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们圆房吧
从前对她几番戏谑的打量, 并不细琢磨过,如今再看,梁绍清发现她的身板真的好纤细好娇小, 回想一番,身高也就…刚与他的胸口齐平,厚衣将她的身体包裹住,她像被捂在窝里的鸡崽似的。也不晓得她哪里生出的力气,拽得他还真有几分向前的趋势。
但他晓得,不大可能。彼此衣裳都太过厚重, 他方才从水下找到洞口,迫力游上来已是极限, 双腿尚未全部僵硬时都载不动湿重的衣物,如今麻木了, 不可能使上一点力。仅凭她一人, 想承载他的重量已是异想天开,还想将沾水的冬衣也一块拖上岸,更是无稽之谈。
梁绍清将脸贴在肩膀上, 垂眸静静凝视着她。因着咬合的动作, 她整张脸都埋在自己的臂弯,看不清脸, 只瞧见她绾着的新妇高髻, 上边插着一根紫珠簪。他另一只手被拽得以诡异的姿势蜷曲, 指尖正落在那根紫珠簪上,他轻轻抚摸珠面。好想要这个。
纵向的咬合, 始终无法横向拖拽得力, 余娴逐渐意识到这一点,也没灰心, 松开口跟他说,“你别看效果甚微,但换一种思路,只要我不放手、不松口,你不会掉下去,撑到他们来就可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但愿这期间冰面别再塌了便是。
梁绍清终于看清她的脸,红彤彤的。或许是因为她在认真地与他探讨如何救他性命的缘故,五官如春朝新叶,杳杳风华展露。她好生动。明明是个娴静如水的人,却比自己往日里故作张扬生动的姿态鲜活得多。他生来就被家人以性命之重的理由拘束着灵魂,再如何佯装,皆是死相空洞,但她并不是在意他这个人,反而真的在敬畏生命,敬畏一条他自己都不在意的生命。
遂用鼻音温柔地“嗯”了一声回应她。
终于他不再自暴自弃,余娴也松了口气,感觉好累,她一整年都不可能像今日这般,既劳神劳心,又劳身劳力,本来她也是刚从冰水中浸了半身出来的,冷得唇面快和衣裳一种色了。
喘了两口气,她继续咬上梁绍清的手臂衣物,然后向后拖。
她太坚韧,梁绍清那双腿都不好意思继续僵硬下去,似是被她的努力感染,他缓缓呼气放松,克服双腿的僵凝,落水至今半刻钟都不到,兴许如她所言,不放弃就做得到。努力了会,他想起一桩事,又泄了气,“然则,我们来的那条道,还有三条岔路……”
余娴听完,顿时躺了下去,“你是会作死的,那得赌一赌了。对不起,我没力气了,得歇一会……”想了想,她又安慰道,“但你放心,我活命的运气一向很好,跟着我,一定会赢……”她将就着咬住他臂膀衣裳的姿势合上眼歇息,实在是又冷又饿,只能先用最保险的法子节省体力。
“会赢吗?”梁绍清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极度的冰寒之中甚至有假热的错觉,他也躺在臂弯中合眸假寐,“可我活命的运气很差,差到要苟活才行的程度。也许自我生下来,就都是我祖母求来的寿数……”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呼声。
“找到了!”
“梁小姐!萧夫人!”
梁绍清猛地睁眼,心中滑过异样的感觉,瞬间看向余娴。
余娴也支起半身,匆匆与他对视,激动地笑道,“你看,我刚说我运气很好!不管谁在我身边都会被罩着的!三条岔路罢了,又不是百条,分头来寻也寻得到!”
说完她遥遥望了一眼,来的兵卫很多,看来她运气真的很好,正好是人最多的一队兵马找来了!
“是,你赌赢了。”梁绍清笑,心下微微一沉,他郑重说道:“你活命的运气真的很好,把我这样差的命都给罩住了。”
“阿鲤!”
余娴正要回梁绍清,耳边却传来萧蔚唤她的声音,果然,萧蔚的运气也很好,可以在几条岔道中选到能寻着她的那条,她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喜极而泣,“萧蔚!我在这!”
没等到她的回答,见她朝身后不远处那人开怀招手,梁绍清敛起了笑,凝视着她,不经意地发现她这般支起半身时,胸前夹袄的系绳松了些,他慌张错开眸子,心道她长得矮矮小小的,该有的地方还挺……有点东西,旋即又黯然冷笑一声:娘的,萧蔚这小子真有福气!
兵卫赶到,领头人正是敦罗王之子,见自己凿的冰洞当真害得人掉了下去,吓得赶忙张罗着把梁绍清救上来,一边赔礼一边关切问他。他的视线却一直落在余娴身上,看她被来人抱起,心口比双腿还要滞涩难通,冰天雪地都不曾让他呼吸不畅。
“阿鲤!这样还冷吗?”萧蔚用外氅包裹起她,见她冻得僵紫,却抬头想对他说什么,便一把给她横抱进怀里,贴着她的脸,边焐热边附耳去听,“你要说什么?”
