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191
范伟财专门替领导跑腿, 最擅长的事就是察言观色,察觉到林北对这辆拖拉机没有兴趣,马上转变态度, 笑的有些谄媚, 把姿态放的低低的, 说:“我自降两百,您付了钱, 只管把拖拉机开走, 我到公安局走一趟, 给您备案。”
他只是有点小聪明,利用小聪明帮领导办了一件事, 谁承想领导会让他处理第一辆“报废”拖拉机。他是有点小聪明, 但是让他打嘴炮可以,让他办实事, 就难为死他了。领导见他迟迟不行动,又怕中途横生变故, 催他把第一辆拖拉机卖了催的紧, 范伟财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买家,实在找不到买家,灵机一动, 找中间人帮他牵线,最后把拖拉机卖给一个乡下人。
这个老乡的大儿子要用拖拉机贩卖粮食,拉着小舅子一起干,老乡二儿子有意见, 老乡大儿子说当初他找自己买的拖拉机, 拖拉机是他自己买的,跟其他人没有半点关系, 老乡二儿子找到厂里,让他作证当初父子仨说好的拖拉机归兄弟俩。
范伟财在厂里看到老乡二儿子,差点没吓死,当老乡二儿子不顾场合让自己给他作证,范伟财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把人拽走。
范伟财害怕把事情闹大,喊上中间人跟老乡二儿子走一趟,他好生劝说,兄弟俩在他面前打了起来,他吓唬兄弟俩自己不卖拖拉机了,要把拖拉机开走,兄弟俩才消停。
领导又让他卖二手拖拉机,范伟财内心是拒绝的,可他的位置谁都可以代替,他今天说不,明天就有人代替他,范伟财违背自己的内心,十分自然拍领导马屁,拍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可他心里抵触,抗拒把拖拉机卖给老乡,正巧遇上林北。
林北孬好是一个老板,不至于双方完成了买卖,跑到厂里宣扬他卖二手拖拉机。
不论怎么看,把拖拉机卖给林北的风险都最小,范伟财十分想促成这个买卖。
只要能脱手这辆拖拉机,别说让他放低姿态,让他当孙子都行。
范伟财前后反差太大,让林北有些措不及防,也让林北开始注意他。
这样的人能屈能伸,招领导喜欢,和同事关系也不会差,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混的差。林北心里有了小九九,改变了刚刚的想法,说:“应该有不少厂子换新运输工具,我想买八成新拖拉机,或许有些困难,买七成新拖拉机,应该不困难。”
随着林北开口,范伟财的心跳快跳停了,直到林北说完最后一句话:“我700买下这辆拖拉机,不跟你议价,你给我找两辆七成新拖拉机,行的话,我现在付钱。”范伟财又活了过来,但是问题又来了,有的厂子效益好,钱多的没地方花,就开始折腾更新运输工具,七八成新的运输工具被内部人以低价弄走了,不会流通到市场上。
但是吧,他担心领导让他办这类事,领导使唤顺手了,时常让他处理“报废”品,与其上天入海找买家,还整天担惊受怕,不如跟林北处好关系,把“报废”品卖给林北。
范伟财有了决断,答应了林北的条件。
林北当即把钱付给范伟财,不像以往一样,把什么都写进合同里,生怕到时候说不清楚,这次他没备注他买拖拉机有个条件。以后范伟财给不给他介绍七成新拖拉机,全凭范伟财的信誉。
林北给范伟财留了地址,范伟财开拖拉机到公安局给他备案。
林北父子俩回到街道办,林聪从小书包里掏出球拍,跟墙壁玩乒乓球,林北跟第一组讲解图纸。
中午,大家回榴城街道吃饭。
回去的路上大家看到东西,就下车捡起来。
这是他们第二次捡东西,昨天林北走了之后就没有回来,大家结伴出门,记住小诊所、街道办、派出所的位置,捡了做了标记的东西回家。以前他们看到市民丢弃的东西,想捡,可是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捡回来没地方放,就没能捡,老是觉得自己错失许多东西,这次他们有了住的地方,再也没有东西阻挡他们捡东西了。
他们捡东西,连路上的树枝都不放过。
回到住所,大家把树枝堆墙角,把缺了线的风筝挂到墙上,把缺了脚掌的铁皮青蛙洗干净放起来,把没了装饰的尖嘴夹子放进干净的布袋里……赵二棍站在院子里敲盆,众人拿了盆跑出来,赵二棍没回到打饭区域,离得近的人从赵二棍身边飞过去,直奔打饭区,赵二棍:“……”
大家打了饭,坐在和体型不匹配的凳子上吃饭,是他们用废木料做的凳子,钉凳子的钉子是他们从昨天捡的坏木架上取的。
从院子里多出来的东西,林北看出他们昨天过得很充实。
一个背着小书包的小孩捧着碗要坐小凳子上,他不放心回头看一下,往后退两步,屁股寻找了许久小凳子,才坐下,捧着碗努力干饭。
林北眼里盛满了荒败的院落、枯萎的草木、灰色调的人群,孩子突然闯入,让他眼睛温柔似水,眼里的景物披上了一层暖色调。
拖拉机从远处驶来,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当众人以为拖拉机从院门口经过,拖拉机突然开进院子里,朝他们驶来。
范伟财根据林北留的地址找过来,院子里有小百十人,他一眼就看到了林北。
范伟财熄了火,拎着公文包跳下车,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林北,林北把文件袋放阳台上,询问范伟财是否留下来吃饭。隔着院子,范伟财闻到了饭香,进了院子,饭香更浓郁了,肚子开始抗议,林北这么问了,范伟财顺势答应下来。
林北拿了一套干净的碗筷递给范伟财,范伟财自己打饭。
他们厂子效益不错,每周食堂烧两次红烧肉。他昨天刚吃了红烧肉,按理说他看到鸡叉骨、鸡头烧粉条,鸡心、鸡肝、鸡肫炒酸萝卜和笋干,不应该馋,事实他馋的流口水,菜打的冒尖,没啥讲究,直接坐小凳子上吃。
这些鸡的边角料通常流通到镇上,它的受众是乡下人,范伟财没怎么吃过边角料,竟不知道边角料这么香,味道和鸡胸肉、鸡腿、鸡翅完全不一样,骨头越啃越香,鸡内脏和酸萝卜、笋干一起吃,越吃越上头。
范伟财打着饱嗝离开。
范伟财刚走,林南就窜出去,趴门上看,确定范伟财走远了,他推在他身后伸长脖子看范伟财的人回去,凑到林北身边问:“小北,他咋把拖拉机开咱们院子里?”
其他人竖着耳朵听。
“因为这是我买的车。”林北说。
众人眼睛瞪的滴溜圆。
“我们负责建房,如果房主让我们拆房子,要加钱,也可以用废砖瓦抵这部分钱。”林北说,“你们把废砖瓦拾掇出来,抽空拉回去给好好他们建养鸭场。攒够了建养鸭场的砖瓦,以后有废砖瓦,你们可以卖给养猪羊的人,卖的钱你们自己分。”
不仅阳县,整个淮市每年夏天要涨一次水,在坝子下面建养鸭场,每年夏迅,养鸭场都要在水里泡十天半个月,而且90年开始,永新乡成了泄洪区,整个乡差不多每年都要被水腌一次,用最好的砖建养鸭场,在洪水面前也不堪一击,还不如用二手砖。
从余好好要建养鸭场开始,林北就开始打二手砖主意。
众人听了林北的话,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吃亏,也可能他们家属跟着余好好一起办养鸭场合作社的缘故,而且林北允许他们卖二手砖,钱全部归他们。
林东开拖拉机带走了30人,其他人骑车去街道办。
林北父子俩到了街道办,建筑队成员正在热火朝天拆房子,路上有鞭炮碎片,孩子在那里捡未燃烧的鞭炮。
鞭炮是孙德川准备的,中午他看到建筑队成员,拿着日历本找他们,说他找人算了,今日宜动土。
工程队成员顺势问孙德川,他找人拆房子,还是他们帮忙拆,孙德川拿出合同看了两遍,上面并没有写工程队管拆房,他不想费事,就让工程队成员拆房,他要建筑垃圾没用,而且他也不好处理这些建筑垃圾,就把建筑垃圾交给建筑队处理。
林北到了街道办,孙德川和林北打了声招呼,拎一壶水到街道办后面给建筑队送茶水。
林北打开门,走进办公室,让孩子进去玩,他拎着他刚买的暖瓶到茶水房灌开始。
他拎着暖瓶回来,把暖水瓶放桌子上,从包里掏出六只玻璃杯放暖瓶边,在墙上贴了一张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开始整理办公桌。
没过多久,有人拿着小广告找到街道办,看到建筑公司招牌,又看到一个小孩坐在门槛上翻看连环画,他走进办公室,不由多看小孩一眼,越看越觉得小孩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孩子。
林北见有人拿着小广告进来,放下手头的活,倒了两杯水,男人收回视线,坐林北对面,跟林北说他的来意。
林北偏头:“聪聪,到后面喊你二伯、林丰收和赵小曲叔叔。”
“好。”林聪合上连环画,一路小跑喊人。
林聪喊人回来,正要告诉爸爸他把人喊出来了,见爸爸和人谈事,逆着光,小小的他仰望高大的爸爸,忘了他要说什么。
林丰收、赵小曲、林南走进办公室,从孩子身边经过,都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林聪坐回门槛上,撑着脸眺望天空。他回头,看到爸爸边和陌生叔叔交谈,边抽出一张纸,在纸上写写画画,陌生叔叔不停说他就是这个意思,二伯、赵小曲和林丰收叔叔认真记爸爸说的话,林聪收回视线,从地上拿起连环画。
林北让林南留下来看公司,自己收拾东西,准备跟男人去看房子。他寻找孩子的身影,门口露出孩子的鞋跟和衣角,他拿起包,走过去伸头看,看到一个小孩拿着一个放大镜蹲地上看连环画,林北走到孩子身后,俯身看到一只放大的蚂蚁急躁的在连环画上转圈。
“爸爸要出去一趟,你要不要跟着爸爸?”林北说。
林聪回了声要,把蚂蚁放回地上,有条不絮把东西装小书包里,背上他的小书包,跑去追爸爸。
林北把他放进他的专属座椅里,一群人骑车前往和平路。
到了现场,林北边和房主交流,边跟林、赵二人讲解细节。
林、赵二人是老员工,林北讲一遍,他们就懂了。
林北跟房主确定了房型、材料等问题,给房主两天时间思考,两天后,如果房主有意找他们建房,到公司找他们,到时候他会给房主一份造价单。
林北有意营造出他的建筑公司和其他建筑团队不一样,通俗点来说,他的建筑公司有格调,造价公开透明,给房主反悔期。淮市还没有一家私人建筑团队这样干,听起来就很时髦。
林北一行人离开,房主被街坊围起来,街坊问他林北靠谱不,他跟街坊说林北给他算了地基承重力,墙体承重力,计划给他弄承重墙,非承重墙,以后他要改房子格局,可以砸墙改,说林北有两把刷子,还说林北的建筑公司真的与众不同,至于哪儿不同,他让街坊自己去体验。
第二天,到建筑公司找林北的人多了起来,昨天林北带林丰收、赵小曲到现场,今天林北带其他人到现场,去一个现场换一组老成员,把老成员带了一遍。
晚上,他喊上金旺,在公司给所有队员开会,确定了公司的纪律规章,接单子要走的程序,以及提成问题。
成员们离开,林北和金旺说了报税的事,得知金旺后天开班,林北找花店给他和黄益民、桑超英定了花篮,让花店后天上午送到金旺的会计速成班。
林北前往西南之前,余好好回市里了。父子俩回家,看到余好好在院子里,林聪一个猛冲抱住妈妈。
余好好回市里,除了上课,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让林北给她订砖瓦水泥,她知道林北订有优惠。
找林北帮忙,她不得投其所好贿赂林北。余好好藏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手中拿着一封信。
余好好想送信给林北,灵感来源于前两天,学校开学,小学校长唐国胜在升旗仪式上演讲,讲林北上学时期的事。
有人在报纸上发表交友启示,上四年级的林北在办公室看到这份报纸,写了一封信给人寄回过去,林北盼着回信,天天往办公室跑,老师们纷纷打趣他,问林北如果人家不给他回信,他后不后悔花了四分钱买邮票,唐国胜说当时林北回答‘做过的事,为什么要后悔’。
唐国胜问学生:“你们有四分钱,愿意买辣条,还是买邮票?”
