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雉才扔下泥土,意味深长道:“这就是你要寻的长生不老药?”
梁萤笑而不答。
程大彪捡起现场碎裂的瓦罐渣,崇拜道:“王小娘子当真厉害,这般不起眼的东西,不曾想,却爆发力惊人,跟炸雷似的,好生唬人。”
这不,刚才被吓尿的土匪钱串子被赵雉嫌弃,跑回去换尿裤子。
梁萤踢了一脚地上的泥,暗搓搓道:“倘若我把这东西丢进一堆马蜂窝里,又会是什么情形?”
几人的眼睛同时看向她。
赵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指了指她,说道:“小坏蛋。”
梁萤咧嘴笑。
一行人回茅屋去,途中梁萤说道:“差人去寻一处清净点的地方,最好没有人烟,地势平坦些的,得赶在开春前多备些长生不老药,等着喂给前来进犯的俞州大军,保管他们乐得开花。”
此话一出,人们全都笑了起来。
程大彪幸灾乐祸道:“倘若把这东西投进去,只怕得把他们唬得人仰马翻。”
梁萤斜睨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赵雉叮嘱道:“切莫走漏了风声。”
程大彪连忙捂嘴。
制作黑火-药是非常机密的事。
这个时候世人还未把它的出现当回事,因着梁萤是现代人,比他们的认知超前了几千年,捡了便宜占。
目前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研究黑火-药的适当配比,只要能炸,能起火,具有威慑力就行。
为了应付开春俞州大军来犯,他们必须在短时间内筹备大量黑火-药来吓退那些兵马,给两郡争取时间破俞州死局。
那毕竟是庞然大物,他们人手短缺,力量悬殊,面临的挑战非常严峻。
赵雉再次派亲信出去采买硝石和硫磺,至于木炭,获取的方式就容易多了。
梁萤对古代的军事机械了解得不多,可以说得上匮乏,如果要制作火-药包,怎么从城里投放到外面的军队中也是个问题。
赵雉说道:“可用抛车投放。”
当即跟她讲解抛车的运作原理。
但是用抛车投放出去肯定没法用瓦罐来装火-药。
梁萤表示必须把黑火-药密封在一个容器里才能发生爆炸,起到震慑作用。
赵雉摸下巴沉思,问道:“用木桶可行?”
梁萤想了想,应是可行的。
二人就抛车的抛射距离和绵线引燃爆炸的时间做了一番探讨,这需得实践才行。
赵雉认为可以装同等重量的石头和药桶进行对比。
把石头抛射出去到落地的起始时间记录下来,以此来推测留在药桶外的绵线燃烧时间,最好是落地的瞬间爆炸。
倘若绵线留得过长,引炸得太过缓慢,落地后有可能被熄灭;倘若留得太短,半空中就引炸,威慑力则大大的削弱。
既然选择把火-药投放到战争中,它意味着什么,梁萤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既有一颗大爱的心,盼着管辖地的老百姓能吃饱穿暖。可同时也野心勃勃,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可以对敌人毫不手软。
变革总是要流血的。
打压豪绅,屠杀太守府,这些仅仅只是推进体制的开始。
以后她还会面对更多的庞然大物。
如果想要把整个封建制推翻取缔,便意味着她要跟这个王朝的所有世家抗衡。
他们的治国理念、军队和数千年累积起来的封建思想……必须从这些阻碍践踏过去,方才能成就出她的理想国。
而黑火-药,便是她撕开整个封建制的一把利剑。
她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推动腐朽世界的变更。
哪怕会满手血腥。
那又如何呢?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人命就是那么微不足道。
她要让她的羽翼所到之处,人人有地种,家家有余粮。
要让所到之处,强兵富民,把曾经垄断的学识遍布乡野,就算不要求所有受教的孩子都能做童生秀才,至少要有识字的能力,听得懂律法基础。
为了制造黑火-药缔造自己的理想国,梁萤在山里亲自把关。
之前做的瓦罐,头里只装了一斤火-药,现在她制定每只木桶里装一斗,也就是十斤。
制作火-药的人员都是一群土匪。
这些人从蛮鸾山就跟在身边,比谁都靠得住。
外面进山的路口设了哨卡,但凡有动静,会有官兵通报。
做火-药配置的茅屋里禁止火星和铁器等物,赵雉也亲自动手,把木炭捶打成粉末过筛。
先前采买的硝石不够纯,经过熬煮提纯后,梁萤再次按照瓦罐的配比制作。
她跟老妈子似的不停地叮嘱人们小心谨慎,要不然他们这群土匪全都得上天。
在制作的过程中,赵雉得到启发。
以前在战时为了烧毁敌军的粮草营寨,他们会在箭身上捆绑浸染了桐油等易燃之物的麻布,一旦点燃射击出去,便会迅速点燃对方的粮草营帐。
那现在可不可以把火药也弄到箭上起引燃作用呢?