余娴环住萧蔚,陡然被他的外氅包裹住,暖意涌上,她幸福得松懈下来,脑子就有些不清明了,低声哽咽道:“你来真是太好了,我可以放心地晕过去了。但我等了好久,你到底是不是抢等第一啊?”她不知日头过得并不久,也不知萧蔚是后来居上,只凭感觉认为漫长,怀疑他是吹牛皮。
还能打趣他,萧蔚稍微放心了些,“对不起,我……”尚未说完,怀里的人真晕了过去,他落下的心又提起来,抱着她先行一步。
走前意识到什么,回眸看了眼梁绍清。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方才梁绍清一直在看他们,且这人此时看阿鲤的眼神,也过于关切了,甚至有哪里变了。
顾不得细想,先回去给余娴暖身要紧。萧蔚这样贴着她,隔着外氅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抱起她时,她那层浸水的衣裳都结冰了,真不知她怎么撑下来的。若是自己再慢一步……萧蔚沉呼出一口气,眸底阴鸷沉郁之色不散。
高帐中,郡主提前隔了两间单独的帐篷出来,里头有卧榻,备上驱寒汤,烧起好几个火炉,想着天寒地冻两人回来也能暖一暖。李氏顾着哭,祁国公正安抚她,但敦罗王偏要拉着祁国公和他吵架,争执到底是谁的孩子更没规矩些。
侍从们叉手劝架不及,郡主琢磨日头,吩咐小厮们先布菜准备开席,总不好让所有人饿着肚子等她处理祸事。冰场上的兵卫被好事之人拉着问发生何事。唯有少爷小姐们无忧无虑,趁此时机与相看的人多独处片刻。总之是一片混乱。
见到萧蔚抱着长发湿透的余娴回来,敦罗王不吵了,心都凉了一半,赶忙上前关切,“真落进冰洞中了?!哎呀!那个逆子……”
“绍清呢?”李氏急忙追问。
“世子正顾着救梁小姐。”萧蔚没空理他们,随便留下一句话堵他们的嘴,便去问元贺郡主,“可有单独的帐篷闲置?”
祁国公几人一听,果然也顿时心急如焚,顾不得问他,跑去帐外张望接应。
郡主差女官带他们去备好的那间,“火炉、暖汤、冻伤药一应都有,大夫也在帐外候着了。萧大人,若是夫人还有其他需要,尽可向我开口。”
萧蔚谢过后抱着余娴去往帐间,大夫诊过离去后,女官才将帐内屏风展开示意,“后面是沐浴的暖汤,湿衣须得尽快换下,若有冻伤,膏药也在此处。床榻下有刚熏暖的新衣可更换,塌边有干净温热的巾帕可绞发。大人放心,周围有郡主的娘子兵把守,不会有人闯进……”尚在介绍中,她见萧蔚已然驾轻就熟地给余娴脱了衣裳,放入浴桶中,女官便拱手告退:“这会子鱼汤和驱寒药熬煮好了,下官去取,估摸着夫人洗浴一刻钟后再来。”
待人离去,萧蔚将余娴的发髻解开,一边为她舀起热水浇头,一边无法不在心中盘起梁绍清那眼神的深意。不是同经生死后甘成闺中好友的眼神,也不是愧疚自责,是一种落寞不甘,缱绻愁绪,又裹挟殷殷关切。很复杂,但解语如萧蔚,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许是天生对敌手有灵敏的嗅觉,萧蔚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是爱慕。
可冒出这样的想法,萧蔚自己都觉得无稽。他并非觉得女子同好有何不妥,他觉得荒诞的点在于,那可是玩世不恭的梁绍清啊,能从他眼里看出爱慕,是自己疯了,还是梁绍清疯了?萧蔚低头看向余娴,凝视片刻,又觉得不无可能。因为她是余娴啊。
下一瞬,萧蔚又觉得有些许烦躁。她为他去花家求医,如今也为别人盘冰地。他不是特例,也不是唯一。更不是唯一发现她的好,爱她坚韧与鲜活的人。
冰意化去,余娴缓缓苏醒,感觉有人拖着自己的脑袋为自己浇水生热,她抬起头,于热气朦胧中望见萧蔚的脸,见他肃穆生寒,还以为是怕她死了,“萧蔚,我没事。”
萧蔚敛起神思,大掌触碰她的肩头,仍有些寒意沁出,“还很冷吗?”
火炉烧得旺,帐篷内都有些闷热了,余娴分明也在出汗,可体内总有寒气不散似的,“好多了,但我想喝点热的。”
尚未至一刻,女官还未回来,萧蔚沉吟道,“那我先把你抱到床榻上穿好衣裳休息,我去取,你等我片刻。”
余娴点点头,被他赤.身抱出,仍有些羞赧,垂眸抿了抿唇,没话找话问,“梁绍清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娴觉得萧蔚步子迈得阔了起来,轻飘飘回她,“不知道。”将她放在榻上,翻出衣裳,边给她穿,边跟她说,“之前刚抢完一场球,得知消息后,片刻不歇去找你,滑得很快,找到你时已气喘吁吁,但仍是抱着你就走了,后来手也生疼,腿也冻僵,顾不得自己,先为你洗濯,又忍着满室火炉之热,汗流浃背,纵然你见我一声不吭,实则,我很累,非常累。”
“啊?”余娴茫然地看着他,见他满眼期待地盯着自己,脑子疯狂运作起来,太可怜了,必须说点什么安慰他,“你怎么如此厉害、如此无私?是我生平仅见的好人。对了,你快把衣裳脱了,别闷坏了。”
“嗯。”萧蔚乖顺地点点头,解开衣裳,在余娴疑惑的眼神中脱得只剩一件亵衣,又拧眉叹道,“哎,脱早了,方才说为你去拿热汤来的,你还冷着的吧?”
