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试管被装箱起来, 随着抽血的队伍越来越短，工作人员可谓是满载而归。那些瘦弱的人们蜷缩在墙角，苍白的嘴唇还在颤抖，不断搓着发凉的双手来获得温暖。
直到将最后的一箱试管封装好, 工作人员这才慢悠悠打开厅堂的大门, 带领他们进入用红毯铺向的拍卖场。
白昭紧紧攥着白离的手, 一言不发。虽然抽血过后身旁的这些人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少了些, 但他还是心有余悸。
白离跟着前面的队伍, 余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侧方的科尔森。昏黄的灯光照耀下, 他的皮肤还是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 面无表情，眼神微黯地注视着前方。要不是白离与他交手过, 恐怕还真会觉得他人畜无害、一碰就碎。
红木大门再次被打开, 里面的香水味与暖气一瞬间铺面而来, 伴随着灯光投影在他们身上的还有会场两侧贵宾的视线。
跟在工作人员身后的献血者瑟缩了一下，踩在柔软的红毯上极其不踏实, 眼中又多了几分空洞。在蔑视与轻贱的目光中，缓慢走进大厅。
“怎么样？在拍卖会之前给予这些尊贵客人莫大的反差和优越, 可一直都是他们这的保留节目呢。”
白离耳边缓缓响起戏谑的声音，朝着旁边一看, 住在隔壁那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她脚步略慢, 科尔森早带着白昭走在了她的前面，中间还穿插着好几个人。
中年男人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这是他们才能享受到的喜剧。有钱有权的就是好，连快乐都是用别人的献血滋养的。”
他回头看向白离，已经猜到了她想问什么, 举了举还留有针眼的手背，“拜托——这鬼地方我也呆够了, 也是要出去走走的好不好？我可没有你想象中庞大的靠山，我这样的，还没到星际车站就会被赶出去。”
“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眯眯地凑在白离旁边，抬抬下巴示意白离环顾四周穿着笔挺华贵的客人，“你猜猜……这里面有多少是帝国或者联邦高级官员的手下？”
“我们尊贵的提尔瑞斯先锋官，想必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俎下鱼肉的感觉吧。学校大概也是教过你们为了联邦牺牲一切……联邦这边为了联邦，帝国那边为了帝国，怎么为来为去，这些黑市的人都沦落成这样了？”
白离说不出话来，神色愈发黯然。
在她视线所及之处，那些人的面容被暖光熏得格外柔和，衣冠楚楚地举着酒杯坐在高位上，连她都不能分辨到底哪些是联邦人，哪些是帝国人。
“欢迎我们尊贵的来宾，在拍卖会开始之前，我们有个小活动提前热热场子。”
穹形的天窗被打开，露出万里无云的夜空。
一艘中型的货运星舰悬停在会场的正上方，原先窘迫的献血者看到星舰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
“可怜的流浪汉在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家园，但他们好像不太习惯黑市的生活。出于怜悯，我们愿意给予他们离开深渊的机会。”主持人穿得优雅得体，伫立在高台上，“本艘星舰无人驾驶，不设终点站，拥有船票的乘客登舰之后，可以在任何你愿意停留的途径点下舰。”
“注意，我们只提供出行服务，不提供任何星球的绿卡哦。”
即使这样，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主持人面带微笑，“首先，恭喜我们的约纳先生以30万积分的价格拍得本次船票的定价资格！”
人群之中，一个身材高伟的男人站起，几步走上高台。
“船票的基础价格是一万积分，约纳先生可决定船票在8000到12000积分区间内的定价。”
男人绅士地接过话筒，顶着台下的所有人渴望的目光，微微思索了片刻。
他抬起手指，在票面的积分定在了11500，在一众惊愕与绝望的眼神中说道：“就11500积分吧，也不能让主办方没钱赚不是？”
白离眼见着自己周围的人呆愣地瘫坐在地，眼中一片死寂。
多出来的1500积分对于低等级精神力的人来说，是要将他们身上最后一丝血液都给抽干，是要他们拖着永久的伤害离开。
他们痴愣坐在地上，却来不及绝望，一把抹去糊在脸上的泪水，一边跌跌撞撞往抽血的厅堂跑。
白昭惶恐地看着这些人像疯了一样离开，眼眶中的泪水不停打转，但又迟迟不敢掉落。
他的双手巴着科尔森的衣角，整个人瑟缩在科尔森背后。
两边的贵宾看到这一幕，大笑几声，举杯相碰。
强烈的反差画面像针一样刺入白离的眼睛。
“你说……在这些人眼里，我们真的是人吗？”中年男人看着这出闹剧，问着白离。
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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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生活在黑暗中的蛆虫，算不得人。
中年男人看着这些跑开的人们，像是聊家常一般跟白离说着：“你看看他们，当时来黑市的时候还以为这里是安全区，爬也要爬进来。现在又急于出去，去他们所认为的下一个乌托邦——哪里有那么多天堂给他们准备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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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也是一样？”白离瞥了他一眼。
“我的小先锋，我可不一样。”男人低下头，轻笑着看她，“我都说了，我只是出去转转。”
会场上空的星舰舱门被打开，主持人毫不在乎离场的人群，继续说着：“现在，积分够的人可以上星舰了。我们将会继续提供积分兑换服务，若是有需要的，出门左转。”
白昭迫切地回头找白离的身影，就见到住在隔壁的怪人正和白离站在一起！
他扯了扯科尔森的身影，科尔森一回头，警惕的眼神盯着中年男人。
白离抬抬下巴，示意两人不用担心她，跟上将要上星舰的队伍。
大厅中央的人都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只有少部分精神力等级高的，他们积分兑换得充足，完全可以应对这场变故。
中年男人摸了摸手上的标牌，又堆起一脸笑容，碰了碰白离，“要不要心灵调和头盔？可以缓解大部分精神症状，3000积分。”
白离目视前方正在排队上星舰的人，缓慢吐出几个字，“不需要。”
“看来你和你的人格相处的不错。”男人叹了一口气，“你要不考虑考虑，现在不压制他们，以后他们反噬可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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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么了解？”白离轻笑一声，“怎么，你也是反噬的那个？”
中年男人：“是他太弱了。”
他看了一眼即将要到他们的队伍，“你确定不要？”
“你缺积分？”
男人沉默不语，这是默认了。
白离笑容更明显了，“行啊，告诉我参与精神力原料这条产业链的人，2000积分。”
“你还讲价？”
“说不说在你。”反正急的也不是她。
“哼——我没法告诉你，我要是知道得那么具体，他们能容得下我？”
白离悠哉悠哉地，“能拿到孢子悬浊液的，能力也不小，不需要具体人名，告诉我是哪边的势力也行。”
男人思略一二，说道：“没有点权势的家族哪能支撑得了这么大笔生意，或许你可以从联邦有名的家族……比如白家、罗西家、京家这些家族查起。联邦和帝国的会谈失败，总归是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不过最近可能查不到什么，帝国掳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新闻了，再加上这次你们训练基地出现的紫色苔藓也来源于帝国。他们想越过这条产业链直接得到原材料，那背后的人估计正恼火呢。”
连训练基地的事情都知道得那么清楚，白离不免对这人高看几分，“就知道这些？”
男人这下急了，“你还真以为我有上帝视角什么都知道？能知道这些就不错了。”
他的语气带着些烦躁，应该是真的问不出什么了。
白离拿着标牌的挂绳往男人的标牌上扫了一下，标牌上面的数顷刻亮了起来。
“只有1500？”
“你这信息太少了，给你一千五就不错了。”白离收回标牌，这些积分都是科尔森兑换的，每个人也只留了三千左右的预备额。
男人瞪着白离一眼，收了积分就往前面的队伍挤，不想再和白离这个不要脸的多待。
出去抽血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脚步虚浮地接踵而至，每个人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
终于能离开了。
他们抬眼看着抵达星舰的天梯，眼底尽是希望。
“别让他们离开！有人用人造精神力蒙混过关！”
身后一声呼喊，红木大门被打开，进来一列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卫员。
他们一进入就将大厅中央的献血者包围起来，又是几声枪响，天梯上正在爬行的人被击落。
“啊——”随着凄厉的惨叫声，那人重重摔在地面上，从胸腔喷出的血液让旁边的宾客尖叫着跑开，他们厌恶地擦着身上沾染到的血迹。
“都玷污了！这些精神力都被玷污了！别让他们走，一个人都别想离开！”站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暴跳如雷，厉声喊道。
紧接着，扶着舱门的天梯回收，地下的人眼见着希望破碎，眼泪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
他们付出了大量的血液，有些人的船票甚至来自于自己血尽而亡的亲人，现在全白费了！
“反正横竖是死，我跟你们拼了！”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随之就是一个身影朝着两边的宾客冲去！
还没触碰到那些人身上华贵的衣料，他的身形一怔，随后向后倒下。一名警卫员冷眼看着倒地的人，手上的枪口还冒着烟。
这显然没有震慑到这些献血者，更像一根点燃的导火索，他们刹那间蜂拥而上，眼睛里的空洞被怒火取代！
两边的贵宾被警卫和自己的保镖保护着，心中没有多少恐慌，只有被冒犯的怒意，“疯了，都疯了！全部击杀！”
现场变得一片混乱，耳边充斥的叫骂声与子弹命中的声音，还不断有人倒在血泊里。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工作人员大喊，又从人群中精准地抓到了白离的身影，指着他们的方向便喊：“他们有机甲手环！”
不好！
下一秒，白离上空挂着的水晶灯掉落，水晶反射着光朝她砸下来！
白离来不及躲避，立即放出机甲，但还是被水晶刺了一身。水晶碎片扎紧钢甲连接处，深深刺进精神脉络之中，就像是浑身被扎慢了利刃一样！
来不及缓解，刺眼的白光充斥着她的整个视野，紧接着就是耳边的阵阵轰鸣。
“靠，别老是濒死了才让我出来！”谢尔紧绷着一张脸，操控着机甲翻滚到一边。
她的身上满是弹坑和黑烟，就像是刚从火里烤出来的一样。
“姐姐！”
谢尔朝着声音源头看去，就见白昭白着一张脸，紧张不安地看着自己。
白昭早被人群冲到一旁，现在正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大厅中央。
科尔森则是在离天梯最近的位置，上方便是舱门即将关闭的星舰。
眼见科尔森也要放出机甲，谢尔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捞起白昭丢给科尔森，“带他上星舰！”
“我和你一起。”
话音刚落，另几发炮弹在她身后炸开，子弹猛冲而至，射入她的精神脉络之中。