听到他的想法,梁萤赞他是个小聪明。
但是箭杆相对较细,如果要在上面装火-药,携带的量并不多。
赵雉开动脑筋,通常箭杆是由木头或细竹制作,倘若在箭杆上捆小竹筒装置的火-药筒,点燃绵线后射击出去,哪怕携带的火-药再少,它的爆破力都是相当厉害的,引燃粮草或帐篷那些东西已经足够了。
梁萤觉得可以尝试。
人们在把三种粉末配比妥当后倒进石臼里,分次添水拿木棒进行搅拌,不能太稀,也不能太干。
若是搅拌得太稀,晾干水分需要很长时间;若是搅拌得太干,就没法充分让三种不同物质彻底均匀融合。
只有它们相互结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爆炸的效果才是最佳。
梁萤在记忆里搜索。
以前古人制作的火-药应该都是粉末,那种制作方式的危险系数是非常高的,现在采取欧洲那边的加水颗粒制作方法,应该要好得多。
不过在把它们捶打磨成颗粒时危险度仍旧很高,一旦沾染火花,甭管你多大的能耐,直接上天见佛祖。
故而她每道工序都盯得紧,出不得分毫岔子。
做到木桶上的引线需要大量绵线,为了防止绵线引燃后在抛投途中熄灭,引子必须做得粗壮才好。
郡内有抛车,他们对抛车进行实践。
把黑火-药加上木桶的重量估算后,捡同等重量的石头进行抛投,以此推算石头在抛出到落地的时长。
因着古代没有钟表,用的是滴漏。
从抛起到落地,总共滴下多少水滴,经过反复演练,记录每一次的落地水滴数量,直到它们的水滴数都相近为止。
每一步的测算都非常严谨,全靠实践的数据说话。
不仅如此,为了测试绵线引燃后在抛投途中是否会熄灭,他们做了很多种粗细的引线,把它镶嵌到装满着石块的木桶里,进行引燃投放。
有些绵线在半空中就熄灭了,有些落地后熄灭,各种反应都有。
他们用排除法去检验合适的引线。
最后经过反复试验,才找到能从头到尾都不熄灭的引子。
这还没完,从抛起到落地是有时间段的。
如果绵线留的长度太长,落地还没有炸裂,那它极有可能被人为掐灭,所以还得推演出合适的预留长度。
赵雉虽然没有文化,但在军事上的态度非常严谨,是彻头彻尾的工科男逻辑思维,对各项数据记录把控得特别精准,甚至有些变态。
梁萤都有点受不了他。
那家伙是狂热的军事份子,对火-药的兴致极其浓厚。
为了测试在箭杆上装置火-药筒,他截取手指头长的细竹筒烘干,用绵线做引,把黑火-药装置进竹筒里,封口处用少许猪油蜡封上,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那家伙也忒是讨厌,在山上看到一个硕大的马蜂窝,便拿它们试手。
对准目标后,由程大彪点燃绵线,只听“咻”的一声,箭矢带着火-药筒射击而出。
在箭头击到树干上的马蜂窝时,只消片刻,火-药筒爆破,发生刺耳的声响,那马蜂窝顿时被炸得四溅,起了火。
蜂窝里头的马蜂死了大片。
呛鼻的硫磺味弥漫而出,也有少许几只命大的飞了出来。
程大彪赞道:“这东西厉害,若是投到粮草或营地里,只怕跟鬼敲门一样。”
