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时玄到家时,一眼就在门外花圃的路口看到了他们家小护卫的身影。
谢时玄提着衣摆下马车的时候,奇怪地瞟了他一眼。
这是一直在门外等他们吗?
苍鸿鸣快步走过来扶他:“先知,您回来了。”
谢天谢地,没有迷路。
他甚至都做好去通知广阳王满城找人的准备了。
感受到他内心高兴的谢时玄:“嗯。”
他回来,小苍这么高兴的吗?
还是说,是因为他把冷月带回来了?
谢时玄看着苍鸿鸣朝身后的冷月点头致意,想了想,应该是后者。
他就说,小苍和百晓生的关系果然不错,连这个都告诉小苍了。
“先知,观雪门的人想来我们这借宿一晚。”
在往里走的路上,苍鸿鸣告知了谢时玄一个消息。
理由是:“医馆满人了,他们身上有伤,需要静养,客栈晚上不够安静。”
先知住的地方当然足够安静。
哪怕有人想不安静,也闹不够半分钟。
想起那个被打得一团糟的驻地,谢时玄点头允了:“可以,你给他们安排房间就是了。”
苍鸿鸣垂眸:“是。”
走在两人旁边的冷月倒是看了苍鸿鸣一眼。
不仅是因为感知到苍鸿鸣武功不低,不像一个普通护卫,更是因为他刚才的那一番话。
医馆满人了?
她怎么记得昨天小弟子们还说,为了应对日渐增多的江湖客,颜老先生的医馆扩建了好几倍,供给一个广阳城的伤者住宿不成问题。
苍鸿鸣感知到身侧的目光,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他可没有说谎。
百晓生说医馆满人了,那就是满人了。
至于他们,他们只是来看病的病人,哪里知道医馆扩建了。
“先知回来了!”
“快进来,外面冷。”
“您可算回来了!路上没遇到不长眼的吧?”
谢时玄刚一进门就被众人围住,嘘寒问暖的。
搞得谢时玄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身份。
这好像是他家吧,为什么你们看上去更像主人家?
也太热情了。
京城。
一座昏暗的殿内,没有点烛光。
昭无双翘着一郎腿倚在首座,漫不经心地转着折扇,停顿了一下,用折扇挑起面前人的下巴:“怎么不继续叫了?”
“妖……女,你、你会遭……天谴的……”
低矮的案桌前正跪着一个人,脸庞血肉模糊看不清容貌的老者眼睛中微光不灭,死死地盯着她,若是他现在健康,绝对会立即扑上前咬下这个女人的一块肉来。
这句话使得身后压制他的属下更谨慎了,手上使劲,再次把本就跪着的老者往下按。
半趴在地的虚弱老者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天谴?呵。”
昭无双挑眉笑了笑,脸上半点害怕也无。
“国丈成天就只会说这些神神叨叨的吗?”
她兴致缺缺地收回手,用手指整理着刚刚碰过对方的扇面。
“国丈果然是老了,竟真以为老天会在意谁当皇帝。天道无情,成王败寇而已,只有失败的人才会怪罪老天,依赖所谓的天谴。”
昏暗中,昭无双脸上笑意不减。
无论对方的目光有多可怕,她当没看到。
“这一点,江皇后就做得很好。”
对方忽然提及自己的女儿,下方目眦欲裂挣扎着的老者,动作凝滞了一瞬。
“你……”
迎着对方的目光,昭无双微笑,只顾低头手里玩着折扇。
“怎么,我夸她您还不高兴?当年,她为了得到兰熠随,使出的手段不比我差多少,您可别说您不知道。”
“…………”
国丈死命抬头盯着昭无双,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
几秒后。
“你是姜馈的女儿。”
老者嗓音难听得宛若刀刮锈锅,但字字清晰,极其肯定。
“啪”。
昭无双打开手中折扇,半遮脸庞,唯有那双充满野心的眸子暴露在外。
语气兴奋:“看,我就说国丈您知道。”
“毕竟,当初就是您‘亲手’把姜馈送给苗王的。”
那双近在迟尺的眸子弯了弯,从里溢出狐狸般的笑意。
却看得地下的老者浑身发冷。
居然是姜馈的女儿……
国丈开始颤抖,气势不再高昂:“……真是因果循环。”
嗤笑一声,昭无双直起身子。
“国丈怎么又不提天谴,反而说起因果了?”
“不过,这次倒是没说错,确实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得到什么结果都是报应,想来这般国丈是可以安息了。”
昭无双放下折扇,打了个手势,示意属下把人带下去。
颤抖的老者再次挣扎:“报复可以、但你不能拿大盛百姓一起陪葬,你……呜、呜呜!”
挣扎的老者再次被拽着他的人捂住嘴拖走。
昭无双对这凄惨的场景视而不见,轻松地往后椅背后靠去,一派轻松写意。
她表情温柔,但吐出的字眼却带着无尽恶意。
“真是令人恶心的嘴脸。”
“这时候想起普通百姓了,把一个被宁王看中的无辜姑娘送到苗王手里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那也是大盛的百姓。”
昭无双点着嘴唇,看着门的方向笑了:“即便大盛被我毁了,那也是它该有的报应。”
“您说呢?”