靠，这什么子弹，还有电流？
“废什么话？”她两只手指拎起白昭丢进科尔森怀里，对着白昭说：“抱紧了。”
白昭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愣神间突然随着科尔森一起被谢尔抛了上去！
两边的风直冲大张的口腔，他吓得紧紧抱着科尔森的脖子，连喊叫都忘了。
到达最高点正要坠落，他们就被一阵白光包围，身边的寒风也消失了。再次睁眼，白昭就发现自己站在机甲里面，机甲右手牢牢地抓着舱门的门框！
科尔森一个翻滚进入星舰，毫不留情地将白昭丢出驾驶舱，一边转身大力抵住即将关闭的舱门。
下方的谢尔瞅准时机，张开羽翼一跃而上！
身后的子弹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射进羽翼根部，大张的羽翼瞬间弯折下来，原本向上直冲的谢尔失去平衡，向着左边倾斜。
控制台的血液已经干涸，但还是有新鲜的源源不断流下来。
她大力挥动右边的羽翼，同时将机甲内大部分电流集中在手部，产生巨大的磁力，将要偏离的机甲牢牢吸附在星舰底部！
“嘭——”
背部不断被子弹攻击着，机甲舱不停响起警报声。
红色的警示灯反射在瞳孔之中，看上去像是从眼底升起的怒火。
她控制着电流，沿着星舰爬到舱门口。
“锵——”一声碰撞，机甲的手指断掉两根，科尔森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抿着唇，视窗上的精神力调至最高，舱门被硬生生掰弯，卡在半空中摇摇欲坠，他探下身子，后脑勺又被子弹命中，视窗内模糊一片。
额上的冷汗不断流进科尔森眼睛里，他胸口起伏不定，咬紧牙关迅速将谢尔拉进星舰。
星舰是自动驾驶，不一会就将灯火通明酒鬼收容所抛在了身后……
白离靠在星舰的驾驶座上，调好上面的目的地。
谢尔的精神力消耗过多，已经自动进入小黑屋了。科尔森则是晕厥在副驾驶上，他机甲的脑部中弹，大脑潜意识认为这是真实的，一时半会还清醒不了。
白昭趴在窗口，从星舰上往下看，已经沉默许久了。
“你在想什么？”
白离转动椅子问他。
“我觉得我好没用啊。”白昭讷讷道：“如果我自己很厉害，就不需要哥哥姐姐的保护了……也能救得了他们，他们之中有好多跟我一样大的人……”
“对，如果你很厉害，就不需要我们的保护，你可以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不用像他们一样。”白离站在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不过想要救他们，只是厉害可不行。”
“这个黑市有无数个贫苦的人，你要帮助哪个？这颗边境星又有无数个像这样的黑市，而联邦和帝国又有无数颗这样的边境星，你帮助一个人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战争一刻不息，他们就永远只能待在黑市，做见不得光的人。”
她一直以为这是两个强权政府的斗争，但没想到帝国强大起来的基础在于联邦。
他说的对，联邦是从里面开始烂的。
是他们延续了这场战争，他们才是最不希望战争暂停的人，他们希望从这里面获取无穷的利益。
“我想回白家。”白离的声音在意识空间里响起。
静默了许久，才传来一句话，是迟宥思的声音。
“如果你想的话，那就回吧。”
第四人格35
“姐姐——姐姐——”
白离迷迷糊糊中听到白昭的声音, 醒来就发现星舰已经落地了。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泥泞上带着星舰滑行的痕迹，两边树影绰绰，扭曲着枝条, 看样子星舰落地的时候折断了不少木头。
“到了？”她的声音沙哑, 想坐直身体却发现右手完全麻痹, 连痛觉都感受不到了。
血液将衣服皱巴巴地沾在一起, 粘在伤口上, 特别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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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昭赶紧上前帮忙将白离扶起来, “已经到提尔瑞斯星了, 星舰能源耗尽，所以就停在这了。”
“姐姐, 你……你还好吗？”他一双眼睛蓄满了泪水。
“哭什么, 别那么快给我吊唁, 我还没死呢。”
白昭呆愣地点点头，立即擦干泪水, 蹲坐在白离手边才开口：“……星舰上的人都已经走完了。对了姐姐，我看到那个怪人在伊卡诺星下的舰。”
中年男人上了星舰她知道, 这人速度快，一见到要发生争执, 三两下就爬上了星舰。
白离是觉得这人藏着很多秘密才多加关注, 但白昭还有这个觉悟倒是让她有点意外，“你怎么那么关心他？”
“我以为姐姐会注意他的行动，所以特意看了一眼。”
“做的不错。”白离毫不吝啬地夸赞。
白昭眼睛都眯了起来，心情极好。
“姐姐, 我们现在去哪？”他巴着扶手，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你和哥哥都受伤了，咱是不是要休养一番，然后潜入帝国打入敌人内部！”
这孩子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可惜提尔瑞斯星在二级星轨，白律星在一级星轨，星舰的能源不足以让他们继续往前，不然她压根就不会让这孩子继续待在提尔瑞斯星。
“你要想去你去吧，”白离挑挑眉，“你自己去。”
说完也不管白昭脸上的失望，身体微微前倾，打通了星舰上的通讯。
几分钟后救护飞行器就到了。
星舰的舱门早就掉了，没有门体支撑的门框变得歪七扭八。在外面的人多次撞击之下，医护人员才得以抬着担架上星舰，将两名重伤患者抬上了飞行器。
白昭也作为“家属”一起被带了上去。
因为这艘星舰没有任何组织标识，再加上他们伤势太过严重，医护人员一再盘问白离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恐怖袭击。
“我同学买了一艘星舰，没想到旅途的过程中遇到了星际海盗，我们与他们殊死抵抗，最后星际海盗逃走了，我们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白离说着瞎话不打草稿，引得坐在科尔森旁边的医护人员一脸怀疑。
且不说联邦五级星轨之内的治安良好从未有星际海盗出没，就说这两个刚成年的人带着一个刚断奶的小孩与星际海盗殊死抵抗？他们拿什么抵抗？
那医护人员瞥了她一眼，“别开玩笑。”
还没等白离说什么，她旁边的同事就用手肘杵了杵她，示意她着重看清白离的脸，“这是提尔瑞斯军校的学生。”
白离在联赛中可谓大出风头，在提尔瑞斯，就连不从事机甲领域的人都对她有所耳闻。
“你是提尔瑞斯军校的白离？”医护人员一脸凝重，“……所以这是真的遇上了星际海盗？”
“姐姐，您不能看我是军校生才相信我的说辞啊，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最诚实了，从不骗人。”白离面不改色继续说。
白昭：“……”他以后不会相信这个年纪的哥哥姐姐了。
白离手臂上的伤势很严重，小腿中弹之后也没有好好处理。科尔森一直出于昏迷状态，身上大伤没有，但小伤一大堆。唯一幸运的白昭小伤不断，因为年纪尚小，心理也需要得到治疗。
所以407病房三个床位一下全满了。
白昭的情况不算糟糕，医生也对他良好的心理素质感到惊奇，只是简单观察了几天就宣布他可以出院了。
反倒是白昭自己赖着不走，一边说自己不知道怎么买票，一边说自己受到了刺激，说什么都要和白离待在一起。
但他嘴甜，把医院的护士讨得十分开心，还哄得护士姐姐给他拿了一个别人不要的光脑登了自己的账户。
“你监护人看起来挺着急的。”白离扫了一眼他的光脑界面，几十个未接通话与信息，“考虑考虑回家吧。”
白昭立即关闭光脑，“那……那是广告推销的！”
他手指微微蜷缩着，扣着底下的床单。
白离只是瞅了他一眼，也不强迫，盖上被子就睡觉。
晚上白昭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阵窸窣声，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来，就看到白离起身缓慢走进窗口。
“姐姐，你怎么起来了？”白昭在漆黑的地板上到处找自己的鞋子，“是不是胳膊疼？”
几步走到白离身边，但白离好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样，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外。
“姐姐？”他手在白离面前招了招，才见白离迟缓地看向他。
“姐姐，你需要什么吗？我帮你拿。”
瑰终没有理他，将视线移回落地窗，继续往前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昭的睡意在白离一只脚踩在护栏上的时候全部消散！
梦、梦游！
他惊恐地跑上前，抱住瑰终的另一条腿！
“姐姐……你、你不困吗？要不回去睡个觉？”
见瑰终还是没有转身，他更着急了，用力推着瑰终往里走。
刚一松手，瑰终又转身到了落地窗前！
白昭立马拿起枕头下的光脑，“姐姐，你是想出去转转吗？你等会，我跟你一起去。”他手指飞快地租了附近的公共飞行器，在飞行器飞过来的时候从落地窗把瑰终推了上去。
坐在飞行器里才松了一口气，白昭熟练地设置目的地，“姐姐，我们去哪？”
瑰终木木地坐在软皮座位上，手指因为紧张紧抓着衣角，她无措地看着前方的座椅后背，那里写着：“提尔瑞斯，欢迎您的到来。”
许久没等来姐姐的声音，白昭奇怪地回头又询问了一遍：“姐姐？”
“提尔瑞斯……”瑰终手指摸着座椅后背上的字样，嘴里喃喃念着，白昭只听清了这几个字。
他眼睛一亮，“姐姐，你是要去提尔瑞斯军校吗？”
“不愧是提尔瑞斯军校最优秀的先锋官，时时刻刻都想着学校！”白昭对白离一向是无脑吹。
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瑰终，从前面的座椅跳到后面，“姐姐，那我能去吗？能吗能吗？”
他眼底满是期待。
瑰终无端地害怕这个陌生的小孩，将头埋在阴影里。
“姐姐同意了？太好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提尔瑞斯大部分都灯都关了，只剩下几盏路灯。
白昭兴奋地掏出光脑和提尔瑞斯的校门合影，刚照完就见瑰终将要爬上二楼的围墙。
他赶紧将瑰终拉下来，“姐姐你走错了。”
“要从这里进去。”他推着瑰终走到校门前扫描人脸。
大门一打开，白昭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到处乱转，纵使天色漆黑都要和各个建筑物合影。
四大军校没有在主星的，白昭小时候倒是跟着去过几次白律军校，但还从来没有来过提尔瑞斯。也不知是不是少年的叛逆期，他对父母一向挂在嘴边的白律军校一点兴趣都没有，就偏偏喜欢提尔瑞斯这种中途落魄的，总是想着自己能当救世主。
白昭一边拍照一边时刻注意着瑰终的走向，发现她一偏离主道就把她拉回来。
他对提尔瑞斯的了解不少，知道他们先锋官大多住在什么宿舍楼，再根据路上的标识，找到宿舍也是分分钟的事。
“姐姐，这边。”他踮着脚将瑰终的手指按在感应区，随即出现了相应的学生信息和宿舍。
白昭跑过去给瑰终打开电梯门，刚要按下键就发现瑰终按下了顶楼的按钮。
“错了姐姐，你不住顶楼。”白昭将按键取消，点了二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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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瑰终安安全全带回宿舍的时候，白昭才放松下来，四处打量着这个宿舍。
“看起来也不错嘛，老爸还说提尔瑞斯又破又小，果然是骗我的。”
“这不是有我卧室的一半大吗？”白昭吐槽着自家父母为了打消他去提尔瑞斯的念头编的谎话。
“哗啦——”背后门被推动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一转头，瑰终又要爬上阳台！
白昭吓了一身冷汗，赶紧将瑰终拉下来，一边往房间拉的同时找了几道锁把阳台锁上了。
第四人格36
晨光熹微, 旭日东升。