赵雉也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不禁对梁萤那颗脑袋瓜佩服得五体投地,居然能从炼丹方士手里得到启发,弄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起初他还有些怵俞州的五万兵马,如今倒是盼着他们来攻城,好试一试手里的东西。
待到过年时,两人才回太守府跟赵老太团聚。
他们制作黑火-药非常隐秘,连李疑等人都不太清楚,只晓得个大概。
这两日派出去的平头回来,说确实有在俞州打听到那边有图谋临都的小道消息,但具体发兵情况并不清楚。
梁萤担忧那边出岔子。
赵雉说道:“我亲自过去守城,这边有奉三看守,我也放心些。”
梁萤:“郡里有李疑,我也随你去。”
赵老太劝说道:“阿萤还是留在这边为好,倘若临都没能守住,你至少也安全些。”
赵雉:“阿娘说得是,你们留在永庆,我心里头也踏实。”
梁萤看着他,“那你小心些。”
赵雉点头。
这次过去他只带了一千兵马和九只火-药桶,去奔赴那未知的前程。
赵老太站在城门口相送。
她自知那小子在刀口上舔血是习惯了的,但心里头到底忐忑。
在赵雉临行前,她不禁想起江原发生变故的那天晚上,忍不住道:“儿啊,我可等着你平安回来挣钱给我花呐。”
赵雉笑道:“阿娘且安心等着,儿还得回来给你养老送终呢。”
赵老太“嗳”了一声,到底舍不得。
梁萤挽着她的胳膊,不发一语。
赵雉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他们走远后,李疑忧心道:“这一去,不知……”
梁萤平静道:“他会平安回来的。”
见她一脸笃定的表情,李疑不再多说。
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那女郎身上似乎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亦或许在大多数时刻,她的抉择总是正确的。
在回太守府的途中,梁萤说道:“西城的学堂也该开办起来了。”
李疑皱眉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办吗?”
梁萤淡淡道:“临都危机重重,关我们永庆什么事,该干什么接着干,不影响你的治内。倘若那边有什么事情,我和赵雉会顶着,你和奉三爷把内外管好就是了,其他的不用操心。”
听到这话,李疑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说道:“阿萤你跟我交个底,咱们这点兵当真能压得住俞州大军?”
梁萤斜睨他,“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李疑着急道:“你莫要忽悠我。”
梁萤想了想,应道:“当初我们能用六百兵去夺太守府,现在仍然能用六千军回击俞州大军来犯。”
李疑抽了抽嘴角,“拿拳头去回击吗?”