他都这么累了,余娴可不敢劳驾他跑一趟,连忙摆手,“没事,等会应该会有人送汤药来。你又冻腿,又背热,这样下去许会风寒,要不你也到床上来?我们相拥一会,你既能解上体之热,我又能汲取体温……”
“好。”他答应得太快,衣服也不给她穿了,撩起被子便上来。余娴被抱住后耳朵就痒了起来,她缩着脖子恍然大悟……脑子聪明就是好啊,占便宜都很方便呢。
抬起头看他,他正红着侧颊浅笑,眸中露出狐狸似的狡猾,知道她反应了过来,却毫不避讳。甚至情不自禁地伸手攀上脊山,来回滑动,指尖落至山谷,再往下入幽谷,引得她颤抖,思及她身体有恙,收回手,最后只把她抱在怀里,另一只大掌拿起干热的巾帕,在她贴近头皮的发上按绞,“能给我说说,你被带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余娴将脑袋埋在他胸膛,合上眼眸享受绞发的服侍。在刚解封的脑子里找出回忆,从头叙述起来。
期间女官端着饭菜和汤药来询问时,余娴正讲到梁绍清那句“我好像体会到看你生气以外的快乐了,诸如萧蔚看待你时的那种快乐”。萧蔚抿紧唇没有回应,深深看她一眼,才兀自起身穿上大氅,去接饭菜。
“诸如萧蔚看待你时的那种快乐。”
余娴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理解这句话,并非轻佻之言,也并非单纯夸她有趣——他萧蔚,是余娴的丈夫啊。
身后余娴还捂着被褥同他说,“这个人实在太恶劣了,原来她从前看我生气,觉得很快乐。我想我确实误解了你,原来她并非觊觎你才这样对我,她竟就是单纯地寻我开心,才惹我生气。如今发现不惹我生气,也可以听我讲笑话……那我从前受她的针对都白受了?她以为这样讲,就可以将恩怨一笔勾销吗?除非她不再觊觎玉匣,否则我绝不会同她交好。”
萧蔚浑然充耳不闻,心中却道这样最好。
萧蔚在帐外与人交谈一番,带着女官回到余娴身边,对她说道,“祁国公寻我有事,你先服药喝汤,若是饿了,便不用等我用膳。女官会在这陪着你。”
“好。”大概是祁国公也得做做样子慰问一番吧,只不知为何萧蔚一定要去,余娴心想,分明可以直接回禀一声的。
出了帐篷和娘子军的包围圈,便有祁国公的侍卫前来引路。
很快到了祁国公的帐外,亦有娘子军包围,祁国公只站在圈外,见到萧蔚,立即上前赔礼,“萧夫人如何了?”他微招手,示意身旁的小厮奉上一方红案,“绍清说萧夫人还摔了跤,唯恐她受伤,或是落下伤疤,特意让我将上好的膏药亲自送到你的手中。至于这些……”
小厮揭开红案,是一些珠宝。
祁国公笑道,“你莫要误会,并非是老夫做主,也没有别的意思,都是绍清方才让人快马加鞭去集市买下的赔礼。他说实在对不住萧夫人,本意只是想带她去玩,没想到害她与自己双双落水,还要多谢萧夫人救他。老夫听了都替他汗颜,教他日后自己上门赔礼道谢,今次他身体不便,老夫先替他赔礼了。”
萧蔚凝视着红案上的珠宝,眸深如潭,他看向祁国公,思量片刻,稍一拱手,低声道,“下官有件事,恐有些唐突,但此番国公爷真心赔礼,下官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只是此事隐秘,还须下官与国公夫人的近侍交涉。”
毕竟梁绍清是女子,内宅之事,直接说给祁国公听,本就不便,更何况是觊觎人.妻这等私密之事,且他不知祁国公明不明白女子同好之事,若是叱他搬弄是非,或是抵死不认,反咬一口,左右不能达成目的。
这晚辈忽然要见自己夫人的近侍,必然是想与他夫人说些什么,祁国公茫然,但见他神端貌肃,不像小事,心中疑惑,难道绍清还做了什么自己不知的吗?
两相沉默,祁国公权衡了一番,示意侍卫去寻李氏的近仆通知。
须臾,李氏的近仆嬷嬷赶来,朝祁国公行礼后,便请萧蔚去另一方大帐交谈,大帐外侍卫巡视,帐帘敞开,近仆向他施礼,“夫人就在屏风后,萧大人有什么事,可直言告知奴婢,奴婢代为通传。”
外边侍卫众多,萧蔚斟酌字句,朝着屏风行过晚辈礼,缓缓对近仆道,“请嬷嬷通传,晚辈无心得知梁小姐隐秘之事,无所适从,此番叨扰相叙,只为寻求心安。若国公夫人不嫌晚辈位卑身低,请见面一叙。”
随着萧蔚的话语落下,近仆竟逐渐瞪大了双眼,捂嘴惊呼出声,着急忙慌地冲到屏风后。
有点奇怪,与心底预想的神色不同,萧蔚心思百转,生压下静观其变。旋即,见李氏红着眼从屏风后三步一跌地出来,仆妇将其搀至身前,便去帐门站守。
李氏握紧拳,观察萧蔚的神情,好在她也是个聪明人,为防万一,强压下心绪,开口问他,“…什么隐秘之事?如何教大人得知了去?”她惨然一笑,故作泪眼,“我知道了,绍清自小便是个难以管束的女子,性情乖张,想来可是此番泄露了他擅奇技淫巧之道?是他随身携带了什么难登大雅之堂的机关暗器?伤了萧夫人么?”
