的膝盖上,他第一次抱怨起田世强来:“田村长的话太多了, 说到刚才还在说。”
陈明夏起身把板凳塞到云予的屁股下面,他蹲在一旁, 手扶到云予腰上:“你就这么走了,他们不会说什么吗?”
“我说我肚子疼。”云予抬抬下巴,语气里有着一丝小得意,“这个理由不错吧?”
陈明夏欲言又止:“……不错。”
云予还穿着白天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衬衫和西裤的布料都没有弹性,稍微一绷,就紧紧贴着皮肤,偏偏坐着的板凳又矮,云予的双腿弯曲着,西裤贴着他的腿,把他臀部和大腿的线条勾勒得十分明显。
本来陈明夏已经把手放在云予腿上,可西裤绷得太紧,他刚放上去就感觉自己好像在摸云予的大腿一样。
云予的表情也有些许变化。
“……”陈明夏愣了片刻,赶紧把手放回云予腰上,尽量忽略眼皮底下绷起的半圆形,低声说道,“休息好了吗?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走。”
云予问:“往哪边走?”
陈明夏说:“我们来的那条路。”
于是两人趁着前面没人注意,悄无声息地摸进了黑夜里,陈明夏不忘带上家里的板凳。
夜里的田路不好走,陈明夏从小到大走习惯了,不知道在这田埂上摔过多少跟头,唯独苦了云予,好不容易习惯了白天走路,结果一到晚上,又是两眼一抹黑,走得一脚深一脚浅。
还没走到老地方,云予就走不动了。
陈明夏把板凳放到云予屁股后头,等云予坐下后,把手机的光扫向云予的脚。
今天为求正式,云予穿上了已经被冷落许久的皮鞋,陈明夏第一次赶着驴车去公路上接云予时,云予便是穿着这双黑色皮鞋。
当时皮鞋崭新,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现在好像是穿了三四年一样,灰扑扑的,看不出了以前的锃亮。
陈明夏抬起云予的一只脚。
云予惊呼一声,却没挣扎,只是伸手抓住陈明夏的肩膀。
陈明夏看了一圈,用食指的指尖勾住皮鞋左侧的鞋底,本来缝合得当的皮鞋裂开了一条缝,像是张开了一张嘴。
“这里开了。”陈明夏说。
云予低头一看,顿时叹气:“我就知道这双鞋中看不中用。”
陈明夏把他的脚放到地上:“先回去换鞋吧,你这么穿着也不好走。”
穿皮鞋走田路,在陈明夏的人生里,云予是第一个这么做的。
云予有些不情愿,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话音刚落,脚上的皮鞋就被陈明夏脱下来了,接着是另一只脚上的皮鞋,很快,云予脚上只剩一双白袜子。
陈明夏继续脱云予左脚的袜子,云予试图阻拦,然而晚了,陈明夏手机的光对着云予的脚背,可以清楚看到白皙皮肤的一侧磨出一大块红。
难怪云予傍晚走得那么慢。
陈明夏忽然发现云予其实挺能忍的。
他曲起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块磨出白皮的地方。
云予立即嘶了一声。
“很疼?”
“不碰就不疼。”
“那你穿着鞋就没有不被碰到的时候。”陈明夏又脱右脚的袜子,也看到了脚侧的一大片红,都破了一条约两厘米长的皮,他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你挺能忍的。”
“这算什么。”云予的嘴巴比磨破他脚的鞋还硬,“以前出差,每天走十几二十公里,连走五六天,脚也被磨破过,比这严重的时候都有。”
陈明夏裹起白袜子塞进皮鞋里,掀起眼皮看向云予。
手机的光照得云予的五官挺拔,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毫无瑕疵,他的眸光很亮,直勾勾地盯着陈明夏:“跟你比,这算什么。”
陈明夏单膝跪地蹲在地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他这样的姿势刚好和坐在板凳上的云予平视。
眼里有着疑惑,他问:“跟我比什么?”