梁萤咧嘴笑,“大雪压竹,到时候你就晓得了。”
临都那边的危机暂时还影响不了永庆的太平,守城有奉三郎,治内有李疑,梁萤则把重心转移到制作黑火-药上。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黑火-药能让她实现蚂蚁吞象的宏愿。
元宵节后气温逐步上升,西城这边开办学堂,招收男女幼童。
当地在初春时有春雾笼罩,特别是凌晨,视线根本就看不出去。
临都被突袭那天正是寅时,俞州大军借着春雾做掩护,强攻而来。
睡梦中的人们忽然被阵阵喊杀声惊醒。
俞州大军的箭雨疯狂射向城门,夹带着巨石投到城楼。
几十斤重的巨石在浓雾里从天而降,城楼瞬间被砸出窟窿来,护城河里的水被巨石击起数丈高,杀得临都措手不及。
不少士兵在稀里糊涂中中箭丧命,也有人被巨石砸死。
许太守听到攻城的消息,被吓得站不稳脚。
姜都尉和赵雉仓促赶往城门看情形,士兵们用盾牌形成保护墙抵挡射进来的乱箭。
满脸鲜血的小兵跟狗子似的蜷缩在墙角里,他是个新兵,哪曾见过这般阵仗,顿时被吓尿了。
外头全是大雾,根本就看不清敌军到底在何处。
赵雉不做多想,当即命人放大杀器威慑俞州大军,止住箭雨再说。
从永庆带过来的安县兵们在盾牌的护卫下冒着被巨石砸中的危险操作抛车,当火把点燃火-药桶上的引线时,绵线顿时发出滋滋声。
众人齐心协力操作抛车把它投放出去。
只见一道火光在抛车的推力下急速飞向城外,好似一道坠落的流星。
正向临都发射箭雨的俞州大军猛然见到黑暗中忽然闪烁出的东西,还以为是带火的巨石。
不曾想,当它坠地的瞬间,突听“砰”的一声惊天动地,火-药桶瞬间炸裂。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火光冲天而起,地面被炸出一道深坑,泥沙四溅。
周边的士兵躲闪不及,顿时哭喊连天。
有的瞬间毙命,有的被火焰吞噬,有的受伤逃亡。
在一阵阵刺鼻的浓烟滚滚中,原本井然有序的军队顿时混乱成了一片。
马儿受惊的嘶鸣声,惊恐的嚎叫声,受伤的悲鸣声……各种声音交织到一起,形成一场人间炼狱。
不止外头的俞州大军被突如其来的爆炸震慑住了,城里的百姓们听到那惊天巨响,同样被吓得瑟瑟发抖。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火-药桶被抛车投出。
接连几道爆炸声横扫俞州上万大军,把他们炸得人仰马翻。
外面的箭雨再无先前的猛烈,逐渐消声灭迹。
混乱的士兵逃的逃,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全都笼罩在一片火海中,为这场侵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临都的城门开启,赵雉和姜都尉领兵冲杀而出。
那些官兵士气大振,一窝蜂冲了出去。
喊杀声撕裂了这场浓重的春雾。
第一桶黑火-药的炸裂,标致着梁萤将用她罪恶的触手挑战这个封建王朝的权威。
而俞州大军,便是第一个献祭者。
这场战役,是王朝有史以来最为惨烈,对抗力量悬殊最大的一场博弈。
俞州带了一万多兵马,结果败得稀里糊涂。
他们还没弄清楚炸裂的东西是何物,就死伤大片,再无斗志。
大批士兵丢盔弃甲逃亡,赵雉等人并未继续追击,怕雾大中埋伏。
翌日早晨他们对城外的尸体进行清理,竟然死了近两千人。
这个数字是相当可怕的。
那些尸体极其惨烈,有的肢体不全,有的全身都被烧成黑炭,有的则是在混乱中被踩踏身亡,满目疮痍。
临都的兵也死了一百多人,一些是中箭身亡,一些则是被巨石砸死。
官兵们清理战场,他们处理尸体的方式通常都是挖坑集体掩埋,也有官兵贪小财,会在尸体上搜财物占为己有。
现场遗留下来的兵器全部被回收,还能重复利用。
赵雉带过来的火-药还剩下几桶,差自己人收管好。
许太守听到敌军死了近两千人欢喜不已,昨晚的炸裂声委实唬人,地动山摇。
他对赵雉钦佩不已,无比庆幸当初的选择,哪怕是引狼入室,也总比被俞州吞并好。
俞州大军稀里糊涂吃了败仗,一时半会儿应是不敢来犯的。
赵雉当即差人回去接梁萤过来,商议接下来的打算。
当永庆的奉三郎等人听到临都一战重创俞州大军近两千人时,诧异不已。
那士兵说起俞州大军来犯的情形,听得在坐的李疑捏了把冷汗。
梁萤倒是镇定,问道:“临都折损了多少兵?”