白离穿着一身条纹的病号服，右臂被笨重地包裹起来，醒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右手被矮枕垫高了一些, 不至于让其坠落在床上产生疼痛。因为子弹射穿的组织部分坏死, 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 现在也不是简单躺治疗舱就能治好的, 所以医生按照常规的方法给她治疗, 待到情况好些再转治疗舱。
屋内的东西早被翻腾过, 抽屉随意地打开, 露出里面凌乱归置的物品，白离第一反应就是宿舍进贼了。直到看到客厅上睡得正熟的少年, 她才突然想起来现在的她应该正在医院接受医生的治疗。
“姐姐？你醒了……”昨晚被瑰终弄得太过应激, 一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白昭就立马清醒过来。
他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应该是昨晚没怎么睡好。
“怎么回来了？”
“嗯？”白昭顿了顿, “姐姐，你不记得了？”
白离眼皮狂跳, 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昨晚大半夜突然起来，然后就想从医院的落地窗往下跳。我按照你的要求带你来提尔瑞斯, 结果刚到宿舍你又想跳楼！”白昭噌地一下站起身来, 指着被好几道锁完全封死的阳台说：“就这就这！你昨晚差点从这跳下去！”
“……”
“我昨晚怎么叫你你也不理我。”白昭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姐姐，你昨晚是不是梦游了？”
白离手扶着额头摇了摇头，身体朝后直接瘫坐在沙发上, 病号服皱皱巴巴地垮在她身上，平白多出几分颓废感。
白昭嘴巴张了张, 正想再问些什么，口袋中的光脑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揣在口袋里像是发红的炭火。他心猛一咯噔，赶紧打开光脑。
刚一划开光幕，里面浑厚的声音陡然响起，其中夹杂的怒意犹如一阵轰雷！
“白昭！你到哪鬼混去了？”
白离被这声音吓得脑子倒是清醒了几分，转头看向白昭投影出来的光幕。里面的男人正值壮年，身姿挺拔肩膀宽阔，脸庞线条分明，带着些坚毅之色，眼尾向上勾起，隐隐能看到几分白昭的影子。
只是这面容有点熟悉，长得倒是跟那位有几分相似……
“我问你呢！那么久没回家也不知道打个通讯，不知道家里都很着急吗？”
这声音几乎要将白离的耳膜震破，她往旁边挪了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昭头也往右边侧了侧，在白离的视野范围内，只见这人紧闭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居然还含上了满眶的泪水。
“爸……”
白离身子一颤，觉得有些……恶心。
“爸……”白昭眼泪越蓄越多，最后哗一下流下来，随之跟着一声声鬼哭狼嚎：“您差点就见不到我啦！”
画面中的男人一怔，“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我差点被人拐跑了！不过现在已经逃出来了，我没有受伤，但是光脑掉了，这还是别人不要的光脑。”
白昭父亲闻言瞳孔皱缩，语气中带着满满的紧张，声音都在发抖，追问白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这一两句话我也说不清，不过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我现在在提尔瑞斯星。”
听到提尔瑞斯，白昭父亲刚刚酝酿出的着急关切消失的一干二净。
“你是不是又跑去找白离了？！”
他又想起这孩子突然离家出走的原因，叹了一口气，“你喜欢白离我不管，那你也不应该在你堂哥面前这么说白离多优秀啊，看把你堂哥尴尬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律军校和提尔瑞斯是竞争关系。”
“你说你之前那些白离的海报、她机甲的模型什么的，你要不都让你买了，你喜欢优秀的人我们支持，但起码也应该在你堂哥面前收敛一些。”
“那白离和提尔瑞斯就是最好的！”白昭嘴硬道。
“那不是白离又不在你面前，你夸一下白律军校怎么了？你这么崇拜白离，白离又不知道。”
“还有，你赶快给我回家，居然还跑提尔瑞斯星去了！你也不动脑子想想，那白离能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白昭悄咪咪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白离，回过头来看向自家老爸都多了几分底气，“爸，我真的见到了白离！”
“怎么还学会说谎了？”
“爸，我真的见到了白离！”白昭急切地将摄像头往白离那边移，白离正左手支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
白昭父亲正想训斥这个学坏的蠢儿子，结果刚看到白离就提了兴致，“诶，你这个AI做的还不错，做的还挺真的，花了多少钱啊？”
“爸，这是真的！”
“瞎说！什么真的假的，你老子我难道连AI都认不出来？”
白昭移过来的目光太难忽视，白离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叔叔好。”
“诶，你好你好，”白昭父亲满脸笑容地点点头，一边还跟自家儿子说着：“你这个机器人还挺礼貌的，以后就应该买这种。你瞧瞧你那机甲模型海报周边，我都不稀得说你，那些残次品你居然还当宝贝……”
“我再给你转些钱，把你房间那些没用的全丢了，都换成这样的。你还老让你那些同学朋友过来参观，我都觉得丢人……”
“叔叔，我是真的白离。”白离拿出自己的校徽放在光幕前，对着有些愣怔的白昭父亲解释着：“提尔瑞斯军校一年级新生，也是本届的先锋官。”
提尔瑞斯的校徽没有人会认不出来，天天占着头条热点，想不认识都难。
如今，这还没有巴掌大的校徽却在灯光的照耀下煜煜生辉，轻轻触碰出来的信息将白离的资料展示得一清二楚，右下角还有提尔瑞斯军校的印章证明，货真价实。
“白昭确实在几天前遭遇了绑架，我们也是刚刚逃脱出来。您放心，我已经给他买好了回程的船票，今天就能让他回到您身边。”
白昭父亲还处在震惊之中，只是愣愣地点着头，“好好……”
白昭见父亲这样觉得有点丢人，将光幕往旁边挪，缩在沙发的一角，“爸，都说了就是白离，你看你还不相信我。”
直到白离的身影离开画面，白昭父亲才小声开口：“我哪想到你这小子居然真的能追星成功？……”
白离站起身来，也不去听两人的对话，而是在沙发前的桌子抽屉里不停翻找着。
她记得就在这里……
抽屉格外乱，这是谢尔的杰作。每次白离规整好，不出三天一定又会被谢尔完全弄乱，还理所当然地跟她说自己的乱乱得有规律，要是她重新整理好还会被埋怨找不到东西。
久而久之白离也躺平了，索性不打开这些抽屉，眼不见心不烦。
那边的白昭已经挂断了通讯，一想到白离那句“已经买好了船票”，以及自家老爸的再三叮嘱不要麻烦人家，他现在心情无比郁闷。
“打完通讯了？”白离半蹲着身子，头也不抬地问道。
“嗯……”白昭缓慢地点点头，“姐姐，我能不能不回去啊……”
“不回去你去哪？我最近可没有什么潜入帝国的计划。”
抽屉角落寒光一闪，白离眼睛亮了起来，拾起丢给白昭，“这个给你。”
金属手环在空中抛出一条抛物线，最后稳稳落在白昭怀中。
少年眼瞳清澈干净，低着脑袋看着手中的机甲手环，眼睛里瞬间冒出无数星星！
“星烁！这是星烁！”
“嗯，只是低阶的，不过你这个精神力应该够用了。等到你精神力提升再换更好的。”
白昭大脑一片空白，听着白离那随便的话语简直就像雷鸣在耳边轰炸开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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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给你个小玩具玩玩，你要是以后腻了换个更好的玩具”的语气是怎么说出来的啊？！
这是低阶机甲吗？这是珍宝！是收藏！
“姐姐，你、你真的给我了吗？”他的声音都发着抖，惊喜来得太快太突然，他满是不可置信。
“送你了，就当是昨晚的报酬。”
这白昭哪敢收？且不说昨晚他都没做什么，单是白离将他从研究所救出来，就值得白家举全家之力来答谢她。
“不用不用，那、那是我应该做的！”他双手重新奉还机甲手环，脸上带着些害羞的微红。
“拿着吧。”白离没接，示意他收好，“况且，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听到这里，白昭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管什么机甲手环了，一下站得笔直，表情凝重，“姐姐，有什么忙我能帮得上你尽管说，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离浅笑着，“不需要你赴汤蹈火，我只想让你跟白家主带句话……”
第四人格37
阴沉的天空云雾弥漫, 带着一股子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雨的肆虐，路上没有多少行人，让这座城市更为寂寥。
飞行器上的气氛就更为诡异了。白砚安坐在驾驶座上，明明可以开自动驾驶, 但他双手偏偏紧抓着方向盘, 以此来消除这无处不在的低沉, 只是一双眼睛不停地从后视镜中偷瞄坐在后排的白离。
白星竹暗暗深吸一口气, 周围的温度似乎降到了冰点, 他倾下身子将飞行器上的温度调高, 随后默默数着下方飞过的建筑数。
氛围实在太过安静, 白砚安觉得心里好像有无数蚂蚁爬过，又麻又痒, 想着该找个什么话题缓解一下, 又暗中有点揣揣。
一句话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 终于说出口了：“听小昭说这次是你从劫匪手中将他救出来的……”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主动挑起这个话题, 他是想说什么呢？说谢谢？那就是完全将白离排除在外了，他们现在的关系本来就微妙, 要是真为了白昭答谢白离，怕是会让她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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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生硬地转个弯, “白昭是叔叔家的独生子, 平时宝贝得不得了，听说你救了他，一直想谢你来着。”
白离总算有了点反应，目光侧回飞行器内, 手指轻轻叩着窗口，“他知道我？”
白砚安一顿, 瞬间哑然。飞行器的飞行轨迹都有些偏移，一头扎入云雾之间。
白离的意思当然不是单纯地指提尔瑞斯先锋官这种身份，而是指叔叔知不知道她是白家的女儿。
他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在星竹少不更事时，白离的存在还没有如此严加保密着。当时她还住在主楼，与他们生活在一起。
有一次星竹无意中向其他人透露出了白离的存在，毕竟年幼的孩子对“不能告诉别人白离是他的妹妹”这个警告的界限十分模糊，之后就是一大堆狗仔记者蹲守在主宅门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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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不少人因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还是有几个不怕死的或是其他世家的眼线，想从白家这里得到任何能打压他们的机会。
从那之后，父亲也不再敢心存侥幸。将白离移到阁楼之中远离他们的生活，也不敢多让一个人知道白离的存在，所以就连叔叔也不知道星竹还有个双胞胎妹妹。
他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他之前一直在刻意忽视家里对白离的不公平，那白离的问话就是赤裸裸将他们的卑鄙摆在他们的面前。