“跟你比被磨出的伤口。”云予拉起陈明夏的手,手指抚过掌心上的一层薄茧,他的声音夹在初秋的风中,但异常清晰,“陈明夏,我想帮你也不完全因为我想和你发生点什么,如果你拒绝了我,我还是会帮你,你和你的弟弟妹妹们都值得。”
陈明夏略显怔愣,嘴巴微张,良久没有言语。
云予身体前倾,将唇贴上陈明夏的唇。
他嘴角的伤口还在,不能深入,可只是这样唇贴着唇,就让他的内心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显然陈明夏也顾及着他嘴角的伤口,回神过后没有更进一步,只是细密地吻着他的嘴唇表面,一次次的蜻蜓点水。
慢慢地,吻从唇上游移到了鼻尖,继续上爬。
陈明夏的手里还抓着手机以及云予的鞋和袜子,不好上手,他吹开遮在云予额前的碎发,在眉心落下一吻。
嘴唇还没离开云予的皮肤,云予的手猛地往下。
“你起来了。”
“……”
云予陡然往上一贴,双手圈住陈明夏的脖子:“你看这里也有萤火虫。”
“嗯?”
“你把手机灯光关了。”
陈明夏犹豫了下,便照办了,唯一的光线一灭,他俩的身影都没入了模糊的夜色中,远处空坝上舞台灯光明亮,像一座遥远的灯塔,成为黑暗中的唯一指明灯。
但在他们身边,有淡黄的光点飞舞,起初只有一点,后面仔细一看,居然密密麻麻,周身都是。
云予的脸和表情都被夜色淹没,只有惊喜的声音在陈明夏耳畔响起:“天,你们这里有好多萤火虫!”
田埂比较狭窄,陈明夏放下云予的皮鞋,把手掌在云予腰间,担心他又像前两次一样不小心跌到田里。
“嗯。”陈明夏扭头看着漫天飞舞的光点,“每到夏天都有,只要晚上来田里就能看到。”
云予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萤火虫。”
陈明夏说:“我也是。”
云予一愣:“啊?”
陈明夏解释:“我每年夏天都会带简雨出来捉萤火虫,以前也有很多,不过像今晚这么多还是第一次。”
云予也不知道被戳中哪个笑点,乐了起来:“都是第一次。”
“嗯。”
然后两人都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萤火虫在两人之间飞舞,落到两人身上,缓慢地爬。
过了半分钟,云予的手摸索到了陈明夏的脖子后面。
唇也贴了上来,先是下巴,后面才往上挪,一口咬住陈明夏的下嘴唇,用牙齿衔着,轻轻地磨。
陈明夏掌在他腰间的手也往上爬,隔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张开五指的手贴在云予背上。
衬衫因云予的动作而绷紧,一层布料隔不开两人皮肤的温度,在夜风中,温度相互传递。
陈明夏被咬着下嘴唇,说话有些含糊:“嘴角不痛了?”
云予在他面前笑:“脚上更痛,不都忍过来了?”
接近晚上十点,舞台上的节目还在继续表演,音响里放出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时不时夹带大家的笑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夜风变大,打在田边的野草上,发出呼呼声响。
陈明夏知道田埂很窄,却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田埂的窄,板凳不知道被他踢去哪里了,云予的鞋袜和他的手机也落到一旁。
他脱了上衣垫在地上,汗水溢出,打湿了光着的上半身,又很快被风吹干。
云予的哭声混在风里,断断续续,过了许久才停,倒不是云予不哭了,而是他又咬住了陈明夏的肩膀。
牙齿嵌进肉里,尝到了血腥味,还有汗水的咸味。
后面两人都从田埂上滚了下去,压到田边的野草,虫鸣声消失,无数光点飞舞而起。
第138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云予如愿地看到了萤火虫, 这一晚上看到的数量比他前面二十多年加起来的数量都多。
只是没有做到最后。
到底还在外面,心悬在半空中,若是身后突然冒出个人来, 能给他们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而且该带的东西没带,云予也没完全做好准备。
后面回去, 云予彻底走不动路, 不仅脚被皮鞋磨出两大块红印, 腿的里面也没能幸免, 被磨得生疼,估计和脚一样红了两大块。
云予不太清楚, 他没好意思让陈明夏打着手机灯光看。
陈明夏背着云予走在田埂上, 云予的两只手都很忙, 既要拎着自己的鞋袜、还要拿着陈明夏的手机照明。