几乎全校学生问:“林北叔有没有收到回信?”
唐国胜说:“没有。并不是每一份期待都会等到自己想要的答复。”
学生:“那我们不愿意。”
唐国胜让他们说愿意,围观的大人却说:“他花出去四分钱,咱也没听到响,林北小时候是不是有点憨?”
这句话一出,唐国胜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来村里人议论林北,没有一个同意林北的做法。林北的做法值不值得学习暂且不说,余好好不确认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林北骨子里应该挺文艺的,自己和他结婚生子,他从没表露出来,应该是她不识字的原因,直到82年冬天,她开始识字,开春林北就给她写了一封信。
余好好故意把信封正面对准林北,林北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眼睛亮了一瞬,留意观察林北神色的余好好观察到了,她抬手,笑盈盈说:“我要说的话都在里面。”
林北接过信,穿过后门,很快从母子俩视野里消失。
林聪离开妈妈,跑到后门外边,弯着小腰看爸爸。爸爸坐在石头横柱上,打开信封,他迈着小腿儿朝爸爸奔去,被一只手提溜回院子里。林聪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不让他找爸爸,小声喊:“妈妈?”
“妈妈这次回市里,到你姑姑家歇脚,张衡安和朱砚唯听到我来了,到你姑姑家找你,没看到你,特别失望。”余好好每回回村,路过余淮镇,顺路找顾美兰玩,她家聪聪被两个孩子带着玩,三个孩子很要好。
林聪转身,给妈妈看他的小书包:“我把我的连环画借给他们看,他们就不难过了。”
见小家伙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余好好松了一口气,弯腰问:“美兰阿姨说五一你和衡安一块儿过生日,你愿不愿意?”
“愿意。”林聪不知道生日是什么东西,听说和小伙伴一起,他就同意了。
林北回到院子里,就听到母子俩讨论怎么过生日,林北:“……”
林北刚进院子,余好好就注意到了,她掏一块钱给林聪,让他去买汽水。打发走孩子,余好好殷切地注视着林北。
林北看了信,信上只有一个中心,就是让他给她订一批最优惠的建房材料。虽然林北不懂余好好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而是给他写信,不过他心情好,没和余好好卖关子,拉着余好好坐下,跟余好好说自己的建议,详细说了优缺点。
砖瓦不要钱,只要用质量合格的沙石、水泥,房子起码能用八年。听了林北的话,余好好一把抓住林北的手,激动说:“要砖瓦,这样的砖瓦有多少给我来多少,我不嫌多。”
林北:“……”因为不要钱是吗?
“我买了一辆拖拉机,已经交代他们,只要有砖瓦,就给你送去,月底,能给你送十车砖瓦,四五月份,每天给你送两车砖瓦。”说到车,林北有些激动。
“你太厉害了。”余好好做了一个冬天鸭子生意,其他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捧人。
两人一个愿意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个愿意捧人,画面十分和谐。
林聪费力拎着一个网兜回来。妈妈给的钱不够,他贴了钱,不过老板说他把瓶子还回去,给他六毛钱,六毛钱到手,他还赚了两毛。有了两毛钱打气,他使出吃奶劲拎着三瓶汽水回家,爸爸妈妈眼里只有彼此,看不见他,林聪放下网兜,蹲着看他俩什么时候注意到他。
孩子的目光饱含深深的怨念,两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林北走到大门口,牵着孩子,拎着网兜回窗户下,林北刚放开孩子,孩子跑屋里,哒哒哒搬一个凳子出来,把凳子放他和余好好椅子中间,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手撑着凳子,晃着小短腿,龇着牙笑看他。
林北好笑地坐到他身边,放下网兜,从网兜里掏出三根吸管,放孩子手里,他又掏出汽水,打开汽水盖子,手递到孩子眼前。
林聪扒着爸爸的手,把吸管插进瓶子里,把汽水拿给妈妈,他插第二根吸管,这瓶汽水是爸爸的,他插最后一根吸管,这瓶汽水才是自己的。
第192章 192
夫妻俩站在巷子口, 自行车靠在旧墙上,孩子拎着网兜,朝巷子深处走去, 走进了小卖铺, 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他跑向父母,硬币在小书包里叮啷响。
余好好捞起冲向她的孩子, 抱着孩子坐到车后座上, 林北骑车带他俩到蛋糕店, 母子俩手拉手进店,没让林北久等, 一大一小分别拎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出来。
他们到公园散步, 累了就坐椅子上休息。
自行车就停在梧桐树下,其他树蓄势待发积攒绿意, 只要下一场春雨,就会抽芽, 梧桐树还没有动静, 梧桐果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看到它,给人一种没有走出冬天的错觉。
车把上挂着两个盒子, 余好好问:“我们吃谁选的蛋糕?”
“妈妈的。”出门之前,林聪告诉妈妈小李老师照顾他半天,他想送小李老师一个小蛋糕,妈妈答应了, 让爸爸带他们买蛋糕。
“行吧。”余好好上前取下蛋糕, 把蛋糕分三份,一家三口吃着蛋糕, 欣赏着倒映在湖面上的太阳,黑天鹅游到湖心,搅碎了潋滟春日。
林聪留下一小块蛋糕放椅子上,跟着爸爸妈妈离开,他刚走开,一只麻雀落在椅子上,偏着小脑袋盯着蛋糕看了一会儿,上前两步,抬起爪子扒拉蛋糕,蛋糕滚到它脚前,低头叼起一小块蛋糕,又有几只麻雀落在椅子上,一起分食蛋糕。
三人先去了榴城街道,余好好不曾来过这里,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林北带余好好认了他租的房子,余好好听到房租,直呼比大白菜还便宜。
然后他们去了金阳街道,林北直接带两人到托儿所。
林聪拽着妈妈陪他到托儿所门口,隔着大铁门把蛋糕递给小李老师。
门卫喊她,说有人找她,小李老师到大门口,用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雀跃的孩子跟她打招呼,孩子把蛋糕递给她,拉着妈妈蹦跳离开。小李老师视线穿过铁栅栏追随一家三口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睛忽地瞪圆,她记起来了,那天孙主任把孩子丢给她,其他家长把孩子接走了,他的家长姗姗来迟。
整天和一群哭闹的孩子在一起,她已经够烦了,孙主任还亲自送一个孩子给她,小李老师当天情绪十分暴躁,又不能表露出来,她担心关系户跟孙主任说她坏话。终于下班了,小李老师到废弃的女子中学找男友,跟男友抱怨,再次提到她受够了,一天也不能忍受这群孩子。
男友亲亲抱抱不管用,带她跑铁轨上,火车朝他们开来,无限靠近他俩,两人凭本能逃离,劫后余生后,小李老师躺地上放声大笑,等心脏平缓的跳动,拉着男友又来了一遍。
她讨厌循规蹈矩的生活,更讨厌现在的工作,每天忍着暴躁戴上面具照顾不服从管教的孩子,她觉得自己早晚要疯,男友的出现让她的生活充满冒险与刺激。小李老师沉迷男友带给她的一切,偏偏父母不讲道理,跳出来拆散他俩。
父母不顾体面上男友家趾高气昂嫌弃男友家穷,嫌弃男友家兄弟姐妹多,更嫌弃男友家房子小,母亲更是不顾人面子当面指出男友三哥婚后一直住客厅,把人家面子踩脚底。
小李老师当场发疯,和父母对着干。
他们不是说她和男友结婚连客厅都没得住嘛,她当着父母的面给男友三哥五块钱,让男友三哥夫妻住旅馆,她和男友住男友家客厅。父母强行把她带回家,要把她锁家里,小李老师报警把父母弄进了派出所,跑台球厅找男友,拽着男友回男友家。整个晚上小李老师异常亢奋,他们在随时有人出入的环境里拥抱接吻,感官变得异常灵敏,浑身都在颤簌。
一家三口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手中的蛋糕提醒她,她因为他是孙主任家亲戚的小孩,对他特别关照,他携着家长送给她一个蛋糕。
小李老师拎着蛋糕回去,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走入孩子的玩耍区域,瞬间被孩子的笑声、闹声、哭声击溃。
她刚毕业,想要去援疆,母亲不肯,以死相逼,逼她接替她的工作。她想看万亩棉田,想看沙漠戈壁,想要去牧羊,想看王维、卢纶笔下的塞北风光……母亲根本不关心她的想法,就想把她死死地捆在身边,为什么哥哥就能够做他想做的事,就能够去援疆,她必须接受母亲的安排。
父母写信给哥哥,让哥哥找机会回来,哥哥回信说大西北是他的第二个故乡,他要留在大西北,建设大西北。父母让哥哥别和当地人结婚,怕哥哥被拴在那儿,结果哥哥娶了当地人,隔年还有了一个孩子。母亲嘴上骂哥哥不听话,结果挑一担子东西去给儿媳妇坐月子,母亲提前回来不说,还把孩子带回来了,说孩子脖子上长了一个鳃裂瘘管,去首都看过了,医生说孩子满周岁才能做手术。
那里环境恶劣,医疗条件也差,母亲和哥嫂商量把孩子带回来仔细养着,等一周岁之后,到省医院做手术。
她嫉妒哥哥,从而不待见侄女,每次和侄女待在一个空间,她都难以呼吸。
小李老师丢下蛋糕,跑了出去,她要逃离这里,逃脱母亲的控制。
离开托儿所,一家三口去了公司。余好好和孩子在里屋玩乐器,林北在院子里和其他人聊天。
其他街道办得知金阳街道办重建活动中心,顺道建老年食堂,跑过来查看情况。看到工程队正在拆房子,还没动土,各街道办的主任们在外边转悠一圈走进街道办大院,逮住了孙德川,酸溜溜说孙德川狡诈,正巧看到一家三口进大院,喊林北过来聊天。
大家都知道王国华去年找上(正攵)(广付)承包全市老年食堂,因为财政拨不下来款,事情就僵在这儿。
市财政没钱,区里能有钱?孙德川给林北结清工程款,静贤区其他街道能不闹?大家一致认为林北接手这个项目,中间肯定有猫腻。
大家各显神通套林北的话。
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地位高或者低,只要你是人,都会产生人的情绪,看到别人有什么,都会眼馋,也想拥有。
这些街道办主任已经把眼馋二字写到脸上,林北想在市里继续卖礼盒,还真不能得罪他们。
林北和他们聊着天,心思疯狂转动,既然不得罪,那肯定给他们建老年食堂,这些人肯定不会给他结清尾款,或者说他能收到预付款就十分了不得了,怎样能扭转这个情况。
林北萌生一个念头,不过他得赌,赌工人俱乐部能不能建成,一旦工人俱乐部建成,(正攵)(广付)卖地,(正攵)(广付)欠他款,他想买一块好地皮,面积略大点,上面多少给他行一点方便,只要一点方面就够了。
林北调整呼吸,面上没有显露出他的激动,说:“孙主任拿捏住我了。”
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对准孙德川,正在看戏的孙德川嘴角抽了抽,摊手说:“你们也知道和平路房租租金涨得厉害,这时候租房子,就是送上去给人宰,林北需要一个办公场地,不得不租房子,我就把旧的老年活动中心租给他,跟他说清楚,什么时候给他结尾款,什么时候和他算租金。”
众人更加认定孙德川为人奸诈。
不过孙德川给他们打了一个样,只要能说会辩,脸皮厚点,面不改色给林北开一张空头支票,兴许真能说动林北给他们白干活。
众人心里有了主意,但是他们暂时按兵不动,先看林北一伙人给金阳街道建活动中心、老年食堂建的怎样,他们根据情况采取下一步行动。
其他人目的达成,各自离去。
孙德川大致猜到同事的小心思,同情地看林北一眼,骑车溜了。
林北到工地把林东叫到跟前,跟他说装电话的事,让他注意信件,反复交代一旦他收到电话局的信,拿他放抽屉里的资料到电话局,如果他有什么不懂,就去找金旺。林北又和林东说了其他事,叮嘱他如果有人捣乱,就去找孙德川。
向来不知道脸皮为何物的林东说:“会不会太麻烦人了?”