他甚至都不敢看后视镜，怕会从里面看到同样虚伪的自己……
他的指尖开始泛白，心中更是紧张，比前几届联赛带着白律军校拿冠军的那一刻还要紧张。他怕白离会质问他，更怕白离用一种鄙夷的视线看自己。
然而白离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要说白离故意让他难堪到还不至于，她只是心想白昭还算懂事，只跟白家人说被劫匪绑了，并没有将帝国的事情暴露出去。刚才的问话也就是随口一问，倒是白砚安的默不作声让她倒是注意了几分。
“我救他之前并不知道他姓白，顺手就救了。”白离重新看向窗外，看着外面的光线冲不破云雾，到达不了地面，“……举手之劳而已，没必要放在心上。”
白砚安心脏猛然一颤，接下来像是停止了跳动一般，没有动静。
白离太过客气了，像是用茧将自己包裹起来一样，将她和白家的界限划得分明。
不知是不是外面的天色愈发深沉，里面的氛围也愈发压抑。
白星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打着圆场：“没关系，叔叔以后会知道的，白离这次回家应该不走了吧……”他试探性地问着，却许久没有听到回应。
他微微转过头，就见白离脑袋靠在椅背上小憩，左手还搭在窗外。
几缕光线从窗边洒进来，照在她的脸庞上，映得她脸上的线条更加分明，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白家的人外貌条件都十分优越，白离更是将父母的优点完全继承，外貌方面简直无可挑剔，和她机甲方面那惊人的天赋一样……
飞行器降落的时候白离就适时醒了，这让想着如何叫醒她的白砚安松了一口气，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他也不知道如何跟白离交谈了。
他试图回想着白离上军校之前他都是怎么跟白离沟通的，不过十分遗憾，那些记忆在脑海中太过平淡了，没有留下一点印记。
云层还是压得很低，露水将整齐的绿植全部洗刷过一遍，石子路的周边还留着泥泞，整个环境都散发着沙泥的味道。
白砚安打开门后站在门口等着白离进去。
白离却抬头细细端详着这片豪华的别墅区，迟迟没有移动一步。
她不喜欢下雨天……
很早之前的一个雨夜，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背靠着栏杆，怀中抱着小五冰冷的机械身体。
那天的天色很暗，她的眼里只能看见小五胸口出的能源灯。
直到他最后一丝电量耗尽，她内心最深处的光亮也完全熄灭了。
白离的回归是在白未城意料之中的事。提尔瑞斯虽然也是四大军校之一，到底还是比不过白律军校。而且虽说白离和他们有隔阂，但也是白家的女儿，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如今白离既然回来了，他也提前和其他人商量过，不要追问白离去提尔瑞斯军校的原因，这种心情大概就跟自家孩子承认错误之后也没必要再提起之前的事情来伤了孩子的面子是一样的道理。
只是白离回来虽然是喜事一件，但也不得不想办法找个合适的缘由来解释白离为什么出现在白家。
“干脆直接公布白离是我妹妹不就行了？”白星竹说这话等到时候还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白离的神色，他们谈这话题的时候并不避着白离，但他总觉得心虚，脑海中尤其会想起当时在虚拟星白离跟他说的话。
“不行，”白未城想都没想就说道，“白离现在还是提尔瑞斯的学生，身份公布出去她极有可能会被退学，连下学期都联赛都参加不了。”
白星竹心中乱爬的蚂蚁更加躁动了。
联赛参加不了，白离就没有办法获得名誉，这才是父亲不让白离现在退学的原因。他需要白离给家族带来荣誉，在白离最鼎盛的时候将她迎回，这无疑会带给白家很大的助力。
他不知道该不该替白离高兴……
他现在有点希望白离对父亲一点也不了解了，这样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父亲的话认为是对她的保护，这样心中会不会好受许多？
白星竹双手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水来掩盖自己的表情，一边透过透明的水杯偷偷瞄着白离的脸色。
她还是一贯的平静，单手撑在座位上，另一只手拿着光脑，像是从头到尾都没加入过话题一样……
“星竹，白叔叔肯定不是真的想让其他军校军校生过来训练，肯定是别有用意对不对？”顾风耀凑在白星竹旁边，已经念叨了一路了。
“是不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让我们摸清其他军校生的技巧和招式？最后——”顾风耀摆出一个出拳的动作，才慢悠悠说到：“——一招毙命。”
陆迁一把将挡在身前的顾风耀推开，无视顾风耀冒着火光的眼神，漫不经心说道：“白家主可不会运用职权破坏比赛的公平性。”
“那还有什么理由？总不能是父爱泛滥，对其他军校生都抱着舐犊之情吧。”
白星竹扫了顾风耀一眼，之前没怎么发现，顾风耀的脑子在某些时候出奇地好使。
陆迁瞧着白星竹的眼神，以为是不满顾风耀的出言不逊，对着顾风耀轻哼一声：“得亏指挥现在不在这里，你真是飘了，什么话都敢说。”
谁都知道白砚安最是仰慕自己的父亲，幸好现在带着他们的是白星竹，不然指挥一个眼神就能冻死顾风耀那个傻子。
“那你说是为什么？”顾风耀不满地反问。
“蠢货。”陆迁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跟着白星竹后面走着，“白家主是谁？第一舰队指挥官。联赛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不过了解其他军校生的实力怕是不假，虽然大家不在一个军校，但终归都是要进军队的，白家主应该是在为第一舰队选拔未来的新兴力量。”
白星竹一直觉得陆迁挺聪明的，这次总算知道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偏偏陆迁还问他自己猜的对不对，白星竹只能干笑几声，先一步上前将训练室的大门打开。
“不过白家主想得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咱都还没毕业呢。”尤其是这次联赛几个拔的头筹的，几乎都是大一的学生。
“而且现在联赛还没结束，我们几个军校要是偶遇说不定都会干架，怎么可能安分待在一起？”一直站在白星竹右手边的克里斯说到。
他身后的任浅也点点头，“听说西林军校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白家主的邀请。”
陆迁冷笑一声，“还好他们拒绝了，那些人比赛时见见就得了，平日里总使些阴毒手段，可别在假期恶心我。”
第四人格38
“西林也就罢了, 我现在觉得提尔瑞斯军校的那个白离比他们还狡猾，这人是不是偷偷从西林军校转过去的？”顾风耀肆意地吐槽着，“上次那场比赛也是，居然还和西林军校的指挥官合作, 提尔瑞斯不是和西林是死对头吗？”
“狡猾？”白星竹将磁卡贴在墙上, 还是忍不住为自家妹妹说几句, “她蝉联两次冠军可不是只靠小聪明, 是真有实力, 每次都在我们认为她会出局的时候赢得比赛。想想她在李典那个副本, 要是换了其他人, 机甲损毁的那一刻就只能弃赛。”
“能在京衡的副本中干掉有艾维斯助力的易德维，还能在最后一个副本……”白星竹停顿片刻, “反正白离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 靠的是投机取巧。”
进入训练室的最后一扇大门近在眼前, 白星竹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以免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别说其他人了，你不如想想如何毕业就进入心仪军队吧, 往年都是联赛拿得第一自由选择的，这次可能难了。”
即使在四大军校就读, 想进入各世家背后的军队也是极其不容易的事, 特别是对他们这些一进去就想要当先锋官的军校生来说。
顾风耀反倒不在乎地摆摆手，“对我来说保送第一舰队最好的方式就是找你爸的飞行器撞一下，这又不难。——话说你最近怎么总是喜欢帮白离说话，指挥也总这样, 早上心不在焉的，提到白离才回过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星竹, 你们是不是太把白离当回事了，就一个编号星出来的穷学生，能成什么大事？”
面前的合金大门向两边平滑打开，他半搭着眼皮两手插兜走进去，“上次只是运气不好，她那样的来十个我都打得过，你和指挥没必要把她当回事儿，下次我就把她机甲头颅拧下来给你们——”
他的话语猝然中止，身体蓦地怔在原地，整个人像石化了一样，挡着身后的人无法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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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身后的陆迁走上前来，一脚踹上顾风耀的小腿，“别挡在这里。”
顾风耀一个踉跄往前面进了几步，抬头痴痴地对上训练室中央台上谢尔的视线，他连生气都顾不上了，视线缓慢下移，移到她手上掐着的异兽身上。
那异兽眼白中冒着红血丝，獠牙几乎要怼上谢尔喉间，只需要再靠近一点，就能划破她的大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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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偏偏这异兽前进不了一步，它的身体都在猛烈地战栗着，后腿在半空中不断踢踹，几次都要用利爪划伤掐着他脖子的白皙右手，但都被灵巧地躲闪开来。
那只手猛地捏紧，顾风耀和那异兽齐齐瞪大双眼，瞳仁置身与一片眼白之中。
谢尔如水般清澈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就没再移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最后缓慢地抬起收来，用力且迅猛一击！
异兽的头颅生生被敲碎，瞬间脑浆血液全部涌了出来，像是个装满水的气球，一下炸裂开来！
四溅的鲜血仿佛透过了全息屏障迸射到了他的脸上，顾风耀猛地往后跳了几步，双手拽着衣袖使劲揉搓自己的脸，眼角处都被他的袖扣蹭破了皮。
“别擦了！”克里斯看不下去，抓着顾风耀的手重重放下，一边问着白星竹：“她怎么在这里？”
白星竹目光如炬，完全顾不上队友的问话，眼中全是白离在训练台上攻击异兽的身影。
这个训练场是在原来训练场的基础上拆了重建的，刚装修好，他也是第一次过来。
同样的，这也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白离训练。
上次比赛限制条件太多，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白离。双眸森冷发出鹰一样锐利的目光，让人忍不住战栗全身发颤。手中的飞刀被快速翻转着，集成一簇簇强烈的光，酣畅淋漓地将异兽身上的皮肉一块块解剖下来。
刚刚抬眼看他们的眼神更是吓人，眼瞳中迸射着灼热的光线，让他一时恍惚分不清她的猎物到底是异兽还是他们。
白律军校的先锋官都被谢尔这凶狠的攻势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平时看这人脾气也没那么炸啊？
“她身上……”乔子昂犹疑道：“那是她的血吗？”
白星竹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这才注意到白离被鲜血污染的胳膊。那些血迹都已经发干发黑了，跟异兽的粘稠绿色血液混浊在一起。
全息训练场也会模拟伤口、疼痛、血迹，为了让训练者拥有更加真实的环境。但白星竹却清楚地知道，这伤口是完完全全真实存在的。