陈家的小板凳不知道落哪儿去了,他们没有多余的手拿, 只能由它留在田里,陈明夏说等明天再来看,如果没人捡走的话就带回去。
云予的脸贴在陈明夏的脖颈上, 陈明夏说话时,他感受得到对方音带的震动。
余光中, 陈明夏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云予侧脸去看,伸手绕过陈明夏脖子的另一边, 食指的指尖戳在了陈明夏的喉结上。
下一秒,喉结往上一滚,指尖往下沉了沉。
但没过一秒, 喉结滚了回来,云予的食指顺势往上, 又准确无误地戳在了陈明夏的喉结上。
陈明夏的声音随即响起:“要下雨了。”
“嗯?”云予抬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今晚没有星星和月亮,漆黑的天宛如一块巨大的黑布,严严实实地罩住了整个世界,可能是有风的缘故,空气不像以往那般闷热。
但也看不出要下雨的迹象。
“感觉。”陈明夏加快步伐,每一步都迈得很大。
十多分钟,他们到家。
其他人都没回来,堂屋里一片漆黑,陈明夏开了堂屋的灯,把门敞开一半,接着去灶房烧水。
云予穿上鞋子回屋换衣服时,发现自己身上沾了许多草絮和泥土,他换了双拖鞋,到屋外把身上的脏东西拍干净才又进去,脱了裤子,低头掰着大腿里面看。
果然红了两大块。
都说摩擦起火,刚在田里摩擦半天,火没起来,皮都要擦掉了。
云予用手指碰了碰,有些疼,两条腿也是又酸又麻。
他套上宽松的衣服裤子出去,外面的风大了不少,吹得篱笆外面的树稀里哗啦地响。
灶洞里的火光明亮,陈明夏坐在灶台后面的小板凳上,轮廓分明的脸上铺满了跳动的火光,他手里拿着一把火钳,正在掏里面的柴火。
抬头瞧见云予的身影。
陈明夏说了一句:“把门带上。”
云予带上了门。
陈明夏又说:“反锁。”
云予落了门栓,转身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到陈明夏跟前。
陈明夏把火钳靠到灶台下面,他依然坐在小板凳上,岔开两条曲着的长腿,高度比站着的云予矮了一截,目光正好平视到云予的腹部。
云予脱了衬衫西裤和黑色皮鞋,换上了松松垮垮的短袖短裤,白天梳到脑后的黑发也全散下来,一部分的刘海有些长了,抵在眼睫上,露出来的大半张脸白皙英俊。
乍看之下,有点像陈明夏以前去隔壁学校找人时遇到的艺术生,看上去年轻了几岁,也少了社会气息。
陈明夏仰着头,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里,略有怔愣的目光在云予脸上停留了十来秒。
然后在云予弯腰的动作下,他回过神来。
云予伸手拍掉他头发上的草絮:“头发都脏了。”
陈明夏说:“等会儿把头一起洗了。”
“好。”云予把手收回,重新站好,看了一眼锅里还没动静的水,“什么时候烧好?”
“水放得多,要等等。”陈明夏说着,抬手掀起云予的衣摆,指尖搭上裤子的松紧带,“我看看你的腿。”
毕竟经历了这么多次,云予再害臊也学会了如何保持镇定,他面上云淡风轻,一把抓住陈明夏要把自己裤头往下拽的手:“我里面没穿。”
陈明夏的惊讶全写在脸上,抬头看他。
“腿被磨得不舒服,里面穿了勒着,我就在出来时脱掉了。”
“没事。”陈明夏说。
云予闻言,把手松开。
陈明夏拉着云予向自己靠近一步。
云予的腰很细,腹前只覆了一层薄肌,即便裤头有松紧带,穿在他身上也有些大了,只是稍微用了下力,裤子就被轻而易举地扯了下去。
那地方安静地匍匐着。
云予的发量很多,但身上的毛发稀疏,从光滑的小腿就能看出来,这里的量也很少。
陈明夏没有看同性的习惯,第一个仔细看的对象就是云予,和自己的量比起来,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云予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身体下意识地往旁偏了一些。
“剃过?”陈明夏问。
“没有。”云予说,“我才不剃这个。”
陈明夏哦了一声,大手掐住云予大腿上的肉。
他的皮肤是浅棕色,一个夏天的劳作下来,手上颜色更深,在云予白皙肤色的衬托下,简直像是涂了一层颜料。
指腹的茧擦过云予的皮肤,惹得云予皱起了眉。
灶房里的灯光不是很亮,洞里的火光倒是很亮,可惜照明范围有限,而且光是红的,照不出什么。
陈明夏埋头凑近了些,仔细查看下来,开口说道:“磨得有些厉害。”
裤子卡在云予的膝盖上,要掉不掉,云予不得不弯着腰,一手拽着裤子的一头,他姿势别扭,腿上的酸麻感加重。
“没什么的,养两天就好了。”云予不以为然地说,比起这个,他更在乎另一点,“你剃过?”