“街道办没钱给我们结尾款。”林北叹气说。
林东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知道小弟带他们在市里赚钱,肯定要和这一片领导打好关系,就不得不损失一点利益。
小弟让那个叫金旺的小伙每月给他们结工钱,打算自己担下损失,林东回头看身后的工友,难得严肃对林北保证道:“你放心做你的事,如果有人过来捣乱,我去找孙主任,如果孙主任不肯出面,我就让林南去找孙主任,那家伙赖皮脸,一般人忍受不了他。”
交代完事情,林北回到街道办,撞见余好好和女干事聊天,林北没过去,回到办公室看报。
傍晚,林北放下报纸,拿起孩子的小书包,出门找母子俩到淮大上课,一群人走进大院,一个五十多岁女人被人搀扶着进来。
女人是小李老师母亲,儿子发电报跟她说他们一家四口跟随兵团到南疆,孙女的布老虎路上丢了,这只布老虎陪了小姑娘两年,小姑娘天天抱着睡觉,她把小姑娘送去和父母团聚,小姑娘晚上找她,抱着布老虎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布老虎丢了,小姑娘晚上哭着不肯睡觉,儿子实在没有办法,发电报向她求助。小李老师母亲收到电报,四处寻找相同花色布料,把布料装包里,又给女儿收拾两件衣服,到托儿所找女儿,准备带女儿去南疆。
心想着让女儿到那里吃吃苦头,就明白她的用心,回来赶紧跟那个游手好闲的玩意儿分手。
小李老师母亲到了托儿所,园长告诉她她女儿没打一声招呼擅自离岗,她立即去女儿经常去的地方没找到女儿,倒是找到女儿男友,女儿男友说今天没见到女儿,后来她打听到女儿消失前,有人见到林北一家三口给女儿送过蛋糕,她过来找林北一家三口。
小李老师母亲买过礼盒和红糖,见过林北,她一眼认出了林北,被人搀扶着朝林北走去,刚开口,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流:“我是小李老师母亲,你今天下午见到我女儿,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林北摇头:“我们夫妻感谢小李老师照顾我家孩子,送一个蛋糕感谢她。”
“我女儿失踪了。”小李老师母亲情绪十分激动,有晕厥的征兆。
“你别激动,我们大家伙帮你找,一定能找到你女儿。”住附近的医生上前扶住小李老师母亲,让小李老师母亲深呼吸,帮助小李老师母亲平复情绪。
待小李老师母亲情绪平复下来,孙德川拉着一个公安挤到前面,公安找小李老师母亲了解情况。女儿已经失踪了,这时候她还在隐瞒她和女儿的矛盾,她真的可能再也见不到女儿,小李老师母亲选择说出一部分情况。
公安朝孙德川使了一个眼神,两人一起退出人群。他俩离开街道办,在路上交谈,两人想法一致,小李老师男友绝对知道小李老师下落。
两人去找小李老师男友,其他人分散开去找小李老师。
林北、余好好也在找人。
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人,还是公安跟随小李老师男友到桥头镇下面的淮新村找到了小李老师。
小李老师被找了回来,知道父母为了找她搞出这么大阵仗,和父母爆发出激烈争吵。
“你们压得我喘不过来气,我到乡下放松心情,你们非要把我找回来,是不是逼死我,你们才满意。”小李老师歇斯底里喊。
“你一个姑娘到一个陌生的村子,被人盯上了怎么办!”小李老师母亲用安抚的口吻解释道。
“我住育星外婆家,到你口中就成了陌生村子。”母亲为了找她,把她的事全说了出去,小李老师要疯了。
小李老师母亲不敢刺激女儿,顺着她的话说:“好,不是陌生村子。你不是想去新疆嘛,妈找你,就是要带你去。”
“不去,我和育星昨天已经领证了,今天我就住他家。”小李老师干脆破罐子破摔道。
小李老师母亲声音猛地拔高:“你疯了,你怎么敢和他领证!他哥嫂住客厅,你住他家,你想住哪里?和他哥嫂一起住客厅吗?”
“他家没空房子,你给我哥准备的婚房空着也是空着,给我当婚房呗。我哥不愿意回来,你和爸指望不上我哥,最后还得我和育星伺候你和爸,我们住家里,你和爸对人家好点,别动不动给人家脸色看。”小李老师觉得父母不让她援疆,就是想把她绑在身边,给他俩养老。
小李老师父母就像不认识女儿一样看着她。儿子去援疆,是因为他们家一定要有一个人当知青,儿子当时说与其被分配到不确定的农村蹉跎几十年,不如去有梦想的地方,夫妻俩去探亲,知道那个地方有多苦,才阻止女儿到那个地方,结果在女儿心里,他俩阻止她,是把她留在身边养老。
两人心寒,对女儿说:“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说完,夫妻俩让孙德川做见证,把房子分成三份,两个孩子各一份,他们夫妻占一份。
分完房子,小李老师父母把他们和儿子的房子交给哥嫂保管,拿着行李匆匆去火车站。
林北和余好好目睹一切。余好好羡慕小李老师,即便小李老师父母对小李老师心寒,担心小李老师住进新婚丈夫家名声不好,还是分给她一间房。
两人昨晚找小李老师,到夜校报了到,余好好带着孩子留下来上课,林北继续找人,今晚一起去了夜校。
夜里,夫妻俩商量怎么安排孩子,最后决定把孩子放村小学。
一缕曦光穿过窗帘溜进来,林聪坐起来,睡眼惺忪盯着把脸埋进爸爸颈窝,睡得香甜的妈妈,他打了一个哈欠,翻山越岭翻越两座高山,挨着爸爸躺下,搂住爸爸的脖子,脑袋埋进爸爸的后颈蹭蹭,一会儿趴在爸爸身上看妈妈的睡颜。
妈妈的睫毛好乖巧,脸颊和自己一样肉嘟嘟,耳垂也是肉嘟嘟的,他摸自己耳垂,没有妈妈耳垂大,没有妈妈耳垂软,他摸爸爸耳垂,手感居然和自己一样耶。
林北睁开眼,看到一张放大的脸,脸的主人笑着和他脸贴脸。余好好在笑声中醒来,见父子俩玩做一团,她加入进去。
一家三口玩闹一会儿,林北起床出去买早点,余好好带着林聪躺了一会儿才起床。
她给孩子穿好鞋,把他抱到地上,孩子跑去拉窗帘,早晨的光迫不及待跑进来,填满了一室,余好好叠好被子,拉着孩子出门洗漱。
林北拎着早点走进院子,看到余好好带着孩子在院子里踢毽子,毽子就像长了腿一样,往余好好脚上跑,孩子是真真长了腿,追着妈妈跑。
林北拎着早点走进客厅,母子俩追着他跑进客厅,余好好打开搪瓷盆盖子,林聪递给妈妈勺子,捧着碗递给妈妈,余好好盛豆腐脑,问:“怎么有木耳和鸡蛋花?”
“包子店新出的汤底,我去买早点,包子店排了老长的队,都是为了吃这口。”林北夹一个包子放空碗里,放孩子面前。
余好好盛了三碗豆腐脑,正要坐下来吃饭,见小馋猫迫不及待尝新品,被烫的吐出小舌头,她幸灾乐祸大笑,林聪跟着妈妈一起笑。
吃完了早餐,一家三口到屋后堤坝上遛弯。初春的早晨,太阳照在人身上没有温度,但是看着太阳从城市后面升起,照亮这座城市,心也被照亮堂了。
林北把母子俩送到汽车站,公交车驶离车站,林北也骑车回厂里,他让胡翔去喊上回跟他到西南的人到厂里集合。
胡翔骑走了厂里的自行车。
林北放下自行车,去找冯援朝。
冯援朝、邓蓉蓉、冯援华、阿勇、冯一响在家里编背篼,他们编的背篼可以坐孩子,整个淮市找不到这样的背篼,他们拿到集市上卖,大家觉得背篼形状奇怪,聚过来围观,冯援朝跟大伙儿介绍背篼的用途,一眨眼,十个背篼被大家抢光。
林北走进院子,看到院子里围了一群人,大家过来看五人怎样做背篼的,眼睛看会了,出了这个门立刻忘了。
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大家闲着无事,依旧过来窜门。
他们总想打听外边世界是什么样子,五个西南省份的人闯入北沟乡,成了大家了解外边世界的工具。
林北进来就听见有人问五人:“你们住山坝坝上,出行方便吗?是不是每一个山坝坝上都有一所学校?”
“出行很困难,我们很少出趟远门。学校少,那儿的孩子上学要翻山越岭。”初到淮市,阿勇晕平原,总是思念家乡。他们马上投入到工作中,天蒙蒙亮到厂里上班,夜里回家睡觉,每天行色匆匆,来不及观察镇子,更没有时间思念家乡和亲人。放假前,厂里员工聚餐,厂里发放礼品,晚上厂里放了两个多小时烟花,他对这里有了一点点归属感。厂里放假,四人结伴去市里,去了文化宫、歌剧院、火车站站前广场、大学校园……拿着券去了酒吧,溜了冰,看了几场电影,他有点爱上了这座城市。
“你们是不是总是能在山里挖到人参?”江珺好奇问。
“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就算有人参,也都被祖宗挖的光了。”邓蓉蓉顿了一下,激动道,“每年春夏,我都进山捡羊肚菌、鸡枞菌、松茸、牛肚菌,每年秋天,好多外地人到后齐,我们把这些东西晒干,秋天拿到后齐卖,那些外地人可喜欢山里的东西了,一个外地人就能把我晒的东西全部买光。”
卖的钱不属于她,被哥哥拿去赌钱。
邓蓉蓉不懂反抗,就算父母用她换亲,让她给一个傻子当媳妇,她能想到的也只是向冯援朝求助,也不曾想过反抗父母。
和冯援朝来到这里,接触了很多人和事,看了好几场电影,她观察周围人,发现这儿大多数女人不会把男人当孩子照顾,女人不必时时刻刻勤劳,她看电影,电影给她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原来子女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当我们和父母意见相左,我们坚持自己的选择,子女不必愧疚,因为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独立个体,有了自己的思想,我们是自己的主人,可以做自己人生的主。
邓蓉蓉来到这里,她对父母心存愧疚,随着时间推移,父母养她长大,她却不能给父母养老占据了她的大脑,看了几场电影,见了更多人,认知被重组,这种思想在慢慢淡化,她整个人变得大方、开朗起来。
邓蓉蓉跟大家形容她拔开松枝、枯叶,看到一片菌菇的心情。每年上山捡菌菇,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大家感受到邓蓉蓉的开心,也想感受这种收获的喜悦。
大家热热闹闹聊天,有人看到林北,问林北来这里干嘛。
“我今天去西南,带你们公费回乡探亲。”林北笑着对五人说。
冯援华、阿勇最开心,他们丢下手里的活,回屋收拾他们给父母、孩子买的东西。
冯一响悄悄溜了,和一个姑娘告别。
邓蓉蓉不想回去,因为她知道她回去了,如果被父母找到,她就回不来了。
冯援朝也有这个顾虑,又不放心邓蓉蓉一个人住。他不知道怎么安排邓蓉蓉,无奈找老板帮他出主意,林北建议他找胡翔媳妇丛枝,冯援朝不理解,林北透露他这次带胡翔出远门,冯援朝立刻懂了,拉着邓蓉蓉去找丛枝。
闺女最近长牙,哼哼唧唧闹个不停,冯援朝找上她,想让他家那口子和她住一段时间,冯援朝告诉她,胡翔要跟老板出趟远门,丛枝听了这句话,考虑都没考虑,立刻答应下来。丛枝把磨人的大胖闺女放邓蓉蓉怀里,甩了甩酸胀的手臂,开始给胡翔收拾行李。
“我跟人换了两张动物园门票,等他们走了,咱们到动物园看猴子。”丛枝对邓蓉蓉说。
“动物园?”邓蓉蓉这才知道市里居然有动物园。
“对啊,动物园,里面有猴子、长颈鹿、狮子,唔,还有一只大熊猫,去年被省动物园借走,和他们园里的熊猫相亲,听说母猫怀崽了,三月份母猫生崽,据说刚生下来的熊猫崽和老鼠差不多大。”丛枝难以相信那么大的大熊猫生下的崽子那么小。
“我们那里也有大熊猫,不过我没见过。”邓蓉蓉说。
“我下午就带你去寻找大熊猫。”丛枝说。
见邓蓉蓉和丛枝相处十分融洽,冯援朝回去整理东西。
大概中午十一点,胡翔带着一群人到厂里,冯援朝四人也到了厂里,林北找田朱福开了介绍信,回屋拿了两个包,带领大家前往火车站。
晚上七点,他们坐上了前往小林场的火车。
有了一次出远门的经验,这次大家从容淡定许多。为了缓解旅途烦闷,这次林北准备了几副纸牌,林北把纸牌分给大家,找了一个角落看书。
大家都是吃饭、玩纸牌、睡觉,林北比他们多了一个看书。
火车离小林场越来越近,在站台停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有人在站台卖橘子,个头和鹅蛋差不多大。这个季节居然还有橘子,林北像没见过世面一样打开窗户,身子探出窗户看筐子里的橘子。
那人见林北盯着他的柑子看,挑起担子跑过来:“老板,买点柑子吧,可甜了。”
“柑子?不是橘子吗?”林北惊讶问。
“和橘子长得像,但它不是橘子。”显然不止林北一个人产生这样的疑问,小贩不等林北继续问,继续说,“它这个季节开花,12月果子开始成熟,比橘子在树上长得时间长,比橘子更好吃,您买点尝尝。”
这个果子这么能长,居然在树上长这么长时间,林北对它的口感产生了期待,说:“你这一筐柑子都给我吧。”
“……好,好嘞。”小贩称了重量,刨掉筐子重量,收林北三块三毛钱。
林北多给他两毛钱,买下来筐子。
小贩把钱装好,把东西送到火车上才离开。
林北让大家过来自己拿柑子,自己也拿了一个柑子,怀揣着期待剥皮,皮比橘子皮厚,林北心里开始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吃了一牙柑子,眸子猛地睁大,甜八酸二,甜味把酸味综合的刚刚好,口感不是橘子能够比的。
林北见冯援朝四人吃柑子的反应和其他人不一样,他问:“你们那里也有柑子吗?”
