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卫刺史回到平洲刺史府。
这时候已经是农历的十一月份,平洲的天气也进入到一年当中最为寒冷的阶段。
瞧见一身寒气归来的卫刺史,卫夫人忙唤来仆从,给屋子里再多添置一个炭盆,又去给他置备热水泡澡。
西北这边的冬季寒冷又干旱缺水,哪怕如卫刺史也没法做到日日沐浴。
一个热水澡泡完,浑身舒坦的卫刺史出了里屋,正好瞧见自家夫人在整理他从柏州带回来的那批棉质织物。
“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买的啊?摸着倒很是厚实软绵。”卫夫人问道。
“是韩大人赠予我的。”卫大人回答完后,顺势便也将韩彻用吉贝花絮纺织衣物,以及让他帮忙在平洲择选一处地方修建勾栏场所做宣传等事,一并讲解了。
“竟能有这般保暖舒适?”卫夫人惊讶。
“韩大人是这般说的。”卫刺史道。
“不若晚上咱们试试这重衾吧!”心已经被勾得痒痒的卫夫人,爱不释手的摸着那床厚实宽大的棉花被便这般说道。
“嗯,试试吧。”卫刺史点头。
想到韩彻这次给予他的许多帮助,卫刺史也是有心想回赠几分助力。他也不傻,韩彻赠予他这许多织物,必然也是有意想借着自己帮忙宣传。
晚上,床上照常提前放置两个脚婆,这东西就类似于现代的暖水瓶,是时下在寒冷冬季里常用的夜间保暖手段。
上面再覆盖一床韩彻这次所赠予的大棉被,不多会的功夫,被子里便变得分外暖和起来。再换上冬季睡觉时穿着的寝衣,往床上一躺,当即便感到震惊。
“我怎觉得这吉贝花絮的重衾好似比丝蚕更保暖?”卫夫人还忍不住惊讶道。
“确实更暖和。”卫刺史这时也感叹道。
在时下,平民百姓晚上睡觉盖的被子,里面填充的是多为柳絮或芦花絮。若条件再好些的人家,填充物便是葛麻等织物。
另外还有用一些动物的皮毛或羽毛来做填充的,若是再往上一个阶级的人士,比如卫刺史这般的,便还能奢侈到用蚕丝做填充。
其中用动物皮毛或羽毛填充和蚕丝都确实是非常保暖又舒适的,不过时下纺织水平摆在那里,像前者做填充时容易打结到一处,也易扎破被套。至于蚕丝,它的质地又因为太轻柔。别说是时下这种落后的纺织技术,便是在现代一些特别寒冷的地方,也是厚实的棉花被会显得更为保暖。
才刚弹制好的新棉花被又正处于舒适度最佳的阶段,在平洲最为寒冷季节的夜晚,头一次盖上它的卫刺史夫妇二人是真被狠狠惊艳了一把。
待到卫刺史第二天穿着那套棉服,更是再一次惊叹这衣服带来的保暖舒适感。于是这一穿,卫刺史更是连着好几天都穿在身上。
刺史府衙众人便也都瞧出了卫刺史对这套棉服的喜爱程度,棉服的材质还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免不得私下就去打探一二。
韩彻当初只赠予了卫刺史一整套,感受过棉被后的卫夫人这段时间自然更是惦记,还时常询问:“可知晓韩大人何时派人过来售卖?”
“勾栏那边快修建好了,应该就是这几日了吧?”只有一身棉服,一心想着要再多购置一套换洗的卫刺史也很是关注这事。
时间一晃,便是两日后。
昨日便带着韩老三匆忙赶到平洲来的韩彻,今日一大早就穿着一身厚实的新棉服,坐在了南市最为繁华地段里的一间饭馆的二楼临街靠窗处。
从这里往下看,视线正好能对着楼下靠对面街道那边新修建好的勾栏演绎场所。
平洲的冬季寒冷归寒冷,但其实下雪远不如北地京城那边多。甚至一些南地,下雪量也多过平洲不少。
白天时,平洲甚至还多晴朗的好天气。
在太阳升起来的那几个时辰里,温度自然也在跟着上升,也就并不那么觉得寒冷。
今日的天气便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当街道上的商贾行人逐渐增多起来时,忽然听得一阵“当当当”的敲锣声响起,附近的人才注意到前些时日在这里叮叮当当修建起来的勾栏上,今日竟开始有演出了。
古往今来,人都逃不开喜好看热闹的本性,更别说还是再时下这种极度缺乏娱乐项目的时候。伴随着这铜锣声的响起,勾栏演绎台前很快便也围了一群人。
众人只见勾栏上这时还摆放了一张宽敞的木板床,床上还堆积了厚厚一层的吉贝花絮。床边还有两个汉子正一人手持着一把四尺来长度如弓一般的物件,拿榔头敲击上面绷紧的弓弦,沾取木床上的吉贝花絮。
