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南百里外的资中城。
百十艘楼船停泊在岸边,岸上营寨之内大军森严,斥候不断地进进出出,数百(弩)手立在营墙之上,注视着四周。
小问竹趴在船窗望着外头,第一天坐船很开心,坐了许久的船都厌烦了,船太小了,都不能踢蹴鞠。
胡问静捏她的脸:“现在知道和姐姐出远门很无聊了吧。”这个臭孩子吵着闹着胡问静老是一个人出去玩,一定要跟着一起来蜀地,胡问静只能由着她。
小问竹一点不怕胡问静,趴在她的怀里打滚,反正才不要离开姐姐呢。
姚青锋走进了船舱,道:“陛下,斥候已经探明,前方水域会比较狭窄,不适合楼船。”前面的水域再狭小,两三艘楼船并行肯定是问题的,但是此刻深入敌境,若是楼船进入狭小的水域很容易被岸上的火矢和投石车攻击,大楚皇帝御驾亲征结果死在了一群乡勇的火矢之下就搞笑了。
胡问静点头:“那就在此改走陆路。”
小问竹欢喜地叫着:“下船,下船!”
周渝依然没有习惯坐船,很高兴终于可以登陆了,她快活地跟着叫:“下船,下船!”船舱中一半以上的将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辈子都不想坐船了。
姚青锋认真地道:“你们回去的时候还要坐船的。”无数人脸色大变,认真看四周,不知道走回去行不行。
胡问静对祂迷道:“朕留一万人给你,一定要守住了这些船……”祂迷大吃一惊:“不是吧?留这么多人给我干什么?成都可不可靠!”
周渝皱眉,也道:“留五千人就够了。”三万远征蜀地的大军在江州留下了一万人扼守退路,以及驱赶江州的百姓为前驱陆路进攻成都,胡问静只带了两万人北上,路上又留下了五千人守住江阳城,若是再留下一万人,胡问静的手中就只剩下五千人了,面对成都只怕有些兵力不足。她提醒道:“成都虽降,但是司马冏不知下落,只怕有诈。”
其余将领也点头,成都投降在意料之中,但是益州的主要兵力犹在,这投降得如此麻溜只怕有些过于虚假了,多带些兵马才好。
胡问静笑道:“朕还没蠢到以为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朕手中没有大量人手是绝不进成都的。朕就在这里等公孙攒,等他驱赶了江州以北大量的百姓与朕汇合,朕才会真正北上进入成都。”
一群人松了口气,粗略估计,公孙攒怎么也会驱赶了两三万益州百姓而来,如此成都若是有变,也不怕他们搞出什么花样。
玺苏道:“不过百里,祂迷接应陛下也方便。”大楚水师没有战马,从资中城也只征了几十匹劣马和毛驴,骑兵飞快接应是不要想了,但是百里路而已,玺苏认为就算司马冏神一般将剑阁等地的大军瞬移回了成都,以大楚军的战斗力分分钟也能突破包围撤回资中城。
祂迷还是觉得留守的人多了,一万人留在这里看守船只未免太浪费了。她依然道:“我只要五千人就能守住这里。”益州的兵力或在北面剑阁,或在南面江州全军覆没,这资中是大后方,安全得很,实在没有必要留下一万人。
胡问静轻轻地抚摸着船舱,柔情百转,对祂迷道:“你留守船坞责任重大,万万不可疏忽……”
祂迷点头,留守和进攻都是战争的一部分,她绝不会掉以轻心的。
胡问静继续道:“……你一定要记住了,不论陆地还是河流中,决不许任何人靠近船坞十里,敢靠近者尽数击杀,绝不留情!还有,战船最外围要放下渔网以防敌人潜水凿穿船底,晚上所有船上要点亮了点火,注意四周和水面水底。要派小船不断在沿岸四周巡查,万万不肯出现一丝差错!”
祂迷呆呆地看着胡问静:“老大,难道你在船上留了传国玉玺!”至于如此戒备吗?
胡问静盯着祂迷,眼神如刀:“传国玉玺算什么!本座有没有传国玉玺照样做皇帝!这可是本座的全部家当啊,若是丢了,本座只能去阿富汗当强盗了!”
胡问静为什么敢带着一群晕船的将士御驾亲征与身经百战的益州水军作战?为什么明明知道刀枪无眼,却敢带着小问竹一起出征?因为这百十艘战船真的是胡问静最最最最昂贵的家当啊!