“我们那儿没有,九襄有。”阿勇下意识回答。
冯援朝接过他的话,说:“那里柑子林种了几个山头,三四月份果树陆陆续续开始挂果,为了不影响今年新的果子的长势,果农三月底就要把树上长熟的果子摘掉。通常情况下,果农会扔掉一批个头小的果子,把个头大的果子半卖半送卖给小贩子,这时候,我们去捡他们丢掉的小果子。”
冯援朝尝到了大果子,十分不解:“为什么大果子没我们吃的小果子甜,汁水多?”
“是吗?”林北问。
“对。”冯援朝重重点头。
“我也觉得大果没有小果好吃。”冯一响说。
“等办完了事,咱们到九襄吃小果子,大家都来比较大果好吃,还是小果好吃。”林北说。
“到时候我让我爹借一辆拖拉机,我开拖拉机带你们去九襄吃果子。”冯援朝豪气冲天说。
“我们等着你。”林北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又过了两天,他们终于到了小林场。
桑超英跟着王晓冬、钱吉祥走之前,给他联系了一条线,让他确定好了返程时间,提前一周跟小林场火车站站长杨菱湖联系,杨菱湖会给他安排空的货箱。
出了火车站,林北带人去泡澡堂子,他们分批泡。
众人还在泡澡堂的时候,林北带着胡翔、冯援朝离开澡堂,到火车站拜访杨菱湖。
杨菱湖快六十了,上过战场,受过木仓伤,给人的感觉就是他脾气不好,也不好沟通。
林北和他交流,发现他很好沟通,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固执。
杨菱湖听桑梁生提起过淮市来了五个西南小孩,桑梁生儿子桑超英过年喊小叔幺爸,吃肉说吃嘎嘎,差点把长辈逗笑死,铁路大院刮起了一股“幺爸、嘎嘎”风。林北身边站着一个西南味道特别浓郁的孩子,杨菱湖便知道这孩子是五个孩子里面的一个。
西南山多,耕地少,谁能给西南带来财富,杨菱湖就愿意给他走后门。
林北拉走了被专家贬的一文不值的枸杞,杨菱湖愿意给林北行个方便。现在林北把来自西南的孩子带身边,杨菱湖对他的印象更好,因为他知道西南的孩子走出去,跟着有能力的人走南闯北增长了见识,未来才能有能力回到家乡建设家乡,带领更多人走出大山。
林北观察杨菱湖,品杨菱湖的话,直觉告诉他,他敢塞钱给杨菱湖,杨菱湖会立刻跟自己翻脸,杨菱湖身上一股子正气,他在王秋石身上不曾见过的正气,林北没有犹豫,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林北这次拜访杨菱湖,专门过来送礼的。现在送礼不成,他这样走,有些突兀,林北想出了一个不让杨菱湖察觉出他原本来意的办法,谈话内容衔接的十分自然,他虚心向杨菱湖请教:“杨站长,我想运一批柑子回淮市,您觉得2月下旬的柑子能经得起长途运输吗?”
近几年,有不少外地老板到西南采购枸杞,松茸这类珍贵的菌子,还有老板来这里碰运气,想收野生人参,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柑子。
杨菱湖听了林北的话,下意识多打量林北几眼,哼笑说:“别人来西南,只惦记着西南产的野生药材和珍贵菌子,你倒是不同。”
外地人来西南收购这些东西,欺负山沟沟里的山民与外界隔绝,不知道这些东西行情,低价收购走,山民还感恩戴德,杨菱湖真心希望这些外地人别来。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眼睛只能发现普普通通的东西。”林北没有谦虚,他真的分辨不了药材、人参真假,这些东西放到他眼前,只会被他当成野草,就算他看见了松茸,也会被他当做普通的野生蘑菇。
杨菱湖不由又打量林北几眼:“你收六七成熟的柑子,到了淮市,基本九成熟,口感不及在树上长熟的柑子,不过这也没办法。”
林北跟杨菱湖道谢,要请他吃饭,杨菱湖说自己有事忙,下次再一起吃饭。
林北三人回到澡堂,大家洗好澡了,在澡堂门口等他。
林北带领大家到汽车站,包了两辆大巴车,大巴车把他们送到后齐。
到了后齐,其他人跟着林北找个招待所住下,冯援朝四人背着背篼,从后齐猪肉铺割了几斤肉,兴高采烈回家。
林北在招待所睡了一觉,傍晚,他带人出门吃饭。
林北爱到人聚集的地方,吃过了饭,其他人回招待所一楼看电视,林北带几个人闲逛,哪儿人多,他就往哪里凑,津津有味听他们唠家常。
第二天清晨,林北拎着暖瓶下楼打热水,看到了冯援朝,冯援朝趴柜台上边跟招待员唠嗑边嗑瓜子。冯援朝也注意到他,放下瓜子,朝林北走去,笑着说:“老板,我帮您打水。”
林北说:“不用,我自己打。”
“水没开,你等一下。”招待员拿掉炉子上的火盖。
林北把暖瓶放柜台上,问冯援朝:“你什么时候到的?”
“天还没亮,他就来了。”招待员替冯援朝回答。
冯援朝不好意思笑:“我在家里睡不着,躺着难受,索性不睡了,过来找您。”
“你对后齐熟吗?”林北问。
招待员再一次抢答:“老板,我叫阿杰,后齐我熟,等会有人过来和我交班,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带你逛。”
冯援朝问他:“你不要补觉吗?”
“不用,我不困。”阿杰是一个蒙古族小伙,在这里当了好多年招待员,接触来来往往老板,他还是有点见识的。有把握他给林北当向导,林北不会让他吃亏。
冯援朝嘟囔:“你要好好给我们老板当向导,不准耍滑头。”
阿杰白了他一眼,这位老板带了这么多人,他敢耍滑头吗?
林北订了阿杰给他当向导。他灌了一壶水,拎着暖瓶上楼,冯援朝跟着他上了楼。
林北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冯援朝关上门,凑到林北身边说:“我大姐大姐夫跑隔壁县收腊肉腊肠,还没回来,大概两三天后回来,咱们急着离开吗?如果急着离开,我爹去喊大姐他们回来。”
第193章 193
“不用特意去喊他们。”林北从兜里掏出一包盐, 用纸张包裹的,他捏了一小揪盐放水里,把盐包好放兜里, 拿筷子搅拌搅拌。林北把洗漱用品放盆里, 端起盆, 从冯援朝身边经过,偏头问他, “在西南, 除了后齐、九襄, 你还去过其他地方吗?”
“没。”冯援朝摇头。
“我昨晚研究了一下地图,发现泸定县离九襄挺近的。你回去跟你爹说让你大姐大姐夫按照自己的节奏收腊货, 明天早上喊上你二姐、二姐夫、冯一响到这里集合, 咱们先去九襄订果园,再去泸定县看泸定桥。”林北在地图上看到泸定县, 第一反应就是泸定桥。一道浑厚的声音在耳畔骤起,声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飞夺泸定桥”这段评书跟随老人的声音在眼前铺开。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林北惊诧他居然还能记得评书内容和老人的声音。
说起评书,就不得不提知青。
以前知青院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是一群知青带来的, 他们是最早一批下乡知青,年纪不大,最大的才十七岁,从他们的精神状态和衣着可以看出他们从前生活优渥。
连日劳作, 不仅身体累, 精神更加疲惫,他们逐渐对未来迷茫。只要空闲, 他们就会聚在一起听收音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证明他们并没有被社会抛弃。
每天傍晚,社员们聚集到知青院听收音机,这是社员们最期待的时刻,也是林北最期待的时刻。
被历史学家戏称的万年合约、卢沟桥事变、飞夺泸定桥、台儿庄战役……林北怎么听也听不厌。
在很长一段时间,这台收音机成了知青的精神寄托,社员了解外界的渠道。
幸而生在这片红色土地上,我们生来便继承先辈们意志。
提到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战争,流淌着先辈们意志的血脉刹那间觉醒,唤醒了深埋骨子里的先辈意志。
他生而平凡,虽不能发扬先辈们的意志,但他能紧守住本心,不做伤害国家和同胞的事。
林北不知道居住在这里的同胞是否和他一样,在得知泸定桥与他相隔不到两百三十公里那一刻,便产生一种被先辈注视着的错觉。倘若他在这里做一件损人利己的事,灵魂都在不安。
林北留下陷入激动的冯援朝,和他住一个房间的胡翔,端着盆下楼洗漱。
林北再次上楼,已经交了班的阿杰凑上前跟林北打招呼:“老板,我就在这儿等您。”
“你等下跟我们一起去吃早饭。”林北说。
阿杰笑容灿烂说:“好嘞,老板。”
林北上了楼,其他人陆陆续续下楼洗漱。
林北喝光温水,锁上房门,拎着两个包下楼。众人在招待所门口等他,林北踏出招待所,撂给胡翔一个包,在人群中寻找阿杰。
阿杰发现林北找他,挤到林北身边,林北让阿杰给他们推荐一个早餐铺,阿杰闻言自信满满带领众人去吃甜水面、红油抄手、馓子豆花。
众人眼睛瞪得滴溜圆盯着眼前的饭。
虽然淮市人口味重,但是淮市早餐以清淡为主,谁家一大早吃饭和油泼辣子各占半壁江山的早餐啊。
众人下意识瞥冯援朝、阿杰,见两人吃的贼带劲,鼻尖沁出一层薄汗,两人似乎没有察觉,呼啦呼啦埋头干饭,时不时吃一口生大蒜,众人直呼厉害。
好多人悄摸摸紧了紧裤腰带,拿起了筷子,却迟迟不肯把食物吃进嘴里。
上次来这里,他们三餐就只吃馒头、咸菜,偶尔吃一顿羊肉汤,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来了,怎么也要尝一尝当地特色美食,才不枉此行。林北起了这个心思,就让阿杰带他们吃当地人早上最爱吃的美食,每天不来一口,心里不得劲的美食。
饭被端上来,上面漂浮一层红通通、油汪汪的辣椒油,林北深呼一口气。
当地人从早餐开始,就吃制作费时间的面食。光看碗中的油,谁能想到当地经济不行。他这话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事实上全国缺食用油,这里面不限植物油、动物油,食用油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更因为缺油,人们开始试图发现产油植物,就有人发现从棉花籽里可以提取可食用的油,淮市以北地区有人开始吃这种油了。他想了这么多,就是说明这个地区的人注重口腹之欲。他曾见过独爱美食的人,这类人一门心思专研吃食,对于其他事不怎么上心,不知道这个地区的同胞是否和美食家有共同之处。
林北抱着感受当地人一日三餐的心态,尝了一个抄手,林北表情有一瞬间狰狞。
冯援朝放下筷子,忙跑到后厨问老板要一碗清汤,他回来,把汤递给林北:“老板,我只能吃中辣,这不,您请客,如果我还吃中辣,我总感觉自己亏大发了。”他见老板跟早餐店老板说也要重辣,他还以为老板很能吃辣呢,谁知道老板这么不行,冯援朝心里很麻。
被辣椒辣到,喝烫的汤,辣度会加倍。林北觉得冯援朝想用这碗汤把他送走。
林北的胃被烧的火燎燎的,他此刻不想说话,拒绝搭理冯援朝。
冯援朝挠头,瞥见桌子上的醋,他殷勤地往林北碗里倒醋:“老板,我多给你倒点醋,醋解辣,还能激发辣椒的香味,还能开胃。”
也要了重辣的阿杰边嗦面边抬眼看林北那边,见冯援朝拿起醋,他手忙脚乱嗑了一口大蒜,吞下口中的面,颠颠地跑过来,从冯援朝手里拿过醋,捧着醋,故弄玄虚说:“老板,您听过阆中的保宁醋吗?”
