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会儿,流水声消失.


    等叶别枝出来,坐在院子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屋里,陆迦霖不在,她没去厨房找,找了个帽子戴在湿发上,穿戴好拿了钱包就出门了。


    十分钟后,一进院门,叶别枝看到厨房亮着灯,她到卫生间把买来的卫生巾拆开垫上,洗了手来到厨房。


    陆迦霖正坐在餐桌前啃面包,手边放着一瓶奶。


    嘴巴咀嚼的空档,吊着眼皮盯着进来的叶别枝。


    叶别枝微微凝眉。


    住在着破房子已经够让人觉得辛酸,看到他这副样子,叶别枝只觉得这人很可怜。


    虽然不清楚陆迦霖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她可以很确定,以熊晓玲的态度,他现在这种状态,除了自己,大概率不会有人来管了。


    叶别枝看了眼放在桌上的菜,说:“你别吃这个了,没营养,我买了猪排骨,等下可以做个排骨面,一起吃吧。”


    说完,也不管陆迦霖愿不愿意,她干脆利落收走了陆迦霖手里的面包,顺手拎起架上的围裙套上,在刀具里挑了把好菜刀,手起刀落,开始剁排骨。


    陆迦霖的手还维持着拿面包的姿势,扭头望着被叶别枝随手放在案板上的面包。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叶别枝说:“熊晓玲让我好好照顾你。”


    话音落,陆迦霖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倏然一变,目光逐渐冷寒。


    随着手里的动作,叶别枝小腹的下坠感愈发强烈,没察觉到他的对劲,微微偏头,发挥互帮互助合作共赢的原则:“你帮我接半锅水,排骨得焯水,我现在和面。”


    大半响,身后依然安静没有动作。


    叶别枝回头看他,对上陆迦霖平静冷漠的眼神。


    她最近真的好累,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一团乱麻没有头绪,见他不动,此刻骨子里那股任性撒娇的劲儿冒了出来,没半点预兆。


    她声音一软:“帮我一下?”


    两人就这么静默了几秒,陆迦霖别过脸,起身去端锅接水。


    叶别枝呼了口气,打开柜橱找到面带,拿面盆盛面粉。


    陆迦霖接水回来,叶别枝指挥他开火:“把排骨倒进去。”


    陆迦霖身体微顿,看她一眼。


    叶别枝下巴朝着灶台点了点,眉眼透着理所应当:“开火啊,我手上有面粉,不方便。”


    陆迦霖紧抿着唇,拧开燃气灶。


    叶别枝往面粉里撒了点食盐,垂头继续揉面,等旁边的水快开了,排骨焯水后变了色,她又指挥一动不动站着像僵尸的人:“你拿漏勺把浮沫撇一撇。”


    身旁的人终于动了,叶别枝把揉好的面放案板上醒着,专注剥葱,跟姜一起切大段,等备用食材都弄好,她又让陆迦霖把焯好水的排骨捞出来沥干。


    叶别枝将锅快速洗干净,往里面注入油,开火。


    今天为了做这顿饭,她专门买了罐豆瓣酱,大概是连着两天高强度影雕凿石头,叶别枝手上劲用完了,使不上力。


    眼瞧着锅里的油温升起来,手里的铁盖子却怎么也旋不开。


    就在叶别枝想要求助的时候,陆迦霖抽走了她手里的罐子,拧开,又塞给她。


    叶别枝愣了愣,刚要张口,那人一副生怕她指挥他干活的样子,回到餐桌前,坐了下来。


    锅里油滚起来,发出啪啪的声响,叶别枝回神,赶紧拿起锅铲,把葱姜丢进去,顺手打开吸油烟机。


    翻炒两下,倒入适量豆瓣酱,等锅炝香,叶别枝把沥好的排骨倒进去,继续翻炒一分钟,加入料酒生抽老抽调味,等差不多了,她晃了晃暖瓶,把里面的热水全部倒入锅里,调小火,盖上锅盖。


    面差不多醒好了,她又重新揉了揉,将面揉光滑,拿擀面杖推平擀开,卷成一圈,用刀切成细条。


    炖排骨需要时间,叶别枝回屋拿来刚在商店买的红糖,烧水冲上。


    陆迦霖没走,坐在餐桌前侧对着她,偏着脸,嘴里一鼓一鼓的,叶别枝回头,发现案板上的面包不见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叶别枝的视线,陆迦霖咀嚼的动作顿了顿,肩膀微斜,背对着她。


