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蛋的价钱在河州卫也不算便宜，若是随意装了，难免被人看轻。”
叶娘子冲着徐墨阳笑笑，这个道理是她这些日子做生意的时候模模糊糊察觉到，又被徐墨阳无意中的一个买椟还珠的故事点明白的。
？！
徐墨阳不知道自己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但徐墨阳大受震撼。
叶娘子把瓷罐放到商业街的街尾，这是她费尽心思找到的合适的租位，两头同时连接着贫穷和相对富裕的消费者，刚好适合不同价格食物的出售。
“一口气买十个乞巧蛋，可以送一个，二十个就送两个，若是有人一口气全买了，跟我说，到时候我们送货上门。”
叶娘子细细叮嘱着宋六娘，这个姑娘是她仔细选出来的，样貌不算顶好，却也算温婉清秀，跟人说话的时候也大大方方的，从衣服到指甲都是干干净净，最难得的是还有一口雪白整齐的牙。
“干的好，明后天还找你。”
鼓励了女郎一句，叶娘子便转身回了院子，现在的工作少雇女郎，这种站着卖货就能拿钱的是有关系才能拿到的好差事，叶娘子也不怕宋六娘不尽心。
“对了，记得护好牙。”
平心而论，宋六娘的条件其实不算出挑，但这口牙齿实在是太加分了，现在的大户人家眼光都高着呢，要是一咧嘴一口黄牙，就算是笑的再灿烂购买欲都要消掉一大半。
“好哩。”
宋六娘高兴的应了一声，她阿娘原来是江南那边的人家，幼年也算过的衣食无忧，后来也是因为家道中落才嫁了阿耶，对孩子都管的很严，宋六娘生了一副最像阿娘的面貌，因此阿娘也对她最为严格。
其他兄弟姐妹的牙齿虽然比寻常人要白，却没有她这样白净整齐，柳树枝条混着粗盐的味道着实古怪，小孩子自然是能逃则逃，也就她被阿娘每天强行抓着才躲不开。
“王娘子，要买个乞巧蛋吗，儿子吃了娶巧女，女儿吃了好姻缘。”
见有人来了，宋六娘赶紧收敛思绪，专心待客。
“多少钱？”
王家娘子嫁的人家有一间小铺子，宋六娘是个勤快知礼的，只要价钱不是太贵，她不介意帮喜欢的小姑娘冲冲业绩。
“……买十个送一个，味道真的很不错。”
宋六娘报出来的价格不算特别贵，但想想自己平时买一个鸡蛋的价钱，王娘子就觉得不太划算，而且她家连着妯娌的孩子大大小小有八个，买一个回去怎么分？
“不用您买，我先给您剥一个尝尝。”
宋六娘见王娘子有些犹豫，咬咬牙加了码，平时王娘子对她也很不错，她现在的工钱也有不少，请一个茶叶蛋也不是什么大负担。
说着，宋六娘也不含糊的从瓷罐里用漏勺捞出一个茶叶蛋，又舀了一瓢清水洗了手，便麻利的把茶叶蛋拨开，还特意放到旁边的小碗里，才递给了王娘子。
小碗是一整套买回来的，颜色素净浅淡还配了同色勺子，配着茶叶蛋的大理石纹路并不难看，甚至还让人觉得有点小精致。
王娘子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用筷子把鸡蛋跟串丸子一样串起来，拿到嘴边咬下去。
好鲜！
这是王娘子的第一感受，她嫁的人家不能说是大富大贵，却也能称得上衣食无忧，鸡蛋之类的都是常吃的，但这个茶叶蛋的口味却截然不同。
蛋白带着说不出来的鲜味，蛋黄咬下去并不是干巴巴的口感，软糯中是恰好的调味，不知不觉一整个茶叶蛋便下了肚，王娘子看向瓷罐，控制住舔唇的冲动。
“怪不得是这个价钱……给我来十，不，二十个。”
光是家里小的就有八个，加上翁婆妯娌等人，一次就要吃掉十六个蛋，买二十个回去也就是一天多点的分量，王娘子盘算清楚后，毫不犹豫的改了口。
虽然这个蛋有点贵，但这个味道的确值这个价。
“对了，多出来的两个蛋我不要，一个补你刚刚给我吃的，另一个你带回去给吕娘子尝尝味道。”
宋六娘的母亲姓吕，因为生病亏空了身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来做工了，只是在家帮着做些家事带带孩子。
“这……我不能要……”
宋六娘有些着急的想要拒绝，但她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虽然个子生的高挑些，但这种推让的经验却是没有多少，最后还是把这个蛋收了下来。
“听话，给你娘拿回去补补身子，这几个月你家也不容易。”