这百十艘战船看似不过是普通的楼船,其实蕴含了胡问静的最高黑科技!
这些楼船是蒸汽机动力船!
这些楼船的船尾是铁制螺旋桨!
这些楼船每一艘船上都有四具回回炮!
这些看似普普通通的楼船是这个时代最高黑科技的结晶,比同比重量的黄金还要贵重,随便哪一艘沉了,胡问静一定一夜白头!
胡问静恶狠狠地看着祂迷,声音中透着无比的信任以及杀意:“记住了!留守的士卒死光了没关系,船一定不能有事!”
一群将领肝肠寸断地看着胡问静,昏君,财迷,抠门,小气鬼,草菅人命,遗臭万年……
小问竹对着周围的将领呲牙:“这么贵的船都是我姐姐的,绝对不能有事!”
一群将领盯着祂迷,听见没有,人死光了船都不能有事。
祂迷苦着脸,认真地看着胡问静:“老大,我想过了,一万人不够,让公孙攒再分给我一万人!我要在上下游一十里外铁锁横江!我要在上下游一十里内建立无人区!我要在延岸设立明哨暗哨无数!别说是个人了,就是一只苍蝇都不放过!”
一群将领同情地看祂迷,会不会一夜白头?
几日后,远处烟尘大作,哭声震天,公孙攒驱赶了三万余益州百姓赶到。
“陛下就在前面,谁敢再哭,立刻杀了。”公孙攒厉声道,他看着四周惊恐的眼神,大笑道:“你们觉得本将没有人性残暴不仁?益州百姓敢逆天行事反抗大楚,罪不容诛,本将没有杀光了益州百姓,只是将你们三抽一从军,可谓是仁慈到了极点了,你们若是不知道感恩,依然不识趣,本将不介意杀几千个人立威。”
数万益州百姓看着杀气淋漓的公孙攒,立刻吓住了,竭尽全力在脸上堆砌笑容,心中p。
一群将士驱赶着益州百姓:“还不快点!不然杀光了你们!”
公孙攒仰天大笑,治理基层多年,他已经很清楚传说中的“与民同甘共苦”、“感动百姓”等等的清官都是假的,任何一个百姓都是“刁民”,畏威而不怀德,想要百姓变成顺民就要从一开始“残暴不仁”,脸凶一点,嘴狠一点,手辣一些,百姓就不会作死,他就不需要真的杀几千人立威。
胡问静见公孙攒终于赶到,决定下船。
小问竹蹦跳着跑向跳板,胡问静去牵她的手,却被她甩开,大军在这里待了几天了,小问竹早就无数次在摇摇晃晃的跳板上跑来跑去,一会儿上岸摘花,一会儿回船吃糕饼,她一点没有把跳板放在眼中,飞快地跑上跳板,跳板微微一沉,有些摇晃,小问竹一点都不怕,继续向前飞奔,在最后几步的时候她并着脚用力一跳,落到了岸上,双手平衡着身体,扭了许久终于站稳,得意地回头看胡问静:“姐姐。”胡问静怒视她:“若是摔倒,我一定打扁你的p股。”
……
成都城中,数骑快马在街上疾奔,大声地呼喊着:“陛下已经快到了,快出城迎接!”
有妇人匆忙叫着:“孩子他爹,快些!快些!”抱起一捆白菜就钻进了地窖,孩子他爹夹着娃大步跑过来,将孩子塞到妇人的怀里,然后努力地拉木板,可是匆匆挖的地窖太浅了,三个人躲进去后孩子他爹大半个身体都在外头,木板万万是盖不上了。
另一个屋子里,一个公子柔情地看着一个美女:“陛下来了,我绝不会去迎接的,在我的心中,陛下哪里比得上你。”那美女眼中闪烁着光芒,缓缓地靠在那公子的怀里,道:“若是陛下怪罪,如何是好?”那公子轻轻地揽住那美女,温和地道:“若是陛下怪罪,让她怪罪好了。”
城门外,一群百姓开始准备鲜花水果,有人开始摇晃手中的旗帜,有人叮嘱着:“大家一定要含泪欢呼,大楚皇帝陛下莅临成都城,成都城内的百姓必须让陛下有回到家的温暖感。”一群百姓用力点头,驾轻就熟,成都又不是第一次投降了,麻溜的很呢。
有门阀中人穿着破烂的衣衫,皱眉看着一群仆役:“废物!待在城门口干什么?跟我去远迎十里之外!”
