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问静大军即将进攻巴蜀的消息令成都的粮价瞬间涨了十倍。
粮铺的大门前堵了无数的百姓,有人看着粮价,愤怒无比:“大战将起,民不聊生,都是蜀中百姓,你竟然涨价十倍发国难财?你还有一点作为人类的良知吗?”
无数百姓跟着怒吼:“人渣!无良奸商!大家抢了大米回家!”
好些百姓蠢蠢欲动,谁都知道十倍的粮价之下普通人再多的钱都唯有饿死的份,抢粮食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粮铺掌柜镇定无比:“你们以为没有王法吗?谁敢抢粮,我立刻报官抓了你们!”无数百姓怒目粮铺掌柜,就是不敢动手抢夺粮食,胡问静没有兵临城下,成都城内官兵无数,家中没有立马就要饿死,为什么要为了一点粮食吃了官司?
另一条街上的豪宅内,几个衣衫华丽的人紧紧地皱着眉头,案几上的酒菜香气扑鼻,可是谁都没有心情尝一口。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众人,终于第一个开口说话:“决不能让胡问静得了蜀地,否则你我死无葬生之地。”
其余门阀中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句话绝对是废话中的废话,谁不知道胡问静对门阀子弟极其不友好,几百年历史的豪门大阀的子弟落在胡问静的手中最好的下场就是去集体农庄种地教书,稍敢反抗,人头就会出现在京观的顶部。
那胖胖的中年男子眼神坚定无比:“在下知道各位阀主都隐藏着死士,少则数十,多则上千,这是各个门阀最后的底气。在下希望各阀主将这些死士都交出来,汇聚成一军,守住蜀地各个要隘。”
一群门阀阀主缓缓点头,这个时候再不交出手中的精锐守住蜀地,一旦胡问静杀进来大家都完蛋。
一个门阀阀主厉声道:“阴平关的守将是我高阀中人,一定会死守阴平。”另一个门阀阀主道:“白水关的杨将军与我是姻亲,我有多个子弟在白水关,虽不能说白水关万无一失,但是胡问静和马隆想要破白水关必须留下几千条性命。”
一个阀主慢慢地道:“入川的道路只有这么几条,司马冏在剑阁、江油、阴平、汉中等地都有重兵,胡问静想要杀入蜀地未必会如愿以偿。”一群门阀子弟微笑点头,当年若不是邓艾冒险出奇兵从阴平走小路绕过剑阁杀入江油,这钟会的大军多半就在剑阁外老实吃灰,然后灰溜溜地粮尽退兵。如今司马冏守住了这几条要道,胡问静哪里进的来。
一个阀主笑道:“守关最重要的是粮食和士气,我等门阀可以抛弃成见,摒弃门阀之见,不论那些关卡上的守将是其他门阀之人还是司马冏之人,我等门阀都要就近送粮送药送兵,如此关卡之上士气冲天,胡问静不能轻易入蜀也。”
一群阀主捋须点头:“正是!”这个时候再考虑张家的粮食不能支援李家,或者赵家的人与王家有些嫌隙,只肯支援亲友,那也太不顾全大局了。
几人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好像胡问静未必就能灭蜀,大家何必吓得酒菜都不敢吃呢?有人开始夹菜吃酒,可更多的人冷冷地看着这几人,依然神情肃穆。
那胖胖的中年男子皱眉道:“只要我等联手,守住蜀地必矣,诸位何以忧愁?”
一个蓝色腰带的老者打量着那胖胖的中年男子,以及其余一脸笑容吃酒吃菜的门阀中人,淡淡地道:“你们不念蜀地门阀的交情投靠了司马冏,这是人各有志,你们想要发家致富更上层楼又有什么错了。你们为司马冏安稳门阀也是应该的,吃司马冏的拿司马冏的,总要为司马冏做事。可是老夫就不明白了,你们怎么就可以蠢到这个程度呢?”
那胖胖的中年男子指着那蓝色腰带的老者厉声道:“你!”他想要翻脸骂人,却看见大堂中一脸肃穆的门阀中人依然占据了绝对多数,终于忍了下去。
那蓝色腰带的老者慢慢地道:“唇亡齿寒,纵然我等再怎么看不上司马冏,平日阳奉阴违,此刻都必须拿出我们的全部力量拯救蜀地,这毋庸置疑,我等都知道。可是老夫有个疑问,倒要请诸位参详。”
一群沉默的门阀阀主看着那蓝色腰带的老者,很清楚他有什么疑问,因为这个疑问也是他们的疑问。
那蓝色腰带的老者一字一句地道:“若是胡问静破了阴平关,破了白水关,破了剑阁,杀入蜀地呢?”