看量和面积不像啊。
陈明夏摇头:“我也不剃这个。”
一边说着一边帮云予拉上裤子。
云予站得很累,索性转身坐到陈明夏的一条腿上。
屁股下的肌肉瞬间绷紧,陈明夏僵了一瞬,不过没推开他,而是抬手扶住了他的腰,估计担心他坐不稳。
“那你怎么这么了解?还知道剃不剃的事。”云予眼里揣了一抹狐疑,扭头和陈明夏对视。
以他对陈明夏不多的了解,陈明夏应该更清楚如何耕种和学习的事,怎么连这么隐私的方面都涉及到了?
陈明夏表情不变,平静地说:“听室友说的。”
云予皱眉:“你跟你室友还聊这个吗?”
“就聊过一次。”陈明夏扭身抓了两根秸秆,对折之后塞进洞里,又拿起火钳在洞里掏了几下,嘴巴在跳跃的火光中张合,“他喜欢男的,交了一个舞蹈生对象,舞蹈生对外形管理比较严格,他对象有剃毛的习惯,所以跟我聊了几句。”
他那室友早在初中就开荤了,知道他是同类人后什么话都跟他聊,包括和对象在床上的那点事。
陈明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没听进心里。
有天室友跟他说了剃毛的事,抱怨对象剃了过后摸着扎手,让不要剃非要剃,他连和对象做的欲望都没了。
喋喋不休地抱怨了半天,室友话锋一转,忽然问他:“你对象不也是舞蹈生吗?他剃吗?”
陈明夏早忘了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只记得自己停下动作,回了一句:“我和他没在交往。”
“切,少忽悠我。”室友说,“你们那眼神儿都快拉丝了,还在酒店睡了一晚,别告诉我你们在酒店呆一晚上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陈明夏想解释,张开嘴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做自己的事。
他和白云森的确在酒店睡了一晚,也的确睡在同一张床上、盖了同一张被子,但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
那天他被学长强行拉着去跟隔壁学校的人联谊,隔壁学校来了很多人,男女都有,他不得已喝了很多酒。
然而他从小到大喝酒的次数少得可怜,酒量不行,离开饭馆时,走路都勉强。
白云森扶他去了酒店,照顾了他一晚上。
他想自己是喜欢白云森的。
白云森也是喜欢他的。
可惜差了点什么。
也许因为大哥的失踪,也许因为被骗了钱的父母在电话里的哭诉,也许因为家里的弟弟妹妹们还在盼着他这个仅剩的哥哥寒暑假回去。
他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他和白云森的距离在只剩0.5厘米的时候停住了,后来再也没有向彼此靠近过。
脖子上传来一阵疼痛。
陈明夏回神,趴在他脖子上咬的云予也松了口。
云予咬得很重,不用看就知道又出血了。
陈明夏拍他的腰:“我都没洗澡,身上全是脏的。”
云予面带不悦,直接把话题掰了回去:“你室友连他对象剃不剃毛都跟你说吗?”
“嗯。”陈明夏略过了白云森的那段,说道,“我和他关系还行,如果不跟我说,他只能自个儿憋着。”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
可云予并未被说服,他看着陈明夏埋没在火光中的脸,第一次感觉到陈明夏心里似乎藏着一小块地方,平时没被他注意到,现在也不愿让他碰触。
这种感觉让他憋闷、烦躁,像是有团棉花堵在喉咙里,虽然不会让他窒息,但是每呼吸一次都能感受到棉花的存在。
烧开水后,两人拎着桶去厕所后面冲凉。
洗完澡回到云予屋里,吹干头发,陈明夏让云予脱了裤子坐到床上,他从堂屋里拿来一张小板凳坐在床前。
云予岔开双腿。
陈明夏手拿药膏,仔仔细细地把擦肿的地方涂抹一遍,接着是两只脚。
两只脚擦得最重,他怕弄疼云予,涂得格外小心。
就这么涂了好几分钟,才拧上膏药的盖子,一手抓着云予的两只脚,把云予扭了个方向,腿放到床上。
下一刻,他的动作一顿。
“翘起来了。”他说。
云予没有说话,半跪在床上,贴上来圈住他的脖子,两片带着凉意的薄唇也寻了上来。
第139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夜里果然下起了雨。
还好表演在下雨之前结束, 兄妹三人都回来洗完澡了,才有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响起。
陈明夏被留在了云予屋里,堂屋的门已被陈明冬从里锁上, 钥匙装在陈明夏的裤兜里, 那条换下来的裤子放在床尾的柜子上。
