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一辆绿皮火车,穿梭在荒山之中,火车磨在铁轨上传来的巨大动静,惊得山上的鸟类窸窸窣窣四散飞奔。
这是一辆前往岐水县的火车,苏曼已经在车上坐了一天一夜了。
本来徐启峰想开吉普车回去的,可这年头的路况不好,市区外全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加上徐家人太多,老的老,小的小,徐启峰怕苏曼跟父母侄子侄女们承受不住颠簸,最终决定买火车坐车回家。
开往岐水县的火车就早晚两趟,火车上的票,一票难求,连站票都卖得精光。
好在徐启峰是军官,有特殊待遇福利,可以买两张卧铺票,剩下的票据就是硬座车票。
因为担心年纪大的徐父徐母坐硬座身体吃不消,苏曼让老两口子带着两个小侄子去卧铺车厢躺着,她则和徐启峰、徐家其他人坐在车厢里。
六零年代的车厢比后世的火车窄了很多,而且座位是那种木头做得座椅,坐上一天就已经浑身骨头都在痛。
更要命的是,整个车厢过道里,全是没有座位,带着大包小包行李的站票乘客,把过道挤得满满当当。
车厢里到处充斥着好些人好几天没洗澡,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狐臭味、汗味、头油味、脚臭味,还有小孩来不及上厕所,拉在裤子的屎尿臭味等等。
各种味道混合起来,让苏曼胃里一阵翻涌,想吐出来,厕所太远,要从人山人海的人群中挤过去跟打仗一样。
只能生生忍着想吐的欲望,拿一条帕子捂着鼻子,整个人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有气无力。
徐启峰跟她并排坐在一起,看她这么难受,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揽,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怎么也比靠在座椅上强。
一开始苏曼是拒绝的,她有自己的矜持自傲,觉得大庭广之下,她跟徐启峰搂搂抱抱像什么话儿,她和徐启峰还没有亲密到,那种可以随便拥抱的地步。
可经过一天一夜的车途,她彻底被现实击败。
她在后世坐过不少普通绿皮火车,从没有像这年代的火车一样,坐上来就像接受凌迟,哪还有什么矜持自傲,徐启峰一提出话头,她半推半就往他怀里钻。
徐启峰今天没有穿平时的制服,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苏曼靠近他的怀里,能感受到他胸膛和揽住她腰身手臂上结实微鼓的肌肉,听到男人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冷杉味道。
她一时迷了心神,安安静静的靠在他怀里,困意上涌,眯了眯眼睛。
人肉靠垫就是好啊,比木头座椅舒服了上万倍。
徐启峰揽着苏曼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原本以为她会脸红抗拒,没想到她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低头,舒舒服服的靠在他怀里,甚至主动伸手环抱着他的腰身,像是怕从他身上掉下去,一副特别依赖他的表情。
徐启峰垂目仔细看她,她一夜没睡,眼底全是黑眼圈,靠在他怀里很快发出平缓的呼吸声,沉沉睡去。
嘴角微勾,徐启峰将她搂抱在怀里,自己也靠在木头座椅上,闭目养神。
他们坐的是四人一排的座位,彭笑萍两口子跟徐秋霞坐在他们对面,彭笑萍看着他们两口子的腻歪劲儿,一面嫌弃,一面嫉妒。
此时她家那口子正靠在她肩膀上,睡得死死的,嘴里流着口水,做着美梦。
她怀里抱着小儿子,先前婆婆要带小儿子去卧铺车厢睡,这小怨种就不干,就要巴着她。
儿子已经闹腾了几个小时,这会儿好不容易停歇下来,这死男人也不知道搭把手,让她歇一歇。
人比人,气死人!
看看人家对面的小两口,人老三把老三媳妇当成女儿一样抱在怀里,生怕她摔下去。
她家这个,鼾声震天!她要死了,他估计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彭笑萍越想越气,腾出一只手,往徐启耀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两把。
“啊,怎么了?”徐启耀吃痛,一脸迷茫的看向她,“你拧我胳膊干啥?”