林北没回答,其他人回答:“只听过镇江醋、山西醋,我们那儿家家户户吃镇江醋,山西醋在我们那儿卖得不太好,不过偏北的地方,他们就只能接受山西醋。”
众人说的醋阿杰都知道,他没细谈众人说的醋,而是侃侃而谈保宁醋的历史:“我不是当地人,不了解山西醋、镇江醋的历史,不敢多言,对保宁醋有点浅薄的了解。相传阆中醋周朝就存在了,秦汉广为传播,唐朝开始兴盛。我不是凭空说瞎话,有史料可以佐证,《水经注.江水》里就记载‘江之左岸有巴乡村,村人善酿’。后来清朝在阆中那块儿设保宁府治所,阆中醋慢慢开始叫保宁醋。咱们这里做菜好吃的秘诀就是它,宋代大诗人陆游曾说‘阆州斋酿绝芳醇’,还流传了一句戏言,离开保宁醋,川菜无顾客。” ①
这已经不是阿杰第一次跟外地顾客普及保宁醋的历史,《周礼.天宫》、《华阳国志.巴志》②等被他翻来覆去讲,他已经能够倒背如流,在讲述保宁醋历史的时候,他慢慢摸索,琢磨出一套话术,又参照这些史料编故事,讲保宁醋在每一个王朝更迭中几近灭绝,都会有个人站出来带领保宁醋走出困境。
其他人闻言,纷纷往碗里倒醋,一边听阿杰讲保卫保宁醋的故事,一边干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们觉得加了醋的饭十分好吃。
“保宁醋里加入好几味珍贵的中药材,你们离开,绝对吃不到这么健康的醋。”阿杰走向众人,“我有门道给你们弄到正宗的保宁醋,怎样?你们临走之前,要不要从我这儿带两罐醋走?”
大家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阿杰牵着鼻子走,七嘴八舌说:“我要两罐,我要三罐……”
阿杰掏出笔和本子,像只小蜜蜂在人群中穿梭,记录每个人订几罐醋。
林北:“……”
这家伙唯手熟尔,看来不止一次干这种事,难怪这家伙上杆子给他当向导。
缓过了辣劲,林北把抄手放清汤里涮着吃。
一行人用完了早饭,离开早餐铺,阿杰挤出人群,跑到林北身边,跟林北介绍后齐的风土人情,还时不时高声跟身后的人群互动一下。
路过汽车站,林北进入汽车站,有两辆大巴车停在站里面,车门是紧闭的,林北就扶了一下其中一辆大巴车,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喂,你干什么的?”
林北回头,看到一个男人拎着一个桶朝他走来,一脸凶相。
阿杰见状挺身而出拦住男人:“阿滨哥,这位是从南边过来的老板,枸杞就是他收走的。”
叫阿滨的男人神情不那么紧张了,却还是戒备地盯着林北,见林北远离大巴车,阿滨这才收回敌意的眼神,绕过阿杰,放下桶,打湿棉布擦大巴车。
这个时期什么都乱的很,各个部门规章制度十分不完善,就有人钻了这个空子,不知道走了什么路子弄来大巴车,费了点心思给大巴车做了点手脚,然后让人四处散布开大巴车能一日暴富,给车站管理费,就可以把车停到车站,可以跑公交车跑的路线的消息。
吸引那些胆大的人找过去,去的人没有一个人空手而归,全部身背巨额贷款,这个贷款还是民间贷款。
买车的人开车确实赚到了钱,可赚的钱还还利息,修修车换换零件,每月大巴车再被人恶意毁坏一两次,给大巴车换玻璃、轮胎,兜里一个子不剩就算了,可能还要倒贴钱。
这些人从年头干到年尾,回头发现本金一分没少,还贴了不少钱进去。
阿滨就是其中一个,他抱着一日暴富的心态买下这辆车,开了半年他就发现了,每月月末都要加班加点跑车,如果哪天懒了,就会掏不出还利息的钱。
他刚修完车回来,准备洗车,开干干净净的车出去拉人,打个水的功夫,就有人摸他的车,他不动手打人已经是他脾气好了。
林北还不知道这辆大巴车是阿滨个人的,他跟阿滨说了声抱歉,到窗口找售票员询问包车的事。
阿滨手顿了一下,他加重力气洗车,阿杰回头看了他一眼,追上林北,见林北在窗口和售票员说话,他刚想凑上去,被冯援朝拽到一旁。
“你就给我站这里听。”冯援朝强硬道。
阿杰收回黏在林北身上的视线,勾着冯援朝的肩膀问:“淮市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冯援朝早晨跟自己说他在淮市看到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田野,平坦开阔的柏油马路,市区自行车随处可见,隔十几分钟就有一辆公交车从眼前驶过去,站在自家屋后的石桥上,能看到火车飞驰而过,孩子追逐火车去上学……阿杰想象不到望不到边际的田野是什么样子,想象不到火车从眼前飞逝而过的样子,想象不到天大亮了,孩子边在路上玩,边去学校的场景,因为想象不到,所以他不相信冯援朝说的话。
“我明天带照片给你看。”冯援朝说。
虽然冯援朝已经不想搭理他了,但是阿杰不在乎,嬉皮笑脸问:“那边的孩子上学不用翻山头、走山路吗?”
“那里是平原地区,没有山给孩子们翻,镇上有小学、中学,有的村也会建小学。”冯援朝说,“他们离家近,中午回家吃饭。”他去上学,背着午饭去上学,说是午饭,其实就是几个洋芋,等到中午,老师升起一堆火,他们把洋芋做上记号丢火堆里,火灭了,他们把洋芋扒出来,扒开烧成碳的皮,狼吞虎咽吃下去。更多时候老师给他们煮洋芋。
现在山里的孩子走他们以前走过的路,吃他们以前吃过的饭,冯援朝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去了淮市他才发现山里的孩子上学太难了。
林北问完了事情,扭头发现冯援朝、阿杰勾肩搭背说悄悄话,他一个人走出售票厅。
他刚刚向售票员咨询他包车去九襄,要怎么包。售票员说后齐没有去九襄的线路,林北塞给他一包烟,销售员火速把烟揣兜里,跟自己说他帮自己向领导请示一下,售票员离开了几分钟,回来告诉自己他们领导拒绝了自己包车请求。
林北提出他想和车站领导见一面,售票员坐在位置上喝茶,摆明了不想再和他沟通。
售票员觉得继续和林北沟通在是浪费时间,他做出喝茶的动作,希望林北识趣点,自己离开。
如果他不是到九襄谈生意,可以靠两只脚走过去。但是他就是到九襄谈生意,必须找代步工具。林北站在台阶上,抬头眺望近处的山,白云从山的上空悠哉飘过去,露出湛蓝的蓝天,他多看一眼,灵魂上染了的浑浊便被洗掉一分。
林北的心平静下来,打量只够停六七辆车的汽车站,注意到大巴车边上多了一辆摩托车,一个身穿皮夹克的男人靠摩托车上抽烟,那个叫阿滨的男人抱着一个木盒子从大巴车上下来,蹲地上数木盒子里的毛票,手上的动作由快变慢,林北站在门口,似乎听到了男人粗重的呼吸,听到到男人心脏沉重地跳动。
这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呼吸,悔过却怎么也抹不掉的过去带来的心跳,林北下意识攥紧包,调解乱了的呼吸。
皮夹克男人等的有些不耐烦,他丢掉烟头,夺了阿滨捏在手里的钱,把钱装皮包里,骑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阿滨拎着空桶上了车,驾驶大巴车离开汽车站。
车站里还剩一辆大巴车,司机却迟迟不出现。
冯援朝、阿杰发现林北不在售票窗口,跑出来,在门口看到了林北,两人朝林北走去。林北也发现了两人,指着汽车站仅剩的一辆大巴车,问两人:“这辆大巴车,今天不跑了吗?”
“我不知道。”冯援朝挠头。
要是刚刚冯援朝没跟自己透露眼前这位老板极会卖货,这位老板这次来西南,就是寻找西南土特产,把它们运回南方卖,阿杰肯定不会跟林北透露其中隐情。这不是冯援朝跟他透露了嘛,阿杰脑瓜子转的特别快,很快做出最有利自己的决定。
他先把大家带出汽车站,随后拉着林北到树下,跟林北透露这辆大巴车和阿滨的大巴车是他们自己贷款买的,他们没掏一分钱,跟卖车老板贷款买的车,正是他们一分钱也没掏,利率比民间借贷利率高四厘。
林北震惊到失声,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在没有本金的情况下贷款买明显超出他们购买能力的东西!
“车站这辆大巴车,是许树的。他想赚钱,开其他路线,被那条路线的司机师傅围堵,那群人把许树打进医院,还把许树的车开走藏了起来,还是许树拖着伤找卖给他车的老板,许树给没给老板好处咱不知道,反正第三天,许树的车就停在汽车站里了。”阿杰忍不住唏嘘,“他俩赚没赚钱咱不知道,反正自从他俩买了车,就没一天安生过。”
林北心思转的非常快,他包车到九襄都包不到,不由担心接下来找不到交通工具把货从产地运到小林场,他下意识敲点手背,脑中闪过王国华的身影,这人打着承办老年食堂的口号,在淮市吃的非常开,经常出入(正攵)(广付)各个部门,他倒是可以借鉴一下。
林北心里有了主意,忽然朝汽车站方向走去,把阿杰吓了一跳。
林北就站在汽车站进站口,目不转睛盯着停在站里面的大巴车。似乎想通了什么,林北朝阿杰招手。
阿杰被林北一系列行为搞蒙了,他揉了揉脸,笑容谄媚跑到林北跟前:“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我要包他俩的车,至少包三周。”林北说。
“……老板,您没开玩笑?”阿杰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西南自然风光好,上次时间匆忙,没机会看一看这好风光,这次来西南,我原本打算就是带领厂里的员工到西南旅游,顺带弄点东西回去卖。”林北略微有些苦恼,“刚刚我到售票窗口询问包车的事,工作人员说站里的车不跑其他线路,这两辆大巴车是私人车,不受车站管控,我就想租这两辆大巴车。你去帮我问一下车主,如果他们愿意,一辆车一天30块钱,油费算我的,有一点你提前跟他们说清楚,我包了他的车,他的车只能拉我们厂员工,不能半道上拉其他人。还有,如果车主不能开车,车主得给我找一个司机,雇司机的钱得车主掏。”
林北掏出五块钱,阿杰火速拿了钱,风风火火跑回招待所骑车给林北办事去了。
众人听见了林北说的话,个个喜出望外。冯援朝、胡翔就淡定许多,因为早晨林北跟冯援朝透露过带领大家到泸定县旅游,当时胡翔就在旁边。
林北一行人离开汽车站,继续参观这座县城,遇到供销社,一行人走了进去,再出来的时候,人人头戴一顶红帽子,身上多了件红背心,手中举着一个旗帜。
他们走在路上,路上的人频频回头。
有人忍不住好奇,想问是啥子情况,还挑了一个手腕上戴了块手表的人问:“你们这是干嘛的?”