固然李氏聪明,但她面对的是萧蔚。
稍一转心思,萧蔚便将想说的话封住,转而设下话局,“夫人不必再掩饰了,您知道晚辈要说的是什么事。晚辈得知此事时也大为震惊,心想着,既然只有晚辈发现,或许是祁国府向来对此守口如瓶。旋即愈发难安,唯恐此等隐秘不慎从晚辈口中泄露,惹得祁国府不悦,或是为梁小姐招来祸事。左思右想,还是趁此时机,与夫人讲清楚。”
他观察着李氏掩藏在惨然下的神色,稍一顿,继续说道,“至于是如何得知……便是方才,梁小姐落下冰窟,为内子所救,晚辈赶到时瞧了她一眼,便觉得不对劲了。”这倒是说的实话,但他并不说破何事,留下余地。
果然李氏心绪动摇。方才绍清回来时,她也发现了,素来作遮掩的妆容几乎全部褪去,胸口厚棉遇水也不再鼓囊,就连遮掩喉结的领子也东倒西歪,虽然喉结处一直寻了妙手为其涂粉遮掩,此时粉面未去,但萧蔚这般心思细腻的人,彼时又迎着日头正盛的光,万一真的……
李氏反问他,“你当真知道?”她仍是不敢放心,作惊惶讷然状,“姨母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若是当真知道,姨母……”
萧蔚垂眸,一边慢悠悠地思索,一边下猛.药,“晚辈也可以当作不知,晚辈甚至希望自己从未知道。但晚辈想,如今国公夫人知道了这件事,若不解决,恐怕寝食难安吧。晚辈也是个惜命的人,已将此事写下封存至冰场某处,抱着意外而死的决心来此,只为解决心头大患。”
抱着意外而死的决心!李氏终于确信他的确知道,顾不得那么多的礼数,一把将他拽至帐帘侧,隐至外边瞧不见的地方,屈膝便要下跪,“姨母求你……”
预料是个天翻地覆的消息,萧蔚差不多心中有些猜测了,并未露出端倪,扶住李氏,“国公夫人快起,饶是无人,晚辈也不敢受此大礼。这件事,晚辈绝不会说出去……”他眸底幽深,“只要余府、萧宅,一直平安下去。”
李氏抓紧他的手腕,“好!祁国府有姨母在一日,便绝不允许夫君再对萧宅、余府有任何不轨!你绝不可将此事说出去,你我击掌为誓,各守誓言!”
萧蔚抬手与她击掌,随后才说出自己本要说的事,“姨母,”他改口得很快,心底想着摆梁绍清一道,“您是个聪明人,今次内子遭此一劫。您可能看出些端倪?”
点到为止,李氏微微一震,看向他,轻声问,“你的意思是,绍清他……?”她摇头否认,“正是因为绍清的双身,夹在鄞江闺秀中极为尴尬,所以他情智未开。只是一向顽劣,或许是给了你,或是萧夫人一些错觉……”
双身。饶是方才有些猜测,如今确定了,萧蔚心头仍猛地一跳,再想起那句“诸如萧蔚看待你时的快乐”,后槽牙都咬紧了,面上不动声色道,“姨母好好盘问、警戒一番吧,晚辈告辞。”
语毕,他再朝李氏施晚辈礼,退出帐中。
回到余娴的帐内时,她还维持着他走前捂着棉被的姿势,面前只用了汤药,并未动膳食。他谢过女官照看,女官也识趣地退下,“萧夫人好多了,一会儿还请出来与郡主相叙。”
萧蔚将帐帘放下系紧,才缓缓朝她走去。余娴仰头看他,“方才有两位女侍来过,一个是祁国公身边的人,送了些东西来,说是赔礼。”她拿起一串圆润晶莹的珠子,笑道,“还有一个是敦罗王身边的,说你抢球胜过他,要赠你碧水玉!这就是碧水玉?好漂亮啊!”她知道那是萧蔚为她得的,十分欢欣,“果然光滑如壁,洁净无尘……唔!”
太突然了,就着她仰头的姿势,萧蔚俯身猛地亲住了她,唇齿相撞,气息紊乱,比屏退良人那夜还要激烈。余娴喘不过气,手中的珠子被他合掌硌在手心,她拧眉觉得不适,“唔……”
“诸如萧蔚看待你时的那种快乐。”
“绍清说萧夫人还摔了跤,唯恐她受伤,或是落下伤疤,特意让我将上好的膏药亲自送到你的手中。
“别和梁绍清玩。”萧蔚松开她,满目通红,急切地低声说道,“阿鲤,别和他玩。”
余娴被亲迷糊了,“啊?”
萧蔚又凑上去紧紧亲咬,夺过她手中的珠串,哑声道,“你知道这东西我夺来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不是送给我做首饰?”余娴摇头,凝视着他的唇,又看向他猩红的眸子,忽然火炉烫燎,她一惊,于脑内轰鸣声中听见他舒爽得倒吸气的声音,“阿鲤,我们圆房吧?”
