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晓玲的电话不合时宜打了进来,大概是因为叶别枝号码关机,她够胆,转身打给了陆迦霖。
眼瞧着陆迦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怒气值上升,颇有砸电话的架势,叶别枝忙按掉电话,让安启程先离开,自己来处理。
安启程看着陆迦霖的精神状态,十分不放心:“他怎么了?”
叶别枝也凝眉,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当初宋明珠只说是受了刺激,可陆迦霖现在的种种表现,都超过了正常人所能接受的范围。
“你先走吧。”
安启程被叶别枝推出堂屋,那扇门在他面前合上,他眉宇间的川字越皱越紧。
叶别枝转身回到屋里,这才注意到地板上的颗粒状的粉末,她恼怒,不理解他的行为:“你把药丢了?!”
陆迦霖用力甩开她的手,像是碰到什么肮脏的东西。
“别碰我。”
叶别枝一阵语塞,心想昨晚你可不是这副样子。
“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刚真的吓到我了,谁要杀你?”叶别枝走上前,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十分疑惑,明明已经不烧了。
陆迦霖在她温凉的掌心碰到自己的时候就露出了嫌弃抵触的表情,用力别过脸,避开她。
叶别枝要气死了:“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只想看看你还烧不烧!”
“滚!”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对自己说这个字了,叶别枝睁大眼睛,愣怔了好几秒。
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人格侮辱,手里的药盒扔在他脸上:“你大爷的!”
叶别枝不伺候了,转身抓起工具包就走。
她是疯了才会觉得两人能够和平共处,这人阴晴不定,叶别枝越来越觉得有个巨大的阴谋在笼罩着自己,陆迦霖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生病!
想起熊晓玲,叶别枝决定要跟她问个明白。
叶别枝一走,陆迦霖浑身紧绷的肌肉依旧没有放松,他靠坐在沙发里,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目光空洞,思绪在时光的流速中变得呆滞,失神。
双腿抑制不住的颤抖,仿佛有一股力在促使他站起来,追出去。
在体内厮杀的人今天似乎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不知过去了过久,陆迦霖睁开眼,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胜利的弧度。
感受到掌心异常湿粘,低头,发现自己被剪刀划破的指腹,因为紧攥拳头而再次破裂,创可贴被染红,失去粘黏性而变得松弛,在手上摇摇欲坠。
他走到试衣镜前,镜中人眉骨微动,流畅的下颌线扬起,彰显得意,眼底透着冷光。
盯着镜中这张脸,他嘴角溢出似笑非笑的声音,嘲讽道:“可怜虫。”
“别挣扎了,垃圾!”
“你当年就该在湖底淹死。”
——
熊晓玲在一家咖啡厅约见她。
“您能不能安排给陆迦霖做个全身检查,他的情况很不好。”
熊晓玲不接话,低头喝咖啡。
“听说昨天家里进贼了?”
叶别枝凝眉,疑惑她的消息渠道。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熊晓玲表情轻松傲慢,保持着高姿态,陈述事实:“在昇城我的眼睛很多。”
“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一次是侥幸,如果哪天遇到穷凶极恶的歹徒,你就不担心吗?”
“他是你侄子,为什么你会这么冷漠?”叶别枝不傻:“还是正如外界所说,陆迦霖父母的死跟你有关?”
熊晓玲气笑了,一眼就道破:“录音笔拿出来吧,套话也要讲究语境,还是太嫩。”
她身后的保镖闻言,强势走上前搜刮走叶别枝包里的录音笔,格式化文件,重新丢给她。
熊晓玲起身,下巴微扬:“什么时候想好了给我电话,我安排人帮你们搬家,医生随叫随到。”
叶别枝第一次感到心累。
这一日,叶别枝在山上待了一整天,晚上直接回了付佳佳的家,两人隔着听筒聊天。
“出差陪领导拜访客户,投资商清高,酒过三巡不够,还要左拥右抱,趁机揩油。”
叶别枝吃惊:“你保护好自己。”
“我没去,找借口回酒店编写材料。”
付佳佳跟她抱怨:“我妈明天要去我那儿,我说不在家,她还不信,说我躲着她,我为什么躲她心里没数吗?”