士兵答道:“一百三十一人。”
梁萤感到可惜,还是未能保住他们啊。
待士兵下去后,几人商议接下来的应对情形。
他们是怎么都没想到俞州大军来犯,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所有人都看向梁萤,只觉得她委实深不可测。
连陈安都有些怵她了。
以前就觉得她再怎么能耐,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黄毛丫头而已,如今见识到她的力挽狂澜,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探究和好奇。
她的脑袋瓜里仿佛装着无穷的力量。
见一帮老爷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瞧,梁萤皱眉道:“你们全都看我作甚?”
李疑生出狗胆,彻底膨胀了,暗搓搓道:“那俞州大军来犯,结果被轻易击退,想来阿萤定有法子拿捏住他们。”
梁萤面无表情,“所以?”
李疑鸡贼道:“俞州六郡,蚂蚁吞大象,也未尝不可。”
梁萤:“……”
众人:“……”
用六千兵去吞俞州六郡,他可真他妈敢想!
梁萤憋了许久,才忍不住吐槽道:“李疑你可真他娘的贼。”
不曾想,奉三郎忽然道:“我觉得以你的才智和秀秀的悍勇,吞俞州六郡应不成问题。”
梁萤:“……”
这帮人,莫约是疯了。
陈安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主儿,说道:“倘若王功曹真能拿下俞州,我陈安必当竭尽所能。”
梁萤翻了个小白眼儿,一群神经病。
第二日她由谭三娘陪同去了一趟临都。
待她抵达那边时,城门口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被火-药桶炸裂的坑也被新土填平夯实,摧毁的城楼也重新修建起来。
因着时局特殊,大门禁止出行,他们亮了永庆的官文才得以入内。
一行人前往太守府,赵雉得知她过来,心中欢喜。
先前姜都尉等人对一个女流之辈很是不屑,现在的态度大为改变。
几人聚到沙盘前就目前俞州大军的情形做一番探讨。
目前经过探子来报,自那日俞州大军兵败后,就退守到雁门郡。
该郡夹在俞州和临都之间,占地面积很小,郡内只有几个县,并且里头连兵都没几个。
对于俞州这样的庞然大物,雁门郡的生存方式不言而喻。
姜都尉说此次俞州领兵的人是夏氏妻家的孟广荣,他们退守到雁门郡后,在那边安营扎寨,看样子还打算卷土重来。
梁萤皱眉,指着沙盘上的雁门郡道:“此地应是俞州大军的粮草之地,要不然他们退守到那里做什么?”
赵雉点头,“探子来回,确实如此。”
梁萤:“若想把他们打回去,唯有断绝粮草方可解围,若不然他们定会卷土重来。”
赵雉说道:“他们借着春雾来袭,我们也可借着春雾烧粮草。”
姜都尉也是这个想法。
那边人多势众,没法跟他们正面刚,只能搞点小偷小摸的偷袭了。
可是烧粮草是项技术活,光靠火把这些是不容易烧起来的,得用桐油之类的助燃,才能大面积摧毁。
之前赵雉在箭矢上绑火-药筒,可以远程射击,比一般的箭矢桐油引燃更厉害些。
但梁萤觉得还是不够,可以备些竹筒去助燃。
制作竹筒炸药挺简单,原理跟捆绑到箭矢上的火-药筒一样。
他们直接把剩下的火-药桶拆分成小竹筒。
另一边的孟广荣稀里糊涂吃了败仗退守到雁门郡安营扎寨。
当地太守不敢得罪他们。
那帮人灰溜溜从临都退守回来,正是火大的时候,怕成为出气筒,周太守卑躬屈膝讨好,但凡他们需要什么就提供什么,不敢有一句怨言。
孟广荣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对那日的兵败耿耿于怀。
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天空划过一道流星,紧接着巨大的爆炸声好似惊雷落地一般,刺鼻的浓烟滚滚,人仰马翻。
这世间竟有如此厉害的东西。
然而在他们还摸不着头脑时,赵雉和姜都尉领了上百精锐骑兵前来突袭。
为了混肴视听,他们全都穿着俞州大军的衣裳,在半夜偷偷摸摸前来烧粮草。
那帮人采取声东击西的方式,暗搓搓砍来不少竹子堆成好几堆,上头淋上桐油等易燃之物,在子夜时分陆续将其点燃。
竹子是空心的,遇火会发生爆竹声。
