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鸿鸣目光往那群人身后一扫。
他好像听到脚步声了。
“挡路了,各位,让一让。”
果不其然,有一道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听上去很平静,还带着一点点的礼貌。
但愤怒的武者根本不关心来人是谁。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闭嘴!我就是挡你的路怎么了……”
失去理智的持剑之人转身,但剑身尚未触碰到对方,眼前就忽然一黑。
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不知生死。
“?!!!!”
这一幕,立即就让在场的所有人反应过来。
————来了个硬茬子!
有点礼貌但不多的蓝衣青年负手而立,表情淡淡,平声道:“挡路也没什么,只不过就是这种下场而已。”
听到这声音,百晓生立即道:“温鹤之?!!!”
他怎么来广阳城了?
百晓生抬头就看到熟人,刚想招呼外援,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看向说自己受伤的卫巍:“你之前该不会是遇到他了吧?然后还被忽悠了?!”
在看到温鹤之出现的那一瞬间,一旁持枪的卫巍,表情也变得极其复杂。
“唔……”
他一时竟不知道要不要点头。
百晓生却是全都明白了,顾不得周围都是人,捧腹大笑:“哎哟,你要笑死我啊!”
“天呐,你是完全没听说过他的治疗习惯吗?他是不是说看出你有内伤,要给你治疗,不是吧,你居然还相信了?”
“我就说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受伤了,原来是上了他的当!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多久没有见到这种傻子了,你知道他是在拿你当他的试验品吗?”
他现在知道了。
手臂隐隐作痛的卫巍一脸木然,不想说话。
“…………”旁边的卫观雪张了张嘴,小大人般地叹了口气,偏过头去。
真是没眼看啊。
这傻子门主也不想想,要是对方真的那么好心到处帮人看病,那他觉得,温鹤之为什么会被称作毒医?
若只是烧了座无关紧要的锦山,杀了几个本就没什么人同情的土匪,至于让江湖上的人惧怕成那个样子吗?
在这江湖上,只有取错的名字,绝对没有取错的外号!
能传出毒医之名,就代表了,温鹤之绝对不是普通医者,更不会是像颜老先生那样仁慈的医者。
守卫着的苍鸿鸣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划过隔着人群站在对面的高挑青年。
这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毒医?
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有野心的。
穿着很朴素,在场的衣服都比他精致,五官端正,无鹰钩鼻那等奇特之处,看久了还挺养眼的,身形高挑,站姿如青松,眼神平静却自带压迫。
说是毒医,倒不如说,更像是隐匿江湖的药王。
难道真是心思歹毒之人,那收徒的颜老先生又是怎么想的?
见到真人的苍鸿鸣对那些传闻表示疑惑。
坐在鱼池边的谢时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朴素的蓝衣青年身上,显得莫名柔和。
要是问这个世界里他最喜欢谁,不加任何限定词的话,他会选这位。
温鹤之,一个明明平平无奇却硬生生活成了话本主角般的普通人。
让他想起了那个永远能创造奇迹的好友。
“要命!他就是毒医?!”
“……上不上???”
“上你个头啊!不跑的是傻子!”
“你们剑客要是敢留下来,我就佩服你们!”
剑客刀客们也不是真的全无理智,起码脑子里还是装有名单的,知道江湖上有哪些人是惹不得的。
反正不管怎么排,毒医绝对能占据其中一席。
似乎是知道有人在议论他,温鹤之眼皮一抬:“最后重复一遍,让开。”
明明是一个人对一群人,却好似他才是那个在群殴的人一般。
一群人齐齐往后退了半步,很想走人,但似乎又觉得这样太丢面子了,又上前了一步,梗着脖子道:“不、不是我们怕了你们啊,只是我们觉得人多实力太强,有点胜之不武罢了。”
“喂,卫巍,我们在外面等你们!”
看着他们放狠话后离去的卫巍:“…………”
什么鬼借口!
不过,毒医的名头也太好用了吧?
看着那群人似乎是去找其他对手去的百晓生收回视线,跑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温鹤之上下看了他两眼:“来看你没有出事。”
“真是太可惜了。”
看到完好无损的百晓生,毒医表示很遗憾。
百晓生反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好气道:“别太招摇了,要是让祖父知道你又拿活人做实验,保准要让你跪半个时辰。”
“师父好哄,随便骗骗就好了。”
温鹤之半点不带掩饰地说出自己打算欺师灭祖的话来。
也有师父的卫巍对此很是佩服:“骗你师父,你就不心虚吗?”
“我为什么要心虚?”
正在悄悄打量谢时玄两人的温鹤之听到这话,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卫门主看上去脑子也病的不轻,在下可以顺带治疗,要听听方子吗?”