“我上回来注意到西南自然风光好,趁着厂里不忙,这次专程带厂里员工到西南旅游。”林北回应道。
“来西南旅游?”他不明白他们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值得看的。
林北抬头看近在咫尺的大山:“眼前的山,头顶的蓝天,西南的风土人情,哪样不值得看?”
当地人:“……”
林北说西南山青水秀、淡云舒朗、人美饭赞,当地人听的心花怒放。
中午,林北根据当地人推荐带大家吃香辣兔丁,泡椒鸡杂兔肚。
傍晚,阿杰风尘仆仆在招待所找到林北一行人,看到每个人头上多了一顶帽子,身上多了件红背心,这些背心有些眼熟,好像是供销社卖了好多年卖不出去的陈货,他们人手一个旗帜,站在招待所大门口兴奋交谈,路过的行人频频扭头望向招待所方向。阿杰眼珠子瞪得老大,原来整个县城传疯了,南方的厂长带员工到西南旅游,说的就是他们。
县城居民都在讨论这个厂长什么来历,阿杰:“……”
人家只不过脱了棉衣,取下帽子、围巾,大家就不认识枸杞商了,甚至三五结群凑在一起瞎猜,猜厂长来自哪座城市,他的厂子有多大,家底有多少。有人说厂长心地好,他们见过死抠门的厂长,也见过大方的厂长,但至今未见过带着员工横跨数千公里到一个地方旅游的厂长,所以说这个厂长心地好,也有人说山有啥好看的,哪个地方没有天空,饭的作用不就是填饱肚子,十分不理解厂长之前的言论……
大家各说各的,县里热闹极了。
阿杰不敢直视林北,生怕笑出声。他走向林北,目光有些漂浮说:“老板,您想什么时候见阿滨哥、许树?”
林北看了下天色说:“咱们找个饭店,点上菜,你去喊他俩过来,咱们边吃边谈。”
阿杰跑进招待所匆忙喝了杯凉白开,又气喘吁吁跑了出来,推着自行车带大家找地方吃饭。
小城靠山而建,太阳落下山头,气温一息间下降了好几度。大人坐在门前、树下闲聊,孩童在身畔嬉戏,桌凳已被摆在外边,店里传出食物的香味,等着食客坐下来品鉴。
路上,阿杰注意到冯援朝手中有三套旅游装备,软磨硬泡问冯援朝要来一套装备,他火速穿上红背心,戴上红帽子,把自行车暂时交给冯援朝,他边走边高举旗帜跟众人介绍他们走的路叫什么路,他们这里房屋特色,小城聚集了多少少数民族,每个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节日……
附近居民有人认识阿杰,看到阿杰的行头啧啧称奇,声音洪亮跟阿杰打招呼,阿杰回应他们一句,继续往前走。
“咱们今晚吃炖菜,能吃辣的坐一起,不能吃辣的做一起。”阿杰忙碌的像只小蜜蜂在人群里穿梭,帮助林北点了一下人数,确认人没少,跑进店里,让老板再在外边加三张桌子,又跑出来询问每桌要什么辣。
店家加了桌凳,林北喊胡翔、冯援朝、张华和他坐一桌。
阿杰到林北这桌,问林北要什么辣,林北看向三人,冯援朝看向胡翔、张华,说:“中辣吧。”
二人点头。
阿杰进了饭店,林北也跟了进去。
一下子来了大几十位客人,饭店老板喜忧半掺,喜的是这一波客流量抵得上一整晚客流量,忧的是他们备的菜不够。饭店老板不想错过这个生意,让媳妇找来了一些帮手,一群人在后院手忙脚乱洗菜。林北见阿杰跟老板核对菜品,他走到后院,看了一圈,看见木盆里养了一盆黄骨鱼,黄骨鱼个头不大,在木盆里翻滚跳跃,木盆四周溅了一地水,这些黄骨鱼大概刚被捕上来,才那么有活力。
角落里放了两个蛇皮袋,蛇皮袋装满了东西,这些东西还在动,林北刚靠近,老板爹走过来:“这里面是牛蛙。”
老板爹害怕林北不知轻重解开扎蛇皮袋口的绳子,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小跑过来,出言提醒。
“……这个季节的牛蛙能吃了?”林北错愕道。
老板爹闻言愣住了:“不能吃吗?”
两人说话虽然在一个频道上,却相互不理解对方说的话。这时冯援朝找过来,听了一会儿两人聊天,冯援朝跟林北解释道:“我们这里除了吃鸡肉、猪肉,还喜欢吃牛蛙、兔子。听说大的地方许多人馋这口,就有人养牛蛙、兔子。”
冯援朝指着蛇皮袋:“这里的牛蛙大概是养殖户养的。”
老板爹点头,认同了冯援朝的话。
原来有人人工养殖牛蛙,他少见多怪了。林北默默震惊了一下,随后环顾一圈,见没人处理牛蛙、黄骨鱼,就知道这两样东西不在菜单里,他说:“每张桌子先加10斤牛蛙。”他走到木盆前说,“这盆鱼我也要了。”
“要得,要得。”老板爹激动道。
林北和冯援朝离开后院,正在跟饭店老板交涉的阿杰跑到林北面前,把他和饭店老板确定的菜单递给林北:“老板,您看,这么点行吗?”
“我又每桌加了10斤牛蛙,还有一盆黄骨鱼。”林北扫了一眼,把菜单还给阿杰。
“黄骨鱼?”阿杰。
“就是黄辣丁。”冯援朝。
阿杰拿着菜单去找饭店老板,没过多久,阿杰又拿着菜单找林北:“老板,如果您觉得没问题,要先结下饭钱。”
饭店老板手心冒汗,见林北接过菜单,低头扫一眼,拿着菜单朝他走来,他更紧张了。
这十一桌饭委实不便宜,饭店老板心里也没谱,不确定林北会不会嫌贵,然后带着人离开。他真的想做成这个生意,急忙说:“每桌送你一盘油渣。”
林北掏出一张50元递给他,想了想,把20块钱放回钱包里,又抽出一张50元递给他:“每人上一碗酒酿,先别找钱,后续可能还会加菜。”
“要得,要得。”饭店老板回后院,把他老汉叫到一旁,把林北给的钱塞给他老汉,让他老汉找人辨别钱的真伪。
饭店老板爹从后门离开,林北几人离开店里,林北、冯援朝坐回位置上,阿杰骑车离开了。
众人交头接耳说话,说来说去围绕着一个中心——宛如一场梦。
自从他们第一次跟林北来到西南,过得每一天就跟做梦一样,原来天这么广,地这么大,地面跟波浪线一样有起伏,越往西,波浪线就越密,幅度也会跟着加大,原来大雪覆盖的大山是这样的,原来西南人民不是生活在平地上,原来牦牛肉干是这样的。回到淮市,他们进厂里干活,原来上班是这种心情,一下子冲破某种屏障,闯进另一个天地,心亮堂了,人也踏实了。年前,他们领到工资,拎着年礼回家,父母喜悦,妻儿高兴围绕他们转,到处都是笑声。
这一切的一切宛如做梦,如果真的是做梦,请让他们留在梦里,不要醒来。
所有声音传进林北耳中,林北怔愣片刻,起身离开。
胡翔想跟着林北走,低头看怀里两个包,抬起的屁股落回凳子上,默默抱紧包。
林北找到照相馆,抬头看招牌,抬脚走了进去。照相馆里没人,林北敲了敲桌子,一个精瘦的男人从一个暗房子里走出来,林北递给他一根烟:“我来西南旅游,忘了带相机,想要租你的相机跟你,跟着我一起旅游。”
男人叫何铮,听了林北的话,明显愣了几秒。他白天也听闻县里来了一个南方老板,带员工到西南旅游,应该就是眼前男人。何铮心思活泛,他嗅了嗅烟,说:“我可以留一套照片吗?”他要把照片贴在照相馆,用来吸引顾客。
“可以。”林北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林北细细跟何铮说他工作内容,何铮能够接受林北的安排,就和林北签了简易的合同。
林北让他跟自己走,何铮收拾好器材跟着林北走了。
林北安排何铮跟自己坐一张桌子,跟大家介绍何铮:“这是我雇的照相师傅,我们在西南期间,他会一直跟着我们。”
众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很激动。
炖菜依旧还在制作中,阿杰却带着阿滨、许树来了。
阿杰直接带两人找林北,跟林北介绍两人,见两人跟木头桩子一样杵那儿不说话,戳了一下两人,两人连忙伸出双手跟林北握手。
阿杰笑着让两人坐下,自己和冯援朝挤一起,把空间留给林北和阿滨、许树。
刚刚阿杰出现在林北视线中,林北就关注阿杰身边的两人,阿滨心里藏着事,有点心不在焉,许树和阿滨不同。许树脸色发灰,神色颓败,没有一点精神气,到目前为止,林北发现许树脸上、脖子上有抓伤,身体其他部位好像挺健康。
利息像一把刀悬在许树头上,正常人的做法就是开车赚钱,可是许树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林北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有没有可能许树想跟卖给他车的老板破罐子破摔,他再大胆猜测一下许树的车被人藏起来了,有没有可能那个老板知道或许也参与了,许树不知道什么原因也知道了,一气之下找到那个老板,要把车抵给那个老板,并放话不继续还本金和利息,那个老板把车给许树送了回来,今天上午,那个老板本人或者手下找阿滨收利息,看到许树的车停在站里,找到许树,对许树威胁一通,那么就能说得通许树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
跟林北猜的差不多,皮夹克男人是那个老板的亲弟弟,看到许树的大巴车停在站里,低声咒骂一声,骑摩托车跑许树家,威胁许树如果许树月末不还利息,就把他妻儿抓走卖了,甚至警告许树媳妇:“就算你不跟你男人过了,在我这儿,你还是许树屋里人,只要许树有一次不还利息,我就要带人把你抓走。”
许树媳妇崩溃大哭,对许树又踢又抓,林北看到许树脸上、脖子上的伤就是许树媳妇抓的。
如果仅还利息,许树还不至于崩溃。可是他不仅要还利息,每月还得修车,没有一个月不遭受意外,出了意外又要花钱找卖车老板帮他摆平,拿回了车,车不是缺了轮胎,就是玻璃没了,要不然就是车后视镜没了,又要花钱配零件。许树已经顶不住压力,在知道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背后都有卖车老板的身影,许树以为抓住卖车老板的把柄,把车还给卖车老板,他可以开始正常生活,没想到他还是逃不掉。
阿杰把两人凑在一起,许树跟阿滨说了他的发现,阿滨也没办法,两人心如死灰。
就算阿杰口中的老板给他俩开这么高的钱,对于他俩来说,就是杯水车薪。
对于缺钱的人,林北不敢把他们想的太好。他观察两人,两人被他看的心里只冒冷汗,林北突然站起来,喊上阿滨和许树跟他到旁边聊。
第194章 194
阿滨、许树跟着林北走到树下, 林北看他俩,他俩同样在看林北。
这位老板看着年纪不大,身上没有盛气凌人的气势, 眼神不锋利, 也不咄咄逼人, 阿滨、许树在他身上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他来到这个充满烟火气息的小城,就像路旁一夜之间抽芽的叶儿, 绿的亮眼, 和这座小城没有一点儿违和感, 就仿佛春天到了,叶儿本该在这个时候抽出新芽儿。
这位老板没有攻击性, 平静地看着他俩, 两人生出有一种被他看穿的错觉。
阿滨、许树紧张地握拳,偏头, 躲避那道视线。
“你们结婚了吗?”林北问。
两人意外互看彼此,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知道怎么应对。两人以为林北不问他俩是否清楚包车的细节, 至少也得问他俩熟不熟悉线路, 两人在心里打好了草稿,不论林北问哪一个,两人都能从容不迫回答。
林北问他俩婚姻情况, 打的两人措手不及,两人也琢磨不透林北的心思。
许树略显局促说:“结婚了,有一双小儿女。”
阿滨照葫芦画瓢说:“我也结婚了,有一双小女儿。”
“你们今晚回去征询你们妻子孩子意见, 问他们是否愿意跟着旅游车去旅游, 如果他们愿意去,旅游途中产生的费用我包了。”他想得到某种便利, 就必须做出取舍,放弃他一贯行事作风,高调的去做事,意味着他将面临一些难以预测的意外。林北提出带着两人的妻子孩子去旅游,给这次旅行加一道保险,降低风险。两个负债累累的人,在旅行途中最终没经受住金钱的诱惑,在妻子孩子面前抢劫他,说明两人已经失去了人性,他认了。
旅游?