另一个门阀中人同样呵斥着仆役:“跟我去三十里之外!”迎接贵客都要出城十里,迎接陛下不出城三十里叫什么事!
某个门阀的老者扯住身边其余门阀的阀主,低声问道:“确定司马冏没有安排杀手?”
若是司马冏不甘心失败,埋伏了数百刀斧手潜藏在人群之中,在胡问静出现的时候玩刺杀,不论成与不成,这成都城内定然没有活人了。
其余门阀阀主阴沉着脸,道:“已经仔细检查了各处,没有看到司马冏的人。”各处便于刺杀的角落都有门阀的人虎视眈眈,看到鬼祟的人立马拿下。
一个门阀阀主看着四周闹哄哄的百姓,司马冏的刺客的脑门上没有写着字,谁知道有没有混在人群之中。
他站出来,对着无数百姓厉声道:“诸位乡亲父老,伟大的大楚皇帝陛下即将莅临我成都城,这是我成都百姓的荣耀,但是,伪王司马冏的死士潜伏在百姓之中意图行刺陛下,陛下武功盖世,自然是绝不会惧怕的,但是我等身为陛下忠心耿耿的臣子,万万不可让陛下冒险。”
“来人!对每一个百姓搜身!谁身上带着刀剑,立刻杀了!”
上千门阀仆役恶狠狠地控制场地,所有人必须待在原地不得乱动,然后一个个开始搜身。
数万成都百姓配合极了,人身权利,尊严等等在行刺皇帝,全城屠城的大罪面前不值一提,好些人对着身边的人怒视:“哪个王八蛋是司马冏的人?站出来!”“谁敢刺杀陛下,连累老子,老子现在就杀了谁!”
快到晌午的时候,远处终于出现了大楚的旗帜。
无数百姓急忙跪下大声地欢呼:“大楚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余江州附近的百姓拿着棍棒菜刀缓缓走近,成都百姓看着这些百姓只觉自己真是机灵啊,那些敢于反抗的人不是被杀了就是被充军了,欢呼声更加响彻天地。
万余江州百姓听着欢呼声,好些百姓挺起了胸膛,人生第一次受到如此隆重的欢迎,心中轻飘飘的,对被驱赶从军的怨恨好像也淡了,有人心中暗暗发誓,大丈夫当如是也。有人想着为大楚皇帝陛下当兵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万余江州百姓之后是胡问静的军队,眼看衣衫统一又整齐的大楚士卒走近,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胡问静到了,无数人大声地欢呼,死命地摇旗呐喊。
有人低声地对身边的人道:“陛下一定骑着高头大马!”一群人点头,有人道:“一定是汗血宝马!”另一人道:“应该是大宛马!”有人什么马都不懂,道:“我猜一定是白马,白马最帅了。”
大军靠近,却见无数士卒之中唯有一个人骑在一头矮小的马上。
无数百姓揉眼睛,有人惊讶地道:“那好像不是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矮小和瘦弱的马。另一人喃喃道:“嗯,好像是一头毛驴……”又是一人目瞪口呆:“一定是毛驴!”
无数百姓呆呆地看着大楚军靠近,皇帝陛下第一次进入成都,竟然骑着一头毛驴?
有人忽然泪流满面,伏地大哭,开始唱歌:“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一群百姓羡慕妒忌恨,会唱歌竟然也能出风头。
有百姓伏在地上,偷眼看毛驴,又发现了新问题,那毛驴上的皇帝陛下怎么这么矮小,像是个孩子?一群百姓万万不敢拿皇帝陛下的身高身材开玩笑,只管伏地磕头大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问静认真地仰头看着小问竹:“抓紧了缰绳,不要松手。”小问竹眼睛睁得圆圆的,得意无比,乖乖地点头:“嗯。”然后又欢喜地笑:“我一个人也能骑马了!”