陈明春屋里的床不大,两个人睡是睡得下, 就是有些挤了。
床的一边靠着墙壁。
虽然这间屋子铺了地砖, 但是墙壁没有粉刷, 和其他屋子一样还是灰扑扑的水泥墙, 之前陈明春为此找陈父陈母闹了很久,可惜陈父陈母一直没有答应粉刷墙壁, 陈明春只好自己想办法, 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堆报纸贴满了靠床的那面墙壁。
几年过去, 贴在墙上的报纸变得陈旧,有些脱落下来, 又被陈简云用透明胶贴了回去。
陈明夏侧身而睡,后背紧贴面上覆了一层层报纸和透明胶的墙。
透明胶的表面很凉,没有被子的阻挡, 凉意穿过薄薄的汗衫布料,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陈明夏的双手无处安放, 只得抱在胸前。
屋里很黑,窗帘遮挡了所有光线, 外面还在下雨,雨水时轻时重地落在屋檐上和地上,噼啪声响个不停。
陈明夏看不到云予是侧躺还是仰躺, 雨声覆盖了一切,他连云予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 面前的云予翻了个身,紧接着,一双手无声无息地摸索过来。
陈明夏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当视觉失去作用时,触觉会变得敏锐起来,他感受到了云予在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着自己,戳到了自己抱着的手臂上。
很快,微凉的手指爬上手臂。
陈明夏既没动弹也没说话,仿佛已经睡着。
云予抓着他的手臂安静了一会儿,手继续往里伸来,慢慢地环在了他的腰上。
随之贴来的是身体。
云予的皮肤冰凉,可呼吸滚烫,呼出来的气息落在陈明夏的脖颈上,烫得好像都能冒出火星子一样。
直到两人的身体很大程度地相贴,云予才停下来,用下巴在陈明夏的肩头上寻了一处位置。
可惜陈明夏的双手抱在胸前,将云予推出了一定距离,云予的下巴搁不到他的颈窝里,只能勉强挨着肩头。
后面没再有任何动静,似乎准备入睡。
陈明夏在心里叹了口气,松开抱着的手,揽过云予的肩膀,将人搂入自己怀中。
云予还没睡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你醒着啊?”
“嗯。”陈明夏将下巴抵在云予的脑袋上,手轻轻拍了两下对方的背,“明天还要早起,快睡吧。”
云予的身体微僵,半晌才逐渐放松,他加大手上的力道,紧紧圈着陈明夏的腰。
“你说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云予嗅着陈明夏身上明显的皂香问道。
“明早吧。”陈明夏说,“一般下不了太久。”
“你明早还要去捡板凳吗?”
“嗯。”
云予把自己身上的薄被往陈明夏身后拽了拽,他的脸埋进陈明夏的胸膛上,陈明夏体温偏高,身体里面犹如燃着一堆火,让他原本有些冰凉的手脚都变得暖和起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卯足了劲儿往屋檐上和地上砸,雨夹着风,打得树木摇晃不止。
听着几乎填满整个世界的雨声,云予有了睡意,他抬头亲亲陈明夏的下巴:“晚安。”
“嗯。”陈明夏拍他的背,“晚安。”-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
这场雨带来了秋天的凉意、也驱散了夏天的炎热,领着大家奔向九月。
外头的地面一片湿滑,经历一宿捶打的树木枝头还挂着水滴,若是一脚踹上去,能踹出一片稀里哗啦的水。
陈明夏从云予床上起来,穿着睡觉的衣服和云予一前一后地走出屋子。
在院子里刷牙的陈明冬看到他们,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哥,云叔叔,你们……”
“我昨晚在你云叔叔屋里睡的,堂屋的门关了,我没带钥匙。”陈明夏很淡定地说。
陈明冬赶紧喝了口水把嘴里的泡沫漱掉,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把嘴后,一边在水龙头下冲洗牙刷和漱口杯一边说:“哥,你没带钥匙叫我就行了啊,我起来给你开门。”
陈明夏说:“下次叫你。”
“哦,好。”
话题就此翻篇,只有陈明冬心里冒着疑惑。
下次叫他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儿还有下次?