他的目光从那胖胖的中年男子以及一群投靠司马冏的门阀阀主的脸上扫过,问道:“阴平关城高墙厚,比冀州的坞堡如何?冀州的门阀不愿意投降胡问静,以坞堡拒之,却被胡问静以回回炮破坞堡,尽数屠之。你们何来自信可挡住胡问静的攻城利器?”
一群投靠司马冏的门阀中人脸色惨白,假如这是辩论会,自然有的是反驳的言语,比如阴平关地势险要,胡问静的攻城利器未必就能靠近,比如剑阁简直是世界最难攻破的关卡,羊肠小道,悬崖峭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人都走不过去,何况是大型的攻城器械?可这不是辩论会,这是拿自己和全族的脑袋作为赌注的战局判断会议,赢了嘴炮,输了现实,那么脑袋就会出现在京观的顶部。
一群投靠司马冏的门阀沉默无语,不曾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回回炮是什么模样,有多么巨大,有多么沉重,终究是不敢用性命保证蜀地关隘不会失守。
那蓝色腰带的老者冷冷地看着一群蠢货,继续问道:“我等在蜀地多年,不曾与胡问静有一丝的纠葛,胡问静灭蜀,我等投降了就是,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进了集体农庄,老夫虽然年老体弱,但是认识几个字,在集体农庄之中做个教书的夫子倒也不会累着老夫,虽然往日的佃农成了管事,往日的老爷成了农夫,这羞辱自然是难免了,可终究保住了性命。若是老老实实不心存歹念,以老夫以及家族中人的才学,这集体农庄的管事或者县中小吏的位置终究是会有的,虽然恢复不到鼎盛之日,阖家老小也算是团聚且平安。若是胡问静不许我等门阀众人为官,压制我等的前程,也不是绝路。老夫作为学堂夫子教出的农庄学子当了大官,老夫是他的授业恩师,他将老夫的家人提拔几个做管事,也是应有之意。”
一群沉默的门阀中人愤怒地看着那蓝色腰带老者,呵斥道:“虽然我等身在蜀地,非在大楚境内,但是大楚皇帝陛下乃是天子也,何以直呼其名?当恪守礼仪,不得逾矩。”
那蓝色腰带老者立刻改口,道:“若是我等蜀地门阀派人抵挡大楚皇帝陛下的王师,那就是与大楚为敌,大楚皇帝陛下岂能轻饶了我等?大楚皇帝陛下为人刚毅果断,容不得半点瑕疵,只怕会杀尽了与大楚为敌的门阀世家。”
一群沉默的门阀中人用力点头,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一群投靠司马冏的门阀中人脸色惨白,好几个人看那胖胖的中年男子,眼神中都是你个白痴,明明什么都不做就能保住性命,为什么要孤注一掷全力帮助司马冏守住蜀地?
那胖胖的中年男子厉声道:“胡问……大楚皇帝陛下能不能破蜀犹在两可之间,若是我等守住了蜀地,就可以锦衣玉食,若是我等什么都不做,蜀地破,我等在集体农庄教书种地,蜀地坚守,宜都王殿下的威名就会横扫蜀地,再也无人敢于质疑,诛杀心怀异志之人就在反掌之间。如此,我等坚守蜀地有七成的利益,为何要去赌只有三成的可能?”
那蓝色腰带的老者冷冷地道:“七成?三成?你竟然愚蠢地以为打仗是文字游戏吗?大楚皇帝陛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此番进攻蜀地,以老夫之见,必破蜀地。”
那些沉默的门阀中人重重点头,入蜀的艰难无人不知,胡问静蓄势已久,定然一击而破蜀地。
那胖胖的中年男子冷笑道:“你们畏惧胡问静,因此要投靠大楚吗?”
那蓝色腰带的老者的脸上忽然出现了苦笑:“若是这么容易做出选择,老夫至于寝食不安吗?”
一群沉默的门阀中人眼神凄苦,投降可以保住性命,但是假如胡问静本来打不进蜀地,而是他们的不作为才导致胡问静打进了蜀地呢?这又怎么办?真是狗屎的选择!