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敢妄想吗?
阿滨、许树在心里苦笑。
“我们先去九襄吃柑子,从九襄出发去石棉县,不知道站在那里,能否穿越时间洪流看到诸葛亮七擒孟获,先辈们夜袭安顺场,听说那里有野生枇杷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寻找到古树。我预计在石棉县休整两天,出发去泸定县,沿着先辈们的足迹走一趟泸定桥。”今天林北逛这座小城,最大的收获就是他知道了石棉县产枇杷。在淮市人记忆中,枇杷就只是一个名词,就跟杨桃一样,所有人通过课本上的插画和作者笔下的文字想象它。对于淮市人来说,不管是枇杷,还是杨桃,距离他们非常遥远。
就因为枇杷离他们太遥远了,林北遇见枇杷却不识枇杷。
事情就发生在午后,阳光正好,林北一行人找个地方喝茶,隔壁桌的大爷半是回忆半是侃大山聊他们在石棉县矿山当矿工的经历,说他们在矿上干活经历的奇闻轶事,说他们思念往日的矿友,说他们馋石棉县的枇杷……林北理解成了琵琶,当时他觉得不对劲,最终也没想出哪里不对劲。
结了茶钱,他们继续逛这座小城,一个形状奇怪的树叶探出低矮的墙头,林北停下来问冯援朝这是什么树的叶子。
冯援朝说这是枇杷树的叶子,指着一串串青青的果子说这是枇杷。林北望着探出墙头的枝上挂满的果子,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
林北从包里掏出地图,就在后齐附近找石棉县,因为这里的人到矿上干活,离家应该不会太远,他很快在地图上确定了石棉县的位置,发现石棉县距离九襄、泸定县都不远,林北马上改变了线路。
林北和两人说的路线就是他重新规划的路线。
“……能先给10天包车费吗?”许树的嘴唇像是被黏上了,他艰难开口。
他心里明白屋里人不想跟他过了,她跟自己过日子,她的心没一天不泡在苦水里。人家跟着自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她决定要离开,他总归让她开心一回。
“他们出来玩,我想给他们买两身合身的衣服。”他声音里含着祈求,“您破一次例,行吗?”他还要把这个月利息还了,找人把车检修一遍。
“行。”林北爽快说。
阿滨诧异盯着许树。他屋里人和许树屋里人一个脾气,脾气犟的很,每次让屋里人给自己当售票员,她总是拒绝,非得在家给人洗衣服。许树屋里人愿意去旅游吗?阿滨替许树捏把汗。
男人总是不合时宜升起攀比心,阿滨就在这时候起了攀比心,也跟林北预提了10天包车费,不管屋里人愿不愿意跟着一块儿去旅游,也给娘仨买两身衣服。
林北闻到了炒制佐料的香味,他回头,就看到每张桌子上烟雾缭绕,冒着腾腾热流,烟雾携带花椒、辣椒的辛辣味飘到上空,和其他饭店飘出的饭香接头,整个小城笼罩在火辣辣的香味里。
事情谈到这里已经谈的差不多了,铁锅里的汤已经沸腾,菜已经摆满了桌子,三人回去吃饭。
林北坐下,阿杰带头把一盆洋芋倒锅里,等锅开了,他把一盆熟了的牛蛙倒锅里,埋头吃蛋炒饭,他放下筷子,舀点汤汁浇碗里,拿起筷子加快了干饭速度,其他桌子的人见状复制阿杰的步骤。一碗蛋炒饭,成年男人十几口就解决了,这时候吃牛蛙刚刚好。
何铮还记得自己的本职工作,忙捞一碗牛蛙,放下筷子,架起相机给大伙儿拍照。
阿滨、许树被闪光灯闪到眼睛,朝闪光灯的方向望去,看到何铮移动相机镜头拍其他桌子。
林北三人到旁边说话,阿杰在饭桌上看到了一张生面孔,他问了冯援朝才知道生面孔是林北请的照相师傅,照相师傅会跟着林北一行人,负责给林北一行人拍照。阿杰给林北当一天向导,吃得好玩得开心,还赚了点小钱,这顿饭结束,意味着今天的行程结束了,阿杰心里十分不舍。此刻,他满眼羡慕看着照相师傅,羡慕照相师傅能陪林北旅行,余光瞥见阿滨、许树不解的目光,阿杰跟他俩说:“这是老板请的照相师傅,会跟着旅游团拍照。”言语里掩藏不住酸味,酸这两位运气跟照相师傅一样好。
许树缓缓地扬起唇角,眼睛追随照相师傅,尽管他的笑容看起来像是在哭,但他的眼睛不再黑沉的让人难受。他像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看到了一只萤火虫,目光追逐萤火虫,一点弱弱的光照进他眼底,光在他眼里短暂停留片刻,他……曾拥有过光。
许树攥紧筷子,低头吃牛蛙,鲜美的蛙肉入口,他仿佛丧失了吞咽功能,口中攒满蛙肉。
阿滨心情不如许树复杂,他只是下定决心说动屋里人带孩子跟着车去旅游,毕竟这是他们家这辈子唯一一同旅游、拍照的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再也遇不到这样大方的老板。
热热闹闹吃完这顿饭,林北就在这里跟阿滨、许树签了合同,提前给两人10天包车费。
阿滨、许树走之前,林北喊住两人:“明天八点你们把车开到招待所,带上旅游团开车去小林场,我找人检修这两辆车,再弄点机油,咱们在那里吃了午饭,再去九襄。”
阿杰提过自从两人买了车,日子一天也没安生过。什么情况下,两人的日子才不安生,问题肯定出在车上,车好好的,两人怎么可能不安生,那肯定是车经常坏。林北想想大巴车走一路坏一路,他就头疼,决定到小林场求杨菱湖帮忙找人给他检修车。另外,他不确定两人弄到的机油纯不纯,如果机油杂质多的话,好巧不巧发动机坏了,半路打不起火,也难搞,自己找人弄机油,他才能安些心。
林北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回响,两人伫立在原地,目送一群人举着旗帜离开,红色身影消失,他俩动了,在这空荡荡的街上笑着哭出声。
大巴车月月要维修几次,他俩再傻,也知道卖车老板在车上做了手脚,两人却不得不找卖车老板修车,因为除了卖车老板,他们也不知道找谁修车。
林北要找人检修他俩的车,两人悲观想林北找的人再怎么不靠谱,也比卖车老板靠谱。他俩不求别的,只求一个月少修一两次,这样他们也能喘口气。
他们没有忽略一件事,就是林北自己弄机油。林北给钱这么爽快,不至于防着他俩,怕他俩谎报用油量,两人暂时想不出林北这样做的目的。
今天的夜晚很美好,星星在天上眨眼睛,守护者安睡的人们,黎明即将到来,它们困顿地睁不开眼睛,露水悄悄地落入人间,天边泛起鱼肚白,星星下班了,太阳露出半张脸,曦光洒在这片大地上,一个个小小的露水被曦光拂照,抖了抖身体,小小的肚皮里装了五彩斑斓的世界。
这座小城被曦光唤醒。
林北推开窗户,被眼里的世界震撼到了。
他看到了一座凭空出现的山,山体被云雾围绕,露出一个山尖,秦始皇寻找的仙山,是否是这座“海上仙山”。
前世聪聪说的画面他看到了,林北的心久久无法平复。
林北一行人在招待所门口集合,林北看了看表,现在7:10,冯援朝四人还没来,不知道被什么事耽误了。
林北决定再等10分钟,如果四人还不来,他们先去吃早饭。
等冯援朝四人的时候,林北拉着何铮拍“海上仙山”。
“这座山真实存在吗?”林北问何铮。
“……当然存在。”何铮说,“我们有时能看见,有时看不见。”
“为什么山体尖尖没起雾,山腰下面起雾了?”林北问何铮。
何铮:“……”
雾想这么起,他哪里知道为什么。
原来本地人也不知道原因。林北抬头眺望藏在雾里的山,如果他和97年的聪聪站在这里,聪聪一定会知道原因。他每一次撕日历,看着上面时间离97年春天越来越近,林北总会想另一个世界的他还在不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个世界的他是否说服了余好好陪孩子一路西行旅游,一家三口从甘孜进藏,北上,到达新疆,去看一看余好好摘棉花的地方。
何铮注意到林北眼里的思念,他挠挠头,不明白这份思念从何而来。
7:18,冯援朝来了,他肩上背了一个背篼,里面躺着一个眼睛哭肿的孩子,小姑娘在里面睡得香甜。这是一个扎了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她是冯援朝大姐的小女儿,从年里面开始,小姑娘就一直住在外公外婆家。
昨晚,冯援朝回去的时候,特意去他二姐家,告诉他二姐旅游的事,今早,他二姐夫到他家告诉他,家里两个孩子见父母回来,寸步不离黏在父母身边,尤其黏妈妈黏的紧,他俩抽不出身离开,决定不去旅游了,让自己和冯一响去。
冯援朝记得昨晚吃饭的时候,阿滨提到老板允许他带上孩子。冯援朝想既然老板同意阿滨带上孩子,就未必不同意二姐带上孩子,就让二姐夫回家收拾一家四口衣服,半个小时后,他们在岔路口汇合,又让二姐夫顺道通知一下冯一响到那里汇合。
冯援朝按照约定去岔路口,隐隐听见孩子的哭声,他回头,他大姐的小女儿一边哭一边追他,冯援朝当然不会自恋的认为小姑娘舍不得他离开。他停下来等她,风把她断断续续的话带到他耳畔,冯援朝大概听清楚怎么回事了。这事要从他回到家说起,家里来了很多人,有的大人嘴贱逗小姑娘说‘你幺舅这次回来,就是带你阿妈阿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幺妹儿,你马上就没阿妈阿爸了’,小姑娘大概听了进去,看到他背着行李离开,以为自己要带走她阿妈阿爸,哭着追了他一路。
冯援朝迎上她,牵着她往回走,跟她说:“幺舅这次跟着老板出门办事,不带你阿爸阿妈离开。”
完了,他说完这句话,小姑娘哭的更撕心裂肺了,林里的鸟被她的哭声惊的窜出山林飞走了。
时间快来不及了,冯援朝抱起她,想要把她抱回家送给他老汉,意外瞥见蓉蓉父母,蓉蓉父母身后跟着一群人,各个手拿棍棒。冯援朝怀疑他们得知自己回来的消息,找他要人来了,清楚自己和他们对上,今天他别想脱身。
他把包丢沟里,抱着小姑娘滑进沟里,捂住小姑娘的嘴巴。两人滑到沟底藏好,这时邓蓉蓉父母已经在附近了,冯援朝已经来不及跟小姑娘说话,冯援朝只能在心里祈祷小姑娘别突然嗷嗷哭。小姑娘不知道她幺舅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一脸嫌弃瞥幺舅的怂样,那群人也不是一次两次来外婆家撒泼打滚,外婆就不怂他们,坐在正屋主座上看他们撒泼打滚,这群人耍了半天把戏,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离开。小姑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龚雯语,自从她在外婆家常住,从看到这群人她哒哒哒跑外婆身后藏起来,到搬个小凳子,挨着外婆坐,学外婆不怒而威的样子,只用了10天。
冯援朝不知道自己被外甥女嫌弃了,他估摸一行人走远了,折腾了半天才带着小姑娘爬到路上。那群人往他家的方向去的,这个时候他肯定不能回村,昨天在城里,他听到有人把孩子带城里,孩子就从眼前消失了几秒,就再也找不到孩子,他缺心眼才会让孩子自己回家。因为总总顾虑,冯援朝只能带人去岔路口跟二姐一行人汇合。