九月一到,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紧迫起来,兄妹四人都面临开学,跟时间赛跑似的忙着家里和地里的活儿。
与此同时,云予也很忙,甚至连着两三天没有回来,在山上和村里之间跑来回是一件既费时又费力的事,为了把时间用在刀刃上,云予不得不跟着田世强和吉东在山上暂住下来。
时间一晃接近九月中旬。
陈明夏学校的报道时间是九月十五号,他得提前两天过去,免得在路上出了意外耽误时间。
在他收拾行李期间,弟弟妹妹们已经开学,有他在家里照料,陈明冬和带着陈简雨的陈简云都住在学校,商量好等他走后再轮流回家照看鸡羊和家里的菜田。
陈明夏在手机上买了从新乐县到a市的大巴车车票,时间是十三号下午一点,大巴车要开四个多小时,将近傍晚六点抵达a市。
十二号这天是陈明夏在家里的最后一天,云予本要回来,却被山上的事拖住了脚步。
陈明夏把家里的两只羊赶到山上,让两只羊自个儿吃草,而他挑了块大石头坐着休息。
等了快一个小时,轮胎摩擦土地的声音传来,他循声看去,只见一辆车开了过来。
车在不远处停下,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云予独自走了下来。
陈明夏起身迎去。
云予赶得急,连衣服都没换,在工地上穿梭半天,衣服上都是拍不干净的灰尘和泥土,头发上也沾了不少。
陈明夏帮他拍了拍,没拍干净,就算了。
“今天的工作忙完了吗?”陈明夏问。
“忙完了,但也没忙完。”云予说,“只要工程没完,我的事就是堆着的。”
陈明夏还是第一次看到处于工作状态中的云予,虽然衣服脏乱了些、模样狼狈了些,但是很新鲜、很精神,和他梦里整天围着他哥打转的时候截然不同。
不过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做过关于云予和他哥的梦了。
云予被陈明夏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手一直挠着头发,后面索性伸手抚上陈明夏的脸,让他的脑袋转向另一边。
“我头发都是乱的,你别看我。”
陈明夏偏过脑袋片刻,又顶着云予的力道把脑袋转了回去,嘴里吐出两个字:“就看。”
“……”云予瞪圆眼睛,心想这居然是从陈明夏嘴里蹦出来的两个字!不会是他幻听了吧?
事实证明,他没有幻听,陈明夏的嘴巴一张一合,又吐出一句:“你这样好看多了。”
“……”云予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然后反应过来,脸上一垮,“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什么叫这样好看多了?这样是哪样?不洗头不换衣服吗?”
陈明夏没有解释,扬了扬嘴角,眼中的笑意显而易见。
云予的肚子里还揣着气,陡然对上陈明夏的目光,他霎时一愣,连生气都忘了,嘴角跟着翘了起来。
“我跟田村长打过招呼了,等会儿我们开车回去,明天把你送到县上后,我再自己开车上山。”云予说。
陈明夏指了下前面低头啃草的两只羊:“它们能上车吗?”
云予这才注意到两只羊的存在,看看羊、又看看陈明夏,脸都黑了:“你到底是来接我下山还是来放羊的?”
“都有。”陈明夏老实回答,但看云予脸色不对,他难得在这方面机敏一回,立马补充,“接你是主要,放羊是顺便。”
云予呵呵一笑:“那我先开车下去,你自己慢慢带羊走下去好了。”
陈明夏沉默下来。
就在云予以为这根木头真要答应的时候,陈明夏忽然低头,表情极其认真地贴上了他的唇。
贴了几秒,缓缓拉开距离。
“云老板,把我的两只羊也带下去吧。”
“……”
两人分别坐在车子的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两只羊装在后座,一路上被颠得咩咩直叫,八条腿在座椅上胡踩乱踩。
车子驶进村子,不出意外地又收获了一路人的目光。
远远看到篱笆外面站着一个人,是于翠,正一脸急色地探着脑袋东张西望。
等车停下,陈明夏开门下车,把后座上两只吓得瑟瑟发抖的羊拖了出来,转头发现于翠就在身后。
“陈明夏,出事了!”
陈明夏一边把两只羊往院子里赶一边问:“什么事?”