胡问静牵着毛驴,看着分不清马和驴子的小问竹骑在驴背上欢笑,心中有些酸楚,她整日东征西讨,又有多少时间陪在小问竹的身边?小问竹有她这样的姐姐真是可怜。
大军缓缓前进,慢慢靠近城门。
城门过道中,李特抬起头,望着周围的几百个人,有人一脸的呆滞,明显是胆怯了,有人浑身发抖,有人跪在地上就像是一滩烂泥,找不到一块骨头,有人却像是恶虎伏地,随时准备猎杀猎物。
李特很是失望,一群废物!他轻轻地碰身边的人,动着嘴唇,无声地道:“为了氐族的未来!”那人眼神立刻凝重无比,同样轻轻地触碰身边的人,无声地道:“为了氐族的未来!”无声地言语波浪般传遍了四周数百人,有人依然怯懦无比,有人却仿佛有了主心骨,脚也不抖了,腰也笔直了。
李特这才微微放心,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胡问静,心中激动无比。他是略阳人,第一次进入蜀地的时候就被蜀地的地势震撼住了,悬崖峭壁之间弯曲蜿蜒的羊肠小道,以及埋伏在刀削般的峭壁之间,占据高处,堵住唯一的道路的关卡。李特真心赞叹蜀地,有此天堑,谁能够打入蜀地?他一万分的鄙夷刘禅,若是他与刘禅易位,这蜀地绝不可能落在了司马昭的手中。什么得关中者得天下,关中地势有蜀地险要吗?李特对关中没有兴趣,关中的哪个雄关可以与剑阁相比?
李特伏在地上,看着一个个江州附近的百姓进入成都城中,他的心中微微恍惚,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他明明已经带领氐人大军占据了绵竹,马上就可以击破近在咫尺的成都,然后扼守剑阁等关卡,建立氐人国家,他连国号都想好了,就叫做“成”,他会是“大成朝”的开国皇帝,他的儿子李雄就是“大成国”的太子,他的名字将会青史留名,他的威名将会流传天下,他的国家将会万万年,他的陵墓将会是帝王陵墓!
李特握紧了拳头,他几乎就要成功了!他从只有数千氐人大军变成有数万氐人和汉人混合的大军了!他马上就要统一益州了!可是美好的未来却粉碎在司马冏的手中,该死的司马冏为什么会带领大军出现在益州?
李特的数万氐人大军灰飞烟灭,他只带了数百人逃走,悄悄潜伏在成都城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就在成都城中,就在司马冏的眼皮子底下,可司马冏哪里找得到他。
李特看着一双双走眼前走过的脚步,心中如烈火燃烧,不是因为被司马冏打败了,他是英雄,输得起,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输了,明日赢回来就是了,他愤怒的是司马冏同样是个废物!
拥有益州,拥有大缙王侯的身份,拥有大军的司马冏竟然没能真正的统一益州,陷入了与各地作乱的氐人的纠缠以及与益州的豪门大阀的尔虞我诈之中。
李特愤怒极了,司马冏就不懂杀光了那些豪门大阀吗?换成他绝不会傻乎乎的与一群豪门大阀动嘴皮子,阴阳怪气,直接杀了多简单。
一个个江州附近的百姓士卒终于尽数进入了成都城中,百十丈后就是胡问静的中军了。
李特恭恭敬敬地看着地面,司马冏是个废物,竟然不知道防守水道,被胡问静轻易杀入了益州,但是这个废物却在无意之中给他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特看着小毛驴渐渐靠近,听着无数百姓渐渐熟悉了“我有一匹小毛驴”简单的节奏和歌词,越来越多人齐声合唱,马上的那个小孩子就是胡问静?一直听说胡问静年纪幼小,是个妖怪,原来是天山童姥类型的啊。
李特不在意胡问静是童姥还是黑山老妖,今日必杀胡问静!
他的嘴角露出了狞笑,那些成都城中的豪门大阀搜身检查兵刃的行为超出了他的预料,原本隐藏的匕首只能扔掉了,但是幸好匕首只是他的后备方案,他有其他必杀胡问静的办法。
小毛驴渐渐靠近,李特的心怦怦跳,他情不自禁地跟着无数百姓大声地唱着:“我有一头小毛驴从来也不骑……”似乎唱得大声一些,弥漫整个身体的紧张就不那么紧张了。
小毛驴越来越近,李特已经能够听清小毛驴背上的胡问静同样欢笑唱着“……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他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四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唯有小毛驴轻轻的脚步声进入了他的脑海中。
一步,两步,三步……
小毛驴,不,是胡问静终于到了李特预设的位置,他猛然抬头,厉声道:“杀!”
城门过道中数百人一齐跃起!
