桎梏在脖子上的手并没有很用力,触感是温凉的,甚至有点痒。


    尽管寄人篱下自知理亏,叶别枝还是有点恼怒。


    陆迦霖身上的这股疯劲儿,让她感觉体内的酒劲儿又窜上来了,晕乎乎的,想咬人。


    叶别枝用力蹬他:“你给我放开!”


    谁料,陆迦霖放完狠话,深邃狭长的眸子低垂,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


    叶别枝隐约觉得危险靠近,她紧闭唇线,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我告诉你,唔……”


    温热的唇瓣贴上她食指上的厚茧,触电般的酥麻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只停了几秒,挪开。


    陆迦霖指腹用力磨挲着那根磨出血泡的指心,他的眸子染上一抹浓郁的晦涩。


    “乖一点。”磁沉的嗓音低哑地说着。


    面前的头颅突然压低,露出被他剃坏的头发,他头皮上黑色的血痂很大,像一只小蜈蚣。


    叶别枝的指尖突然刺痛,变得潮湿,他咬破了她手指上的血泡。


    暗红色的鲜血从血泡中流出来,晕染在他的薄唇上。


    性感而又张扬。


    看着这一幕,叶别枝略微愣怔,感叹老天真是给了他一副好皮囊。


    她别过脸,避开陆迦霖沉甸甸的目光,手指往他衣服上用力蹭了蹭:“脏死了脏死了。”


    叶别枝的嗓子很紧,心如击缶般咚咚地往胸腔上撞:“越界了,你越界了!”


    她起初是生气,现在反而是慌。


    走神的空档,叶别枝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食指动了动,她有些诧异这气味是从哪里来的,余光一瞥,看到陆迦霖手臂上的白色纱布溢出一抹红。


    叶别枝指着他的手臂:“流血了。”


    “咕~~”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陆迦霖的目光并没有顺着她垂眸,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从行军床上下来,顺手抓起床尾的毛毯扔她身上,转身走了出去。


    叶别枝后知后觉低头,看到自己窜到大腿根的睡裙。


    “……”


    “消下毒,出来吃饭。”


    叶别枝从行军床上坐起来,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迟钝的意识到自己被陆迦霖压制威胁了!


    叶别枝可算是体会了一把被人拿捏的感觉,有火发不出。


    余光看到药箱就放在茶几上,叶别枝压住烦躁,重新换了件居家服,下床翻出一瓶碘伏,用棉签蘸在指腹上擦拭,电话铃声在这时倏然响了。


    叶别枝低头,盯着桌上震动的手机愣了愣,半响才想起下午把自己的卡放进了陆迦霖的手机里,这会的电话想必也是打给她的。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叶别枝神经拉扯了一下。


    “喂?”是一个男声。


    “嗯。”叶别枝应声。


    “别枝,是我,安启程。”


    “嗯。”叶别枝垂眸,手无意识扣着掌心中的茧子。


    “我听说了你妈妈的事儿,今天去你家找你,敲不开门,付佳佳出差了,我也联系不到她。”


    “我搬出来了,已经不再原来的家住了。”


    “地址?我有话想要给你说。”


    -


    来到厨房,陆迦霖正在热饭,见她来,目光下意识落在她手上。


    叶别枝本能地攥起拳,忽而觉得指尖发烫,刚才的温热触感似乎还残留着。


    宋明珠做的是红烧排骨,卖相看着不错。


    叶别枝饿得有些发晕,她坐下,刚吃了一口就吐出来:“好咸!”


    宋明珠的前夫是个帅厨子,做的一手的好菜,可她似乎一点没学到精髓,还很糟糕。


    陆迦霖把手边的奶瓶推过去,起身找了一个碗,倒入热水放在她手边,手指在空中旋了个圈,叶别枝瞬间明白了,她夹起一块排骨在碗里搅了搅,送进嘴里。


    果然味道淡了点。


    两人吃东西的时候都不爱说话,但叶别枝今天有点憋不住,刚才陆迦霖吓唬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想跟他摊牌,开口时又觉得自己如果现在提离婚,过河拆桥有点不要脸,怎么掰扯都是她理亏。


    叶别枝有些泄气,换做是几年前,家里何曾为二十万发过愁,现在还需要仰人鼻息,日子一贫如洗,极大的落差感让她绝望,这日子怎么感觉一眼就能看到头呢。


    吃完饭叶别枝漱口的空档,院门外传来汽车轮胎跟地面摩擦发出的气泡声,车门被推开,有人在敲门。


    陆迦霖下意识起身,叶别枝却料到是谁,叫住他:“找我的,你先吃。”


    叶别枝擦了下嘴迎出去。


    打开庭院大门,一道撑着把黑伞的身影站在门楼下。


    叶别枝抬头看着他。


    来人正是叶别枝的高中同学,安启程。


    时间回到一周前。


    宋明月突然在工作时昏倒,社区医院通要求她们立即转院到第一医院检查。可当时门诊部门庭若市,根本挂不到专家号。


    叶别枝想起安启程的叔叔似乎也在那家医院,四处打听一圈,问班长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我叔叔说由于阿姨颅内这块恶性肿瘤很大,已经压迫和破坏了脑神经,引起了神经性功能损伤。考虑手术的话,术后阿姨可能会面临瘫痪、失明等一系列并发症风险。”


    叶别枝眼里希冀的光暗淡下去,嗓音干涩,“如果不做手术呢?”