“干啥,你睡老半天了,该我睡会了!”彭笑萍把怀里一岁多的儿子往他怀里塞,结果这小怨种一离开她的怀抱,立马鬼哭狼嚎起来。
对面的徐启峰听见声音,睁眼看向彭笑萍,目光带着丝丝冷意。
他不开口,彭笑萍也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嫌弃他们夫妻俩没哄好孩子,吵着他的媳妇儿睡觉了。
彭笑萍心里很窝火,也不敢惹对面的小叔子,憋着一口气又把孩子抱进自己怀里哄。
老大两口子则坐在徐启峰夫妻俩的旁边,自始至终,眼观鼻鼻观心,当看不见。
火车继续哐当哐当行驶。
苏曼在徐启峰怀里睡得天昏地暗,再次醒来,是被火车列车员的叫卖声吵醒。
“瓜子花生饼干面包、包子馒头盒饭开卖了啊,同志们,麻烦把腿抬一下,让一让,谢谢。有没有人要吃饭的?价钱实惠,不要粮票!”
众人一听不要粮票,都来了精神,纷纷询问饭菜要多少钱。
也有人第一次坐火车,刚从小站台上来不到两个小时,质疑列车员说得话是不是真的。
一名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列车员,推着餐车站在过道里,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道:“今天的午饭供应土豆烧肉、青菜肉沫、酸菜炖粉条盖饭,前面两个要五毛钱,后面的只要两毛钱。包子一毛钱一个,馒头五分钱一个,米饭限量供应四两,都不要粮票。另外饼干面包也不要点心票之类的票据,大圆饼干一毛钱一筒,面包两毛钱一个,这是我们火车上给所有旅客的福利,卖完就要等下一顿了。”
这年头火车上的盒饭都是用铝饭盒装,旅客买了盒饭吃完后,是要还给收饭盒的列车员,然后列车员拿到做饭的车厢,洗干净后晾干水汽,再盛下一顿的饭菜。
大家闻着餐车上散发出的各种食物香味,只觉饥肠辘辘,有自带干粮的人就拿出包裹里的干粮,就着火车上免费供应的热水吃。
也有那手头富足,没有带干粮的人,纷纷掏腰钱买饭就餐。
“醒了?”徐启峰替苏曼理了理她睡乱的头发,问她:“饿吗,想吃什么,我们买。”
苏曼往餐车看了一眼,上面摆着一堆层层叠叠没有盖子的铝盒盒饭,每一盒盒饭下面都是米饭垫底,上面浇一层蔬菜,搭配少量肥肉肉荤,看起来......就一般般。
倒是盒饭旁边的一个铁盆子里装得包子馒头看起来白生生的,比盒饭有食欲。
苏曼道:“我买盒青菜肉沫的饭盒,要一个包子就行了。”
徐启峰点点头,转头问老大、老二夫妻四人、徐秋霞,外加挤坐在老大两口子中间门的大侄女丽丽想吃啥。
“我要土豆烧肉的盒饭,两个包子,两个馒头。”
这一路上的开销都是小叔子夫妻俩在出钱,一看列车员出现,彭笑萍早就饿了,一听小叔子开口,毫不犹豫的点餐。
徐启峰不会在这些事上跟她计较,听大家说完话,他跟列车员要了几份盒饭、几个包子馒头,递上苏曼给的钱。
苏曼瞥见十岁大的侄女丽丽,望着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对年轻夫妻,买了一个四四方方像块豆腐,用薄薄的一张纸包装着,上面写着‘甜面包’字样的面包,撕开包装后拿给他们的五六岁的儿子吃。
那小朋友捧着面包,边吃,边喊真美味呀,把丽丽给馋的,眼巴巴的望着。
苏曼问:“丽丽,你想吃面包吗?想吃婶婶给你买。”
丽丽还没开口,她妈曾芹就道:“三弟妹,可别破费了,你们一路过来给我们买盒饭吃都花了不少钱,哪能再花钱给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买那洋玩意儿吃。那东西又贵又吃不饱,买了不划算。”
丽丽委屈的看苏曼一眼,很快低着小脑袋不吭声。
苏曼笑道:“大嫂,没事儿,正好我也想吃,让丽丽尝尝味儿也行。”
她站起身,向着在拥挤过道里艰难推车的列车员招手:“同志,请给我拿一个面包,不,拿两,拿四个面包,两筒大圆饼干!”