那蓝色腰带的老者看着一群蜀地门阀中人,自汉朝起蜀地就缺乏人才,在蜀地绽放光辉的大才都是外来之人,虽然此言听着很是不爽,可此刻看到二选一的选择都令人难以选择,不得不痛恨蜀地没有大才啊。
……
司马冏坐在府衙之内脸色苍白,该来的终于来了,胡问静终于进攻蜀地了。他恶狠狠地咬牙,他为此练兵许久,一定不会输给了胡问静的。
司马冏看着周围的心腹手下们,心中却想到了当年父亲司马攸和卫瓘派遣自己入蜀时候的言语,“得蜀地后统一天下是不成的,但守住蜀地,成为一方诸侯却不是难事。”
司马冏很清楚自己的分量,打仗是绝对不行的,治理政务还能混个中庸,但死守关卡难道需要兵法?他厉声道:“本王进攻不行,防守难道也不行吗?”
只要在关卡上多准备滚木礌石和粮草,白痴都能守住了关隘。
苏小花用力点头,站起来看着四周的官吏们,大声地道:“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一群官吏肝疼极了,大缙朝何来养士百五十年?还有,不要说得守住蜀地就是必死啊,老子还有无数的妻儿要养呢。
司马冏看着苏小花,满意极了,关键时刻终究有几个靠得住的人。
苏小花傲然看了一眼其余官吏,大声对司马冏道:“殿下,微臣愿意领一军前往阴平关,人在阵地在,人亡阵地依然在!”
司马冏用力鼓掌:“好,好,好!苏小花果然是忠臣义士也!”斜眼看一群官吏。一群官吏急忙表态:“何以需要苏太守领军,我等愿意领军出击。”
司马冏大喜:“好!蜀地无忧矣!”
苏小花又道:“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我等为蜀地百姓而守蜀地,岂可忘记了蜀地百姓?殿下可派人传言四方,‘胡问静残暴无比,入蜀后将吃光胡人,汉人三抽一杀。’如此,蜀地百姓定然为陛下效死。”
司马冏更加大喜:“来人,速去传言四方。”
苏小花又道:“蜀道艰难,可派人入剑阁,若是前方阴平和白水失守,当毁掉剑阁的道路。自古破剑阁后蜀地再无天堑,胡问静定然欣喜若狂,以为已得蜀地,殿下可在绵竹等地埋伏大军,一旦胡问静破了剑阁南下,任由其过去,而后绵竹伏兵尽出,阶段胡问静的粮草和归路,而成都城固守待援,胡问静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前无出路,后有追兵,兵败而亡就在数日之间。”
司马冏欣喜若狂,只觉苏小花真是国士也,以前冷落了苏小花真是太有眼无珠了,连声道:“来人,快按照苏太守的言语做!”
一群手下看着苏小花纸上谈兵,大声应着去了。
待众人离开,苏小花压低了声音对司马冏道:“殿下,兵法之道,未谋胜,先谋败。”
司马冏用力点头,不错!
苏小花道:“若是蜀地失守,殿下何以自处?”
司马冏摇头,心乱如麻,若是蜀地失守,他的人头肯定就在京观的顶部。
苏小花看着心烦意乱的司马冏,道:“宁州刺史李秀忠于殿下,可为倚靠。”
司马冏一点不信李秀忠于他,摇头道:“李秀不怎么听话。”
苏小花道:“李秀的刺史之位是殿下任命的,这提拔之恩重于泰山,殿下若是去了宁州,李秀绝不敢怠慢了殿下,宁州多少,多蛮夷,胡问静纵然率兵追杀殿下,急切之间未必能下宁州。我苏小花愿意为殿下去交州,交州路远,又多有瘟疫,天下每有变动,交州皆置身事外,未见王命久矣,若是殿下南下,交州定然唯殿下马首是瞻。”
司马冏听懂了,交州荒僻,搞不好不知道大缙朝完蛋了,他这个落魄王侯去了交州很有可能顺顺利利的掌控交州。他想了许久,咬牙道:“好,苏太守就为本王取交州!”