先前俞州大军被临都的那阵仗搞得人仰马翻,如今忽然在半夜听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顿时犹如惊弓之鸟。
从临都来的兵伪装成俞州军,匆忙朝营寨跑过去,用当地方言高声大叫,说有骑兵突击。
伴随着刺耳的噼啪炸裂声,受到惊动的士兵们纷纷操起兵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抵御。
临都兵乘乱混入其中,在营里煽动,说那帮土匪又来突袭了,搞得俞州大军人心惶惶。
他们前不久才吃了败仗,几乎对那场战役有了心理阴影。
这不,营帐里的孟广荣气得够呛。
在人们前去查看爆炸声来源发现是竹子时,为时已晚。
趁乱混迹到军中的临都兵制造混乱,暗搓搓把竹筒炸-药点燃丢到营帐边,很快传来一声巨响。
火舌舔舐到营帐上,瞬间着火烧了起来。
随着爆炸声陆续传来,到处都起了大火。
营寨里一团慌乱,官兵们穿的衣裳都是一样的,根本就分不清敌我。
存放粮草的地方忽地燃起火焰,捆绑着火-药筒的箭矢不知从何方射去。
那些米粮,干草虽然不至于一下子就燃烧,但架不住有人投竹筒去助燃。
爆破声时不时传来,到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纵使没被烧伤,也吃不消那浓烟呛咳,场面一时陷入了混乱中。
孟广荣狼狈逃离。
周太守站到城门上,被遍地火海吓得腿软。
那帮临都兵也没逗留,烧了粮草就跟俞州军一块儿跑,东逃西散。
翌日天蒙蒙发亮时,这场大火才被剩下的官兵和雁门郡的士兵们扑灭。
到处狼藉一片,虽然没什么人员伤亡,但是粮草已经烧毁了大半。
上万士兵的口粮,孟广荣自然不会把它们存储到城里,虽说周太守软弱可欺,到底还是要预防变故。
像粮草辎重,自然要放到眼皮子底下才踏实。
不曾想,一夕间毁于一旦。
此次他野心勃勃带了一万两千多人马来,原本计划攻占临都后,接着再打永庆,哪晓得顷刻间被临都土崩瓦解。
没有粮草支撑,孟广荣无力再战,只得带着余下兵马折返回俞州,再寻时机卷土重来。
临都危机暂且解除。
太守府里高兴不已。
许太守朝梁萤等人行大礼,激动道:“临都百姓的安危,全靠赵太守和王功曹协助,我许正英在此拜谢了!”
赵雉上前扶住他,意味深长道:“既然结了盟,许大守得空了,也可去永庆看看。”顿了顿,“从宛南那边过去也行。”
许太守:“???”
梁萤道:“眼下俞州大军被打退,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进犯了,我们需得回去筹谋后续,总不能一直处于挨打的地位。”
许太守应道:“王功曹说得是。”
梁萤:“许太守得空了,可来我们永庆看看,你同是父母官,也可来看看我们永庆的老百姓。”
许太守应承下来。
打退俞州大军后,他们并未在临都逗留得太久,便领兵回去了。
回到永庆后,梁萤意识到俞州那头大狮子始终是威胁,总不能来进犯一次就打回去一次,那委实耗神儿。
思来想去,便把陈安和张议放到那边去摸他们的底细。
两人的脑袋瓜聪明,遇事也能随机应变。
二人得知她想图谋俞州,皆蠢蠢欲动,倘若她能把俞州六郡吞并下来,那日后与诸侯纷争,他们这帮人也是小有实力的。
为了断绝陈安的后顾之忧,梁萤亲口应承甄氏的安全她会仔细看护。
这不,陈安回去同甄氏说起要外出办差,甄氏问:“云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陈安道:“估计要折腾几月了。”
甄氏:“男儿志在四方,云郎尽管去谋你的前程,家中有阿娘她们照看我,你也无需担心。”
陈安握住她的手,“王功曹会安排亲卫接送你。”
甄氏点头,“她办事素来稳妥。”又欢喜道,“西城那边也开办了女学,一下子就招来两位女先生,我可算不是单打独斗了。”
陈安失笑。
夫妻二人细说了许久。
翌日陈安和张议离去,前往俞州。
梁萤一行人相送,同他们说道:“你俩且记住了,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跑为上策,万事小命要紧。”
张议道:“王功曹且放心,定不辱使命。”
梁萤点头,“这事若成了,我替你们铺一条康庄大道,想爬多高就爬多高。”
陈安笑道:“你可要说话算话。”
梁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王萤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没有践行过?”