卫巍眼角一抽。
他真的不傻,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他的胳膊还痛着呢。
见卫巍不回答,温鹤之按照原定计划,走到谢时玄身前站定。
“先知,午安。”
“午安,温大夫。”
谢时玄微笑点头,虽然没站起来迎接,但所有人都感觉得出来,先知很喜欢毒医,声音都比平时轻柔好多。
几个观雪门的弟子第一次见到先知时,被谢时玄周身的气场震慑得都不敢开口唤一声,只敢在心里念叨。
要是早上见到的是现在这样的先知,他们至少敢多走两步,围上去。
百晓生奇怪地凑过来,伸着脑袋左右打量:“哎?你认识先知吗?我怎么不知道!”
“在下是没见过,但在下不聋也不瞎。你,边上去,不要来碍事。”温鹤之用手指抵开他的脑袋,把凑热闹的百晓生推到一旁。
这一幕让苍鸿鸣看到了,顿时眼睛一亮,对这人有了好感。
什么毒医,肯定是江湖人有偏见!
被推开的百晓生看到谢时玄不仅不阻止,居然还有笑意。
“先知!您看看他!”百晓生试图告状。
温鹤之侧身很自然地站在了谢时玄的另一侧,语气平淡:“告状无用。”
谢时玄:“嗯。”
百晓生瞪大眼睛。
怎么回事?!
你们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自来熟的吗?
温鹤之是这种性格吗?
先知是这种性格吗?!
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百晓生一时分析不出来。
没忘记关注观雪门受伤弟子的谢时玄收敛零星笑意,提醒道:“我们有要事要谈,你们着急可以先走。放心,他们不会在门口堵你们的,广阳王殿下已经带人等在门口了。”
他知道今天来观雪门会有意外发生,也知道结果是好的。
所以就没有提前说明。
拿着比人还高的长枪,卫观雪歪头,嫌弃地嘟囔了一句:“这么快?不愧是广阳王殿下,来得可真迅速,广阳城的巡逻队从来都没那么高效过。”
百晓生眼神飘忽。
虽然这么想有些自恋,但或许,真的是因为他在这里,所以兰熠缘才带人来得那么快?
……是看重他吗?
百晓生在心里叹了口气。
老一辈的事情,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卫巍不太想就这么走了:“我们不能旁听吗?”
谢时玄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受伤了就别撑着,去找大夫。还有,你是门主。”
所谓表率,不仅仅是身先士卒,还有顾全大局。
卫巍看了温鹤之一眼,指着人道:“他不就是大夫吗?”
百晓生赶紧伸手拉住他。
“别别别!咱们找正常的大夫,他不正常!”
“你就算对自己狠,也不能这么对观雪和门人这么狠吧?!”
百晓生这回是笑不出来了。
卫巍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找谁治疗也不能找温鹤之啊!
除非你身患绝症,无药可医的时候,可以找他搏一搏。
其余时间,请务必有多远,离多远!
毒医是跟你开玩笑的吗?
不要命了?!
温鹤之到觉得有趣,难得有人不把他当灾祸唯恐避之不及。
“若是卫门主愿意的话,也可以留下。”
百晓生顿时紧张地朝卫巍猛摇头:“听我的,千万别找他!我可以给你免掉去年一半的债务!”
免债务,不用还钱。
好耶!
卫巍眼睛一亮:“都听你的!颜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刻,颜生苦在他眼里就是尊佛陀,比神医还救苦救难的那种。
“别告诉他们。”卫巍很怕被门人知道自己在外面欠了债。
百晓生没说话,拽着他往外走。
跟在后面的卫观雪默然无语:“…………”
她可都听见了哦。
等百晓生和观雪门的人都走光了,鱼池边空荡荡,苍鸿鸣才看向身旁的两人。
“就在这谈?”
温鹤之看了苍鸿鸣一眼,用袖子擦了擦石块,转身坐下,动作潇洒不羁:“骗骗他们的罢了。”
苍鸿鸣:“?”
温鹤之理所当然地说道:“在下与先知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忽然就有要事要谈?颜生苦和卫巍太吵了,瞧,把他们赶走就清静多了。”
“这鱼池不错,是卫观雪设计的吧,女孩子就是心思细腻,不知道刨开心脏,经脉会不会也和男性不同。”
温鹤之用手指划动水面逗了逗里面的鱼儿,然后收回手指,掸了掸上面的水珠:“那两人恨不得用生命听八卦,我偏不让他们得逞。”
苍鸿鸣对上温鹤之的眼睛,确认了一下。
没错。
是自己人!
这语气,这逻辑,这心态,要说不是从苗疆或者逆天教里出来的,他是一百个不相信!