“这是在做什么?”有人便好奇的问道。
“不知。”被他询问的人也一脸茫然。
就在这时,勾栏上靠里面提前就布置好的说书台上,又出现了一位说书先生。只见这位说书先生先是将手中的醒木重重一拍,便开始扬声道:“话说柏州这一年的冬季,比往年都还要来得苦寒。”
“一时间,泥途尽冰,都民寒饿。”(1)
“彼时柏州某地有一户穷苦人家,生有一女,名唤棉娘,性至孝至善。”
“父亲早年打猎时受伤,腿脚自此行动不便,母亲又常年体弱,只二八年纪的棉娘,便每日上山砍回柴火取暖。”
“这天,棉娘如往常一般在山中砍柴时,不巧撞见一狐妖和一蛇妖在斗法。”
“棉娘唯恐惊扰到正在斗法中的二妖,只得屏住呼吸,小心藏于树丛中。待到蛇死,狐狸也重伤,奄奄一息时,躲藏在一旁的棉娘方才敢出来一探。”
“狐狸重伤濒死,无力再动弹,见着棉娘便口吐人言,恳求棉娘替它将那蛇妖腹部剖开,取其内丹出来予它。”
“狐狸还言道:若得相助,必还恩情。”
“棉娘原是准备快速逃离,听闻狐狸恳求,又见其通人性,能言人语,心头一软,便依其所言,替狐狸取来那已死的蛇妖内丹。”
“狐狸一口吞下蛇妖内丹,只见其周身骤现耀眼光芒。不多会,重伤濒死的狐狸便神采奕奕,再不见一丝伤情。”
“依照先前诺言,狐狸开口询问棉娘有何愿望。”
“棉娘摇头:我救你并非为报酬,只因心中不忍。你既已经好转,便速速离去吧。”
“说来也怪,自从这之后,棉娘不仅在山间砍柴变得极为轻松,便是力气也感觉变大许多。如那厚重的木柴,似她这般纤细弱小的女子,过去皆是背得极为吃力,如今却轻而易举便能扛起。”
“棉娘秉性良善,在有了这般能力后,便也没少帮助村中弱小者。”
“村人无不夸张棉娘,心中早有猜测的棉娘,在进山砍柴之时,便也时常会去到初遇狐狸之地,虔诚供奉一番。”
“自名声传出后,家中便时常会有媒婆上门。这天,便也是如此,有一媒婆便笑着言道要给棉娘说一门极好的亲事。”
“棉娘也如往常推拒,言道她家父母只她一闺女,若她出嫁,父母将无人照料。”
“不料,这次的媒婆却笑道,男方早知晓这事,更是被棉娘这般至孝的品德感动,因此对方愿意上门,一同照料棉娘的父母。”
“棉娘惊讶,待到二人相看时,她再次询问那位郎君,当真没有一丝不甘愿?”
“只听那位郎君却道:棉娘,我自是十分甘愿,只担忧你是否愿意。”
“原来这位郎君竟是那位狐妖在吞食蛇妖内丹,法力大增后所修出来的人身。这些时日也确实如棉娘猜测的那般,狐狸为报恩情,一直跟随棉娘身边,用法力在帮助她。”
“在帮助的过程中,狐狸又被棉娘的善良所吸引。”
“棉娘未曾想它竟是一直以来相助自己的狐狸幻化,便不禁欣喜点头。”
“成婚这日,狐狸还给心爱的棉娘送来了一份意想不到的聘礼。”
“原来这狐狸知晓棉娘良善,心中一直惦记乡亲们如何渡过这一冬季的严寒。它便去恳请家族长辈和姐妹兄弟,最后在众狐狸的合力施法下,竟摘取那天上的白云下来,幻化做保暖的织物。”
“因着此织物是狐狸赠予心爱之人的聘礼,便还为其取名为——棉花!”
“却说这棉花,入手软绵,纺织可做衣物,比之葛麻织物更为柔软舒适。将其弹成厚实的重衾,比之丝蚕也更为保暖!”
“柏州百姓得此棉花,果真顺利渡过这一年的苦寒。”
“再说那狐狸,此举本只是为求取心爱之人。却未曾想,棉花救助百姓所带来的大恩德,竟让它和它的族人们都功德圆满,修得正身!”
“飞升那日,只见天降祥云,狐狸携带棉娘一同在这吉光照耀之下,飞升成仙。”
说着,说书先生停顿下来,再重重一拍手中醒木,激情昂扬道:“自此,人间百姓多了棉花保暖,也留下了一个《狐狸求亲》的传说。”
演绎台的另一边,一直都在不停弹棉花的两个汉子,这时便紧随其后,扬声唱起歌谣来。
“弹棉花喽弹棉花!
半斤棉弹出八两八哟!
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哟!
弹好了棉被姑娘要出嫁……”(2)
伴随着这一声声嘹亮的歌声,再配合汉子们弹棉花时所发出来的一声声的弓弦响动下,一片片雪白的棉花也开始飞扬起来。
不禁让围观的众人恍若好似看到,真是有那么一群狐狸做法,把天上的白云弄下来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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