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


    叶别枝看了眼床上的人,走出去。


    屋外是个陌生面孔的中年女人,对方打量叶别枝,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孝牌上,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问:“你就是熊晓玲的侄媳妇吧?你好,我是她的律师,姓王。”


    叶别枝被‘侄媳妇’这个称呼弄得微愣,她点点头,目光穿过那人的肩膀,并没有看到熊晓玲的身影。


    她问:“熊晓玲呢?”


    王律师答:“陆太怕陆少看见她情绪不稳定,就让我过来传话。”


    叶别枝盯着王律师手里的公文包,琢磨熊晓玲莫不是要跟她签订什么婚前财产协议不成?


    心里想着,她还是跟王律师进了屋。


    原本在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陆迦霖此时站在床前的一张电脑桌前,掌中攥着一把药满满当当塞进了嘴巴,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抓起一只玻璃杯,仰头灌了进去。


    他脊背微驼,身高约莫有185左右,身上穿着件灰色中裤,上身是一件黑色t桖,胸口也同样别着枚孝牌,宽肩撑起衣服,布料自然下垂,衬得腰部的布料空荡荡的,消瘦病态。


    他头发蓬松,也没打理,脑后有一撮发丝微翘,左脸上有睡痕。


    叶别枝想,她没来之前,陆迦霖可能真的在睡觉。


    盯了会儿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叶别枝在他望过来的时候移开了视线。


    王律师大概跟他见过面,打了招呼就找位置坐下,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和协议。


    “御水湾的房子甲醛已经除好了。”


    叶别枝微愣,看着王律师递过来的钥匙。


    原来熊晓玲没说谎,是真的给陆迦霖准备了新房。


    虽然不知道姑侄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但叶别枝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王律师说:“陆太的意思是你处理完自己的事尽快搬过去,房子那边今天就可以入住。”


    叶别枝下意识想要拒绝,王律师立马抬手打断她:“据我所知,你跟陆太保证过婚后会照顾陆少的起居生活?”


    叶别枝紧抿着嘴唇,没吭声。


    上周着急拿到手术费,在匆忙中,叶别枝的确统统应下了熊晓玲提的一些要求。


    王律师把钥匙隔空递给她:“如果有需要,我现在可以帮你们联系搬家公司。”


    叶别枝下意识伸手接过去:“我……”


    “不搬。”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极度沙哑低沉的男声。


    叶别枝回头,直直对上陆迦霖盯过来的视线。


    他站在沙发旁,静静望着她,黑漆漆的眸子像一潭死水,冰冷,平静。


    陆迦霖目光下移,盯着她手里的钥匙,又重复了一遍:“不搬。”语气坚决,冷硬。


    这话吓得叶别枝直接把钥匙还给了王律师。


    毕竟这事她没权利做决定,加上这话她也实在没法接。


    “是这样的陆少,你现在住的这地方太小了,叶小姐如果住进来的话很不方便,浴室在屋外,夏天还好说,冬天的话洗澡也不是很方便。”


    听到这话,陆迦霖沉默了几秒,抬眼看向叶别枝。


    他没说话,似乎在等待她发表意见。


    叶别枝扭头避开那道视线,低头思索了会儿,看向王律师,说道:“不搬了吧,御水湾太远了,我刚才看了眼地图,这里离我工作的地方很近,挺好的。”


    王律师似乎有些诧异她的选择,凝着眉问:“你在哪里工作?”


    “英雄山上的墓园。”


    “卖墓地?”


    “不是。”叶别枝冷下脸,不愿再多讲。


    王律师的状态明显没有刚坐下时轻松,大概是觉得棘手,他站起身拿出手机:“稍等,我给陆太打个电话。”


    随着王律师离开,房间里只剩她跟陆迦霖两个人,叶别枝的余光明显感受到,陆迦霖正吊着眼皮打量自己,她强忍着没回头,垂眸,盯着茶几上的协议封皮看:房屋所有权转让。


    叶别枝纳闷,正要凑近,身后那人疾步过来,大掌抓起那沓纸撕碎,垃圾也不乱扔,直接悉数塞进王律师的公文包,拎起来大步往外走。


    他的每一步动作都格外用力,暴躁。


    叶别枝搞不清楚状况,下意识挪步跟上去。


    王律师站在院子里背对着他们,电话漏音,叶别枝听见了熊晓玲的声音,下一秒,就听到陆迦霖吼:“给我滚出去!”接着直接把公文包扔给他。


    奇怪的是,王律师并没有被他吓到,听到这话,反倒是看了眼叶别枝:“叶小姐,熊小姐想跟你聊聊。”


    陆迦霖恶狠狠地扫了她一眼,没理,冷脸转身进屋,摔上门。


    叶别枝目光穿过窗户,看向屋内,玻璃反光,只剩下刺眼的光弧。


    王律师把手机递给她,熊晓玲的声音强势又淡定:“你先收拾一下搬过来,然后趁着这段时间相处,好好给他做做思想工作,他的身份住在那破屋不合适。”