姚青锋瞬间拔剑:“有刺客!”四周无数士卒一齐拔出了刀剑。
愉悦欢快响亮的歌声在城门过道中回响:“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
胡问静冷笑,扯住了小毛驴,别的穿越女主逛街捡到皇帝王爷大将军天下第一高手,她只会遇到行刺。
李特恶狠狠地看着小毛炉上的“胡问静”,只想放声大笑,汉人皇帝的护卫果然精锐无比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做出了保护的动作,可是这没用,因为他根本不是要砍杀胡问静。
刹那间,数百一跃而起的氐人根本不冲向胡问静,而是一齐到了城门边,有人蹲下身体,有人跳到了别人的背上,有人奋力踩在了城门洞壁之上奋力跃起,几百双手高高低低地贴在了厚实的城门之上,一齐发力!
“咯吱!”两扇厚实无比,镶嵌着铜皮,重达几千斤的城门同时向城门过道之内倾覆,而覆盖的中心正是小毛驴的所在。
李特看着愕然抬头看向城门的“胡问静”,以及持剑护在“胡问静”身边,或冲向一群氐人的大楚护卫,他奋力睁大了眼睛,绝不错过这改变历史,击杀汉人皇帝,天下再次大乱,胡人崛起,氐人崛起,而他李特成为皇帝的重要一刻!
一道剑光陡然划破微微黑暗的城门洞!
厚实的镶嵌着铜皮的几千斤重的城门落下,狠狠地压在了剑光之上,下一个瞬间,一道细微的剑光突破了厚实的城门,直冲天空,而后两道,三道,五道,十道,无数道剑光突破了厚实的城门,将几千斤重的城门撕得粉碎,刺眼的剑光照亮了城门洞。
“这是什么!”李特心中狂喊,情不自禁地伸手遮住了眼睛,只觉无数点点滴滴的东西洒落在了他的身上,有的温热,有的冰凉,有的细细碎碎,有的一大块一大块的。直到刺目的光芒散去,李特放下手臂,只见那小毛驴依然站立在城门道中,“胡问静”睁大了眼睛看着四周。
“不,不可能!”李特脸色大变,为什么胡问静没有被城沉重的城门压死?为什么胡问静毫发无伤?城门呢?该死的城门哪里去了?李特愤怒地看四周,难道那些氐人手下竟然没有推动城门?他明明看到城门倾覆的啊!
城门道之中,两扇厚实的镶嵌着铜皮的重达数千斤的城门消失不见,与城门一齐消失不见的还有数百个奋力推动城门的氐人。
城门道之内,洞壁上,地面上,跪在地上眼神茫然或瘫软成一滩烂泥的怯懦胆小鬼们的身上,氐人豪杰李特的身上,到处是木屑、木块、鲜血、血肉、白骨、人头、断手、断脚、内脏。
扫了无数遍,清水压尘的城门道上一片血红,鲜血慢慢地从墙壁上流下来,然后汇聚成河。
胡问静提溜起小问竹,仔细地打量她的身体,确定她身上没有溅到一滴鲜血和木屑,这才放心。
“唉,我最近变得脑残了!”胡问静无比后悔,两扇慢慢倾斜压下来的门板而已,何必出剑呢,抱着小问竹快走几步就能避开门板覆盖,她甚至来得及将毛驴也扯出城门道的。“老了,真是老了!脑袋不转了!”
姚青锋等人握紧了刀剑,恶狠狠地看着四周残存的氐人。
“全部杀了!”胡问静淡淡地道,什么逼问啊,审讯啊,通通不存在的,杀了就是。
李特厉声叫道:“胡……”
“噗!”姚青锋一刀砍下了李特的头颅。他的人头在空中终于找到了儿子李雄和几个兄弟,李雄和其余李家人的脑袋就在城门洞的各个角落。
城门洞外,歌声依然嘹亮:“……不知怎么哗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唯有靠近城门道的百姓惊愕地看着天空,打雷闪电了吗?
胡问静带着小问竹快步出了城门道,姚青锋使了个眼色,玺苏立刻带了数百人疾步冲向府衙,公孙攒在前方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见玺苏脸色铁青,心中一凛,问道:“出了何事?”
然后公孙攒脸色就大变了,厉声道:“检查所有沿街房屋,驱散所有迎接圣驾的百姓!”