“好嘞!”列车员转身,从拥挤的人堆中收了苏曼的钱,长伸手递给她两筒一斤装的铁皮饼干筒,四个面包过来。
苏曼拿到面包,打开一个面包包装,露出一大块面皮焦黄的老式面包,她扯一小块放进嘴里嚼。
面包吃进嘴里甜甜的,硬硬的,带着麦香,没有后世的面包那么松软,吃起来有嚼劲,不难吃,还很好吃,是男女老少都很喜欢的甜口味道。
她象征性的吃了一小块,递给丽丽:“丽丽,婶婶不大喜欢吃甜东西,这块面包不大合婶婶的胃口,丽丽你帮婶婶吃吧。”
曾芹哪里不知道苏曼的心思,心里感叹这个三弟妹人真不错,舍得给婆家人花钱,伸手轻轻拍了拍丽丽的后背:“还不谢谢你三婶。”
“谢谢三婶。”丽丽高兴地接过苏曼手里的面包,往嘴里咬了一大口,感受到面包甜甜的味道,她黑亮的眼睛闪着光,小脸露出满足的笑容,冲着苏曼笑:“婶婶,面包真好吃。我班里有个同学,他舅舅给他买了一块面包,他带到班里来,当着我们的面全都吃光,跟我们说可好吃了。我不知道面包是什么味道,一直想吃来着,今天终于吃到了。真美味啊婶婶,谢谢婶婶。”
苏曼淡淡一笑:“好吃就好,慢点吃,吃完婶婶手里还有饼干,一会儿你跟着你三叔一起去卧铺车厢,分给你的两个堂弟好不好?”
“好!”丽丽乖巧点头。
苏曼也是小孩子长大过来的,她特别能理解丽丽这种父母家庭条件不怎么样,而自己又渴望吃某一种食物,却怎么也吃不到的时候。
那种感觉特别的心酸,比如她小时候,特别想跟其他同学一样吃麻辣垃圾食品,吃干脆面,可是母亲养她一个人不容易,每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的花,买几毛钱的垃圾食品都显得很奢侈,只能厚着脸皮要一点同学的零食尝尝味道。
她的渴望,童年一直没得到实现,后来长大了,自己工作赚钱了,能买很多很多的垃圾食品,可她再吃进嘴里,再也没有儿时的味道。
那种心酸痛苦,促使她看见丽丽那渴望的小眼神,当即就决定买给她吃。
当然,苏曼也没忘记拿一个面包给彭笑萍怀里的小儿子吃。
要不拿,彭笑萍不知道又要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儿。
剩下的两个面包,就给跟着公婆去卧铺车厢睡的两个侄子吃。
彭笑萍拿到面包,只扯了一小块到她儿子嘴里,美名其曰孩子小,吃啥面包,别吃了不消化,吃饭就行了。
她自己把一大块面包都吃了个干净,最后砸吧着嘴说:“这洋玩意儿味儿还怪好呢,就是价钱也太贵了,一个要卖两毛钱,都能买上一斤多的大米了,买这东西多不划算。是我,我才不愿意买咧。”
不愿意买,你倒挺愿意吃啊!给你孩子的东西,你都能抢着吃!
苏曼翻了一个白眼,瞅着面前盒饭上零星一点肉沫的青菜肉沫盖浇饭,随便吃两口,总觉得饭盒像是没洗干净,饭菜都有股淡淡的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
“怎么,胃口不好?”徐启峰看她吃两口就把饭盒放下,一张漂亮的脸蛋白得不像话,将底部垫了一张油纸的一个大包子递给她:“吃不下的话,吃个包子吧。”
苏曼接过包子咬了一口,依旧是白菜肉馅的包子,里面依然是几块零星不多的肥肉丁,她咬了两口,吃到油腻腻的肥肉丁,感觉胃里翻涌的更厉害了,生无可恋道:“饭盒没洗干净,有股子腥臭味,包子的肉丁也太肥了,我吃不下。”
“我觉得味道挺好,没什么腥臭味啊。”彭笑萍在她对面,将她手里盒饭上一大块切得很薄的肥肉片丢进嘴里嚼着,砸巴着油滋滋的嘴唇说:“我看是三弟妹你是城里人,过惯了吃细粮瘦肉的好日子,这么好的盒饭,大家都吃得有滋有味,就算再给我几十块大肥肉,我也能吃得香。”
的确,在缺少油水食物的年代,整个车厢买了盒饭的人,不管盒饭上的肉有多肥,他们都吃得喷香,表情看起来都很享受。
苏曼无法反驳彭笑萍的话,她是现代人,过惯了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让她像这个年代的人一样不挑食,啥都能吃,还真挺困难。
“包子吃不了,吃点馒头试试。”徐启峰修长的手掌递来半个馒头,“再吃不下,我给你开个罐头。等下了车,我们去饭店吃顿好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是在变相维护她么?