那里站在另一个老人。
是姜炔。
站在大殿不低的门槛外,愈发显得苍老的姜炔神情不明:“…………”
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昭无双抬了抬下巴:“您怎么不进来?”
看着殿内的人影,姜炔沉默半晌,嘴唇动了动:“……圣女、真的要毁掉大盛?”
干涩的语气就好像这不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一样。
昭无双却丝毫不意外他不敢喊自己的名字。
这个外祖,是个没用的。
还不如刚才那个敢瞪她的国丈。
“我要大盛做什么?”
昭无双用手指摆弄着桌上的折扇,厚实的木质,倒在案桌上的声音不是很清脆。
姜炔看着她:“因为,你有权利继承。”
按照大盛的律法,她是盛帝的第一个孩子,只要盛帝把姜氏从苗疆迎回来册封成皇后,她就是顺理成章的第一继承人。
大盛是允许嫡长女继位的。
一位功盖天下的女帝就在前面放着,遗泽至今尚未消失,所以,大盛格外相信公主的能力,甚至期待再出一个女帝。
如果昭无双认祖归宗,不会有大臣反对的。
“天真。”
昭无双抬眸扫了他一眼,像是看到了什么小白兔。
“你当朝堂是你枫湖山庄?江湖上讲道义,朝堂可不讲。”
不如说,一旦她身份曝光,最先死的就是她。
不论是江皇后还是一皇子,都不会允许一个长公主活着出现在京城。
所以,她先下手为强罢了。
知道她打算的姜炔有点急:“你不能预设他们都是恶意的,说不定……”
“不是预设,是命运。”
打断他的臆想,昭无双幽幽转眸,似笑非笑。
“我懂占卜,曾见过自己的命运。”
姜炔愣住:“……什么?”
大殿内安静,没人给他解释。
“但在所有注定的命运中,有一个跳出三界的存在。”
昭无双的眼睛像无尽黑暗中生出一抹光,亦如往火苗中丢进一捆柴。
“先知。”
她是苗疆最顶尖的巫师,也是先知最坚定的追随者。
越是熟悉命运,就越是会深陷那个男人的魅力之中。
“我会得到他。”
“然后,战胜命运。”
昭无双从座位上站起身,昏暗的巨大影子铺在地上。
一步步缓缓走到门口,看着站在门槛外的姜炔,她露出一抹非常漂亮的微笑。
“我只要他,不牵扯大盛,祖父肯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姜炔站在原地。
良久。
“……好。”
昭无双满意地伸出手。
“冷月,你、你怎么来了?”
从里面和卫巍等人一起出来迎接先知的百晓生看到一抹身影,差点口吃。
其他吃瓜人目光炯炯,很是感兴趣。
能让口齿伶俐的百晓生结巴,这场景,他们爱看。
当人群里出现百晓生的身影时,一直表现得很客气的冷月,目光也是第一时间投向了百晓生。
这种显眼的吸引力,更是让周围众人眸光流转,唇角弧度居高不下。
“我不能来吗?”
想起之前先知的问题,心情低落的冷月转移目光,不去看那人。
百晓生赶紧走过来解释:“我没这么说,你当然可以来!你进来后简直是蓬荜生辉,看,灯都亮了。”
————百晓生用袖子挡着,飞速点亮了一盏烛台。
在众目睽睽之下。
众人:“…………”
“噗!”卫巍差点笑喷。
这都什么烂活,谁会被这种话哄住啊?
冷月一抿唇,偏过头:“赶紧进去,别冻着。”
百晓生露出傻笑。
卫巍:“????”
这烂招居然有用?!!
冷宫主,你别太好哄啊!
苍鸿鸣和温鹤之都不以为然。
要不然,你觉得,为什么这俩人会看对眼?
都是一个层次的情商。
唯有谢时玄是真的担心他们冻着,催了声:“赶紧都进去。”
然后,他被卫观雪拉着手,走进里屋。
还没等坐下,就有人给他端热茶,有人给他解披风,有人给他椅子加垫子。
谢时玄:……你们不是受伤了吗?这行动力不太像啊。
而且,他才是主人吧?
客人太殷勤,他该怎么办?
只能再说一声:“多谢。”
终于能坐下的谢时玄问他们:“可是有事找我?”
众人互相望了望。
他们就是想和先知打好关系,倒是没想过有什么问题要问。
不过,现编也不是不行。
人哪能没有烦恼。
他们的烦恼多着呢,趁着先知心情好,赶紧多问一两个。
卫巍第一个觍着脸凑上前问:“先知,您看,观雪门能上榜吗?”
榜单的问题,来问他?
谢时玄下?”
他怎么没问过!
卫巍一脸幽怨地盯着百晓生。
“他说要公平,榜单不能提前公布。”
百晓生一脸无奈:“这是规定。再说了,只剩几天而已,你就不能忍忍吗?”
卫巍瞪回去:“不能!”
“什么几天?度日如年懂不懂啊!”
是还有几年!
卫巍心痒痒:“快告诉我,今年是不是枪派第一!”
不管他有多急,百晓生还是那句:“等开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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