玺苏到了府衙之内,厉声下令:“仔细检查所有的地方,尤其是房梁、墙壁、屋顶!”一群将士到处乱翻,任何一堵墙都要敲半天才敢确定安全。
“王八蛋!”玺苏一边检查,一边毫无形象的大骂,现在刺客竟然这么疯狂吗?
“挖地三尺!检查有没有地道!”她一点都不敢大意。
周渝从后军中赶到城门道,胡问静早已走了,唯有一地的尸体和碎块。她脸色黑得像锅底,慢慢转头看四周的成都百姓,喃喃地道:“一群贱人啊。”
胡问静与周渝等人透露过打算如何对待成都的百姓,胡问静的意思是十抽一从军,先北上堵住了剑阁等地益州残军的退路,等益州宁州等地军队都投降或杀了之后就将这些百姓都放了。蜀地纳入了大楚版图,只要再等并州的胡人饿死或者杀了,这华夏的版图就一统了,所有子民都是大楚子民,胡问静已经极度缺乏人口了,没有必要再屠城立威什么的。
周渝对此很是认同,以前杀人立威是没办法,一个女刺史带着一群女县令夺取天下,若是不能心狠手辣,如何在世间立足?但天下已经一统,大楚朝女帝女将女官的凶名已经天下皆知,万民拜服,又何必再杀人呢。周渝很高兴成都能够投降,如此百姓开心,大楚也开心。
可是,此刻周渝的心中冰凉一片,为什么就有人作死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大楚朝的凶名在封闭的蜀地不怎么值钱。
周渝闭上了眼睛,不杀光了成都百姓,建立京观,这益州百姓就不知道大楚的威严,不肯乖乖听话吗?
成都城的百姓已经知道了胡问静遇刺,靠近城门的百姓从城门洞内的鲜血和剑光瞬间就猜到了真相。
有百姓惊骇欲绝:“谁刺杀陛下!谁?是谁!”有百姓浑身发抖:“刺杀陛下,这是要株连九族的啊。”周围的百姓直接晕了过去,株连九族?在献城的时候刺杀皇帝,谁说得清楚这是不是诈降埋伏行刺?
有百姓捶胸大哭:“陛下,冤枉啊!”胡问静一定会杀光了整个成都的百姓。
有百姓恶狠狠地盯着一群门阀中人:“是你们检查的刀剑!是不是你们故意安排了刺杀!”
一群门阀中人哭得比任何人都惨,已经小心戒备刺客了,竟然还是被人钻了空子。有门阀中人大哭:“司马冏安排了刺客,关我们什么事?”
一群百姓红了眼睛厉声道:“司马冏!我就是做了恶鬼也要杀了你全家!”
谁都没有怀疑李特等人是氐人或者其他胡人,氐人的服饰与汉人一模一样,此刻不是心有不甘的司马冏派出的死士还能是谁?
无数百姓嚎哭:“陛下,我们冤枉啊!”
城门洞内,周渝陡然睁开眼睛,杀气四溢:“来人……”她要杀光了成都所有的百姓,哪怕成都城户籍上有一十几万人。
无数士卒和百姓死死地看着周渝,谁都从周渝的杀气中看出了不祥,有百姓眼睛都直了。
玺苏飞快地从城内跑了过来,道:“陛下有旨!成都百姓冥顽不灵,抗拒天威,行刺御驾,罪大恶极,十抽一杀,筑京观!”
周渝深深地呼吸,慢慢地排出心中的愤怒,道:“陛下真是仁慈啊。”
玺苏摇头,道:“陛下说,司马冏留下一些死士毫不稀奇,没有才奇怪了,成都百姓是冤枉的,但是这帝王在进入投降的城池却被行刺后忍气吞声的头万万不能开,否则以后永无宁日,成都百姓再委屈再无辜,也只能十抽一杀了。”其实胡问静还有一句话,“周渝这人太过爱民,所以感觉受到了背叛,一定会用更极端的手段维护本座的名誉,本座哪里需要她背锅?这明知道百姓无辜,却依然屠杀百姓的事情就是本座下的命令,与任何人无关。”但这一段话玺苏终于没有当着无数人的面告诉周渝,等寻个没人的地方再与她细说吧。
周渝重重地点头,悲愤地看着成都的百姓们,现实就是这么狗屎!