苏小花点头道:“敢不从命。”
司马冏想到苏小花的太守职务是个空衔,道:“本王任命苏太守为振威将军,统帅三千人南下交州。”虽然三千士卒少了些,但大战之际调拨三千人几乎已经是司马冏的极限。
苏小花点头道:“是!”取了印信,换了官服,离了府衙,眼看四周无人,苏小花意气风发:“我苏小花又打回来了!”以为失去了宜都国,成为一个空壳太守就是她的绝路了?她照样可以夺回她失去的一切。
苏小花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小跑回了苏府,一进门就大声地道:“来人,跟我苏小花去交州!”一群苏家旁氏子弟跑了出来,立刻看到了苏小花身上四品武将的官服,有人欢喜地问道:“小花姐,你又当官了?”看苏小花得意的模样就知道她又一次重回巅峰。
有人泪水都下来了,自从跟着苏小花从宜都国逃回蜀地,苏家对他们这些旁氏子弟更加的差了,如今苏小花终于又一次成为大官了。
几个苏阀的元老走了过来,淡淡地问道:“小花,可是殿下重用你了?”
苏小花理都不理元老们,以前把我当狗屎,现在指望我回报你们,一边待着去吧。她忙不迭地对一群熟悉的旁氏子弟下令:“你去军部调拨了三千士卒,这是殿下的手令。”
一群苏阀子弟大喜,三千士卒啊!牛逼!
苏小花继续派人:“你去军部取兵刃、甲胄、弓(弩),记住越多越好,给多少银子好处费都可以!”那苏阀子弟用力点头,蜀地就要大战,有兵刃甲胄在手比什么都强,谁在乎那点银子。
“你去粮仓取粮草……”
“你去找马车,越多越好……”
“你去寻了蜀地的门阀,愿意跟随我苏小花去交州的,悄悄地准备粮食布匹银钱兵器人手马车,立刻跟上,不要惊动他人……”
“你去将苏家的所有粮食财物尽数取了,谁敢阻拦,立刻杀了!”
一个个命令下去,苏阀的元老们微微变色,这是无视苏阀的阀主和元老们,公然夺(权)了?
苏小花一点没有夺取苏阀阀主位置的意思,她的目标很简单,离开蜀地,谁知道蜀地会不会被胡问静攻破,立刻离开蜀地才是上策。有三千士卒在手,她纵然不能像胡问静一样成为帝王,也能像李秀一样成为刺史。
“交州谁敢不服,就杀了谁!”苏小花咬牙想着,还要多凭借宁州刺史李秀的力量,最好能再要一些粮草和士卒,还有,夏霖正在宁州和交州卖玻璃,或许也能成为助力。
……
秦州阴平郡。
守将高将军催促着士卒抓紧时间加固城墙:“多搬一些石头,多准备一些箭矢!别偷懒,这是为了你我自己的性命!”
一群百姓见了高将军,围住他问道:“大楚真的要杀过来了?”“真的有十万大军?”“大楚皇帝真的吃胡人不吃汉人吗?”“不投降是不是真的会屠城?”
那高将军不厌其烦,呵斥道:“滚开,不要耽误本将做事!”他凶狠的呵斥之下,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惊慌失措。十万大楚军将要从西凉杀入秦州,秦州三十余万人,还打个p啊!
高将军用p股想都知道大楚的十万大军将会势如破竹,一口气杀到蜀地的第一道要隘阴平。他能够抵挡十万大军?
高将军打了个寒颤,不如闭上眼睛,梦里啥都有,说不定他可以成为绝世名将,一百人打败一千万人的。
可是他又不敢逃,阴平失守,司马冏和蜀地的百姓一定活活撕碎了他。
高将军焦虑地看着城外远处,真是对胡问静失望极了,好好一个女孩子家家为什么要夺取天下打仗杀人呢,在家里绣花写诗画画不是挺好的吗?研究胭脂口红是雅事,为什么要打打杀杀,不知道天下和平才是大家最期待的事情吗?
高将军恶狠狠地看着远处,恶狠狠地低声道:“都怪那该死的曹操!”若不是曹操等下等人当了大官,败坏了女人足不出门的风气,女人会到处乱跑,与男人叫嚣,甚至当了官?追溯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不懂得礼法的曹操等人坏了儒家的规矩。
城墙上,忽然有人尖叫:“大楚军来了!大楚军来了!”