    安启程沉默了几秒,说:“不做手术,最多一两个月。”


    “那我们做。”叶别枝坚定地说。


    “……别枝”安启程顿了顿,犹豫半响,还是道出了一个残忍的结果:“我叔叔说,这个手术费用不小,术后还需要化疗,即便是手术成功,也……最多不超过两年。”


    飘散的细雨在雨伞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们在路边相对而立,彼此沉默着。


    安启程单手握住她的肩膀,弯下腰,直视她的眼睛。


    盯着叶别枝略显疲惫的侧脸,对上她疑惑的眼神,他暂且压下隐隐作痛的心脏。


    “别枝,让我来保护你吧。”


    叶别枝微微一愣。


    “我带你去见我的母亲,你这么能干,善良,好看。她一定会喜欢你,我知道你已经出售了家里的房产,跟阿姨……过得很辛苦,这二十万我来解决,从今往后,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考虑一晚,好吗?”


    男人的手掌温暖,有力。


    那是一根浮木,只要她抓住,就能得救。


    那晚,叶别枝简单洗漱完离开病房,准备给母亲宋明月买份晚餐带回来。


    电梯遇上晚高峰一直不上来,她等得心烦,只好改走楼梯。


    “你这几天可得看好启程,他还在上大学,没经历过社会,做事情难免单纯。”


    “不能见,没有必要,嫂子你不知道,那个女孩家庭情况很复杂,刚才我告知手术有风险,需要其他家属到场,她却说一个都没有,似乎父亲也去世了。”


    “启程未来还要出国深造,那个女孩,听说在墓地干活,大学毕业连像样的工作都没有,这一趟浑水,还是不要沾染为好。”


    十分钟前才在病房里见过,叶别枝记得,这是安启程叔叔,安主任的声音。


    叶别枝轻步走出楼梯间,回到电梯口。


    她抬起眼睫,黑亮的眸子盯着显示屏上跳跃的数字,突然笑出来。


    也是从那天起,叶别枝再也没有主动接过安启程的电话。


    她放弃了安启程的同情,松开了那根并不牢靠的浮木,转身去找了陆迦霖求助。


    -


    复兴大街18号。


    如今看到安启程,叶别枝恍然记起后天是宋明月的头七。


    安启程站在门楼下。


    没有错过叶别枝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悲苦,安启程的心脏猛地揪在一起,表情充满了怜惜。


    “几天不见,你又瘦了。”


    “你这些天,怎么不接我电话?”


    安启程望向她身后,院子很大,空荡荡的,约莫有一千平米的平房朝南而立,白墙红瓦,在青墨色的天色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陈旧故事感,像极了油画。


    “你最近过的好吗?这是你亲友的家?以前从没听你说过。”


    叶别枝轻轻摇头,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居家服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的晃眼。


    安启程的眼睛只匆匆一瞥,立马低下头。


    脑中蓦然闪过第一次遇见叶别枝的场景。


    那是某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


    安启程双手撑在身后,坐在操场草坪上休息,燥热的天气令人烦躁不安。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流动,只一眼就定住,甚至有女生来他身边说了些什么,他都没理。


    他看到观众席高台上坐着的女孩,高马尾,光洁饱满的额头下长着双像狐狸一样的桃花眼,不知身边的同伴侧身贴耳对她说了什么秘密,她笑了,红唇微张,妩媚又轻佻。


    她摘掉了白色空顶棒球帽,上半身前倾,手臂撑在张开的大腿上,在喝着一瓶水,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散漫惬意。


    安启程的心像被猫抓了一样瘙痒,他相信,此刻她只要对着他勾勾手指,哪怕是像唤狗一样,他一定会站起来,心甘情愿臣服在她脚下。


    见到她的第一天他就从叶别枝所在的班级打听到了她的信息:“叶别枝,家在佘山,妥妥的富人区,是我们这届年级前十的学霸,听说不用参加高考,直接保送的。”


    安启程这才知道她有多优秀。


    可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孩,在高考后却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当他们都以为在慢慢变好时,更坏的消息又找上门。


    看着满脸疲态的叶别枝,安启程多想大骂老天不公,一个小女孩,凭什么要吃下这么多不属于她的苦?


    安启程轻轻握住叶别枝的手,翻开,看到她掌心和指腹上厚厚的茧子,眼里是压抑不住的心疼:“别枝,我在英雄山附近给你租了一套房子,你搬过去住吧。”


    叶别枝不留痕迹地抽手,后退摇头:“不是亲友。”


    她抬头,眼眸中颇为郑重:“我结婚了,这是我丈夫的家。”


    安启程的痴迷目光逐渐变得呆滞:“你说什么?”


    “结婚?”


    “嗯。”叶别枝微微扬起下巴:“你不用再为我费心,也不要让家人担心,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安启程喉头发哽,睁大眼睛看着她,难以置信:“你是不是骗我?你哪里来的男朋友?我何时见过你跟异性在一起?”


    他拼命摇头:“我不信。”


    安启程说完,想要绕过她冲进院子一看究竟,脚只迈出去一步,站在院中的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止住了他的动作。


    安启程用一副仿佛被雷劈中的模样,神色恍惚地看着院中的男人。


    “我没有骗你。”叶别枝的声音在身后变得异常不真实。


    时光残忍流逝。


    对上陆迦霖警惕的目光,安启程嘴角缓缓挽起一抹苦笑,嘴里呢喃:“这世界可真小。”


    “嗯?”叶别枝没听懂。


    安启程回头,忽略身后的人,面色深谙地看着叶别枝。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后落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身后,有什么东西震裂在地面,发出不小的动静。


    叶别枝下意识侧脸去看,却被安启程的大掌遮住视线。


    他附身,凑到叶别枝耳边,用了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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