苏曼心里一阵温暖,他们随身的包裹里带着十来罐水果罐头,本来是打算给公婆和孩子们吃的,她哪能在这里打开来吃,这不是纯纯现人家眼么。
虽然这年头的小偷很少,但总有一些心思不正的人,水果罐头在这个年代绝对算得上是金贵罕见的东西,家里要是没那个闲钱,一般都买不起。
出门在外,还是低调点好,这也是徐启峰不穿军装的原因。
苏曼咬了两口馒头,感觉味道还行,便朝徐启峰摇摇头,示意不用拿水果罐头。
一个靠着他们座位,背上用一个罩裙,背着一起七八岁左右孩子的三十多岁大姐,听见他们的对话,大姐从从他家那口子手里拿得一瓶玻璃罐辣酱,递到苏曼面前道:“同志,这是我自己做得辣酱,加了豆豉在里面,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倒点在你馒头上夹着吃。”
苏曼记得这一家三口是跟他们一起上车的,大概是没抢到坐票,他们一家三口上车后不知怎么就靠在他们座位旁边。
期间门徐启峰看她一个女同志背着孩子实在辛苦,给她让座,被她给拒绝了。
“同志,你放心,我做得辣酱很干净,我们都是倒出来吃的,没有用不干净的勺子在里面舀过。”大概是因为苏曼没有说话,又穿得比其他人好,大姐怕她嫌弃,解释一番。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苏曼倒没有嫌弃,人家一片好心,她也需要一些开胃的东西填饱饥饿的肚子,于是把手中的大馒头对半分开,伸手过去。
大姐往她馒头上倒了份量十足的辣酱,苏曼瞧见那辣酱色泽暗红,包裹着黑黑的豆子,里面似乎放了花椒粒、生姜粒,闻起来就味儿不错。
她把倒上酱的馒头合上,狠狠咬了一口,馒头松软微甜,夹着咸辣爽口的辣酱,回口还能嚼着豆子的香味,吃起来竟然有点类似于后世老干妈的味道。
苏曼不由睁大了眼睛,连吃几口馒头,嘴里含糊不清道:“好吃。”
“你喜欢就好,要是不够,再倒一点。”大姐看她吃得香,晒黑的面庞带着一点笑意。
徐启峰看苏曼能吃下东西,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又问大姐:“女同志,我看你背着孩子站一天一夜了,要不要坐下来歇歇?”
他说着,站起身,示意女同志坐苏曼身边。
大姐苦站了一天一夜,实在是撑不住了,这回她没拒绝,向徐启峰道了声谢坐下。
苏曼吃完一个馒头,感觉空荡荡的胃舒服许多,看那大姐坐下来的时候,小心的把背上神情蔫蔫的黄皮寡瘦孩子放下来,她急忙搭把手,扶着孩子问:“大姐,你这孩子......”
“生病了。”回答的是大姐长相老实的丈夫,“娃半个月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呕吐不止,头晕眼花,吃不进东西,我们带着介绍信,背着娃到处看病,大夫也找不出病因。娃一天比一天瘦,只能勉强喂点米糊糊进去,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背娃回家......”
等死两个字说不出口,但大姐已经听出了丈夫的话外之音,眼睛一下红了,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不愿松手。
徐启峰眉头微拢,“你们去省城医院看过了吗?”
“没。”男人回答:“我们去磐市看病,人家医院都不收,说我们不是磐市本地人,没有医院介绍信,医院不收,不能给医院增添负担。我们又回我们的大队开介绍信,大队队长说事情重大,他不清楚磐市医院和省城医院是什么情况,他也不敢贸然开。我们没办法,只能往那些小卫生所、赤脚医生那里跑。”
苏曼:.......
去市里看个病还要开介绍信,并且这对夫妻的队长还是个怂包,不敢开证明,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孩子生病拖死,这算什么事儿啊!