看着小姑娘乖巧的模样，王娘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管的太多。
“以后总会越来越好的。”
宋六娘倒是很平静，还乖巧的对王娘子道了谢，倒是让王娘子越发心疼起周六娘来。
“阿耶……”
确定王娘子走远，周围暂时也没有人凑近以后，宋六娘才狠狠擦了两把眼泪。
谁能想到呢，只是一次普通的送货，她的阿耶和好几个人却碰上了狼妖，十多号人就活下来一个，官府派了数百人，用了二十多条人命才把狼妖给杀了，人骨头堆成了小山，她和阿娘怎么都找不到阿耶，只能收了几根差不多的骨头回来，用衣服裹着下了葬。
阿娘知道阿耶遇害以后大病一场，家中的积蓄转眼便消耗大半，原本打算结亲的人家也没了消息，还是大哥大嫂回来帮称了几天，不然……
“这个怎么卖？”
有客人来了，宋六娘赶紧眨掉眼泪，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
“这是乞巧蛋……”
这个活计包吃不包住，工钱也丰厚，她干上一段时间，好歹能把过年的钱给挣回来，以后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
叶娘子回院子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女郎到了，她们发梢上有汗珠，鞋旁有尘土，明显是走了许久的路，叶娘子问了才知道，她们都住的比较远，因为怕迟到，天刚亮就动身了。
“先喝口汤缓缓，你们是喝粟米粥还是吃馎饦？”
叶娘子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购物的时候疯过头了，现在她手上是真的连一个铜板都掏不出来，也就是昨天买了不少粗粮，不然早饭都供应不上。
“馎饦。”
“馎饦。”
“馎饦。”
……
女郎们的选择相当一致，粟米粥是家里常吃的，早就腻了。
“今天先凑和一下，中午我看能不能找个厨艺好的帮着做饭。”
馎饦其实就是面片汤，叶娘子只有一个人，揉面的手艺也着实一般，不过好歹是放到骨头汤里面煮的，众人也都吃的很香，主要是这个时代大家的肚子里都缺油水，对食物看中更多的还是分量而不是味道。
“来两个力气大的，帮我把这几个坛子搬上来。”
因为做的是一天就能吃的洗澡泡菜，叶娘子挑选的大多都是莱菔（萝卜）和蔬菜叶子，加上坛坛罐罐的本身重量，即使倒掉了一部分泡菜水依旧分量可观。
在商队中作为载物和载人工具的车和驴再次派上很大用场，几个沉重的泡菜坛子被吃力的搬上去，叶娘子娴熟的一甩皮鞭，毛驴就哒哒哒听话的跑了起来，连人带菜全送到了街尾。
“你先在这等下，我把桌子送过来。”
桌椅之类的可是一大笔开销，叶娘子现在的每一分钱都要花到钢刃上，所以她昨天跟女郎们一起干活的时候，就打听出了有相对合适的桌椅的家庭，找了个附近几乎每家都有熟人，俗称家家通的娘子陪着，以相对低廉的价格租到了足够的桌椅的使用权。
因为时间有限，早上这边也只是零散的摆了几套桌椅占座，大部分桌椅还在院子里。一个泡菜罐子被放到铺了席子的桌上，剩下的因为空间有限，只能委委屈屈的暂时放到地上。
“记得多拿几张席子过来。”
娘子提醒道，因为是各家各户自用的桌椅，虽然桌面面积和高度勉强达成统一，但材质和磨损程度却是各不相同，徐墨阳提出可以铺桌布，却忘了这个时代的布料价格，最后还是叶娘子从露宿荒野的时光中得到灵感，出去买了草席铺到桌上，效果竟然意外的不错。
“知道啦。”
见叶娘子头也不回的驾车走了，娘子也没多耽搁，拿出一个粗瓷盘子，用没沾油的长筷子把泡菜夹了一些出来，招呼旁边的小贩送来一个粗面蒸饼（馒头），把蒸饼从中间掰开夹了些泡菜，便张大嘴咬了下去。
“咯吱咯吱……”
“咔嚓咔嚓……”
泡菜脆爽新鲜，口感咸中微甜，寡淡的蒸饼顿时美味起来，女郎一点招呼客人的意思都没有，只顾着填饱自己的肚皮。
等到一个蒸饼下肚，女郎抬头，才发现她桌前已经围了好几个人。
这个吃饼馋人的法子居然真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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