第49章 可以吗?
余娴混沌不清, “啊…什么?”
等等…
余娴慌乱地推拒,“…啊?!什么?!”
在哪?!在这?!
“你在想什么?这里是冰嬉场边的帐篷!”余娴惊呼,满脸羞红, 在他炙热到活像已将人扒光的眼神中,维持着理智,“外边宾客如潮,周围有娘子兵把守,再过几刻钟,还要去与郡主保平安的!”鄞江城的疯子真是多啊, 出来一趟遇到俩,她咬了咬下唇, 忸怩道,“你此时提这种要求, 和流氓有何区别?不挨我巴掌打…”
尚未说完, 余娴的身体被阴影笼罩住,她缩起脖子看萧蔚,他露出殷切又无辜的神色, 下一刻, 余娴再度被捧起脸颊亲吻,顺着脖颈往下几番辗转, 萧蔚唇角溢出一丝笑, “打我。”
口齿温热, 脖颈酥痒,余娴回神时亵衣散落, 她眼如游丝, “你别惹我了,在这里圆房, 万一被人晓得……”
“被人晓得……”不知是不是错觉,余娴觉得萧蔚露出了一种“还有这种好事”的神情,他避而不答,反问她道,“我去沐浴……好么?”深深凝视着余娴,红酥手还不忘凫动她心间水波,她盈泪吁气,萧蔚喉结轻滑,心念一动。他还没用午膳,好想吃。
“不行。”寥寥两字,中间有一长顿,首字尾音上扬,气音吁出,尾字首音下沉,婉转成调,断句成这样。
全因她念起来冰嬉的途中,见远处叠聚一起的两道峰峦之间有青云出岫,云吸峰顶时,山峰就像被咬了半截出去似的。
她这一顿,让萧蔚抬起头,微虚起狭长的狐狸眼嘲笑她。
又垂眸看向两人合掌中的碧水玉珠串,七颗浑圆晶莹的珠子被红线系为一串,如吐信的蛇,沁凉如冰,与这间帐篷内火炉里那长龙炭截然不同,呈两极。
他拿起珠串,眼神痴迷,“光滑如壁,洁净无尘……是为碧水玉。”余娴仍是迷茫,直到下一刻他伸手入被中,“帐中可热?为你解一解。”
猛然弹坐而起,却被萧蔚的手掌按回原位,抬眸见他肃然如鬼,眸底还扯出一丝疯癫,“阿鲤尚未痊愈…躺好。”
听闻鄞江山中,龙蛇并行盘曲过那被雨水浸润后的密林,便会留下长长的痕迹。
可外头倾雪覆盖,龙尚不眠,蛇仍未休,盘桓阵阵如神游,仿佛下一刻就能升天去。
还有这种事情?!
额间沁出些汗,余娴却觉得冷,难受得一口咬住了萧蔚。
她毫不犹豫地拾起长龙炭烧,贴着幽深的灰道向下压,灰烬相磨便可燃起熊熊猛火。
驱散碧水玉带来的寒意。
“唔…嗯。”一声腔音,从萧蔚的胸膛滚出喉咙,如墨灰滑进沸水中一般,带着滞涩的意调晕开,一浪裹着一浪的沸烫。许是帐篷太闷了,他险些窒息。
趁着他舒爽倒吸气的空隙,余娴慌忙坐起来,抱紧被褥,窘迫道,“不可以!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种地方!”
萧蔚如惯来烟视媚行的小倌儿一般,微微松弛下来,斜倚在床榻上,维持着衣襟大开的模样看她,顷刻间露出了落寞的神情,“是么。那不在这种地方的话,可以圆房吗?”
真像个狐狸精啊。余娴打量他的身段,视线落到他的胸膛,又忍不住下滑至毫不遮掩的某处,心中唾弃了自己,移开眼,嗫嚅道,“在家的话,可以考虑…”一顿,她凛然,“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着让我心中以为是退而求其次,实则是你既定要达成的目的?”
“……”衣襟一合,萧蔚坐起,忽然就恢复了清神玉骨的面貌,正色道,“在你心里,我一直是这种阴险的人,我知道。”
你阴险起来根本就不是人。余娴咬唇瞪他,两相对视,萧蔚先败下阵。
“那…果真如此的话,今晚在家,还可以考虑吗?”他低声问。
这样的话问出口,余娴心头微悸,与此同时,火炉内炭星子噼啪一声惊扰,两人都想到了方才长龙炭被她拾起压在林间的事。旋即面红耳赤,环顾左右。
“屋内好像有点热。”
“要不先打起帘子用膳吧。”
酒足饭饱,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听来探问的女官说,外边年轻的姑娘和儿郎们在齐力堆冰人,决定由郡主当裁判决比赛谁堆得最好,郡马爷也组织了些人一起去凿冰钓鱼,场上还有不少游艺者,帐内歇息的人远远地在看表演。出了性命攸关的事,但在郡主的安排下,并未影响大家开心。
余娴换上郡主为她备好的新裙袄,决定先去谢过郡主。
高帐那头,羊肉架已撤下了,篝火还烧着,上边烤着几条鱼,还串了些菜,很有野趣。郡主就正为李氏掌火炙烤,顺便数落裹着大被坐在一旁的梁绍清。
她正要过去,萧蔚忽然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握住。余娴转头看他,很突然,有点莫名,但见他昂首阔步与寻常无异,她便也没拒绝。咦,他好像没有围厚领?露出颈子不冷么?
