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看时,小黎氏的态度还很悠闲,目光中甚至还透着几分好奇之色,可没过多久,她的脸色就变了。


    变得越来越难看。


    秦苒捕捉到了弥散开来的斑驳情绪。


    纸张总共就一小摞,小黎氏越看越快,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张。


    一滴冷汗从额角无声滑落。


    小黎氏瞪着一双慌极生怒的眼睛,猛地一下抬头,看向秦苒。


    “都给我滚出去!”


    “你们是聋了吗?听不见我叫你们滚!”


    第一句,小黎氏是瞪着秦苒说的,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没有给出反应,直到她突然转头看向那些丫鬟,喝出第二句,丫鬟们才知道她是在叫她们滚。


    丫鬟们不敢耽误,立马动身退了出去。


    当然,退出去的丫鬟中,并不包括一左一右站在秦苒身后的檀青和连釉,她二人依然顺眉垂眼、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处。


    小黎氏狠狠瞪了她俩一眼,这才重新将目光转向秦苒。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洒扫婆子在望舒院的大门边上捡的,许是有人趁夜从门缝里塞了进来,我也是看过之后,才知道府里如今竟是这么个境况。”


    这番话,秦苒是看着小黎氏说的,说话时神色严肃,靡颜腻理的脸上,泛着些许冷意。


    小黎氏被她看得心里发慌,用力咬了咬唇肉,才戾声道:“你想怎么样?想向公爷告发我吗?!”


    秦苒沉默了。


    “!”小黎氏被她的沉默,弄得心惊肉跳。


    这一小摞纸张不是别的,正是她这些年借掌家之权的便利,贪墨谢家家财的证据。


    从府中的支出采买,到外头的铺子田地的收益,但凡是她能沾上的产业,够得到手的银子,她几乎都贪墨了大半。


    她的这种行为,完全能够得上偷盗夫家家财这条罪名,若是被谢庭知晓,她毫不怀疑,谢庭会将休书甩在她脸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苒沉默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却生生将小黎氏逼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小黎氏本就不是什么心思格外深沉的人物,被这么折磨了一场,人都快要疯了,质问秦苒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秦苒倒是不介意这个。


    她又盯着小黎氏看了一会儿,直把她看得满头大汗,这才站起身来。


    慢条斯理地道:“我并不打算做什么?也无意揭穿继夫人您的行径,只不过是想提醒您一句,您倒卖府中的物件,连冷库里的存冰都不放过,还将府里的产业打理得十不存一,这样的事情迟早是瞒不住的。”


    顿了顿,她继续道:“今日有人密告到我跟前来,明日未必就不会告到公爷、甚至是老公爷跟前去,继夫人还是……多保重吧!”


    焦头烂额的小黎氏,目光呆滞地看着秦苒福身行礼,翩然而去。


    突然探出一直颤抖的手来,一把抓住了奶嬷嬷的手腕。


    “嬷嬷,救我!”


    *


    黎娇被两个表妹架出春晖堂,心里气得狠了,顾忌着谢颖公府嫡出小姐的身份,不敢骂她,便大骂庶出的谢楚楚是秦苒的狗腿子。


    她久不来公府,压根不知道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


    这两年,秦苒给府中的小姐们,请了位女先生,谢颖如今不像从前那般只知憨玩。


    她在那位姓姚的女先生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也与和她同窗的二姐谢楚楚,关系越处越好。


    谢颖年纪小气性重,闻言一把甩开黎娇的胳膊,鼓着脸颊,正要张嘴替二姐骂回去,眼睛的余光便瞥见了,素来怯懦的谢楚楚,眼神祈求地冲她轻轻摇头。


    谢颖不想让她为难,只好咬牙忍了。


    只是看向谢楚楚的眼神,难免透出些不赞同的意味。


    二姐虽是庶出,却也是正正经经地公府小姐,何需如此忍让?


    谢颖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转念又想到母亲对二姐的态度,突然没了脾气。


    另一头,怯懦敏感的谢楚楚,非但没有忽略嫡妹一闪即逝的眼神,就连另一边江燕的反应,她也没有放过。


    如果说谢颖不赞同的眼神,让她手无足措的话,那么,江燕那隐约夹杂着怜悯的神色,于她而言,简直无异于一记重击。


    此时此刻,谢楚楚鼻头酸涩,心中无比厌弃胆小无用的自己。


    为什么她不能是二嫂那样的女子?


    谢楚楚努力不让自己掉泪的同时,心中如是质问着。


    只因出身公府,她见过不少贵女。


    贵女们或明艳,或清雅,每一个都如同花朵一般娇艳灿烂,秦苒身在其中,却卓然而立,光芒自成。


    她心若冰晶,宠辱不惊。


    处事淡然,又有着春风化雨的魔力。


    内心里,谢楚楚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变成秦苒那样的女子,只是不受重视的庶女身份,让她心中充满自卑,她自惭形秽,生怕被人窥见内心的奢望。


    最终,谢楚楚还是紧抿着唇,没有开口。


    黎娇甩开她的手时,将她甩得打了个趔趄,她也依旧选择了隐忍,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黎娇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甩了甩手,姿态高傲地拂了拂被两人弄乱的衣襟,冷笑着开口。


    “秦苒让我去花园透气,我去便是了,只不过大园子里的花儿,我早就看腻了,现下我想看些更雅致的。”


    说着也不给旁人留下接话的档口,便继续道:“望舒院里,不是有个花房么?那是照朝表哥亲自画的图纸建的,我就去那里看看好了。”


    说罢,也不管其余几人同不同意,便甩开步子,往望舒院方向去了。


    “主人家不在,她去做什么?”江燕忍不住皱眉道。


    她今日也算是长见识了,堂堂伯爵府小姐,竟是这般做派,她是万万想不到的。


    自家表姐这般行事,谢颖也感觉脸面无光,她强忍着臊意,把脚一跺,愤愤道:“不能让她胡来,我去看着她。”


    “我同你一起。”


    江燕跟上谢颖之前,下意识望了谢楚楚一眼。


    心里早就打起了退堂鼓的谢楚楚,被她看得一怔,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居然打消了躲事的念头,毅然跟了上去。


    几位小姐往望舒院方向去时,另一边,外院的几个健壮仆妇,推着两辆各放着一口大箱子的板车,进了内院。


    健妇们认准方向,直奔望舒院而来,一行人刚到望舒院外,便与几位小姐不期而遇。


    见到外院来人,还推来了两个外头结着一层小水珠的大箱子,刚给各位小姐见过礼的守门婆子,忙问:“你们是来送什么的?”


    外院健妇中领头的那个,站了出来。


    满脸喜气地朗声回道:“劳烦老姐姐,快快叫人给夫人报个信,就说世子爷特地遣人回来,给夫人送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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