据白昭所说，白离胳膊上的伤是和劫匪拼死抵抗地时候中弹的，他们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么人还能让一个2S级的机甲单兵受到这样的伤，连医院的治疗舱都无法迅速治好。
但白昭支支吾吾的，也不肯多说，一个劲只说自己头疼，什么都记不得了。他们只能放弃继续询问，在白离来的前一天就调来了白律星最先进的治疗舱。
“你的伤……”白星竹还记得当时父亲眉头紧蹙，想要细细观察白离伤势的样子，却被白离侧身避开了。
她的胳膊被完全包裹着，即使这样都能见到纱布中微微沁出的殷红，但她只是不以为意地说道：“小伤，不碍事。”
父亲伸在半空中的手僵硬落下，脸上有些不自然和落寞，刺得他心里难受。
他父亲是谁啊？那是白家的家主，第一舰队的指挥，在联邦跺个脚都能震动半边天的人，平时最是沉稳精明，现在在自己女儿面前还要这般小心翼翼。
他心中的天平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倾向从小惯着自己的父亲。
“去治疗舱躺躺吧。”他挡着父亲的身影，先一步将治疗舱都舱门打开，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白离和父亲疏离的站位，特意说道：“白离，来试试吧，这还有心灵调和功能，爸特意准备的。”
特意准备治疗舱，听着倒有些不希望人好的意思，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了，急于向白离解释父亲的不易。
父亲可还惦念着当时她离开家前的心理检测呢。
谁知白离听完没有任何波动，眉眼冷了几分，反而还往后后退了一步，“不用了，不怎么疼，慢慢的就好了。”
白星竹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当时家里那尴尬的气氛。
如今白离胳膊上渗出那么多鲜血，显然是拉扯到了伤口，伤口又撕裂开了。
他有点想不通白离为什么要拒绝父亲的好意，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顾风耀看着白离又敲碎了一只异兽的脑壳，咽了咽口水，“她是不是故意的啊？刚才听到我说话了？”
陆迁冷笑一声，嘲讽：“你那声音那么大，谁听不到。怂什么？有本事倒是下来和我们打一场，打那些虚拟异兽算什么本事？”他后面的声音扬起，眼睛也看向了谢尔的方面，显然不只是跟顾风耀说的。
谢尔当然听到了吗陆迁的话，脚踩着一头飞行异兽的翅膀，用坚硬的靴底慢慢碾碎。这头异兽是这个关卡的最终boss，在失去生命力的那一刻，蜂拥而上的异兽消失不见，红蓝的灯光取代了血腥的环境，全息训练台又重新恢复正常。
她站在高台上，眼睛微眯着俯视他们，眼瞳中满是淡漠。垂在两边的手上还握着惯用的飞刀，如今这飞刀在她手上一转一转的，时不时将锐利的刀刃朝向他们的双眼。
第四人格39
白星竹心中一紧, 余光转向自己这边的队友，基本都紧绷着肌肉，左脚缓慢地朝后磨动——这是备战的姿势。
两边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早已针尖对麦芒, 气压几乎搅和在了一起, 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赶紧拉过陆迁往右边的训练台走, “陆迁, 我哥说你的几个招式需要改动一下, 我们去那里。”
几人这才移动脚步, 但视线还是放在谢尔的身上, 眼睛里满是火光。
两个训练台距离差不多五米，白星竹犹嫌不够, 带着几人往边边角角站。
路过谢尔时他又瞟了一眼谢尔胳膊上的伤, 扯过频频朝后看的顾风耀大声说道：“我家训练场重新建的, 隔壁就是治疗室，你等会训练受伤了可以去隔壁。”
顾风耀原本还在努力用“眼神”攻击谢尔, 觉得自己单方面胜利，听到白星竹的话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这是全息训练，我能受什么伤？”
白星竹总觉得背后的目光更加灼热了, 拉着顾风耀的衣袖改成揪他的衣领, “谁说只是全息训练，等会我跟你过过手。”
几人坐在训练场一侧的皮质长沙发上，白星竹拿着陆迁的记录表，心思却不在训练台上的陆迁身上。
他的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转到谢尔的方向, 看她如何将异兽的皮毛扒下来，看她如何赤手将异兽的翅膀折断。
他的笔尖一直停留在页脚上, 将那处的纸张渲染了一大块墨点。
在他旁边，还有几道视线也格外明显。
乔子昂拍拍他的肩膀问道：“你爸是不是也邀请了提尔瑞斯军校？”虽然他们一直将提尔瑞斯排除在外，但这次联赛提尔瑞斯的排名居然和他们旗鼓相当，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军校了。
顾风耀恍然大悟，“所以……就她一个人过来了？”
克里斯嘴角上扬，看向白离的视线都变得高高在上，“呵——提尔瑞斯是没有训练场吗？非得来白家，真当是自己家呢？”
虽然是白家主主动邀请，但识相的可都没来。更何况白离只是个先锋官，他们军校指挥和主先锋都没来，她倒是厚着脸皮过来了。
“看她资料上关于监护人那一项写的模模糊糊，家庭情况应该也没多好。”参加联赛的每个指挥和先锋官在上赛场前，信息资料都会被其他军校查个底朝天，白律军校也不例外。
顾风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就算家里小资，也很难给孩子准备个堪比军校的训练场吧。”
“难怪白叔叔一邀请就来了……”
白星竹感觉有无数根针在刺自己的心脏，他的视线也不自觉低下，不敢再往谢尔那边看。
之前他们也经常这样谈论过其他的军校生，白星竹一直都只是沉默听着没有任何反应。但将这些放在白离身上，他突然意识到这些话极其难听，而且队友们奚落的不是白离，而是将白离一步步推入深渊的他们……
白星竹在训练场待了一整天，原因无他，白离一天都没有离开训练场过。
饿了渴了就喝营养液，训练台周边堆了一堆营养液的空瓶。她好像感觉不到累一样，几乎没怎么休息。
反观他们这边，顾风耀已经连续二十一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少爷，我是真的很饿了，怎么来你家连饭都吃不上？”
顾风耀刚一说完，白星竹又要将箱子里的营养液递给他，他立即伸手制止，“别再给我了，我都快吐了。”
白星竹将营养液重新放回箱子里，他悄悄看了一眼远处还没离开的白离，擦着头上的汗坐下，“再练会。”
“还练？！”顾风耀简直要晕过去了，敲着自己被砸出了好几个坑的光刀，“主先锋你看看，我可从来没有练到这种程度过，这刀刃都被你家地板砸坏了。”
“都已经九点了，这跟在学校有什么区别啊？”
白星竹视线定格在训练台前方的计时器上，确实很晚了。他又看了看另一边的白离，心中思考着要不要过去劝她回去休息。
突然那边的全息画面全部关闭，训练台上的红□□光也暗了下来。谢尔收起机甲随意抽出一只营养液就跳下训练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训练室的大门。
白星竹也走到操作台边关闭训练，拿起座位上的外套披在身上，“走吧。”
“能走了？”顾风耀大喜，一个跟头从台上翻下来。
晚上的晚餐时间已经过了，但因为他们是为了训练，白未城非但没有生气，还吩咐人再给他们做了一桌餐食。
白星竹倒是不怎么饿，就是想见见白离，跟着一同到了餐厅。结果到了餐厅之后才知道白离根本没来用餐，回来之后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他没说话转身就要上楼，却在抬脚间想到了什么，端上了一杯蜂蜜水。
白离的房间在四楼，单独的一层，这还是她被查出抑郁症的时候家里准备的。现在白离以提尔瑞斯军校生的身份名正言顺地住了进来，这里也不再被当做禁地。
四楼的灯光很暗，可能是只有白离一人居住等到原因，她貌似从来不将走廊的灯光打开。
白星竹伫立在门前，手指微微弯曲就要敲响，复又放下，不安地踱了几步。
半晌后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叩响房门。
过了许久，房门并没有被打开，他看不见里面的动静，视线下移，看着从房内透出来的光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应该还没睡……
他又敲了两声，紧接着安静站在门口。
屋内拿着图纸的商鹤手掌紧缩，将图纸的边角处留下皱皱巴巴的印记。听着外面不厌其烦的敲门声，心中的烦躁感越来越强。最后生气地将图纸往地上一丢，走过去一把将房门打开。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商鹤不悦地皱眉看向屋外的不速之客，语气也没有多好，“你来干嘛？”
白星竹愣了一瞬，赶紧举起手上的杯子，“看你灯还没关，给你送点喝的。”
商鹤的眉头没有平缓，瞅了一眼他手上淡黄的溶液。
白星竹像是刚反应过来，将视线收回连忙解释道：“放心，不是芒果汁。”
商鹤还是沉默不语，淡漠的眼神看着他，眼底的拒绝之意十分明显。
见商鹤没有接过，白星竹低着头趁机侧身进入屋内，又被屋内的景象震惊到。
银白色的机甲平躺在地上，零件材料散落一地。他微眯着眼睛，依稀能从机甲的配色和骨架辨认出来这是白榆。
商鹤利落地转着手上的工具，扶着房门转过头来，一双冷漠的眼睛看着白星竹。
白星竹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嗫嚅道：“咱家里有专门的维修室，你要是需要可以找爸拿钥匙……”
商鹤没理他，见他还是站在里面不肯出去，直接无视他继续坐下摆弄自己的机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星竹抿了抿嘴，商鹤没有搭理他，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只是跟着一同往房间内侧走。
他局促地进入室内，但还没走几步就被尖锐的金属扎破脚底。他蹙着眉头偷偷看了白离一样，暗暗将那尖锐的金属拾起来放在就近的桌面上。越往中间地上分布的细小螺钉就越多，根本无处下脚，他只能挤在墙边，一边环视着房内的布局。
第四人格40
这件房间白离极小的时候倒也住过, 只是当时他年纪也太小，记不清白离还住在这里时的日子。倒是在白离离家之前搬进来时看过一次，当时时间紧促，房内还留着婴儿用的物品, 只是临时加了一张床, 摆在了积满灰尘的婴儿床旁边。
这次得知白离要回来, 家里人还特意将这个房间布置过一遍。屋顶加上了天窗, 只要将金属板打开就能见到璀璨繁星, 屋内还摆上了好几个大书架, 那是母亲听说白离还是一名机甲师特意准备的。脚下的地毯都是库房里珍藏的, 用的还是极寒星珍贵的长尾异羊的羊毛。整个房间被布置的温暖舒适，没有一点金属器械, 很符合传统意义上的女孩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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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控制天窗的开关被原应出现在中央的茶几挡住, 四个原木书架也被挤在了一起堆放在墙角, 地毯被卷成了一团给机甲零件留下空间，还有那被移到边边角角的家具……
他垂下眸光, 试探道：“房间的布置……你不喜欢吗？”
商鹤正在看机甲图纸，不耐烦地抬眸看向白星竹。白星竹被这眼神一怔, 端着杯子迟迟没有动作。
商鹤站起身掸去身上的尘土和金属屑，拿过白星竹手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再把杯子往白星竹怀中一塞就要推他出去。
“别……”白星竹脚尖抵着墙, “我不说话了，就进来看看就好。”
他半蹲在商鹤旁边，又见商鹤借着之前的空地席地而坐，他也立即给自己找了个不碍事的位置, 不顾地上的脏污盘腿坐下。
商鹤只是瞟了他一眼，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室内极其安静, 只有商鹤组装零件的声音。商鹤速度很快，显然是组装过很多次了，极其熟练地从拿对他来说一模一样的零件堆中找到准确的零件安装上去。
白星竹瞧了半天，才瞧出来这是机甲胸前的能源舱。只见这人随意将图纸摆在一边，三两下就将引擎能源组合在一起。