“廖杰出事了,他和他表嫂……”于翠涨红着脸,声音卡了半天,实在说不出后面的话,最后只道,“现在他家里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你快去看看吧。”
于翠知道最近陈明夏和廖杰走得比较近,出事后就赶紧跑来了。
陈明夏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停好车下来的云予。
显然云予也听到了于翠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都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第140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从陈家到廖家有十多分钟的脚程, 三人还没走到廖家门口,就远远瞧见前面围了一堆人,又哭又喊的尖锐声音从里传出, 相当刺耳。
大家都在外面看热闹, 谁也不敢进去劝架。
陈明夏在人群外围看到了王勇的身影。
王勇一个人抱着双臂在那儿站着,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后, 回过头来, 视线在陈明夏和他身后的云予之间转了两圈, 最后落回陈明夏身上, 直勾勾地把他看着。
陈明夏皱起眉头,他和王勇同村这么多年, 每年寒暑假都回来, 不是没被王勇看过, 然而王勇今天的眼神让他感觉不太舒服。
云予没有注意到王勇的存在,他的目光全被院里的动静吸引。
廖家的房子外面也围了一层半人高的篱笆, 站在篱笆外面,能轻而易举地看到里面发生的事。
廖杰被另一个没他高也没他壮的男人抓着衣服,摁在地上狂揍, 旁边几人根本拉不住暴怒的男人,廖杰已被揍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
哭得最厉害的一对老人应该是廖杰的父母, 廖母满脸泪水地抱着男人的手臂,跪下来哀求:“小忠啊, 你不能再打了,你这样会把他打死的。”
后面头发凌乱、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周小红也哭哭啼啼地缠上来:“求你了,咱们进去说好不好?你先放开他……”
话没说完, 男人猛地一甩手臂。
周小红被甩到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身后也站着两个老人,但面带怒色,应该是她的公婆。
见她倒地,她的公婆丝毫没有将她扶起的意思,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她背后踢了一脚。
“你还好意思说话?丢人现眼,我呸!”
那一脚踹得不轻,周小红匍匐到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另一边的廖杰见状,想翻身爬过去,却再次被男人摁在地上往死里揍,他完全不理会廖父和廖母的哀求,拳拳到肉,打在脸上和胸口。
廖杰嘴里鲜血直流。
篱笆外面的人也看得心惊肉跳,同时议论纷纷。
“这次廖杰做得太过了,他居然和周小红搞在一块儿,别说谢忠是他表哥,就算不是,他和周小红的行为放在以前也是要被浸猪笼的。”
“真的不怪谢忠那么生气,听说谢忠刚回来就把他们逮个正着,在自家柴房里做那种事,娃和公婆还在外面,他们的衣服都脱干净了。”
“娃才是最造孽的哦,摊上这样一个妈。”
说着说着,话又变了。
“哎呀,村长怎么还没来?”
“村长在山上呢,信号不好,电话都打不通,还得上山找他,这一来一回不得费时间吗?”
“等村长过来,我看廖杰都要被打死喽。”
“这可不行啊,出人命的事就没人进去劝劝吗?廖杰再过分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打吧。”
大家嘴上这么嘀咕,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半天都没有一个人愿意进去,劝架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干,稍不注意就惹火烧身。
看到后面,不知道谁先瞅见了人群中间的陈明夏,小声喊了陈明夏的名字。
于是大家的目光唰唰地投了过去。
陈明夏人高马大,自带一圈隔离带,他身旁还站了一个云予,画风也和大家格格不入,两人往人群中间一站,一下子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
“让陈家二娃去,陈家二娃长得那么壮实,肯定拦得住。”
“对对,不知道村长还要多久才来,也不能叫谢忠活生生地把人打死,陈家二娃和廖杰不是走得很近吗?正好让陈家二娃去劝劝。”
嘀嘀咕咕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入陈明夏和云予的耳朵里。
云予看着院子里地上的一滩滩血,有些犹豫,扭头再看陈明夏,对方一脸漠然,仿佛并未把其他人的话听进心里,也丝毫没有进去劝架的意思。
“陈明夏。”云予扯了下陈明夏的衣服。
陈明夏忽然反手抓住了他,然后将他带离人群。
两人来到人群后面,绕到一棵树后,陈明夏才松开手。
云予问他:“我们不去制止一下吗?”
陈明夏的表情不变,从头到尾都很冷淡,当着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局外人,他说:“廖杰和周小红做错了事,这是他们应得的。”
这话听得云予有些诧异,来的路上,他还以为陈明夏会毫不犹豫地站到廖杰那边:“可那个人在把廖杰往死里打。”
“放心,打不死的。”陈明夏说,“那种力道顶多受伤,不至于死人。”
云予说不出话了,眼神怔愣,略显呆滞地望着陈明夏。
陈明夏和他对视:“怎么了?”
