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娇双眼圆睁,怒视秦苒,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她不明白上天为何如此不公!
明明是她先认识的朝表哥,明明对朝表哥用情至深的是她,最了解他的也是她。
秦苒不过是奉父母之命嫁他罢了,凭什么能让他如此上心?
秦苒说了句“可惜冬日里百花凋零,”,望舒院里就有了暖室花房,秦苒穿月华裙好看,公府里就再不缺浮光锦。
可她呢?
不过是想去花房看一眼,想分一匹浮光锦罢了,朝表哥却那般吝啬,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过去总总在黎娇脑海之中交替浮现,她心中嫉妒成狂,恨不得取而代之。
然而,她代替不了秦苒,每次从梦中醒来,她还是那个追逐了谢朝半生,却得不到丝毫眷顾的黎娇。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人生八苦,她占了大半。
她日夜饱受煎熬,内心痛苦万分,恨不得秦苒早些去死,好让她如同姑母小黎氏那般,成为续弦。
她知道谢朝对她无意,也不奢求谢朝待她如待秦苒那般用心,只求能成为他的身边人,一偿宿愿。
这些想法太迫切了,迫切到她终于忍不住,对秦苒出言诅咒。
情深不寿,好景不长!
这样的诅咒,任谁听了,脸色都不会好看,秦苒也不例外,尤其是在如今她还头悬尖刀的这个档口。
即便她不认为她和谢朝之间‘情深’,黎娇大可不必作出如此失意的模样,也无甚区别。
她平日温和待人,可不代表她好性,黎娇心悦何人与她无关,可既然她如此不知收敛,那她也就不必给人留脸面了。
没得纵得这些不知所谓的人,一个个给脸不要!
秦苒捏着信件的手指微微用力。
抬眸扫了泪如雨下的黎娇一眼,招手让连釉到跟前来。
“叫人给表小姐套辆车,她这样的恶客,咱们府里留不起。再叫个婆子送她回去,到了黎家,务必要替我给黎夫人说声抱歉。顺带也跟咱们府里的门房说一声,从今往后,像她这样的恶客,就不要放进来了。”
不开口则已,这一开口,她竟是直接将黎娇定性为恶客,并且驱赶出府,让她从此不得再跨入府门半步!
这是连亲戚都不肯和黎娇做了啊!
同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秦苒鲜少这般不留余地,就连连釉骤然听到她这番话,也略微愣了一下。
夫人这是动了真火!
意识到这一点,连釉立即端正脸色,半点不敢马虎地领命而去。
“你!……”
黎娇目眦欲裂,然而她才开口,就被秦苒打断了。
“黎小姐,据说前一阵子,你小妹才得了一桩好亲事,黎家阖府上下都很高兴,你若是嫌你给黎家及你姑母丢的脸还不够,不至于坏了你小妹的姻缘,就尽管在我这里闹!”
黎娇:“!”
论拿捏人,还得看秦苒。
她这番话,说得黎娇既像一条被卡住七寸的蛇,又像个进了水的哑炮仗。
黎娇突然想起,秦苒人缘极好,京中贵女少有与她不睦的,就连皇上如今最疼爱的六皇女,也与她有所来往。
最重要的是,与秦苒交好的贵女之中,还有一个恰好是小妹未来的大姑子!
黎娇记得,那位尤其追捧秦苒,时常以她马首是瞻。
若是秦苒出手搅合……
小妹那桩好亲事,是爹用已逝祖父的旧情,好不容易才换来的,若是她敢坏了那桩亲事,黎娇相信,纵使爹娘再疼她,也会忍无可忍,火速找个人家,将她迅速发嫁出去。
黎娇早已立誓,此生非谢朝不嫁。
她还要等着秦苒去死呢!怎么会愿意随便嫁人?
心有所求。
除了忍耐,她别无选择。
只得怒瞪着秦苒,死死闭紧嘴巴,就连脸颊都憋紫了,也在所不惜。
秦苒这张脸,黎娇不知看过多少回。
在秦苒还未和谢朝订亲前,她私下里也曾感叹过‘秦家小姐人美心甜,极好相处,让人如沐春风’,只是后来她与谢朝订亲的消息传来,一切就都变了。
心甜是假,如沐春风也假,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假惺惺的,根本就配不上她那如同高岭之花一般的朝表哥。
眼下再看秦苒。
黎娇依然觉得她惺惺作态。
只是从前秦苒在人前,唇畔总是含着一丝和风细雨的笑意,以至于她竟从未发现,秦苒不笑时竟然显得那般薄凉。
只见她双目寒光慑人,嘴里吐出的句子丝毫没有温度,整个人好似山巅那经年不化的冰晶,拒人千里,稍一靠近,便冻得人手脚麻木,周身血液凝结成冰。
大家都说朝表哥冷清,可即便是向来不待见她的朝表哥,也不曾让她有过这样的感觉!