叶别枝手臂微顿:“刚没给你说,我现在在你家,跟他吵架了,没回去。”
“行,我那儿你随便住,一会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不要去了。”
“麻烦你了。”
叶别枝有些失落,她好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当避风港,来去自由。
“说什么呢,别多想,我本来也不想让她来,你想住多久都行。”
“你们吵架,他有对你动手吗?”付佳佳问道。
“没有,他情绪不稳定。”叶别枝顿了顿,又说:“他应该是生病了。”
“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我妈妈的事,本来也是我欠他的。”
叶别枝捏了捏抬不起来的手臂,眼眶发酸:“我先睡了,明天是我妈头七,纪念照就快刻好了,就差一点了,我得早早过去。”
付佳佳见她不愿多讲,安慰几句挂了电话。
叶别枝的脸埋进枕头,深呼吸。
另一头,陆迦霖的脸埋进深渊,用力屏息。
起风了。
屋内的照明灯透过玻璃窗,点亮庭院。
塑料袋摩擦发出的声音,像极了可乐里二氧化碳释放时才有的连绵气泡声,催眠效果极佳。
大雨冲刷,碎钻一样的光反射在枝叶罅隙中,绝望如饥饿的野兽,一口下去,足以吞噬整个黑夜,没有光,听不到雨落。
捅破的瞬间,呼吸重获新生,气管发出的嗬嗬声,仿佛堵塞的管道突然畅通。
塑料薄膜上的雾气消散,陆迦霖倒在地上,胸脯剧烈起伏。
天花板上的人脸,露出吊诡又邪恶的笑容,陆迦霖目光发直,一时有些忘记自己是谁,只清楚的记得,有一股力在体内酝酿,不断撕扯着他的脑神经。
被吞噬的瞬间,他想起了叶别枝。
——
宋明月头七,关盼山和宋明月的几个同学到场,塞给她了一些帛金。
看着叶别枝一点点修饰石影雕,做收尾工作。
去黑留白,明暗成像的原理使得宋明月的眉眼更加清晰,逼真。
叶别枝望着纪念照,眼眶红了一圈。
“你们先下山吧,我陪她一会儿。”
关盼山没动,递给她一只名片:“这位太太的女儿也在墓园,托我问你有没有时间,她准备重新立碑,想请你去画一张她女儿的纪念照。”
叶别枝接过名片,跟他道谢:“没问题。”
“那我明天来给你送石碑,你家在哪儿?”他似乎回忆了下,问:“还在复兴大街?”
叶别枝沉默了几秒,自知瞒不住了,告诉他了地址:“复兴大街18号。”
“行,我一会儿派人给你送过去。”
关盼山揉了揉她的脑袋,只说让她早点下山照顾好自己。
说完跟几个朋友转身下山,走远了。
叶别枝眨了眨眼睫,跪在大理石板上拿小木棍一点点搅合没有燃烧完的黄色烧纸。
身后有脚步声。
“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以为是关盼山折返,她茫然回头,看清了远处的人。
叶别枝莫名想起前天醉酒,她咬他耳骨的那一口。
印子应该已经不在了。
陆迦霖站在台阶下,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含进薄唇,骨节分明的大掌微拢,打火机勾引烟丝,点燃猩红。
他的眼神不比昨天阴郁,反而是一副脱胎换骨后的潇洒自若,吊儿郎当目中无人的状态。
陆迦霖的目光穿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影雕纪念照,画中女人嘴角微勾,眼底含笑。
叶别枝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她母亲的眉眼跟她很像。
他眼眸微眯,仔细打量。
叶别枝被他这副不尊重的人样子气到,厉声:“看什么看,跟我滚过来上香!”
她的声音很凶,颇有大仇得报的架势。
总结来说:谁让他对自己说滚。
还剩一次,她今天非要全部报复回来。
陆迦霖起初当她是空气,不愿给她眼神,目光在四处游荡,似乎在寻找什么。
叶别枝起身上前,直接掐走他嘴里的烟蒂,用力扔下台阶,拉着他在宋明月墓前跪下。
陆迦霖眼底一寒,来不及爆发,一炷香塞进他手中。
叶别枝凑近他,小小的声音,似乎害怕被谁听到,轻轻诱哄:“乖一点,磕三个头。”
两张脸离的很近,明明是秋季,她的声音却像她身上的春日橙花,清甜中带着微酸,吹拂在他的耳膜,击缶到心脏,痒痒的,有些热。
变态化为病猫,老老实实下跪。
闭上眼,神明在上,请把我埋葬。
闭眼净化,神经拉扯,睁眼却是红眼恶魔。
叶别枝跟宋明月说了会儿话,看了一眼时间,关盼山说一会儿还要给她送石碑。
“走吧。”
大小姐觉得某人主动来接自己,还一声不吭,以为示弱。
顺毛捋特好哄,给台阶就立刻下。
下巴微扬,气势回来了几分,看一眼他的脚,露出嫌弃的神色,谆谆善诱:“下次接我不要穿皮鞋,又不是秀场。”
陆迦霖:“……”
她在墓园,尤其是周围没有人的时候,不安的情绪会被无限放大。
不是不怕,都是为了生活。
他能来接自己,那当然是最好了。
陆迦霖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就穿。”
叶别枝睁大眼,觉得他顶嘴的样子好幼稚:“爱穿不穿,谁管你!”
听到这话,陆迦霖微微凝眉,脸色微沉。
他今天一副贱嗖嗖的样子,让叶别枝非常不爽,又嘟囔一句:“穿拖鞋都没人管你!”
说完又不解气,惹她不高兴,她体内反骨因子作祟,打量他全身上下,开始找茬:“衣冠楚楚,道貌岸然,浑身烟味,阴晴不定!”
陆迦看着她嘴巴上圆润微翘的小肉尖一张一合,轻啧了一声,剑眉微蹙,好不耐烦。
叶别枝觉得不够,最后还要得出结论:“没礼貌!”
话音落,一只冰凉的大掌猛地捏起她的下巴。
他俯身,吻住她。
血腥味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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