“……”云予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没什么。”
陈明夏没有多问,脱下身上的褂子铺到地上,拉着云予坐下休息,他坐在旁边的地上。
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天也有些灰扑扑的感觉,凉飕飕的风直往两人脸上吹,头顶的树枝剧烈摇晃,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云予背脊微弯,双手抱膝,眼睁睁看着一片落叶飘到陈明夏的头发上。
陈明夏盘腿而坐,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从村口过来的路。
云予伸手拿掉他头上的落叶。
陈明夏转头看他。
云予把落叶扔到两人双脚的中间,随口问道:“你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陈明夏想了想说:“过年吧,但也不一定。”
“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我爸妈说他们忙完那边的事就回来,以后可能在家种地,也可能去县上找点活干,十有八/九不会再出去了,如果家里有他们看着,我可能会在过年时留在a市找份兼职。”
云予木讷片刻,低头抠着脚边的草。
从刚才开始,他心里就有了一点微妙的不舒服。
不是因为陈明夏不进去劝架,也不是因为陈明夏不帮廖杰说话,而是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陈明夏表现出来的冷静和理智让他有些心慌。
他突然感觉陈明夏很像一只飞在天上的风筝,线在他的手里,却随时都会断掉。
这一刻,不知怎的,他很想抓住陈明夏的手,可前面那么多双眼睛时不时地朝他们看来,他不敢也不能这么做。
半个小时后,院子里的哭声和争吵声还在继续,田世强坐着车姗姗来迟,下车后便直奔院里。
架是劝住了,廖杰也被打得不成人形,气疯了的谢忠撇下周小红带着父母回家,周小红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当事人走了一半,可看热闹的人越挤越多,七嘴八舌地在篱笆外面说着话,田世强吆喝了好几声都没让人群散掉。
不得已下,田世强喊了几个帮手一起驱散人群。
陈明夏拉着云予从树下站起来。
云予问他:“我们进去看看吗?”
“好。”陈明夏弯腰拎起铺在地上的褂子,甩掉上面的尘土穿回身上,他拉住欲走的云予,把人拖到自己身旁,才说,“走我旁边。”
两人刚走了没几步,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叫声。
满脸是血的廖杰不知何时从院子里面冲了出来,他一把抓住人群外围的王勇,二话不说扑到王勇身上。
王勇猝不及防,被廖杰摁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拳落了下来,打在他的脸颊一侧。
廖杰身强体壮,哪怕伤得不轻,那卯足了劲儿的一拳也足以让瘦弱的王勇吃不消。
王勇痛得身体都蜷缩了起来,脑袋一歪,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里面落了一颗牙。
“是你说的对不对?”廖杰死死拽着王勇的衣服,沾血的脸上呲牙咧嘴,表情可怖得犹如从地里爬出来的恶魔。
周围的人被吓得不断后退,谁也不敢上阻拦。
王勇痛过之后,面带嘲讽:“你搞了别人媳妇,敢做不敢当吗?”
廖杰猛吸口气,五官扭曲到了极致,说话间又是一拳:“我他妈就知道是你在搞鬼,我都这样了,你他妈也别想活,要死一起死啊!”
田世强挤了过来,连声哎哟,喊了几个人一起把两人拉开。
可廖杰的力气太大,跟疯狗似的,直想往王勇身上扑,凶狠的目光像是恨不得把王勇生吞活剥。
“王勇,我操你大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吗?”廖杰扯着嗓子吼,“既然你要说,那就一起说,谁都别想藏着秘密!”
王勇闻言,痛得扭曲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他没有反驳廖杰,居然下意识地扭头用目光搜寻到了陈明夏的位置。
还没张口,廖杰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陈明夏。
“呵。”廖杰一声冷笑,张开的嘴里涌出一口血,他咳了一声,把带血的唾沫吐到地上,指着王勇的脑袋说,“你这个死同性恋,你怎么不说你到现在都没结婚是因为你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这话跟倒进油锅里的水一样,周围人群呲啦一声全炸开了。
连劝架的田世强等人也愣住了。
“哎哟,廖杰,你在胡说什么啊?别闹了,赶紧进去了,你没看你妈都哭成什么样了吗?”
田世强试图去拉廖杰的手,却被廖杰一把甩开。
廖杰死死瞪着脸色灰白的王勇,随即将头一转,目光扫过神情各异的众人,最后看向站在人群后面的陈明夏。
“王勇不敢说,我来替他跟大家说。”廖杰咬着牙根,大声地说,“王勇他啊,是个同性恋,他喜欢男的,而且他喜欢我们村里的陈明夏,不止一次偷看过陈明夏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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