他上次在白离的讲授会上就见过白离组装武器，只是没有那么近距离的看过。顶上的灯光照射下来，又从商鹤手上的金属反射到他的脸上，像是自带了一层淡淡地光晕。
“你机甲做的真好。”他一边夸一边小心观察着商鹤的神色，声音也特别小，生怕商鹤被他影响又将他赶出去。
商鹤和谢尔有个共同点，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听到白星竹的声音虽然还是一言不发，但嘴角已经有了轻微的幅度。
白星竹一见就觉得自己夸对了，变着法地赞叹他组装的其他机甲部位，连机甲的外观和配色都夸了一遍。
商鹤被夸得飘飘然，心情愉悦不少。
白星竹接机赶紧说道：“咱妈也是机甲师，要是知道你机甲做得那么好，她一定高兴！”白离自从回来之后还没有单独和云舒待在一起过，云舒几次想和她说话都被她刻意避开了。
他这话刚说完，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更加注意商鹤的神色。
果然，下一刻就见商鹤的嘴角一下耷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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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冷凝，“你还真是高看我了，我这点功夫哪能入她的眼？”
白星竹心中更加酸涩，甚至添了几分无力感。他顿了顿，最后苦涩一笑，声音有些低哑：“白离……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恨我们……”
商鹤手下动作一顿，看着白星竹的眼神更加凉薄。
他盯着白星竹因为不敢看他而低垂的头顶，脑海中不断想起这位小少爷接二连三天真地劝他们回去的话语。
这下又是这副样子？这是在怪他吗？
受害者尚且没说什么，加害者和旁观者倒是先跑过来问他是不是还恨他们？
他眼神中多了一丝冷然和嘲讽，眸光微黯地看着白星竹，又像是透过他在看那段不敢触碰的过往。
“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学的修机甲吗？”他良久才问道。
白星竹重新抬起头来，眼神中有些茫然。
商鹤静静地凝视着他，心中无端生出几分迫切——他想代替白离将所有血淋淋的真相剖析开来，展示在这些虚伪的人面前。
都是这些人自己犯下的罪行，凭什么加害者能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地想要他们放下一切？
白星竹被商鹤盯得睫毛都抖了抖，咽喉咽了咽，轻轻抿住下唇，心中开始升起未知的慌乱。
“知道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吗？就好像走在一片虚无之中，感觉自己脚下的每一步都是深渊，听不到任何回响。”
“托你父母的福，不至于让我一开始就沦落到那个地步。他们将我和他们应尽的责任一同交给了机械——连记忆和行为都是程序设定的机器人。”
“他从我出生开始就和我待在一起。他会在我饿的时候给我做饭，在我不懂事的时候给我科普，在我无聊的时候陪我解闷。在我那被封在小小阁楼黯淡无光的童年里，是他陪伴着我，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关心在乎的感觉，即使他对我的好只是程序设定，但我依旧将他当做我的同伴、家人……”
白星竹一愣，像个哑巴一样，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那时候就想，有他陪着我，其实被关在阁楼里也无所谓，被全世界抛弃也无所谓。反正我的人生也就那样了，能在我枯燥乏味的人生路上还能给我找个伴，我一直对你们心怀感激。”
“可是我好像忘了，任何人都是有寿命的，即使是机器人。他们的能源会在漫长的时光中耗尽，他们的电池也会老化……”
商鹤看向窗外，停顿了片刻。窗外漆黑一片，星辰被树影遮挡，透不进来一丝光线。
“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夜晚，只是那天下的雨格外大。我将他包裹在床单里系在身上，背着他从高嵩的窗台上爬下来。墙檐太滑了，我从二楼掉下来摔在泥土里，但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你知道吗，当时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庆幸，我从阁楼出来了，他终于有救了。大雨天，没有任何工具辅助，我一个人从阁楼跑到住宅，却得知你们一家全部都去主星的消息。”
“我连跟你们的关系都不敢说，只是询问他们能不能给我的机器人换个电池。我抱着大门的栏杆一直哀求，却被他们拒绝了。他们说主人不在，不敢私自用主人家的东西接济我。”
商鹤说完，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呵——他们好像把我当成了乞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天我就抱着机器人坐在大门口，用衣服床单将他包裹好，不敢让雨水浸入他的电路板。我身上全被雨水淋湿了，那晚又冷又饿，怀里的机器人冰冷的金属更是让我瑟瑟发抖。”
“最后我还是没有等到你们，不敢耽搁，我又背着他跑回阁楼。我的书架上有很多书，那天我翻遍了所有的机甲书籍，可还是等到了他程序设定的告别。”
那天也是商鹤第一次出现的日子，是白离在无奈绝望之下创造了他，他一直不敢想八岁的白离是如何孤身一人在寒冷的黑夜中将小五深深埋进泥土。
商鹤将视线重新放在已经呆愣得说不出话来的白星竹身上，“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对一个八岁的孩子存在那么大的恶意，要是出生在普通人家，即使没有精神力我也可以在机甲之外的行业过自己精彩的人生。”
白星竹嘴唇颤抖，无力地张开，但还没发出一句话就被商鹤打断。
“白星竹，别跟我说我现在已经有精神力之类的话，从始至终，对我拥有精神力而感到庆幸的都不是我，而是你们。你看，这下你们终于不用对我遮遮掩掩，因为你觉得我终于有资格同你们一起站在阳光下了。”
“要是我还是那个精神力为B级的废物，你们还会那么欢迎我回来吗？”
商鹤站起身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眼底尽是冰冷和嘲讽，这让白星竹头次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不再敢继续逗留在这里，更不敢对上商鹤的目光，无措地拿着杯子像行尸走肉一样往门口走去，中途差点被地上的机甲绊倒。
与白星竹的反应相比，商鹤倒显得平淡多了，像是平常地叙述了一件别人的故事，看着白星竹即将跌倒也没有扶一把，继续组装手下的机甲。
房门再次被打开，吹进来的丝丝冷风扬起商鹤的长发，将他的眼睛重新盖在发丝下。直到走廊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再次归于静谧，他才重新抬起头来。
地上的白榆已经被组装完成了，只留下零散的工具和不用的配件。白离撑着地面站起来，走到门口轻轻打开房门朝外看去。
走廊还是漆黑一片，只有楼梯口露出柔和的灯光。
她反手将房门锁上，轻轻迈动步伐往楼下走去。
第四人格41
白家的藏书馆坐落白家主宅的西南面, 外形是模拟的是第一舰队的母舰。金属将黑凝土包裹在内，舰上装备着的无数核弹军械可不是普通的模型，是有强大杀伤力的军事武器。
藏书馆旁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泊，经舰上的探照灯照射, 湖面波光粼粼, 比天上的繁星还要璀璨夺目。
与外面的灯火通明不同, 藏书室内漆黑一片, 巨大的帷幔将户外的灯光完全遮挡, 连知了的叫声都被隔绝了。
白离弯着腰摸索着四周的书架, 这些书架蔓延至屋顶, 双手可及之处只有冰冷的书皮已经带着颗粒感的镌刻字迹。
她正要往前再移动几步，突然室中央蓝光乍现, 白离一惊, 蓦然回头！
只见室中央投影出一个淡蓝色的水纹光幕, 里面的水波随着声音的响起慢慢荡起涟漪。
【您好，我是人工智能梵谷, 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白离身着一身漆黑的反侦夜行服，原本正弯着腰查看书架上摆放的书籍, 听见梵谷的声音刚直起身来，就见一阵极淡的白光化为光束从下到上扫过, 而自己就像是正在被检测的商品一样。
扫描完之后, 梵谷的水纹又开始波动。
【白离你好，好久不见，希望我能给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白离轻轻呼了一口气，走到水纹光幕跟前。淡蓝的荧光在她眼中闪烁跃动, 她喃喃一声：“梵谷……”
像是回应她一般，梵谷的水纹再次荡漾涟漪。
她思虑片刻, 眼底沉黑隐晦，“你了解这里所有的书籍？”
【对书籍进行管理和分类，对资料信息进行储存，是梵谷的职责。】
“关于帝国精神力的信息你也知道吗？”
【请稍等……】
白离心中泛起希望，如果是提尔瑞斯的图书馆她尚且没那么相信，但这是白家，即使是同一个人工智能，对不同对象展示的信息也会不一样。
水纹光幕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串省略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了一会，光幕上又出现密密麻麻的小字，梵谷的声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该物理位置的特殊性，部分资料不予以隐藏。】
【经过数据分析，已为你筛选出304页资料信息集，预计详读时间——24年。】
白离深幽的瞳孔中终于闪现一丝波光，嘴角轻轻勾起，不疾不徐地说道：“提取关键词：孢子、血液。”
【……】
【经过数据分析，已为你筛选出52页资料信息集，预计详读时间——1年。】
“再次提取关键词：产业，精神力供体。”
【……】
【很抱歉，并没有查找到符合你要求的信息，是否要将关键词改为：精神力、孢子、血液、交易……】
交易……
她心中的弦再次被拨动，“是。”
干净利落地刘海半掩着眸光，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光幕，却见那光幕在等待之后再次变成水纹。
【很抱歉，以下信息需要特殊权限解锁】
事情有了眉目，白离立即追问：“我该如何解锁？”
【请出示代表高级权限的证件，或经高级权限允许的信息数据接受终端】
白离的眼神变得凝重，眉心微微动了动。
高级权限的证件她自然是没有的，就连这藏书馆她都是第一次来。这间藏书室足足有五层楼高，四周全是镶嵌入墙的书架，一本本找下去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完。
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想办法从白未城那里下手了。
她仿佛整个人被笼罩在漆黑的云雾之中一般，脸色稍沉，从光幕的正面踱步到侧面，从上到下找寻接口——她已经开始盘算着能不能直接入侵梵谷的系统了。
贴身的布料摩挲着皮肤，腰侧被锐利的玻璃片轻轻划过，白离脚步一滞，伸手摸向腰间的口袋。
手指搁着布料触碰到坚硬镜片的那一刹，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两只手指探入衣衫，从里面勾出连接在单片眼睛上的金属链。
云卿辞貌似说过这玩意儿连接了白家的数据库，可不就是经过高级权限允许的终端吗？
她捻着金属链将眼睛放在扫描区域内。
【已检测到终端，正在为您传输数据……】
光幕上的锁被解开，露出后面被遮掩住的信息集。
白离眸光深深，用指腹轻轻滑动资料，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连眼皮也跟着狂跳。
她甚至资料都没心情详阅一番，就紧盯着扫描区的单片眼睛。
光幕上方的进度条刚到百分之二，却像是定格住了一样，迟迟没有动静。
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
下一秒，整个藏书室的灯光猝然打开！随后就是梵谷光幕后方的警报灯跟着响起！梵谷也跟着发出刺耳的机械声！