    他这副样子把叶别枝看笑了,她挑着眉转身,倒也没再说什么,掀开锅盖,加入食用盐和胡椒粉调味。


    陆迦霖打开奶瓶,大口灌着。


    炖肉的时间里,两人没有交流。


    叶别枝靠在橱柜上,双手抱胸,眼神木然放空,没有焦点。


    世界好像都静了下来,时光流速缓慢,空气中只有锅里汤汁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冒泡声,绵密又催眠。


    背景音让这个场景变得更加陌生,不真实。


    叶别枝的灵魂乱飘,恍惚觉得真像是一场梦,醒来母亲还在,这破屋,只是臆想。


    等排骨炖的差不多了,叶别枝回神,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火重新打开,另一只锅里刚烧开的水很快沸腾了起来,她把面下进去,拿筷子搅开。


    她让陆迦霖拿碗出来,底汤用食盐、味精,再加上切成丁的葱段,锅滚起来,关火,捞面。


    叶别枝拿锅铲盛出排骨,一大半倒进他的碗里:“尝尝味道怎么样。”


    陆迦霖只拿了一个碗,听到这话垂眼望着冒着热气的排骨,他喉结动了动,接过碗,坐下低头大口吃了一口。


    叶别枝找到碗,也给自己盛了一小碗,她手捂着腹部,吃得慢,没一会儿,陆迦霖桌上就堆了像山一样的骨头。


    抬眼,眸光不经意扫过她苍白的脸色。


    叶别枝察觉了,抬头:“锅里还有,你都吃了吧。”


    陆迦霖得到命令,自觉去盛了。


    叶别枝没什么胃口,她吃完把碗洗了,让他等下自己收拾。


    漱完口回到堂屋,叶别枝的头发也干的差不多了,看了眼墙上的正方形石英钟,已经九点了。


    今天累瘫了,她只想早早休息,趁着陆迦霖还没吃完,叶别枝将门反锁,快速换上睡衣,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被自己翻乱的行李,塞回墙角,等她收拾完,陆迦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


    榻榻米上有一只半人长的棕色趴趴熊,叶别枝嫌碍事,随手扔沙发上,地方瞬间大了不少。


    她铺床的空档找到了照明灯的开关,原来就在榻榻米床头上。


    叶别枝跪坐了一天,这会膝盖痛脖子酸,转身看他站着不动,说:“我先睡了,很累。


    陆迦霖看着她,没接话。


    叶别枝爬上床,钻进被子,鼻腔里能闻见床单上不属于自己的清冽薄荷味。


    闭上眼,透过眼皮,隐约能感受到头顶照明灯的光弧,她有些不适,但陆迦霖还没睡。


    叶别枝恍惚想着这些天的物是人非,此刻睡在陌生男人的床上,这是她活了二十多年来从未预料到的结局。


    被褥单薄,榻榻米床板很硬,侧躺着腰很不舒服,跟席梦思天差地别。


    叶别枝悄悄抹掉眼泪,失落难过中又夹杂着对未来的迷茫,她就在这种百感交集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好像睡了有一会,或者也就几分钟,叶别枝被一阵铃声吵醒,她在混沌中摸手机,不小心碰到了身侧的人。


    熊晓玲的声音在听筒里穿透力很强:“你们什么时候搬过去?”


    叶别枝眼睛被照明灯刺的有些睁不开,抬手挡在额前,又下意识侧了侧身,捂住听筒问:“非要这么急?”


    熊晓玲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反而被叶别枝反问,声音瞬间变得尖锐起来:“你忘了自己是怎么答应我的?”


    叶别枝好言好语:“这两天我太忙了,等过些天可以吗?才相处两天,我倒是想搬,他也得愿意听我的话啊。”


    熊晓玲那头不知道是气着了还是怎么,听完这话直接挂了电话。


    叶别枝本来就有起床气,睡觉被吵醒,心里的火也蹭蹭往上冒,望向时钟,发现已经快凌晨了。


    “也不关灯。”她看了眼背对着自己也在睡觉的陆迦霖,嘴里嘟囔着,直接伸手按灭照明灯开关。


    房间陷入黑暗的瞬间,叶别枝感受到一阵风朝自己铺天盖地般席卷,紧接着,她被一具灼热的身体死死压住,还没来得及反应,耳朵上传来刺痛,急促滚烫的鼻息牢牢包围着她。


    “啊!!!”


    叶别枝捂住耳朵大叫,攥紧小拳头用力锤打他,头顶的照明灯被打开,在光与影之间,对上一双深沉可怕,狠戾暴怒的眼睛。


    她失控,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咬人:“你属狗的吗?!”


    陆迦霖的一只手臂还压在她的肩上,沉重又有力。


    她想要甩开,却被他反扣住手臂抵在床头,陆迦霖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呼吸听着有些不畅。


    “不许关灯!”漆黑的眸子死死盯住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一个窟窿。


    叶别枝睁大眼,觉得他不可理喻,就为这个咬人。


    “不关灯怎么睡觉!”