高将军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他一边叫着:“快关闭城门!”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城墙。
城内哀嚎一片,街上到处都是人乱跑乱撞,无数东西落在了地上,小孩啼哭,野狗乱叫,也没人管。
高将军死死地望着城外,看到一骑缓缓地靠近,一杆黑色的“胡”字旗在空中迎风招展。
高将军脸色铁青,然后发红,然后发黑,他喃喃地道:“真的是大楚军……”对于为什么大楚军毫无动静的杀到了处于秦州最南端的阴平,高将军是非常理解的。秦州北部有个p的要隘,从西凉杀入秦州实在是太简单了,秦州北部的官员一定听说胡问静要进攻蜀地就立马投降了。高将军泪水都要出来了,别人无险可守,说投降就投降,他担负重任,能够投降吗?
城头上无数士卒和百姓颤抖着看着那孤零零靠近的一骑,谁都知道这是大楚军派来劝降的说客。
高将军深深呼吸:“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就在今……哎呀!你个王八蛋为什么拉弓!放下!快放下!来人,把他的弓抢下来!”
附近一群士卒和百姓用尽全力扑向城头的一个士卒,十七八个拳头落在了他的身上:“王八蛋!若是射死了使者,老子被杀了找你吗?”“打死他!不要给他暗算使者的机会!”
更多的士卒和百姓死死地盯着周围的人,眼睛睁得比铜铃还要大:“谁敢拿着弓箭,老子就打死谁!”“放下刀子!你想干什么!手从刀柄上挪开!”“你想死,老子就成全你!”
纷乱中,那一骑缓缓靠近。
城头上立刻安静了,所有人屏住呼吸死死地看去,那骑士穿着大楚的军服,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有人忽然倒抽一口凉气,道:“那女子至少有八尺高吧?”虽然骑在马上不太看得真切,但是这八尺身高实在是太显眼了。
其余百姓泪崩了:“怪不得大楚皇帝横扫天下,原来大楚的女子比男人还要高!瞧那强壮的身躯,一个顶三个!瞧那粗大的胳膊,一个打十个!”
一群百姓看着那女子其实并不粗大的胳膊,用力点头,胡问静手下若不是个个这么强壮,怎么会统一天下?
那女子仰望城头,在无数人的注目下丝毫不曾胆怯,大声地道:“在下是大楚西路军别部司马程清婷,高将军可在?”
一群百姓一齐转头看高将军,高将军气死了,不会假装我不在吗?他急忙挤出温和的笑容,道:“在下正是。”心中飞快转念,“西路军”?该死的!大楚果然兵分数路攻打蜀地!
程清婷冷冷地道:“我大楚西路军就在百里之外,你降是不降?”
高将军尴尬极了,虽然白痴都知道程清婷是来劝降的,但是劝降也是要有规矩的啊!先要说一番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昏君当道,明君出世,然后再夸奖守城的将领如何德高望重,才华无双,城中百姓如何善良和无辜,最后才说请守城的将领看在百姓的份上,早点投降明主,使百姓免于战火。
哪有直接一句话“你降是不降的?”这让别人怎么回答?
高将军脸色继续温和地笑着,转头疯狂地对手下打眼色,手下会意,大声地道:“程司马,高将军是蜀中望族,世代守护蜀地,与蜀中百姓……喂喂喂!你怎么走了!我还没有说完!”
程清婷淡淡地道:“本将一点不在意你们是与蜀地共存亡还是为了百姓投降,区区一个阴平关根本不放在我西路军的眼中。你若是顽抗我大楚军,等我大楚回回炮一到,半日内就将阴平的城墙碾成齑粉,城内所有百姓尽数杀了。”
她慢悠悠地拍马离开,一点点没有继续谈判的意思。
高将军急忙叫道:“程司马远来阴平何必如此仓促,不妨喝杯水酒聊上几句。”一个手下跟着叫道:“虽然大楚军天下无敌,但是动刀兵终究是有伤天和,能不伤人就不伤人才好。”另一个手下叫道:“是啊,若是直接开打,我阴平虽然化为齑粉,但是我等誓与城池共存亡,大楚军也会有些损失,这又何苦呢?化干戈为玉帛才好。”
高将军微笑着,什么投降或者开打都是下一步的事情,他的责任就是拖延时间,等待援军或者看清楚大楚军的虚实。他看着转过头来的程清婷,严肃地道:“天地可鉴,高某真心想要归降大楚,可是高某的家族在成都,宜都王有令,若是三十日内破城,杀高某全家,若是三十日后破城,恕高某无罪。”
高将军眼角泪水四溢,哽咽着道:“可怜我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婴儿啊,若是我此刻降了大楚,我那老母和婴儿就会被宜都王殿下砍下了脑袋。”
他捶胸痛哭:“阿母啊,儿子不孝啊,没有让你享过一天的福,却要连累你被砍下了脑袋!孩子啊,为父无能啊,你还来不及长大,为父就要让你断送了性命。”
一群手下机灵极了,抹着泪水道:“程司马,可否请回禀大楚陛下和马将军,能不能给阴平三十日的时间,以全高将军母子之情,君臣之义?”