陈安行拱手礼,“那惠娘就拜托王功曹了。”
梁萤应道:“你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回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模样。”
双方交代了几句,他们才打马离去。
梁萤背着手站在城门口,望着几人离去的身影,李疑说道:“这两人能言善辩,做外使倒是挺合适。”
梁萤点头,“郡里的主簿,你自己选人顶替上,我是没法分心再管治内的,得筹谋其他事。”
李疑严肃道:“阿萤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我能处理好。”
梁萤“嗯”了一声,在回太守府的途中,她忽地想起了什么,说道:“日后把胡志国提拔上来做永庆太守,他有治理平阴的经验,完全有这个实力。”
李疑愣了愣,忍不住问:“那我呢?”
梁萤瞥了他一眼,画大饼道:“我把俞州六郡给你打下来。”
听到这话,李疑两眼放光,整个人都膨胀了,立马道:“李二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梁萤打了他一下,抿嘴笑。
李疑屁颠屁颠地跟到她身侧,暗搓搓问:“真能打下来吗?”
梁萤没有回答,只背着手,迈着官步离去。
那一刻,李疑望着她走远的背影,恨不得甩自己两耳刮子。
去年他居然敢质疑她的实力。
当时谭三娘说她兴许能力挽狂澜,他还不信。
不曾想,打脸来得这般迅速。
李疑忍不住叉腰,想起赵老太曾说过的话。
老太太的眼光贼他娘的毒,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们这帮土匪说不定真能搞出点名堂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算是彻底体会到了智慧碾压一切的力量。
女人当官又如何,就算做天皇老子都行!
李疑颠颠地小跑上前。
如果说以前折服于她的治内本事,那这回是连军事也有几分折服的。
尽管她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她脑子灵光,弹指间就能造就十万大军,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李疑鸡贼地觉得,说不定俞州六郡真能被她给盘下来。
春日里生机勃勃,年复一年的春耕又要开始了。
现在梁萤把心思投放到火-药制造上,她毕竟不是军事家,如果想要把火-药制造利用到极致,还是需得专业人士才行。
以前奉三郎和赵雉都是军营里的人,她问二人可有门路途径去寻靠得住的人来搞火器。
两人心中其实是有想法的。
以前在军营里也有一帮爬过死人堆的兄弟,后来东分西散各奔前程。如今他们有起势的心,便想再把那帮有着生死之交的袍泽聚集起来。
对此梁萤认为可行。
如果他们能把俞州图谋下来,则意味着他们以后会用到大量的人才,光靠目前这些人是远远不够的。
想要扩张,总得要人才行。
每打下来一片地,就需要培养人去守,要不然就是白干。
得了她的允许,奉三郎立马差人去寻以前的那帮兄弟。
如果说先前她的话语权算不得绝对,那如今就是妥妥的绝对臣服,因为她再次用实力把他们征服。
俞州来犯的这一战彻底奠定了梁萤在他们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她的智慧已经超出了他们目前见识的认知之外,好似一个无底洞,里头装的东西总会出其不意抖出来,给他们的三观造成难以磨灭的冲击。
此次能把俞州大军击退,极大地膨胀了他们的野心,似乎只要经过她开了口,事情就一定能成。
而现在,她开了金口,图谋俞州。
这意味着他们这群土匪有很大的机会成为真正的雄主,占据一方,正式登上与诸侯纷争的舞台。
以前在朝廷那里得不到价值体现,如今靠自己扭转乾坤。
不论是李疑还是奉三郎,亦或赵雉,他们在这场纷争中看到了自己的前路,逐步坚定了向前走的立场。
那些曾经饱受苦难的人们一点点脱离了麻木不仁,开始面带笑容。
老百姓的期盼与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把这群人感染,赋予出他们曾作为军人的使命感,天然地想守住他们,守住来之不易的土地。
当这份责任被一点点压到身上时,野心也随之膨胀。
特别是黑火-药的出现,更加坚定了赵雉向前走的步伐。
如果说以前每走一步都是被梁萤推着走的,那现在她只需要轻轻一带,他就会主动向前走了。
因为那女人身上仿佛蕴藏着数不尽的宝藏。
他心中难免会生出好奇,到底是京中哪家当官的能养出这么一个妙人儿来?