【警告！检测到信息传输的物理位置有误，传输中端！】
白离在灯亮的一瞬就拿起扫描区的单片眼镜塞回兜里，梵谷的声音终于停下，光幕再次变成水波纹，只是后侧的警报灯还在不断闪烁。
门外的骚动声越来越近，好几个摄像头对准了她的方位，她眼神着急四顾，在大门被破开的一刹打碎窗户从窗台一跃而下！
……
白离在树影中来回穿行，巨大的帽檐将她半张脸完全遮住，远处的火光不断闪烁，伴随着爆炸与轰鸣，子弹不断飞射入她脚边的泥土中，步步紧逼。
她脚下速度更快，脚底用力纵身一跃，踩在树干上飞速弹跳，半空中同时转身抽出腰间的枪扣下扳机。
伴随着电流的子弹像闪电一般穿透警卫员的机械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此同时白离迅速转身，但前方铺面而来的是更多的警卫员以及更为猛烈的攻势！
她抓住粗壮的树枝在重重包围的树叶之中来回跳动，沙沙的响声马上又引来一大片凶猛的炮火攻击！
偏偏她又不敢放出机甲，白榆一出现无疑就是告诉所有人这个半夜三更闯进藏书馆盗取信息的就是她这个小贼。
她甚至连飞刀都不敢用，任何代表自己记号的东西都不敢留下。
树影之外便是湖泊，那探照灯又多亮了几束，在湖面上交叉扫射，白离脚下跳动更加快捷，不一会就绕过重重树影移动到湖泊岸边。
这里的警卫员比较少，只有零星几个早早守在那里。她后边的那些人才像是豺狼虎豹一样！
白离像是逃亡一样铆足了劲像湖边跑，那面站着的警卫员已经持好了枪械，正对准她的头部！
她没有停下，反而更加迅捷！脚下生风卷起一阵阵尘土，几个腾跳间就够到了那警卫员的枪筒！
“嘭嘭嘭——”火光从她的肩胛出堪堪射出，后坐力震得她手掌发麻，她用膝盖踹向那人的腹部，同时一个后空翻将人从肩上背摔下来！
“砰——”地上的人吃痛的闭上眼睛，黑色的帽檐下白离脸色一青！
一枚子弹还带着温热的触感一头扎入她的后背，新鲜的血液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空气中蔓延中浓重的血腥味。
她的嘴唇都发白了，眼睛半阖着，在电光石火间翻滚进入水中！
冰凉的湖水几乎要漫过她的头顶，她双手用力一划越出水面呼吸，又在子弹即将击中她脑部时潜入水底。
湖面上的爆炸声经过湖水的阻隔变得沉闷迷糊，飞溅而起的水滴还泛着殷红。
她的双腿已经冰冷得感受不到知觉，冷水浸入衣服里，像是海怪一样拼命将她往下拖。
索性后面的轰鸣声越来越小，她终于逃离了危险区，只是意识已经没了一半，只知道机械地向前滑动，时不时探出头来换气。
游了一小时左右爬上岸的那一刻，她无力地翻滚在地面上，扭头看见因为她的闯入而重新亮起灯光的主宅，深吸了一口气。
湿漉漉的头发还滴啦着水珠，从窗边一直蔓延至床脚，她蜷缩在床脚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全身都在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
身上的夜行服拉练已经扯开了一半，湿哒哒地贴着里面的单衣，还不断往下开出粉色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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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终脸色惨白，眉头痛苦地皱起，呼吸急促，额上也布满了汗珠。
室外的警鸣声猛得唤醒了她的意识，她打了个哆嗦，吃力地将身上的衣服扯掉塞进床底。
藏书室内的警报声已经停了，十几名警卫员在书架间穿梭查看有没有异常。
云卿辞独自伫立在梵谷的光幕前，低着眼，安静地看着刚调出来的操作日志。
眼底的情绪在触及屏幕上信息时当即一颤，熟悉的终端名称闪烁在光幕上十分显眼，数据传输时间，传输内容同样一字不差地出现在上面。
她眼底眸光微转，神色复杂，似乎走了神，身体看上去也有些紧绷。
“上校，发现什么了吗？”
正在查询左侧书架的警卫员见云卿辞一直站在光幕前，以为有什么线索。
云卿辞掩去眼底的潮涌，不动声色地将所有日志按下清除键，面色从容，“没有任何发现。”
第四人格42
“怎么会有人入侵藏书馆？居然还能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盗取资料。”白未城面色冷峭, 森然的眸光扫过前面一群站得笔直的警卫员，惹得刚刚结束战斗的他们战栗一片。
领头的人在一众低垂着脑袋的警卫员中抬起头来，喉结微微滚动，努力压下心中的紧张, 如实说道：“来人应该穿戴了特殊材料的衣物, 并没有被热成像仪探测到。他的身手也十分敏捷, 而且清楚每个摄像头的分布, 监察室的人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我们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跳窗逃跑了, 虽然在树林找到了他, 谁成想这人中了弹也不忘往湖里跳……不过那湖水极冰, 现在也没找到他，说不定已经淹死在湖里了！”
白未城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手上的茶杯搁在桌子上发出“磕哒”一声, 震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你看见他尸体了？”
那警卫员默默低下头，“没有……”
“既然没有就不要妄下定论, ”白未城语气隐隐有些不悦，“到底是你们实力不到家, 才会让他有可乘之机。”
白砚安也感受到父亲的低气压，往他的茶杯里再次倒满茶水, 一边低声到：“可能就只是个盗贼而已, 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听说我们的信息库庞大就过来盗取信息资料卖给别家。晚上让他们警醒着点，最近加强防卫就是了，藏书馆的监察系统确实也应该更新升级了。”
白未城双手交叉, 修长的手指骨凸起，神色依旧冷峻, 但眉眼间的锋利感倒是少了许多。
他这才放过那些警卫员，看向从回来就一直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言不发的云卿辞问道：“有泄露什么资料吗？”
云卿辞双腿交叠放置，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思绪游离。听到这话才回神，但神色平静，镇定自若道：“没有泄露什么，梵谷的数据获取需要权限和准确的定位，数据还没来得及传输就被发现了。”
“关于那个入侵者就没有一点记录？”白未城眉头微蹙。
“日志被梵谷自动清除了，”云卿辞坐直身体，清冷的光线下表情淡然矜贵，淡淡地瞥了白砚安一眼就收回视线，顺势对白未城说道：“爸，梵谷的系统确实应该升级了，总是会错误地自动执行日志清除的命令。”
“我知道了。”白未城微微点头，又看到一旁漫不经心的白星竹面色有些不虞。
他压下心中的不悦让大厅围着的警卫员离开，才低声呵斥白星竹：“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你一声不吭像什么样子！”
白星竹还在想着昨晚白离的话，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好。看到早上万里无云的天空就不觉幻想着乌云密布的样子，又频频透过窗台看向远处的大门，总觉得自己能看到一个瘦弱的女孩蜷缩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
今天出了大事，按理来说他应该先去安抚在家里暂住的队友，在表示无事之后和他们一起训练，但他偏偏就是要留在大厅里，心中矛盾着，想再看一眼白离又害怕真的和她沉寂的眼神对视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思来想去他也就不知不觉在这里听完了全程，又正好撞在父亲的枪口上。
白星竹向来是随意惯了的，白未城生气他也没多在乎，但现在却没有心思和父亲争辩，“昨晚那么大动静白离应该也听到了，我去看看她。”
白未城神色稍缓，“你去看看你妹妹也好，昨晚枪声大，别被吓到了……”
白星竹背对着大厅的其他人脚步一顿，白离作为提尔瑞斯先锋官，最不怕的就是这些枪械了。只是他们的思绪总是难以转过来，还以为白离是之前那个精神力为B级的孩子，却不知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坚毅了。
听着父亲的话他心中有些别扭，他明白父亲的苦心，一直站在父亲的角度考虑，他比谁都知道父亲有多么期待过白离，就连照顾白离的小机器人都是父亲找人精神设计打造的。可是对白离造成的伤害赤裸裸地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又觉得这个家是如此的卑劣，包括他。
他们摘不下头上的桂冠，所以牺牲一个年幼无辜的孩子。
他们对白离的感情到底是愧疚占据了一半。
白星竹正了正自己的神色，不敢发出颤抖的声音，只僵硬的点点头往外走去。
云卿辞定定看着白星竹的背影，半晌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爸，闹了一晚上我也累了，先去休息了。”
“嗯。”白未城微扬着头，神色温和，“军队那边最近应该没什么任务，你正好也在家多休息几天。”
“我轻不轻松不还得看您？”云卿辞笑道，“您也别老给砚安派活，他下学期还要比赛，以后毕业了有得给联邦打工的时候。”
跟白砚安又说了声之后云卿辞就走出了大厅，从餐厅拿了一盘早餐之后就上了楼，只是上楼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在三楼停下，而是拐了个弯继续走上台阶。
白星竹坐在门口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看样子是连门都没敲，一脸颓废。
“不进去？”
“我……”白星竹抿了抿唇，头垂得更低了，“我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事？”
“我怕的人没多少，你算一个……”他暗暗瞄了一眼云卿辞，又瞧向一直紧闭的房门，“……还有就是她。”
“姐，你知道白离之前的事吗？”
“你说哪件？”
“……”白星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离的磨难好像是一刻不停的。
“我差不多都知道，”她瞥了一眼地上的白星竹，头一次没有在他情绪低落时轻柔地摸他的脑袋，眼底还能隐隐看出冷然，“她的事情又不是机密，你要是想知道，随便派个人查查就能一清二楚。”
白星竹听出了云卿辞语气中的不悦，只懦懦道：“我知道了……”
云卿辞越过白星竹走到门前，视线却扫向他，“还要看看白离吗？”
“我……”
“你的队友应该还在训练场等你。”
话已至此，云卿辞的意思不言而喻。
在姐姐的视线压迫下，白星竹灰溜溜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四楼。
直到白星竹离开，云卿辞才敲响房门，“白离，我能进来吗？”
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的玻璃破碎的声音，她也不着急，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等待。
瑰终被敲门声惊醒，环顾四周迷茫之后便是一阵慌乱，看清周围的布置之后她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她太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了，她不怕流着血的伤口，不怕那些枪声，她连死都不怕。
但她怕被人发现她和白家的关系，她比任何白家人都恐惧自己身份的揭露。
“白离。”
温和的声音传来，瑰终眼里蓄满泪水，但这次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想要过去开门。