一群百姓呆呆地看着高将军,你丫是门阀中人,你娘亲没有享过福?有机灵的百姓瞬间嚎啕大哭:“可怜的娘亲啊,一把屎一把尿将孩子养大,却要被孩子连累砍了脑袋!”顺便死命地向其余百姓打眼色,一群百姓悟了,胡说八道拖延三十日也是好的。有百姓涕泪直流:“孩子无辜啊,为什么就要死了?”有百姓以头抢地:“你也是女人,也有娘亲,也会有孩子,你就舍的让娘亲和孩子无辜惨死吗?”有百姓批散了头发,泪流满面,哀求道:“程司马,不过区区三十日而已,能耽误什么,就等三十日吧,我等三十日之后一定投降。”
一群百姓用力点头,期盼地看着程清婷,三十日内若是发现大楚军兵强马壮,那么三十日后就老实投降,若是发现大楚军三十日后就没了粮草要退兵,或者不过尔尔,那么阴平城百姓智退强敌的故事将会千古流传。
程清婷眼角流出了泪水,道:“真的三十日后城破就不会连累你的老母稚儿?”
高将军和无数百姓心中得意无比,悲伤地点头:“就是如此不合理的规矩啊!”
程清婷认真地道:“那就不用担心了……”
高将军和无数百姓心中欢喜极了,白痴!蠢蛋!幼稚!真是好骗!
程清婷继续道:“……三十日后我大军已经杀入了成都,宜都王司马冏绝对来不及杀你的家人。”
高将军没空理会为什么司马冏就没空杀他的家人了,脸色铁青,问道:“程司马之意是不肯宽延些时日了?”
程清婷睁大了眼睛:“谁说的?阴平城只管不降好了,我中路军已经取了汉中,马上就到剑阁,这阴平城投降不投降完全不影响大局。”
高将军脸都扭曲了,吃吃道:“大楚中路军取了汉中……”
程清婷淡淡地道:“汉中太守在一年前就向我大楚献了降表,我大楚一声令下,这汉中就拨乱反正,又有何难?哦,对了,阴平关之南的白水关的杨将军也是我大楚的人,只要我大楚军队一到,这白水关立刻升起我大楚旗帜。”
高将军闭上眼睛不敢睁开,唯恐泪水嗖的就下来了。王八蛋啊,怎么一群浓眉大眼的人就做了二五仔呢!
一群手下泪眼朦胧地看着高将军,有人低声道:“我就说写封信给周渝不会吃亏,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被白水关断了退路,如何是好?”又是一人道:“完了,全都完了,剑阁的守将一定也会投降!”
程清婷冷冷地道:“程某前来劝降,一是为了保全阴平百姓性命,二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想你们竟然欺诈与我,这是自寻死路。待大军杀到,破城之日就是程某屠城之时!”
阴平城内无数百姓嚎啕大哭,有人用力地抽自己的嘴巴:“程司马,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该骗你的!”有人赔着笑:“程司马,我们只是开个玩笑,我们马上就投降!”有人怒视高将军:“还不投降!”
高将军闭着眼睛,心乱如麻。他低声对心腹们道:“本将想了一下,又觉得程清婷的言语未必是真的。若是大楚真的取了汉中直逼剑阁,为什么就没有一点消息?纵然白水关投降了,它可以断了剑阁来阴平的信使,难道还能断了飞鸽传书不成?不如我修书一封问问清楚。”
几个心腹将领看着程清婷不慌不忙地转身离开,顿足道:“将军啊,你怎么就想不明白,那个程清婷是为了功劳说了真话,还是说了谎,有区别吗?”
高将军皱眉。
心腹手下道:“益州秦州宁州都有胡人作乱,我秦州羌人和氐人四处肆虐,前几年还杀入了关中,因此我秦州四处荒芜,没什么人口,可是真的?我秦州没有精锐士卒,可是真的?我秦州各地投降大楚朝,大楚军径直杀到阴平,可是真的?”
