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鳏夫亦是担心遭人非议。
三人商量过后,决定先观望观望。
李鳏夫的茶棚毕竟是个不错的营生,这么些年经营下来不容易,就这么突然放弃掉,他自己也舍不得。
况且,赵桑语这边只是建起了新房子,日后收入却没着没落,不能保证,那么多张嘴,都等着吃饭,经济压力并不轻。
建造新房也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事,这段时间就先维持原样,不着急。
此事落定,李鳏夫心中重担减轻不少。赵桑语为人爽快,他也不再多说感恩废话,事情谈完后便打算去收拾女工们的脏碗筷。
赵桑语拦住他问道:“还有一事想问问你,只是不知道算不算冒犯。”
李鳏夫:“你且说来听听。”
赵桑语笑道:“双鹅村里,姓李的人一大片。你是李相公,李金贵家那位也是李相公,还有其他数位。我是想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鳏夫犹疑片刻,名字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男子名字一般不能让外人知晓,更何况他还是鳏夫。他早就随妻子改姓李,再提自己闺名,多少有点不守男德的感觉。
赵桑语见他为难,道:“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就是觉得村里李相公太多,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二娘你帮我许多,这点小事没什么为难的。我只是许多年没想起过自己的名字,一时有些不习惯罢了。”李鳏夫想到遥远的名字,心中有点陌生,他笑道,“我本家姓谢,小名林春。”
赵桑语笑道:“谢林春?这名字好,姓氏也好,比处处可见的‘李’姓有特色。以后我叫你什么好呢……啊,就叫谢老板吧。”
谢老板……赵桑语想到海绵宝宝里那只螃蟹,哈哈乐起来。
谢林春不知她在笑些什么,不好意思道:“我开着个破茶棚,哪里称得上老板,二娘见笑了。”
赵桑语:“茶棚再小也是你自家买卖嘛,称得上称得上,谢老板。”
自主创业,哪怕员工只有自己,那也是老板。
最重要的是,她私心就想多叫几声蟹老板。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临时cos下海绵宝宝。
谢林春向来温和好说话,赵桑语乐意这么叫,他自然没什么意见。而且谢老板这个称呼其实非常合适,他已成过婚,称郎君装嫩不合适,叫鳏夫很难听,直接叫名字又太过亲切逾越。
谢林春走后,初七见赵桑语乐滋滋,心中闷闷不乐。
初七酸里酸气,道:“你和谢林春倒是熟得快,一顿饭的工夫,连人家闺名都知道了。”
“闺名……哈哈哈,初七,名字就名字,‘闺名’听起来真的很好笑耶。”赵桑语着实受不了大男人用“闺名”二字,哪怕知道自己身处女尊世界,亲口说着俩字也肉麻得很。
初七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他只觉得赵桑语作为一个女人,去询问一个鳏夫的名字,着实有些不妥当……好像看上了人家似的。
初七心里一咯噔,想起张大娘曾开玩笑时说过的话,以前有人给谢林春和赵桑语牵过线来着,只是人家谢林春看不上赵桑语,才没成。
现在他俩,眉来眼去,还问上了姓名……很危险好吗。
初七狐疑盯着赵桑语,突然发问:“你不会是看上谢林春了吧?”
赵桑语一口茶喷出来,“什么???”
她不就问了个名字,初七怎么就能飘这么远?问名字是交朋友的第一步好吧。
初七冷笑,“不然你问名字做什么?说是村里姓李的太多,我才不信。”
赵桑语转念一想,根据她浅薄的从古装电视剧里看来的历史知识,问名属于古代封建婚俗六礼中的一环,是指男方在行纳采礼后,委托媒人询问女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等等,以便男方卜问,看吉凶如何,再来决定成婚与否。
在大武国,男女地位互换一下,大概名字也是这么重要吧。
赵桑语心里吐槽,初七这人,也很八卦嘛。
她解释道:“姓李的太多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他能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顶着‘某人的鳏夫’这种名头过日子。”
初七并不觉得有何不对,“他跟她娘子感情很好,哪怕一生为其守节,又有何不妥?他愿意。”
赵桑语道:“不管他愿不愿意,我总觉得心中不舒服。诚然,那种另一半尸骨未寒就记着找下家的人很恶心,但这并不意味着活着的人就该为死去的人独守一生。”
“李娘子是个很好的人,也真心爱着谢林春。我想,她也不愿意看到他从二十来岁起便顶着鳏夫名头,为她悲戚孤独一生吧。反倒是不懂爱的自私之人才会执着于守节这种事,生怕别人忘了自己。”
初七听了,觉着有几分道理,虽然这些歪理都与他记忆里的认知相违背。
两人正说着话,按捺已久却着实按捺不住的孙工头凑了过来。
初七瞥孙工头一眼,心里冷笑,别人不敢说,他若嫁给孙工头,哪天她死了,必然是要他守节的,恐怕成亲那天她就得跟孙氏宗族交代,若是他敢不老实,分分钟替她行使正义,将他沉塘。
念此,初七深感恶心,越发觉着赵桑语的善心可贵。
孙工头过来自然是为了娶亲之事,道:“初七郎君的事,赵二娘考虑得如何了?”她见赵桑语似乎并不热衷此事,便立刻加了点价码。之前故意把价格报低点,就是为了有加价空间。
赵桑语打断孙工头的报价,还议亲呢,整得跟人口贩卖似的。
赵桑语笑眯眯,将孙工头递上的彩礼单子推回去。
“孙工头,此事您就不必再提啦。我家初七,不嫁。”
孙工头没想到赵桑语竟拒绝得这么直接,急切道:“别、别啊,价码都可以商量的!我们再谈谈?我镇上还有不少地产呢……”
她给初七开的彩礼钱,随便去哪个村里打听打听,都能算数一数二,有些镇上嫁娶的人家都没这么大方呢。
赵二娘收下这笔钱后,再拿去娶郎君,还能有所结余。
可是,她居然拒绝?