来不及细想,走到高帐内,郡主眼神一亮,招呼她过来,“你身体可好了吗?快来,同你夫君一起坐这再烤会?”
“好多了,多谢郡主关心。”
原本无精打采到快犯瞌睡的梁绍清猛地抬起头盯上她,欲言又止。李氏不露痕迹地觑了他一眼,心塌了半边,随即看向萧蔚,后者却并不交互,她将视线再偏,落在余娴身上。是很水灵貌美的姑娘,可惜……最后李氏只能长叹一口气,按住浮起的心绪,放下茶杯,她拉过余娴和萧蔚的手,叠在一起,低声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有教好绍清,今次也没能关照好你,害得你们夫妻俩个受累。”
“夫人请别这样说,梁小姐是好意携我游玩,发生意外是难以预料的事。”余娴想了想,如实说道,“若非为了救我,梁小姐也不会掉入冰窟。”纵然恨死他把自己带跑那么远,余娴也不能扛着余府和萧宅,跟祁国府结怨。
梁绍清正撑起下颌仔细看她,心底知道她在说些违心的场面话,不禁轻笑出声。许是视线太过明晃晃,余娴看了过来,疑惑他在笑什么。梁绍清笑意更甚,用口型对她一字一顿说道:“你.脸.上.有.花。”见她没看懂,便又再次一字一顿地与她说。
待要进一步观察梁绍清到底在说什么时,萧蔚忽然侧过头,半个身子俯下,在她身前横亘,跨越了她娇小的身躯,去弄她另一边手臂,并挡住了她的视线,“袖子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余娴稍往后退了一步,盯着面前认真摆弄她衣袖的萧蔚。
萧蔚面无表情道,“苍蝇。”
余娴以为自己听错了,微提高声音反问,“什么东西?”
郡主也是一惊,“都深冬腊月了还能有苍蝇?”唤专人捉回去钻研一番,不晓得能不能研制出新的行军必杀战术。
唯有梁绍清阴恻恻地盯着萧蔚,冷声一嗤,然则,下一刻,视线稍一偏,落在了萧蔚的脖颈上,两排深红的齿印格外明晰刺目。他瞬间懂了萧蔚这一横岔过江的伸展姿势是何意图。被咬了一口巴不得给全天下人看是吧?梁绍清本就是尖酸刻薄的人,此时嗓子里酸意更甚,“哟,”翻了个白眼,“是不是萧大人没围毛领,”别冻死你,“冷得神志不清,”上下打量一番,“才看错了呀?”
目的达到,萧蔚掸了掸余娴的衣袖便直起身,淡淡道,“确实是看错了。”他的视线扫过梁绍清,定声丢下一句,“是无关紧要的灰尘而已。无碍,今日正好是腊月十八扫尘日,阖府上下都在除尘,一粒沙子也容不下。”
梁绍清点点头,扬起秀眉叮嘱道,“府里的尘是除了,却要小心外头沾的灰带回了家呀。”随即笑眯眯问萧蔚道,“连浮灰都有被清逐出门的一天,会有什么东西能永远留在一处吗?不能吧!‘他’被公平地扫地出门是常有的事嘛!因为人也是这样嘛!”
萧蔚看向他,浅笑道,“梁小姐养在深闺,却通达智慧,受教了。鄙人回去便以《论灰尘的崛起与落魄》为题写一篇心得文章,裱在鄙人与内子的寝房,与内子和衣而眠时通读一遍,三竿而起时再读一遍,日夜警示。再抄送多份,给那些从未崛起过的‘灰尘’品读一番,望他们高视阔步,保持努力。”
一段话,“深闺”“寝房”“从未崛起”三个痛点齐下,旁人却听不出锋利,还道他在论什么哲理。
也就梁绍清脸皮厚,貌似不痛不痒,反而挑眉去问余娴,“小娘子你说,你衣袖上的浮灰也如风与水一般转着,万一明天就转到我家呢?”
余娴她隐约听出些针锋相对,虽不懂深意,却不想顺着梁绍清说话,便低声道,“今日是除尘日,若我身上的浮尘转到你家,你不将其扫出门么?”
梁绍清笑,“明日又不是除尘日,不扫,当个宝贝供起来,时间长了,也能写一篇《论灰尘的崛起……与不落魄》!”