徐启峰安静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大姐夫妻俩是哪里的人,发现他们是一个县的,就是村落不同,他想了想,让大姐夫妻俩下火车站的时候跟着他一道,他去县政府打个电话,到时候他们可以带着孩子去磐市医院看病。
夫妻俩一听能去市里看病,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对着徐启峰一阵千恩万谢。
他们早看出来徐启峰一行人跟别人不同,徐启峰留着板寸头,身上自带一股杀伐冷硬的军人气质,而且在这年头,能一次性买七八张有座火车票的人不简单,他们本能觉得站在徐启峰一家人身边,比站其他有座身边的人安全。
果然喜出望外。
又是两天一夜后,他们终于到了岐水县。
还好到的时候是白天的上午,徐启峰二话不说,先领着大姐夫妻俩去县人武部打了两通电话,给在磐市人民医院的何虹淑和赵政委分别说明了情况,这才跟那两夫妻道别,让他们别耽搁,赶紧回大队开出行介绍信,这才跟苏曼他们汇合。
因为前往双安村没有通行的车辆,一般都是搭大队来办事的牛车驴车,他们通常要中午一两点才在通往村子路线的县南门口出现,所以徐启峰带着一家人,先去附近的国营饭店吃顿午饭再回去。
这会儿大概是上午十一点左右,苏曼跟在徐启峰的身后,沿途看见的全是低矮的平房,狭窄的街道,没有磐市那些多种多样的店铺,就零星几个店面开着,路上基本看不到跑动的小轿车,偶尔窜过几辆自行车,路上的行人大多穿着旧衫,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各个灰头土脸,说是一个县城,连后世一个村儿都不如。
苏曼原本以为磐市够落后了,没想到市区下的县城更加贫穷,他们进到的县城国营饭店,比市里的更小,菜品供应更短缺,荤菜就供应红烧肉、酱肉肘子、炒肉丝,苏曼想点条鱼来吃都没有,说是已经卖光了,一天就供应十来条鱼。
苏曼后来又点了一份她想吃的麻婆豆腐,结果因为今天的天气有些热,他们用昨天放陈的豆腐做得,一股子馊臭酸味。
吃得苏曼隐隐作呕,生无可恋。徐家人却像是吃不出豆腐馊酸的味道,各个吃得挺香。
大概是知道苏曼挑食,这几天都没吃饱过肚子,徐启峰趁家人等车的空档,特意找借口带苏曼去县里转了一圈。
经过一条破破烂烂的老街道时,徐启峰让苏曼等一等,他走进老街一个木头做得的房子里,十来分钟后出来,给苏曼端来一份热气腾腾的馄饨,一个纯瘦肉的肉夹馍,让她在一处紧闭大门的老房子屋檐下,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吃。
为了方面苏曼吃东西,徐启峰把肉夹馍放在她左手,右手给她一个勺子,自己端着装馄饨的滚烫饭盒,半蹲在她面前,狭长的眼眸里带着温润的目光看着她,示意她慢点吃,不着急。
他这样温柔的举动,搞得苏曼半是心动,半是羞涩,“你是怎么说动人家做这些东西的啊,就买一份馄饨肉夹馍,你不吃吗?”
“我已经吃饱了,你自己吃吧。”徐启峰摇头道:“那户人家是从陕北逃荒过来的,之前开着一个小食铺子,我读书的时候经常在他店里吃。后来政策变了,不允许私人做买卖,他就关了店铺,到县委的食堂干起厨子工作,偶尔也会偷偷的接些私活。”
“原来如此。”苏曼点头,也不客气,低头吃了起来。
铁饭盒里的馄饨包得挺大个,一个个像银元宝一样浮在汤汁上面。馄饨皮很薄,能看见里面包得比拇指大点的肉馅。
这样的肉馅不多不少,下锅能煮熟肉,面皮又不会煮烂,出锅后放上些许酱油葱花,再放些虾米紫菜,看起来汤□□人,碎肉清淡,吃起来就很鲜美。
而肉夹馍的馍有巴掌大,馍被烤得微微焦黄,中间门夹得是肉应该是徐启峰特意交代过,没有切得太碎,又加了花椒辣椒粉在里面,一口咬下去,皮酥肉嫩,回口又麻又辣,吃得苏曼食欲大震,两样东西吃得干干净净,连馄饨汤都喝得不剩。
吃完东西,徐启峰把饭盒还给那个老房子的主人,出来跟苏曼并排着往岐水县的南门走。
旧城老巷,青石路面,远处是不知名的老人咿咿呀呀哼唱着旧时的歌曲声,近处是某个木质房屋的窗口里,一个母亲正在教一个小孩说话,小孩鹦鹉学舌,稚音绵绵。还有一对年轻的小对象在前面紧握双手,谈笑嬉闹......
岁月如此平静美好。
也就在这个时候,苏曼感受到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她抬头看向手掌的主人,徐启峰也在看她。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有惊讶、有羞涩、有暧昧,有意味不明的情绪,最终互相转过头,继续并肩行走,握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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