    “不许关灯!”他重复着,额角已经冒出青筋,脸色黑得吓人。


    刚才他老老实实吃饭的时候两个人明明还很和谐,而此刻他这副阴晴不定的样子,让叶别枝摸不准如果说不,他会不会伸手打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叶别枝捂着耳朵,用力推开他的手臂下床。


    她拽走自己的被子和用衣服填充自制的‘枕头’,走到沙发前扔下。


    瞪向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明天就去打狂犬疫苗!”


    陆迦霖却没搭理她,转头盯着照明灯开关,不知在想着什么。


    叶别枝看着他的侧脸,这才发现他流了好多汗,滴落在脖颈和锁骨上,最后隐入衣领。


    此刻她睡意全无,心里喷火。


    叶别枝鼻子出气,干脆把角落的行李拖到客厅中央,从一个收纳打包箱中取出几根铁艺支架和一块二十多寸的石板。


    宋明月还在世的时候叶别枝接了几个飞禽走兽,花卉鱼虫的影雕活儿,这些天耽搁着,眼瞧着就到了交货期限。


    她原本打算用一个晚上的时间赶出来其中一幅画,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太累。


    叶别枝是行动派,用螺丝帽将支架一根根拼接好,放上石板,一个简易的工作台就做好了。


    拉过茶几边上的小板凳坐下,从工具包里捞出属于她的‘神笔’,此刻她就是马良,细长的手指支扶在沉重的金刚钻錾笔上,笔尖与板面撞击,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笔控一深一浅,塌陷的凹槽很快勾勒成一根清晰流畅的线条。


    或许是带了些情绪,今天她影雕发出的动静极其大。


    床上的陆迦霖看着她一通操作,眉心紧皱,太阳穴突突直跳:“吵!”


    叶别枝似乎就在等这一刻,立刻反击:“吵啊?想睡觉是吧?”


    陆迦霖深邃的眸子盯着她。


    “想睡觉就关灯!”


    谈判失败,陆迦霖低头,目光落在她刚才睡觉的地方,压根不接话。


    叶别枝气的小腹下坠感如刀绞般一阵阵抽痛,她赌气,把錾笔一扔,东西也不收拾了,抱着被子爬上沙发。


    刚刚丢在沙发上的趴趴熊占地方,被叶别枝一脚踢到脚下,抬眼又对上那张凶巴巴的眼,他的眸子凉得像冰刃钝刀,一遍遍凌迟,仿佛能杀人。


    倏然间,这几天挤压的委屈和不甘从四面八方朝她拥挤过来,鼻腔一酸,眼眶也发胀,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似得落下。


    唇线压平,最后忍不住,抽泣起来。


    “明天我就去买行军床,这委屈谁愿意受谁受,等我赚够钱,立马就跟你离婚!”


    听到最后两个字,男人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这话等你赚到钱再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那包行李上,眸子里似有警惕闪过,他语气平静地补上一句:“别想跑。”


    叶别枝瞬间觉得自己被拿捏了,虽然熊晓玲说他是个傻子,但他这话已经精准抓住了她的软肋,重重一击,完全一副扮猪吃老虎的样子。


    从小到大,叶别枝几时受过这种委屈,她摸了摸被咬出牙印的耳朵,顿时,哭的更惨了。


    生理痛加上心理痛,叶别枝太累了,她边哭边躺下,抓过被子蒙住头,隔绝光线。


    “就当排骨面喂狗了!”


    “还偷吃我的辣子鸡!”


    “鸡蛋!你还我鸡蛋!”


    “滚蛋,王八蛋!”


    因为太过疲累,她人在骂骂咧咧中睡着了。


    房间逐渐安静下来,听到她绵长有节奏的呼吸声,床上男人紧绷的肩膀塌下来,竟像是松了口气。


    重新躺下,陆迦霖盯着头顶明亮刺眼的照明灯,一夜无眠。


    -


    翌日。


    叶别枝被手机闹钟吵醒,揉了揉被黏住的眼睫,想起昨晚的糟心事儿,鼻腔里哼出个音调,板着脸故意不往床那边看,起来去洗漱换衣服,回屋抓起工具包头也不回,一气呵成出了门。


    听着院门合上,动静彻底消失。


    陆迦霖揉了揉挺得僵硬的脖子,坐起来。


    目光落在床单上的一抹血迹,他起床把被单扯下来,抱着去了洗手间。


    拖出一只浅绿色深盆,旋开水龙头放水,他捞了个小马扎坐下,把床单侵湿,找到那抹红,倒上洗衣液,掌心用力一合,哼哧哼哧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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