“绍清。”李氏低咳起来,抓紧他的手,旁人瞧不见的地方,指甲都嵌了进去,“你脑袋不晕了吗?少说些话,喝点热水吧。”
梁绍清敛起了笑,肃然抿紧唇。一场口舌之战才作罢。
余娴本就因身体不适,打算在谢过郡主后告辞,此时都忙着找冰嬉的乐子,自己正好离去。遂同几个相识的人打了招呼,匆匆辞别。
“招待不周,下次我办新宴,再请你来!你回去好生暖着吧,再留你坐在这冰天雪地里,也妨碍你养好身子。”郡主亲自将她送至出口,又对萧蔚一番叮嘱,“虽瞧着好些了,但不可大意,回去后若是得了风寒,更要小心,以免落下病根…趁着敦罗王不知,没来留你,萧蔚,赶紧陪着你夫人走吧。”
第50章 冲动个什么劲
雪厚积丘, 来时有先行者清道,回去时他们就成了先行者,步步艰难。良阿嬷得知余娴落水, 怪怨梁绍清不干人事,伴着唠叨和咒骂,几人回到萧宅已至傍晚。门口扫得清净,大爷揣着手指挥下人爬梯子给灯笼点火,听见马车声转头迎接。
豆大的灯火被红笼晕开,照得地上都在反光。尘是除得很彻底, 良阿嬷粗略看了看,也没空仔细检查, 张罗仆人们准备热水和暖炉,自己则去煮驱寒汤。
卧房床角摆起一个炉子, 萧蔚抱着她坐在榻上烤火。许是回程途中耽搁太久, 风雪再度吹着了,余娴喝完热汤就有点神志不清,扒着他的衣裳, 撅起小嘴凑到他唇边亲, “圆房吧…亲我吧…”
唇舌滚烫,稍一凑近, 热气全都扑到了萧蔚的脸上, 见她眼神迷离, 横波盈盈,萧蔚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嗯, 果不其然是恶寒发热,不然不会这么主动。
遂唤来大夫扎针, 春溪亲自到后厨去煎药,萧蔚则打了盆水,留在房中随时为余娴擦汗降温。各自忙碌到半夜,烧退了些,但人还没醒。她本就不是健朗的身子,预料到这几天都会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萧蔚白天上朝当值,休沐一日公务便堆积如山,用十成的力解决公务,只为能再早些回家,然而时常被陛下传去御书房,到家仍是晚间,一连好几日皆是如此,有时甚至要到半夜才能回,余娴都睡了。
他也不是第一年帮皇帝做事了,从没觉得陛下这么啰嗦过。纵然后宫只一位皇后,不需要担心妻子宫斗受了欺负,但他就不想早点回去抱着皇后亲一亲吗?若非聊的事秘关百官,萧蔚简直想装作被余娴过了病气,告假几日。
一夜,正事谈罢,皇帝与他聊起擢升之事,“朕本意是遂你的愿,留你在六科做个三五年的给事,届时朕再将你直升三品御史,一是念着让你在此期间站稳脚跟,一跃而上时,朝臣也不会有任何异议,二是因给事中本就图个新人谏言,御史虽与其职权相似,但结党者颇多,恐不敢言,或是私心包庇,三是因朕本身也很愿意你在这末位多留几年,科道新人替朕做起私事来,比位高权重者要好用得多。朕记得,你之前也是这般打算,但你被拉拢的速度比你自己想象得都要快,若朕一直压着不升,朝中肱骨会有异议,好事权臣也会看出端倪……你想去哪,直说吧。明年还打算留在科道吗?”
实则,皇帝也很纳闷,见过不想去某个职位的,也见过图某个职位的油水捞着便利宁死不升的,却没见过不想捞油水还不想升的。怎么,穷惯了,喜欢穷啊?
每次问他,他还都说是只想以微末之身为朝效力,不贪富贵,又说什么新人之资,恐难胜任,还说给事中直属陛下,能直接为陛下所用,肃清障碍,是好事。虽然这借口都说到了皇帝心坎上,萧蔚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皇帝也就听听,知道他在糊弄。
萧蔚稍思忖片刻,“为时尚早。还请陛下斟酌,三年五载,臣未必等不得。而今刑部尚书是微臣岳丈,若再将微臣升任高位,如结势在朝,遭人诟病,届时陛下难以权衡。”
“你直说吧。”认识这么久了,皇帝微垂眸睨他,“起初朕许你科道三五年,直升三品你不要,而今不过一年,夸你的文书都堆满一间屋子了,你上司每日呈秉,声泪俱下,唯恐你没有好前途,朕看着涕泗横流的也烦,如今朕亲自问你的意愿,你居然也不要。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干了一年就想进内阁,还是想位居一品啊?这想法传出去,别给熬了大半辈子的阁老气死。”
萧蔚再行礼,“臣并无此意。阁老经验丰厚,学富五车,饶是陛下愿意提拔微臣,臣也担当不起,至多能跟在阁老身边做个学徒罢了。”他知道再周旋下去,皇帝要生气了,遂沉吟道,“师僚厚爱,陛下器重,不胜感激,无论是去三司还是六部,一切听凭陛下安排便是。”
皇帝却一寸寸打量着他的神色,并不言语,过了许久,他忽然压低声音问道,“你是有什么私利要图,必须留在朕的身边作亲信,时时亲禀?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吗?”