眼前的秦苒,无疑让黎娇心怯了。
她带着满心不甘离开了,并且从此以后,也如秦苒所设想的那般,再也没能踏入公府半步。
走前她倒是去向小黎氏告过状,只是向来疼爱她的小黎氏,眼下自己都焦头烂额,压根没有心思理会她。
而做到这种程度,秦苒只是花费了几句话的时间,从头到尾,她连说话的音量都没什么变化。
无谓的人走了,正堂里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秦苒回想着黎娇先前痛苦狰狞的模样,心中不禁唏嘘不已。
为情所困的样子,太可怕了!
她想,她是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的,与其去爱一个男人,不如好好去爱自己,以及身边疼爱自己的亲人朋友。
想罢,秦苒迅速将此事抛开,视线略显严肃地,从谢颖和谢楚楚的脸上缓缓划过。
“黎娇到底是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客人争吵,就算吵赢了也失了体面,两位妹妹明白的吧?”
谢楚楚紧拽着帕子,含泪点头。
谢颖胆子大多了,想到黎娇方才的德性,心里不太服气,便犟着脑袋道:“她现在已经不算客人了,所以我没错儿。”
在向来规矩好的二嫂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谢颖已经暗暗作好了挨训的准备。
哪成想,她心里正打着鼓呢,耳朵却听见了二嫂洋洋盈耳的笑声。
“这话倒也没有说错,既然她不算客人,就只能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外人欺到头上来,自然是要反击回去的。两位妹妹今日一致对外,做得很好,值得奖励一大篮子荔枝。”
顿了顿,秦苒继续道:“好了,外人走了,咱们该高兴才是,都别垮着一张脸了,快去吃荔枝吧,这果子坏得快,晚一刻吃进嘴里,都不如之前新鲜。”
“真的吗?”
“自然。”
“吖~那快别耽误了,我要吃最新鲜的……”
秦苒一张一弛的话语,让三个小姑娘迅速从方才的氛围中脱离而出,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了那满当当的两箱荔枝上。
秦苒也终于得暇,伸手将谢朝给她的信,拆开来看。
甫一打开信纸,她愣了一下。
信有三页,且这三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也就是谢朝字体端正清晰,紧凑却并不凌乱,极具美感,如若不然,字写得这样密的信,着实看着头疼。
秦苒还是头回收谢朝的信,她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道,谢朝写信居然是这种风格。
作为一甲探花,谢朝的文笔自然没得说。
只是他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结果全程都在写这一路上的风景民情,对于自己的经历行程,却只字不提,活像在写游记一般。
还以为自己可以通过这封信,知晓谢朝这些天的所作所为的秦苒:“……”
家信写成游记,秦苒心里是服气的。
无奈之下,她只得将外院健妇叫到跟前问话。
事实证明,送荔枝回来的那几个府兵,比谢朝这个做主子的靠谱多了,他们将两个箱子,交到健妇手中时,便交代了谢朝前些天的大致经历和行程。
却原来,谢朝到汝林柑山的次日,那位于老公爷有恩的老妇人便过世了。
因为要留下给老妇人办理丧事,谢朝在柑山县多耽误了几日才启程返京,紧接着路过汝林府时,他耽搁了一日,买了个戏子,之后走到半途,又绕道去了荔山县。
荔山荔枝素有盛名,他去之时,正是荔山荔枝的成熟期,谢朝见那满山的红色小果,着实喜人,便让人连枝带叶采摘了两箱,命几个府兵沿途换冰,日夜兼程护送了回来。
他自己则因为受恩人之托,带上了恩人的孙女,不方便赶路,只得慢行而归,如今还在回程途中。
府兵的交代,并不详尽。
对于谢朝带回来的恩人之后,以及汝林戏子,都有所保留,也不知是不是怕她多想,故意避重就轻的缘故。
反正结果就是,在场的人,除了秦苒以外,谁也没把这两人放在心上。
就连檀青也是如此。
“夫人,定是世子爷知道您爱吃荔枝,这才特地让人送回来。”
檀青将几颗去了皮剔了核的荔枝,端到秦苒面前,喜滋滋地凑到她耳边如是道。
闻言,秦苒好笑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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