无数成都百姓听着十抽一杀,有人嚎哭,有人大喜,愿以为要屠城了,没想到竟然只是十抽一杀。有百姓看着家人,道:“你们记住,这次若是我们之中有人死了,是陛下和司马冏合力杀死的。”一群家人点头,惹不起皇帝陛下,但是司马冏这个丧家犬必须往死里打。
有门阀中人陡然眼中射出精光,膝行而出,对着周渝大声叫道:“将军!我知道是谁参与了!”他指着附近几个投靠司马冏的门阀中人道:“他们是司马冏的党羽,一定参与了这次刺杀陛下的阴谋!”几个投靠司马冏的门阀中人怒骂反驳:“这是诬陷!我们绝对没有参与!”
其余门阀中人和百姓反应过来,纷纷指认与司马冏有牵连的人:“这个人是奸贼司马冏的官吏!”“将军,这人家里有人是司马冏的卫士!”“快抓住他!他是司马冏到成都后招募的士卒!”“这个人是司马冏水军的家眷!”
周渝听着乱七八糟的指认,下定了决心,左右是杀两万人,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司马冏的嫡系呢?虽然依然有大部分人是被冤杀的,但是至少清洗干净了隐患。
她淡淡地道:“细细地查,一个都不要错过了。”又亲自去见胡问静:“陛下,这‘十抽一杀’不如有目标的清洗司马冏的党羽更有效果。”
胡问静点头,道:“胡某一直把自己当做世界的中心,杀人就像是杀一只鸡,胡某迟早会成为恶魔,但是你们千万不要学胡某。天下已经平定,能少杀就少杀,能不杀就不杀。”
周渝轻轻地笑,胡老大还是那个胡老大:“是。”
是日,成都城中一万余与司马冏有牵连的百姓被杀,筑京观,成都城内欢呼震天,没有杀自己真是太好了。
到了夜晚,有百姓听着隔壁人家毫无动静,隔壁人家有一子是司马冏的士卒,全家都被杀了。他记得那户人家只是普通人,既没有貌美如花的女儿,也没有聪明伶俐的孙子孙女,平日里待人接物也没什么特别,普普通通,掉到人群中都找不出来,与他家也算不上多亲密。他甚至说不出那户人家中每个人的名字,可是此刻他听着静悄悄的隔壁,白日里因为自己全家可以免于处死的欣喜消失不见,一股悲凉却从心中涌了出来,他低声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浑身发抖,泪水打湿了衣衫,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
月色清冷,成都城内四处都有呜咽之声,细细的,却汇聚成了整个城池的哭泣。
胡问静在花园中舞动长剑,心中没有一丝的悲哀或者怜悯。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这些人敢于行刺皇帝,这些人若是不杀一儆百,天下谁都敢刺杀她,谁都敢杀她的手下。杀一万个陌生人,避免一个自己人被杀,胡问静根本不需要选择。
胡问静甚至觉得自己心慈手软了,若是小问竹今日受了伤,她就杀光整个益州的人。
“不过百五十万人,杀光了又如何?”胡问静收起了长剑,闭上眼睛,内力在身体之内缓缓流转。
噩耗传遍益州,无数百姓悲愤极了,只觉司马冏害人不浅。明明成都百姓都已经投降了,胡问静已经平静入城了,却陡然冒出了行刺事件,放在任何一个皇帝的身上都不能忍。
有地方官员第一时间召集全城百姓:“本官准备投降大楚皇帝!”一群百姓用力点头,毫无异意。
那官员继续道:“你们当中一定有司马冏的人,是不是想着行刺大楚陛下?是不是想要害死我们所有人?”无数百姓愤怒地看着周围的人,只觉这些司马冏的死士真忒么的是王八蛋!
那官员厉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本官给你们这些忠于司马冏的人一个机会,现在立刻离开本城,本官既往不咎,还送上盘缠饮食。”
他恶狠狠地道:“若是你们想要留在这里……”
“本官就斩杀了你们!”
无数百姓愤怒地看着那官员,叫道:“为什么给他们机会离开?都找出来,全部杀了!”
有百姓大声地叫:“检查所有地方,万万不能被司马冏的死士做了手脚!”全城百姓四处检查,当真是挖地三尺。
宁州,司马冏得到了消息,愕然:“不是本王派遣的死士啊。”他看着宁州刺史李秀,苦笑道:“本王身边若是还有这么忠诚的死士,本王怎么可能逃到这里?有数百死士在,本王一定在宁州与胡问静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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