萧蔚微微抬眸,眸底浮起一丝笑意。
神交片刻,皇帝沉默了。他摩挲着圈椅上的锦缎,对萧蔚说道,“再留一年吧…继续留在朕的身边效力。权臣拉拢,内阁教唆,得靠你自己端身正行了。”
萧蔚肃然拜谢,“多谢陛下。”
忽然想到什么,皇帝端详他的脸色,直呼其名,“萧蔚。”
萧蔚拱手,“臣在。”
皇帝低声道,“你知道,前朝有一名诈降的忠臣,薛何如吗?他与妻子以衣带相系,缢死牢中,朕也为之惋惜。后来才知,他阖家上下,上至太君,下至丫鬟,就连旁支,上百余口人,得到家主自尽的消息后,也全数自缢,百道白绫挂满梁间,有旧国丧殡之势,举目望去,如雪崩垂塌。彼时朕心想,忠贞之臣若此,饶是新君,也该以厚礼葬之。不曾想,再见到他们的尸骨时,生肉被剔,白骨成器……他们被烹了。朕知道,朕一直知道。”
不待萧蔚回答,他继续说道,“很晚了,你好像很着急回家,看清脚下的路。”他明白萧蔚能听懂弦外之音,挥手让他退下了。
从御书房走远几步,萧蔚便不动了,扶着树垂首,捂住心口疾喘着气。平复了不知多久,有脚步声接近,他才敛起神色转头看去。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公公,撑着伞,走到他身边,“风雪骤然,陛下担忧大人的身体,特派老奴送一程。”
萧蔚颔首,哑声道,“多谢公公。”
公公为他打起伞,一直送至宫门口,才道,“陛下让老奴传话,明年此时,真相大白,大人必会欣然接受擢升。也许,尚用不了半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管结果如何,大人既已娶了余尚书的千金,便不要辜负。”
陛下许是以为他娶她,单纯是为了发泄和复仇吧。萧蔚无心解释,但想到此,他倒是猛地反应过来前几日想与她圆房的事。倘若真与她结合,真相生变,她会否后悔,会否怨他辜负?
余娴缠绵病榻,每日都在踏踏实实地睡觉,清晨时良阿嬷倒是会请大夫来针灸,扎完后她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很多,有太阳的日子,春溪便会将被褥小榻都搬到廊下,引她一边烤火一边透气。但萧蔚回来时,她一般都睡沉了,两人分明一个被窝,几日下来竟一面都不曾见过。
说来也奇怪,那天出去时还在冷战,回来后就睡一个被窝,起初春溪还以为是姑爷趁着小姐病重,私自逾距,后来余娴醒了,她生怕小姐输这口气,还偷偷打过小报告,只见余娴红着脸说,“留在身边欺负,比看不见他耍花招要放心得多。再说了,两人一个屋檐下,还能一辈子不理吗?”哎,春溪知道,认输当狗是姑爷的本事,天真上当是小姐的乐趣,而看不懂爱情是自己的宿命,一切白操心了。
临着要回余家过年祭祖的日子,余娴好多了,前一晚终于和萧蔚见上了面。
彼时萧蔚正如往常一般,唯恐吵到余娴睡觉,在卧房外的浴间梳洗完,穿着亵衣,只披着一件灰白色的斗篷,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也不点灯,摸着黑便能直通屏风处,褪下大氅,然后慢慢挪到床边,抱着余娴睡觉。这回稍一揽腰,余娴的手脚就都缠上来,圈住了他的脊背和劲腰。觉察不对劲,他低头仔细看,借着外间灯火,看清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望着他,一愣,半晌才找回语言:“…被我吵醒的?”
余娴摇头,“从你进门,我就在瞧你什么时候会发现我醒着。结果听你窸窸窣窣,直到上床也没发现。”
萧蔚失笑,顺着摸她的腿,“所以就找暖炉来了?”
好光滑…他的喉结上下一动,瞬间抬头。
两人都感觉到了异状。同时想起冰嬉那日,说考虑圆房的事。
余娴心跳如鼓,不知怎么开口点出来,因为她隐约记得生病时自己抱着他亲,直白地让他圆,那档子恐怖的事情。现下回忆起来总有点害羞,也不好直接说“考虑完了我愿意”,更不好说“碧水玉确实很有意思”,嗯……反正他都有感觉了,就默默等着吧。待会半推半就,然后反扑而上!
萧蔚却在反思冰嬉那日用了碧水玉,是否也促成了她生病,此时她大病初愈,恐怕受不住。而且……萧蔚回想起皇帝的话,捧起余娴的脸颊,认真问她,“你知道……圆房是什么吧?”
“…啊?”等了半晌等来这样一句话,余娴莫名,心道都被在马车上这样那样过了,还能不晓得圆房是什么吗?!
萧蔚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圆房就意味着,你可能会怀孕么?你愿意与我珍视当下,不计较我的身份,我们能彼此坦诚,我已经很开心很知足,但是若在真相大白前,让你怀了我的骨肉…我怕你后悔。”
“呃…”这一点余娴确实忽略了,苦思冥想,大概了解到他怕她后悔的原因是,万一有变数,届时孩子无辜,对她来说更不公平。但是余娴铁了心没觉得他俩有仇,她后悔什么呢?遂即想说服他,“你就不能相信我们之间无仇无怨么?你看我阿爹这人,他连地上捡了一方手帕都要找到失主…”
萧蔚沉默凝视着她,无声的回答。
余娴也沉默,再劝是有点强人所难,而且有些显得她很心急似的。想了片刻,余娴用尽毕生所学理解了一番,嗫嚅着对他道,“你不可以…不发在里面吗?”
萧蔚失笑,跟她解释,“我可以,但是,也会有很小很小的可能的。”
“哦,那睡觉吧萧公子,明天还要回余府呢。”余娴裹起被子气呼呼转身。
“萧公子?”萧蔚挑眉,见她不稀得搭理自己了,犹豫着重新抱住她,“余姑娘,你生气了?”
他尚未消解,余娴被抵得双腿发软,感觉有一股暖意流出,咬牙心道:可恶!分明是他提的圆房,现在又来后悔!那你当时冲动个什么劲啊!撩完又跟她讲理智!恨自己当了大半辈子矜持淑女,到底要怎么暗示他不用怕,直接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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