她怎么舍得!
赵桑语笑得一口大白牙,答案依旧是,“不要。”二字。
孙工头崩溃,“为什么?难道是有人比我出了更高的价格?”一定是这样!女人都算计,男人都拜金,不成交肯定是二人里至少有一个不满意。
赵桑语摇摇头叹气,她为什么只觉是钱的问题呢?难道一点都不觉得,有可能是人的问题?
“你非要知道原因的话……因为初七不想嫁给你啊。”
孙工头迷惑,“就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是这样。你不信算了。初七喜欢,没钱也嫁;初七不喜欢,黄金万两也不嫁。”
“这是中段施工的费用,您点点。”赵桑语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孙工头,“孙工头,之后就继续劳烦您好好干活儿哦,放心,工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你。”
说罢,赵桑语笑嘻嘻牵着初七的手,“初七,我们走吧。”
今天初七恰巧穿了件砖红色的褂子,还配了藤黄色腰带。这会儿又接连解决了谢林春和孙工头的事,赵桑语心情超好,忍不住再次装海绵宝宝。
她夹着嗓子道:“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
初七听不懂,“什么意思?”
赵桑语嘿嘿笑,没有解释,只说:“就是很开心的意思。”说完,就拉着初七往外走去。
初七虽听不明白,但赵桑语说是开心的意思,他便觉得这句话透着股高兴的味道。
他看着赵桑语和他的手,心中默默重复了一句她刚才的话,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
他也很开心。
屋子里,孙工头默默抓起装着工钱的小布包,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
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失恋的伤心人。
······
柳树荫下,赵桑语躺在竹床上享受阴凉,伸手一摸,却没摸到惯有的果汁。
恰逢初七牵着牛车过来送饭,赵桑语好不容易才忍到他发完饭菜,拦住他问此事。
“果汁呢?我那冰冰凉凉甜丝丝的特供果汁呢?”
初七之前误解赵桑语暗恋孙工头才设计分化她们,现在已经知晓是误会,他自然不会再做这些。别说果汁了,他自己都不去搬砖了,除了送饭根本不去工地。他才不想跟那群臭烘烘色眯眯的女人搅在一起。
但他当然不会说实话。
初七温柔笑道:“桑语你不是说要锻炼肌肉吗?之前是我不好,阻碍了你。强身健体还是很有必要呀,我反思过,不会再耽误你了。竹床竹夫人什么的,我现在就拿去处理掉。”
“别呀别呀!”赵桑语一下子趴在竹床上,阻止要搬东西的初七。
这段时间,初七把她伺候得太好太舒服。古代本就没什么科技,农村也用不起冰块。竹床和果汁就相当于夏天的空调,可都是救命的玩意儿。
赵桑语爬上床赖皮,不让初七搬走。
初七疑惑,“你这是何意?”
赵桑语脑瓜子转转,开始发挥自己的口才忽悠初七。
“初七啊,你觉不觉得人都有独特的天赋?比如孙工头天生块头高,力气大;谢林春特别会做饭,而你学东西特别快。”
初七点点头:“所以呢?”
“所以,经过这段时间的尝试,我发现,比起强壮的体魄,智慧的头脑在我身上更突出。锻炼什么的,不适合我。”
“你的意思是?”
赵桑语双手撑着竹床,支棱起上半身,真诚道:“我更适合烈日下的树荫以及冰冰凉凉的饮料……初七,明天给我果汁吧!求求你啦。”
赵桑语伸出一只手捏住初七的衣角,轻轻摇晃。
初七俯视着她,发觉出她话中的缺漏。
她的天赋,还有另一处。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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