    叶别枝没接话,对方已经开始不耐烦:“我跟你说话听到没有?他脑子有问题,你要时刻盯着他,防止他出去闯祸。今天这种找不到人的事,希望不要再让我听见。”


    “熊女士,我妈妈刚去世,我还要忙着刻碑,可能……”


    “你的房租到期了是吧?”熊晓玲打断她的话。


    “最晚明天搬过去,别忘了之前你是怎么求我的。”


    -


    王律师走了有一会儿了,叶别枝迟缓转身,推开了那扇门。


    她没看到陆迦霖,右手边的小屋里传出动静。


    叶别枝没进去,站在门口跟他说:“熊晓玲让我明天搬过来,我过来给你说一声。”


    小屋里的动静停了,却没有人回应。


    叶别枝等了会儿,没听到应声,才继续问:“你明天在家吧?我没有钥匙。”


    一直等不到回应,叶别枝手攀上门把,跟他道别:“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穿过门楼从陆迦霖家出来,叶别枝深深吐了口气,才觉得缓过一点劲来。


    此刻她多希望熊晓玲能把她这号人忘记。


    下午叶别枝返回石记铺,关盼山已经把碑文刻好了。


    叶别枝只说自己要搬家,明天立完碑她在墓园花几天时间把纪念照刻上。


    “我晚上一般都回家不住铺子,你其实可以直接住在我这儿,工作也方便。”


    “不用了,房租已经付了。”叶别枝避开他的眼睛,把一个白色信封塞给关盼山:“这是我妈墓碑的钱,这几天麻烦你了。”


    关盼山看了眼信封,没伸手接:“你先拿着花吧,等你赚钱了,再给我也是一样的。”


    “一码归一码,我有钱的。”叶别枝把钱塞到他手里,拿起包转身走了。


    回到家,叶别枝开始收拾行李。


    短期内,她不想惹恼熊晓玲。


    有钱人变脸快,万一现在对方让她把那二十万吐出来,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宋明月在之前,她们母女俩人过的也算小康,虽说房子是租住的,不比以前的别墅豪宅,但在中高档小区,不为吃穿用度发愁,落差也不会很大。


    可跟陆迦霖那套老破小的贫民窟院子相比,叶别枝心里还是有些憋屈。


    她不知道陆迦霖为什么不愿意住新房,但熊晓玲让她劝,她照做就是了。


    这几天她太累了,没有精力花时间多想。只希望以后自己努力赚钱,尽早攒够钱还给他们,再把这婚离了。


    第二天一大早。


    叶别枝抱着骨灰盒,跟着石铺扛墓碑的工人一同上山。


    立牌的过程很快,粘合用玻璃胶,再一点点用小刀把边缘处的胶水轻轻刮掉,摆祭台也是大理石台面,关盼山用了最好的料。


    等到最后关盼山拿水平仪检查完,立碑仪式就差不多搞定了。


    叶别枝磕完头,收了台面上的祭品,拿不完的就让几个工人带回去,关盼山上了香,跟她一同下山。


    关盼山问:“你怎么上来没带影雕工具?”


    “今天约了搬家,先弄好再说。”


    “你租的地方在哪儿?”他问。


    “复兴大街。”


    “市中心老城区?”


    市中区的房租比她现在的房子要贵多了,叶别枝深知满不下去了,只说:“其实在我男朋友那边,不用交房租。”


    “靠谱吗?”关盼山话音落,似乎也没想刨根问底,紧接着又说:“有困难打电话,不要硬扛。”


    “嗯。”


    跟关盼山分开,王律师的电话也紧接着打过来,说是东西已经送到门口了。


    叶别枝匆匆赶到复兴大街,她的行李在门楼处堆放着,王律师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家人,包括这个律师。都给人一种老鼠见了猫,躲着陆迦霖的感觉。


    叶别枝拎着从山上拿下来的祭品,推开沉重的院门,拖着蛇皮袋往院里走。


    里面都是衣服,不重。


    走到窄门时,叶别枝抬手敲门,没听到有人应,她犹豫几秒,扬声:“我进来了?”随后伸手推开了门。


    房间一览无余,没有人。


    右手边的小屋门也开着,同样没有他的踪影。


    叶别枝呼了一口气,把装鸡鸭鱼肉的食品袋随手放在茶几上,转身去拖其余的行李。


    折返两个来回,终于把所有行李都搬进了屋内,占用了大半个客厅的位置。


    榻榻米前是一面天花板高的老式白色烤漆衣柜,很大。


    叶别枝原本想拉开衣柜把自己的衣服挂进去,但等走近了又觉得不妥,她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擦汗,坐在沙发上等这屋的主人回来发话。


    半个小时过去,依旧不见陆迦霖的身影。


    叶别枝看了眼腕表,渐渐没了耐心。她把自己装行李的蛇皮袋往角落挪了挪,空出客厅,拎上工具包匆匆离开了家。


    一个小时后。


    陆迦霖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客厅被蛇皮袋占用了一大半面积,远远就能闻到茶几上食物的气味,还有沙发上,像是被随手扔下的女式外套。


    陆迦霖扫视一圈检查完,紧抿着唇,把手中的奶瓶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食品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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