一直在看着温鹤之的谢时玄垂眸一笑:“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能谈。”
这话的意思是……
温鹤之一顿。
惊异地转头看向谢时玄。
“先知不是向来只预言不插手吗?”
看得出来,温鹤之的功课做得很好。
谢时玄微笑:“我可以为你破例。”
要不是知道今天能遇上温鹤之,他又何必在三派乱战的时候过来呢?
闻言,温鹤之和苍鸿鸣均是一愣。
让先知破例,他何德何能啊?!
“为什么?”
虽然这是个天大的馅饼,按理说应该立即应下,但温鹤之还是想多问一句原因。
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
谢时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想笑:“居然问为什么?帮忙还需要理由吗?”
他倒是不知道,向来潇洒的毒医,何时变得这么踟躇了。
温鹤之点头:“确实,帮忙不该问缘由,但先知的援手,太珍贵了,在下惶恐。”
他该不会是马上就要死了吧?
还是他马上就要遇上什么连先知都怜悯他的大灾难?
“一份礼物。”谢时玄没有隐瞒,给了解释。
成年礼,是极其特殊的。
既然他说过要给礼物,那就不会吝啬。
温鹤之的经历性格都和好友很像,他愿意为此破例。
反正规矩都是他定的,破个例怎么了?
“给颜生苦的?”不知怎么的,温鹤之一下子就读懂了谢时玄的未尽之语。
“那不应该去找冷月吗?”
温鹤之当即说出百晓生心中最重视的那个人。
他可不认识自己能比得过冷月。
冷月?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谢时玄思考了一下,问道:“他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为什么温鹤之会提到冷月?
“冷月不是说过,她不喜欢百晓生吗?”
难道他又记错了?
苍鸿鸣:“…………”
温鹤之:“…………”
两人视线一对,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一下子都明白了。
苍鸿鸣:唉,还是没能瞒住啊。
温鹤之:果然是人无完人啊。
谢时玄听到两人齐声叹气,微抬眸:“怎么了?”
“先知。”温鹤之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份殊荣送回给冷月,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谢时玄解释。
他要怎么说才能让先知明白那两人关系真的很好呢?
直接说是夫妻,那肯定不行。
他们俩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没有,毫无根据,这夫妻一词只是好友间用来打趣的。
那红颜知己?
这种词语用在旁人身上可以,偏偏冷月就不行,因为冷月宫的女弟子最恨这种花俏词语了,和辱骂她们没什么两样。
但要说是这两人互相喜欢,先知肯定不信,他都看见冷月说不喜欢百晓生了。
该怎么形容呢?
看着鱼池想了半天,温鹤之往谢时玄身侧挪了挪,顿了一下,问:“您知道,在下的方子为什么要先激发出卫门主手臂上潜在的伤势吗?”
以至于本来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的卫巍,现在反而受伤了。
他的治疗手法一向如此,看起来就像是故意制造伤口一样,所以经常造成误会。
他懒得解释。
那些人也没说错,确实都是他的试验品。
“一种……你独有的治疗方式?”谢时玄看向对方,努力回应。
他不太懂医学,只知道结果是好的,能救人。
既然能救人,那温鹤之做的就是对的。
“没错。”第一次见到如此简单就肯定了自己医者身份的人,温鹤之忍不住笑了笑,眉宇间仅存的冷意消散。
哪怕这确实是第一次见面,他也觉得可以深交。
不为对方是先知,只是为这句认可。
“表面上看是增加伤口,其实本质上是在治疗,颜生苦和冷月也是如此。”
为了描述那两人的关系,心里只有医学的温鹤之表示真的尽力了。
他想说的是,哪怕你看到他们表面上在吵架有不合,实际上两人的真实关系非常好,好到差一点就嫁了的那种。
但谢时玄听到的,就不一定了。
谢时玄震惊:“!”
哪怕对方不喜欢,哪怕会受伤,也要迎难而上,只是为了让对方变得更好,创造出一个更好的结局,百晓生阁下居然是这种性格吗?
不愧是颜老先生的孙子,真是医者仁心啊!
那这份成年礼的礼物,他要更加认真地准备才行了。
不能辜负他这份救人的心意。
“原来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还有这层意义。”谢时玄一边磨挲着手掌,一边思考该送点什么。
温鹤之和苍鸿鸣再次互相对视一眼。
先知他……真的明白了吗?
看不出来,问一问。
收回视线,苍鸿鸣干咳了一声,弯下腰,试探地问道:“先知,我们要去找冷月宫主吗?听说,过几天,她也会参加冠礼。”
过几日就是颜生苦的及冠之礼,也是百晓生榜单的出榜之日。
所以,最近来广阳城的江湖人是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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