“纵然汉中和白水关未曾投降,我阴平关成为了与大楚作战的最前线,真的可以以一地之财力物力抵挡大军若干年吗?若是大楚大军就在城外围城数年,我等真的能够得到蜀地的补充?蜀道难,进也难,出也难,蜀地能够运输多少粮草箭矢与我阴平关?当年蜀汉姜维在我阴平关以西的沓中屯田种地,不就是因为蜀地无力供应阴平关粮草,想要就近解决吗?”
“大楚有攻城利器,剑阁破不破不知,这阴平关必破,破城之后,将军的头颅只怕要在京观顶部了。”
高将军脸色铁青,看看周围的人,依然难以决断。就因为敌人的使者随便吹个牛就投降,他脑子还不至于蠢成这样。
四周的百姓愤怒极了:“为何还不投降!”“汉中已经破了,白水关已经降了,我阴平已经成了孤城,为何还不投降?”“我不要死!”
高将军厉声道:“不要信了……”
“噗!”一把匕首刺入了高将军的背脊。
一个心腹手下看着浑身是血的高将军,颤抖着道:“不要怪我,我刚娶妻,不能这么快就死了,我还有美好的未来。”
一个士卒拿出刀子要斩杀那心腹手下,却被一群百姓打倒在地,厉声叫着:“开城门!我们投降!”
程清婷转头,看着城门大开,心中狂喜,赢了!
几十里外,无数百姓规规矩矩地列队站着,有人伸长了脖子,道:“阴平关真的早就投降大楚了?”有人呵斥道:“闭嘴!小心你的脑袋!”一群百姓立刻老实了,虽然大楚的大军没到,但那是因为他们投降得快,大楚的大军还没有到位呢。
一个官员呵斥道:“什么投降?我们这叫起义!”大楚军兵临城下那叫投降,大楚军还没出发怎么叫做投降,绝对是起义,性质截然不同,绝对是忠臣中的忠臣。
有数骑带着无数人手持棍棒走近,一群百姓立刻不吭声。
那些人走近,领先的人叫道:“程清婷呢?”
有官吏一眼就看出那领先的人是大楚人,急忙赔笑道:“程司马去收复阴平关了。”
几个大楚将士点头,大大咧咧地道:“没事,阴平关守将是我们大楚的人。”一群官吏用力点头,只觉早早投降真是做对了,不然前后夹击,哪里还有活路。
几个大楚将士带着一群人继续前进。一群官吏仔细地看,有人低声道:“那些人好像是氐人?”众人恍然大悟,氐人竟然投靠了大楚。
几个大楚将士带着一群氐人快速向阴平关移动,不停地低声交谈:“程清婷胆子真大,竟然去骗阴平关了。”“若是成功,这功劳可大了。”“是不是真的可以联系马将军进攻蜀地?”有人转头看着一群氐人,道:“你们都是汉人,我大楚绝不会亏待了汉人!”
一群氐人用力点头,眼睛放光,有氐人得意地对其余人道:“我有亲戚在武威,他们都说了,氐人就是汉人的一部分,就像蜀人巴人一样。在大楚朝可以踢蹴鞠,可以种地,谁也不会欺负我们。”有氐人头领低声商量着:“我们投靠大楚属于从龙之功吧?怎么都要给些好处。”有人摇头:“不是从龙之功,但是只要我们氐人替大楚朝打下了蜀地,功劳也不小,人人都会有好日子过。”有氐人头领转头对氐人们叫道:“大楚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无数氐人跟着三呼万岁。
远处,程清婷和阴平关的人都听见了,程清婷淡淡地道:“我大楚西路军的先锋来了。”
阴平关上无数人跪在地上,笑容满面,天下是大缙还是大楚,皇帝是姓司马还是姓胡,是男的还是女的,统统没有保住自己的性命重要。
……
汉中。
一群将领紧张地看着城下,城下空无一人,但是大楚进攻蜀地,绝对会从关中出一军进攻汉中,大楚军随时都会杀到汉中,不能稍有疏忽。
汉中太守默默地看着一群官员,投降,还是死战?汉中虽然道路也不好走,可是汉中几乎就是蜀地的陪衬,随随便便就会被大军攻克。
一个官员道:“投降还有活路,死战……就真的死了。”
众人沉默,只是看着汉中太守。
汉中太守站了起来,就要说话,却忽然有人冲了进来,叫道:“紧急军情,荆州大举已经攻克巴东郡!”
汉中太守猛然站起:“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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