一起身大片的凉意布满全身，夜行衣半湿地贴在身上，后背好像还跟伤口黏在了一起。她惊恐地又坐了回去，慌乱地一把扯下床上的杯子，无意中还打翻了床头的玻璃摆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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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自己全身都被包裹住了之后她才将门打开。
见到云卿辞她眼底的泪珠又大颗大颗滑落，急忙低下头将眼睛隐藏在阴影里。
云卿辞装作没有看到她的狼狈，举了举手上的托盘，“刚起床？应该还没吃饭吧，早餐还热着。”
瑰终无声地点点头，侧身让云卿辞进来。
云卿辞将早餐放在桌子上，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渍，随手将窗台大开的窗户拉上。
“听说你回来了之后天天去训练场训练？”
瑰终一怔，声音小得有些不真切，“对……是……是不可以的吗？”
云卿辞摇摇头，“没有任何地方是你不能去的。——只是听说你手臂上的伤还没好，训练中可能会拉扯到，衣柜后面有个隐蔽的治疗室，你要是不舒服可以进里面待一会儿。”
瑰终拽着被子的手更紧了，“好……”
瑰终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生活，白家对她来说不再是禁区，她甚至在这里还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切来得太过美好，她的脑海中好像除了血腥终于挤进了一点阳光。
如果是在这里，她一点都不想让自己身体内流淌着的血液和脏污糟蹋了这个地方。
当知道身体中的那个“她”平日中经常进出训练场之后，她也不由自主地来到训练室。
白星竹完全没将心思放在训练上，尽管白砚安在一旁看着，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克里斯招招逼迫到训练台边缘。
“锵——”一声刺破他的能源灯。
“星竹。”白砚安不满地停下手中的笔，看向白星竹，“怎么心不在焉的？”
谁知白星竹却楞楞地看向门口，“……白离……白离来了。”
第四人格43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她不像是之前那样直奔着正中央的训练台，而是环顾四周东张西望的，还不断往边边角角钻。
陆迁一枪插在地上，将训练台的钢制地面都插出了几条裂缝, 脸上的笑容都浮现了出来。
“来的正好！”盯着那头还没有看见他们的白离, 陆迁大喊了一声：“白离！”
白星竹倏然回头挡住他要走下训练台的脚步, 心底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你要干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迁转动着手上的长枪, 依旧挑眉笑着, “主先锋, 好不容易能碰上提尔瑞斯的先锋官, 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向白离先锋好好讨教一番啊。”
他这话说得极为挑衅，说话的时候还盯着瑰终, 让瑰终紧握的手心都沁出汗来。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只是一双清澈的眼睛无声地看着站在训练台外的白砚安, 手指无意识的摩挲衣角。
白星竹都不敢去看白离的眼神，硬着头皮上前拉住陆迁的胳膊, 白砚安也适时说道：“别闹事，你自己练自己的。”
“这可不是闹事, 只是切磋一下而已，我还从来没有和白离先锋对战过呢。”陆迁的目光太难忽视, 简直让瑰终无处可逃。
白砚安眉峰紧蹙, 声音都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悦，“陆迁！”
然而陆迁压根没将自家指挥和主先锋的警告放在心上，他打心底认为指挥也是希望他和白离比一场的。
白离带着提尔瑞斯军校拿了那么多冠军, 上次又在艾维斯的帮助下打败了主先锋，他们也一定很想探探白离的实力。
对于陆迁来说, 这俩人现在的警告也就是做给白离看的，毕竟这是在白家，也不能让别人说白家仗势欺人。既然这样，他就更应该站出来推波助澜了。
“好不容易大家都来白家训练，不打不相识，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都好好认识一下不好吗？”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看上去十分客气，“我们就用全息训练台，机甲对战，不会造成多大伤害，点到为止就行。”
白砚安闻言脸色也和缓了一些，陆迁平时也算乖觉，但想做的事情要是不给他个合适的理由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不如直接让两人借着全息训练台比一场，以免陆迁总抓着不放。要是再耽搁下去，今天谁都别想好好训练。
想到这里他眼眸下敛，侧身看向白离，语气都轻了许多：“要不就比一场吧？军校间也经常会有联谊会，不同军校的军校生们也会相互切磋，就当大家认识一下，没有必要太过认真。”
他正好三言两语抹去军校间的隔阂，从回来开始白离就一直和他们保持距离，应该不止是几个月前和他们的矛盾，怕也是有在提尔瑞斯军校就读的缘由。
所有人一致看向瑰终，等着她做出决定。
“没带机甲手环？”顾风耀从后方一眼就看出瑰终空空如也的手腕，“没关系，可以用全息机甲。”
所有条件都准备齐全，就差当事人了。
环境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瑰终睫毛轻轻颤动着，好半天又像是妥协一样，从几人的另一侧缓缓顺着台阶走上训练台。
陆迁如愿地递给顾风耀一个眼神，让他去操控台打开全息模式。
陆迁刚转过身来，强势的威压就让瑰终微不可查地缩了缩肩角，她不安地咬了咬下唇，胸口也开始剧烈起伏。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机甲，陌生的人，陌生的话语……
幸好机甲一出现就将瑰终隐藏在刺眼的白光之下，随后就进入到了另一个极端的黑暗之中，才没有让瑰终的异样在其他人面前显现出来。
只是这种幸运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瑰终就在对战中暴露了出来。
全息机甲会自动匹配用户的精神力，不同精神力的机甲在外观上没有什么特征，所以全息模式一开启，瑰终自动和其中一台B级精神力的机甲相连接也没有人发现。
她无措地抓着控制台的边缘，怔怔看着前方抄起长枪腾空向她冲来的人，惊得都忘记了呼吸。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瑰终庞大的机甲轰然跌入全息投影出来的沙石上，粗粝的沙石磨得在机甲光滑的钢铁上，席卷间又将瑰终掩盖在一片黄色沙尘之中。
瑰终蜷缩成了一团，抱着双臂都没有缓过神来。她在机甲中当然没有真正收到那一击，机甲外骨骼虽冒着电流但也只是看着吓人，没有切实伤到里面的人。
只是剧烈的撞击让瑰终没恍过神来，她的臂膀顺势撞倒了扶手的尖角上，再次撕裂开来，脑袋也磕到了控制台，留下一大片乌青。
所有人都没将白离的反应当回事，只当时白离还没有准备好，包括陆迁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下一秒他轻叱一声，再次发动攻击！
瑰终对机甲的使用还停留在预备学校的阶段，笨拙地操纵机甲往旁边跑却根本躲不过陆迁的攻势。
那长枪像是无孔不入一样直直插入瑰终外甲的每一个连接处，带着红色的火星和电流，让人心胆俱寒。
“白离，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还不回击我！”陆迁自然而然将瑰终的躲避当成了对他的挑衅，心中更加不爽，决心要将白离的反攻激出来，子弹也数不清地往瑰终每一个躲避方向射！
瑰终磕磕撞撞地来回躲避，但该中的子弹也是一发没落，整台机甲电流窜动，像是要报废了一样。
她身上也不好受，之前白离夜行留下的伤口全部裂开，大片大片的鲜血蹭上座位，她又因为害怕不断往后缩，这些伤口生生被椅背碾压着，流血流脓。
全身都在抽搐着，瑰终已经大汗淋漓了。
这下不仅是陆迁，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瑰终的不对劲。
“停——”白砚安刚一开口，就见一道弧线从空中划过，瑰终连人带甲重重倒在地上！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失去了高光，反弹起来的身体带着静电，落到陆迁面前。
陆迁也有点懵，楞楞地将长枪抵在地面上，“你……你怎么……”
他欲言又止，缓慢地靠近瑰终，慢慢蹲下来伸出手想将机甲翻过来看胸前的能源灯。
手指刚碰上银白机甲，他就发现自己的手指跟着身下的人在发抖。瑰终趴在操纵台上，死死咬着嘴唇，身体还略微有些抽搐。
这下可是让陆迁大脑一片空白，他有点语无伦次，“怎么不反击？你……”
轻微战栗的机甲突然平静下来，他微微一怔，紧接这手下的机甲脊背躬起，像是要站起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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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严重的茫然瞬间消散，带着精光双手牢牢按压住白离的脊背！
银白的轻型机甲显得格外弱小，他眼睛中的惊慌消散，得意洋洋再次浮上眼底，眉毛也跟着舒展开来。
嘲讽的话语还未说出口，他表情突然一滞，紧接着身下的静电又开始冒了出来，被他控制住的机甲也开始克服阻力缓缓站起身！
只见白离弹跳而起，右手蓄力，一拳砸向陆迁的机甲能源！
陆迁身体呈九十度扭曲，双脚被迫离开地面向后飞去，越过全息屏障的一瞬间他的机甲消失，整个人撞倒控制台的支撑柱上！
众人震惊地看着龇牙咧嘴滑下来的陆迁，又回神看向还在台上的白离。
电光还在她的指尖跃动，她还未停下，跃到半空中从蓝光中幻化炮筒，刺眼的火光汇聚，朝着陆迁的方向射出！
白星竹双眼瞪大向前一步，直到炮弹触碰到全息屏障化为虚无才反应过来这是虚拟的。
趁着这会儿众人赶紧上前查看陆迁的伤势，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陆迁！怎么样？”
“我看看，好像没什么大碍，就是青紫了一块。”
“都说了别老挑衅她，你以为我上次副本被她出局真的是因为我傻？”
顾风耀絮絮叨叨地说着，言语中还有些幸灾乐祸，叫陆迁老说是他实力不行！
在他们的身后，白离依旧定定站在远处。
鲜红的血珠串似的滴在地面上，在蓝光的照射下又变成暗黑色。她的身体好像完全被掏空，头也晕晕的不知道身处何地。
倒地之前白离只听到谁高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但她的耳鸣声太大，将所有人的惊呼尖叫挡在外侧，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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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云卿辞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到白砚安脸上，把白星竹吓了一跳！
幸好其他人都被他拦在门外，让回去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然白律军校的先锋官要是看到自家指挥被姐姐打，可能会惊掉下巴。
白砚安见云卿辞的眼睛中仿佛带着火光，滔天的怒火好像要将她的理智吞噬，他紧紧绷着下巴。
“白砚安，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伙同外人一同欺负白离！”
“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血脉至亲，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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