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苒瞳仁微转,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两箱荔枝。


    她显然不似檀青那般好笼络。


    在她看来,这两箱荔枝说明不了什么,她虽不曾去过荔山,却也看过大周疆域图,知道谢朝从归途中转去荔山,非但并不周折,反而还算上顺路。


    更何况,这么两大箱子,她便是肚肠再宽,也是吃不下的。


    这分明是送给府里的,谢朝不过是知道小黎氏不公,借她的手分派罢了。


    哪里是特地给她送的?


    秦苒并不觉得自己在谢朝跟前,有这么大的脸面。


    再说了,她倒是确实很喜欢吃荔枝,可她从未在谢朝面前表露过,他又怎会晓得?秦苒可不认为谢朝那般寡言的人,会愿意张口找人打探她的喜好。


    诚然他会惦记家中的这番心意,很是不错,但檀青实在无需这般稀罕。


    秦苒让檀青给健妇递了赏钱,让人退下了,便示意她转头去看谢颖她们几个。


    檀青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去,就见挑好了荔枝的三位小姐,此刻正坐在一边,高高兴兴地吃荔枝。


    这有什么好看的?


    檀青不解地看向秦苒。


    秦苒唇瓣微动,道:“你瞧,荔枝这样稀罕的果子,大伙儿都爱吃。”


    “……”


    檀青明白了,颇有些欲言又止。


    秦苒捏起盘子上放着的小银叉,叉了颗剥好的荔枝,塞进檀青口中,堵上了她的嘴,随后又趁她无暇开口之际,语气从容地,给这两大箱子荔枝,定好了去处。


    “这东西不能久放,吃多了也不好,多叫几个人来,把果子分一分,自家留个大半箱也就够分了,其余的也都用篮子分装了,送到往日里经常往来的那几家府上去,让大家尝个鲜。”


    “檀青,你也别闲着,赶紧给老公爷送几篮子过去。”


    *


    谢朝送来的东西,并未打乱秦苒的步调。


    安排好荔枝的去处,她便将檀青留在府里看家,带着连釉和抱着斐姐儿的奶娘一起,上了回娘家的马车。


    前一阵子斐姐儿满两周岁,秦苒摆了家宴,秦家如今在京城的人,几乎都到了,斐姐儿对外祖一家有印象,知道要去外祖家玩耍,一路上高兴得手舞足蹈。


    望着闺女天真可爱的小脸,秦苒眼神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梦里的那本书早已消失,但它带给秦苒的影响,却一直存在。


    前些日子,她经常梦见秦府之中挂满白幡,纸钱遍天挥洒,哀哭之声久久不息。


    梦里的她渺小如蜉蝣,即便号恸崩摧,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梦中的一切。


    有过几次被噩梦惊醒、睁眼到天明的经历,秦苒意识到了自己内心的恐惧与软弱,她无人倾诉,只得将斐姐儿抱到自己屋里。


    说来也神奇,自从夜里有斐姐儿相陪后,她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


    斐姐儿小小一个,她的存在,却有着足够支撑秦苒的力量。


    或许,这就是为母则强吧?


    经此一遭,年轻的秦苒,对母于子之间的关系,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她的心境更通透了,也愈发理解她自己的父母亲。


    从前父母亲做出的、那些让她忍不住心底生怨的事儿,如今想来,却都一一应了那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也正因如此,秦苒心中深深感念父母恩情的同时,对于谢朝对斐姐儿的冷漠,也有了更加深厚的不满!


    *


    公府和秦家在京城的宅子,同在西城,两家之间,只隔了几条大街,却分属两个地段。


    一边住的是王侯贵勋,另一边则大多都是文官大儒,两块地界魏晋分明,离得倒是不算多远,乘坐马车缓缓行进,只需一柱香的功夫即可到达。


    秦氏女规矩好,非年非节之时,鲜少往娘家跑。


    虽说在斐姐儿生辰小宴上才见过,此番秦苒难得递帖子回来说要回娘家,秦家上下仍然欢喜不已。


    一早就有小厮去国公府附近蹲守,见到秦苒的马车出府,便一溜烟跑回秦府报信。


    秦苒的母亲秦夫人,以及二嫂宋氏,也早早等在了前院,秦苒和斐姐儿一到,便被她们簇拥着迎进了后院。


    姑奶奶回府,阖府女眷幼童集齐一堂,一边吃着秦苒带来的新鲜荔枝,一边嘘寒问暖,说说笑笑,场面甚是温馨和乐。


    热闹过一阵,众人散去。


    宋氏本想留下来照应,留意到秦苒的眼神总是忍不住追随秦夫人,便也抱着斐姐儿借故离开,给母女俩留下叙话的空间。


    宋氏甫一离去,秦苒便依恋地伏卧在母亲膝头,久久不曾动弹。


    素来端肃的秦夫人,并未开口说话。


    女儿的异状,她也有所察觉。


    为了让女儿躺得舒服些,她动作轻缓地替她卸下钗环,轻抚着她的如绸黑发,眼神背着秦苒泛起慈母特有的温柔。


    “母亲……”


    良久后,秦苒倏然唤了秦夫人一声,声音很轻,听着好似梦中呓语,又好似里头藏了万般情绪。


    秦夫人应了,她却不说话,安静片刻,又开始唤秦夫人“母亲”。


    反复几回,秦夫人被她弄得彻底没了脾气,无奈又宠溺地勾了勾唇,这才开口问她:“你究竟要如何?今儿怎的这般矫情?”


    “母亲……”


    “嗯?”


    秦夫人口中说着自家女儿矫情,可女儿继续唤,她还是一句不落地应。


    秦苒很想长长久久地赖在母亲怀里,但等着她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并不容许自己如此软弱。


    同时也担心这样的行为,会惹母亲忧心,因而,没过多久,她便坐起了身子,如常与母亲叙话。


    自她坐起以后,秦夫人便将柔色藏进眼底,端起了平日里的严母形象。


    然而,如今的秦苒,已经窥见了她藏在严母形象之下的慈母心肠,非但对此再无半点怨怼,心里反倒暖意长存,充满眷恋。


    具体的表现,就是她今日似乎变得格外粘人,敏锐如秦夫人,自然有所察觉。


    她并未戳破,暗暗沉浸在女儿的依恋中,偷享天伦之乐。


    “母亲,方才进府时,我瞧见了外院的几个嬷嬷,一段日子没见,瞧着她们似乎苍老了许多。”


    母女俩说了会儿各自的近况,秦苒突然目光闪动,提到了家中的老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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