可是她不愿提及,他也不好揭人伤疤,便把那种奇怪的心思压下了。
没过两日隔壁临都许太守亲自过来一趟,永庆用实力把他征服,更加坚定抱团结盟的选择没有走错。
梁萤等人亲自带他到附近的乡野体验当地老百姓的生活情形。
许太守的内心大为触动,尽管他早就知道这边的治内,但亲眼看到当地人的精气神儿,还是不禁被震撼到了。
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景象。
尽管他们种着一样的土地,穿着一样的褴褛衣裳,但精神状态完全不一样。
这里的老百姓眼里有光,有期待,有干劲儿。
那种由内而外的憧憬是遮掩不住的,跟临都的窘困大不一样。
许太守站在田埂上,春日里阳光明媚,一切都充满着生机。
从城里到乡县,道路宽敞能通行牛车。
这边的路好走,老百姓也喜笑颜开。
在看到一妇人背着新买的朱家黑陶锅,梁萤说道:“什么时候朱家黑陶也能铺到你们临都去,许太守可欢迎啊?”
许太守应道:“自然欢迎。”
梁萤暗搓搓炫耀道:“朱家黑陶一年上交给各县的商税顶这个数。”
她比划了一个手势。
许太守半信半疑,“有这么多?”
梁萤点头,“整个郡内二十三个县都有他家的黑陶器,你说赚不赚钱?”又道,“当初我为了把黑陶扶持起来,不惜用官盐去带货,这才造就了他们的兴盛,给衙门交点商税也算是回报了。”
听到这话,许太守不由得愣住,“你用官盐带黑陶?”
梁萤:“二十三个县的老百姓都得用盐,官盐去到哪里,黑陶就跟到哪里。
“朱家自己争气,仅仅半年,就把黑陶盘活起来了。
“如今他们已经不需要太守府的扶持,各县上交给衙门的商税一年下来委实不少。
“我把衙门和老百姓喂饱了,咱们太守府的日子才好过。”
“你们那边的造纸业挺不错,什么时候也铺过来,给我们贡献一点商税?”
许太守:“……”
他憋了许久,才道:“我们临都穷。”
梁萤嗤鼻,“谁还不是个穷光蛋起家的?
“只有先把老百姓养肥了,以后咱们太守府再去借他们手里的粮,欠下的债越多,他们就越怕太守府垮台。
“你仔细想一想,三十多万老百姓全都是太守府的债主,我们若是垮台了,谁还来守住他们手里的田地?
“老百姓和太守府不就绑到一条船上了吗?
“有着共同的利益,相互才会长远扶持,用这样的方式去养兵,可比你太守府去贪污受贿来得快捷,并且还不会讨人嫌。”
这番话彻底把许太守的三观冲击到了,他的表情有些裂。
当官还他妈能这样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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