他到岔路口,正巧看到二姐婆婆拿一包熟鸡蛋塞给二姐,冯援朝龇着牙低头看怀里的小姑娘,笑得不像一个好人朝二姐婆婆走去,把小姑娘送到二姐婆婆怀里,让二姐婆婆把小姑娘送他家。
小姑娘抓紧冯援朝头发不撒手,扯嗓子哭,声音就在冯援朝耳边炸开,冯援朝有一瞬间失聪。
冯援华婆婆可不敢接手,自家儿子的孩子都跟着去了,结果她把儿子连襟的孩子送给儿子丈母娘,儿子连襟理解还好,要是不理解,她弄得里外不是人。冯援华婆婆交代冯援华一定要把水煮蛋交给她老板,转身就走了,冯援朝越喊,她走的越快。冯援朝:“……您跟我娘说一声孩子跟着我去旅游了。”
冯援华婆婆:“要得,要得。”
冯援朝:“……”
一早上,发生太多事,所有他们到这里,已经这么晚了。
冯援朝在人群里寻找林北的身影,看到林北,他跑过去,跟林北说明事情原委。
林北看躺背篼里睡觉的孩子,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把孩子送回去,时间来不及了,只能把孩子带上。林北把冯援华夫妻、冯一响叫过来,看着被冯援华、阿勇用绳子绑在身上睡着的孩子,猜想冯援朝身上的背篼大概是冯援华夫妻腾给他的。林北收回了视线,让他们四人照顾三个孩子,冯援朝四人连忙应下。
林北正要带人去吃饭,被冯援华塞一兜水煮蛋,林北不解看她。
冯援华不好意思说:“我婆婆追我追了三里地,让我把水煮蛋送给您。”
林北笑着道了声谢谢,带着大家去吃饭。
他们吃过饭回招待所,招待所附近停了两辆大巴车,两辆大巴车司机按喇叭,林北朝大巴车方向挥手,给冯援朝四个横幅,让他绑到两辆大巴车上,又扭头对员工说:“你们上楼拿行李,直接去大巴车上找位子坐,我退了房就过去。”
众人纷纷上楼,林北在一楼让招待员给他退房。
办完了退房手续,林北借用招待所的电话,打电话给杨菱湖。
杨菱湖这个时候接到林北的电话,他十分意外,他怎么算,林北都不该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林北在电话里跟他讲自己的请求,杨菱湖听了林北的话,对林北就地组建旅游团的做法起了兴趣,如果直接问林北,就没意思了,杨菱湖喜欢用自己的眼睛看,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同意了林北的请求。
林北挂了电话,给厂里打电话,张帅接的电话。
“桑老板、黄老板回去了吗?”林北问。
“黄老板回来了。乡里要放藕苗,他跟过去看热闹了。”张帅说。北沟乡有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水域,水浅,无法种植粮食,水里养什么,每年夏季汛期来临,不管里面养什么,都被大水冲走,所以当初分地,大家不要这片水域,所以这片水域没有分出去,这片水域的归属权一直留在乡里。乡里每年出钱采购一批藕苗放这片水域里,尽管每年乡里卖藕,只能卖回本钱,但乡亲们每年拉藕塘的淤泥肥沃土地,用了藕泥的庄稼比不用藕泥的庄稼长势喜人,乡里就一直在这片水域里放藕苗。
“如果黄老板中午回来吃饭,你让他别出门,我中午找机会打电话给他。”林北说。
“好。”张帅。
林北挂了电话朝大巴车方向走去,他看了大巴车两侧,确认冯援朝给大巴车两侧都绑上了横幅,他上了最后一辆大巴车,递给许树一包包子,然后让车里的人坐好,他开始清点人数。他掏出纸笔,记录下人数:“以后大家都按照这个位子坐,开车之前,大家左右确认一下人是否到齐,如果没到齐,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那个小伙。”林北指冯援朝,冯援朝愣了一下,把龚雯语塞冯一响怀里,站起来和大家打招呼。
林北把冯援朝叫下车,跟冯援朝交代一些事情,递给冯援朝一套纸笔、几套旅行团统一服装,他走向第一辆大巴车。
林北也给了阿滨一包包子,开始重复刚刚的事,他在讲话期间,阿滨狼吞虎咽吃包子。林北讲完了话,阿滨把剩下的包子递给带着两个小女孩的女人,他即将关车门开车,只见一个人影窜了上来。
“好悬,险些没赶上。”阿杰拍胸脯道。
阿滨瞪阿杰一眼,让阿杰往里走走,他关上车门。
林北递给阿滨一套旅行团统一服装,又数了三套,递给阿滨妻女,阿滨妻子有些局促,不知道该不该接。
“这是旅行团统一服装,一定要穿的。”阿杰从单肩包里掏出旗帜挥了挥,阿滨妻子闻言接过服装。
林北转身朝门口走去,坐门口,旁边坐的是胡翔,他看着阿杰问:“你不上班了?”
“我找人帮我上几天班。”阿杰脸皮厚的很,丝毫不觉得他不提前打声招呼上这辆车不合适。不过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体面人,多少得要点脸皮,这不,他匆忙给自己找了一个上这辆车的理由,“您到泸定县,已经进入藏族自治州。我是藏族小伙,您进入藏族自治州,听不懂藏语,我给您翻译。”
“到了藏族自治州,你继续给我们当导游。”林北说。
“好嘞,老板。”阿杰大声应道,他自己找个位子坐下。
阿滨启动车,大巴车穿梭在古道上,老树下,阳光穿过嫩绿的叶儿洒下光斑,一双眼睛试图留下从眼前掠过的光斑,他留不住,这双眼睛的主人绷紧唇线,伸手抚摸车窗,一个形状蝉的光斑落在他指尖上,衬的指尖越发白。
林北摊开掌心,掌心的老茧没了,什么时候没的,他居然不知道。每年他虎口都要裂开,今年居然没裂开。他翻来覆去观察他的手掌,发现他指尖的倒刺也没有往年多了。
林北把视线重新投到车窗外,不知道是不是车速快,显得这里的人走的慢,给他一种这里的人生活节奏慢。
大巴车开出小城,林北透过后视镜看到另一辆大巴车不远不近跟在这辆大巴车身后。
大巴车开进小林场火车站,杨菱湖已经在火车站进站口等林北了,看到拉着横幅的大巴车开进火车站,眼中出现异色。
杨菱湖朝大巴车方向走去,上了第一辆大巴车,指挥阿滨把大巴车开到一个废弃的厂房里。
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废弃的轮胎上说话,听到声响,其中一个男人慢吞吞站起来指挥两辆大巴车停车。
大巴车停稳,杨菱湖率先下来,林北紧随其后,掏两包烟递给两位师傅。
杨菱湖笑着把林北介绍给两个中年男人认识,不顾两人的眼神挽留,骑走两个男人的自行车。
两个中年男人浑身散发不要跟我讲话的气息,林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两人开口,让两人跟随他一起去旅游。林北小算盘打的噼啪响,无奈没人配合。两个中年男人拿起工具箱朝大巴车走去,林北才发现最后起身的中年男人走路跛脚,他的视线一扫而过,没在人家脚上停留,走到他俩前面,让车里人下车。
两辆车小问题蛮多,其中一辆车有一个后轮胎的螺丝没拧紧,这要是走山路,后轮胎吃劲,不堪重负脱落,这辆大巴车得翻。
跛脚的男人叫邱文嘉,对伙计齐秋使了一个眼色,齐秋一脸抗拒,邱文嘉皱了皱眉,放下工具朝林北走去。
两人都是老兵,得了战争创伤应激综合症,不能继续留在部队。自从两人退役,一天比一天抗拒接触人。邱文嘉的腿是追人贩子到山里,和人贩子搏斗摔断的,邱文嘉在医院住院期间,齐秋经常到医院看他,突然有一天,两人离开父母妻子孩子,搬到山里生活,家人到山里找他俩,他俩避而不见,也不见疏导他们心理疾病的医生,只有杨菱湖能见到他俩。杨菱湖经常去山里看望两人,给两人带点生活用品。
林北打电话给杨菱湖,希望自己给他介绍两个修车师傅,并且希望修车师傅可以跟车,杨菱湖立刻想到了两个心理疾病越来越严重的战友,他想旅游或许能帮助战友寻找到灵魂的慰藉,从伤痛中走出来。杨菱湖答应给林北找修车师傅,他只能说动战友给林北修车,至于林北能不能请动修车师傅,就靠林北自己了。
邱文嘉声音无力,带着点沙哑,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造成的,他跟林北说:“我们去旁边说话。”
他知道在人群中说轮胎的事,会造成人员恐慌。邱文嘉说完这句话,疾步离开。
林北觉得他的行为透着古怪,却没有把视线留在他身上,抬脚跟上他。
邱文嘉打量他,大概他许久没和人接触,注意力无法集中,眼神有些散,思绪也开始飘到其他地方。
他还记得杨菱湖说眼前的男人把西南的物产拉出去,期间他发现了西南的美,这次特意带员工到西南旅游。邱文嘉听了这话,拒绝再听杨菱湖说话,他觉得人的声音刺的他耳朵疼,远不及自然界发出的声音好听。杨菱湖这次不像以往那样留下东西离开,呱噪地说:“他这次采购柑子,或许他在旅游途中发现其他西南物产,把西南物产带出去,让南方人了解西南,或许能给西南带来更多机遇。”
外地人眼里只有西南的中草药、菌菇,居然有人大老远到这里采购柑子。邱文嘉打开紧闭的门,从屋里走出来,听杨菱湖说话。
后来齐秋也从屋里走出来,听杨菱湖说话。
最终两人被杨菱湖说服,下山给林北检修大巴车。
至于两人为什么会修大巴车,因为两人退伍后,被安排到汽车站当行政领导,站里车子坏了,两人静静地看修车师傅修车,后来两人直接捋袖子干了修车师傅的活。
林北察觉到邱文嘉眼神发散,他开口:“您叫我过来,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邱文嘉回神,他陷入沉思,他叫林北过来,他要跟他说什么?
林北:“……”
他回头看大巴车,隐隐有些担心。
邱文嘉顺着林北的视线望过去,看到齐秋在拧轮胎,邱文嘉找回了被他遗忘的记忆:“这两辆车小毛病许多,我以为油缸里的机油杂质多,是最大问题,没想到最大的问题是有一个轮胎上的螺丝没拧紧。”
“我们要洗油缸。”邱文嘉说话有些凌乱。他认为说到这里,已经把问题说清楚了,也说清楚了处理方案,便朝大巴车走去。
林北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回到人群里和大家聊天,趁着大家关注点在其他地方,林北喊阿滨、许树到厂外说话。
林北把两辆车的情况跟两人说清楚,阿滨、许树脸色发白。
林北知道让两人掏修车钱不现实,他想了一个折中办法:“这次修车钱我付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以后我来西南,你俩的车可还得当我们的旅游车。”
阿滨、许树连声说:“要得,要得。”
他们就这样口头约定了这件事。
林北陪着阿滨、许树在外边抽烟,顺道看着地图研究路线,这时,阿杰出现在三人身后,林北回头看他,往旁边挪了挪,阿杰笑着蹲下,伸头看地图。
阿杰每年过年都会回老家,他比阿滨、许树清楚从这儿到泸定县线路。不过这次他们先去九襄,从石棉县绕路去泸定县,阿杰挠了挠头,在心里嘀咕真麻烦。
四人讨论半天,确认好了线路,回到厂房。
三人朝人群走去,林北朝大巴车走去。
邱文嘉把拆下来的油缸绑自行车上,骑车到运输部借专用工具洗油缸,和林北擦肩而过。
林北朝邱文嘉点头,被邱文嘉忽视了,林北也没在意,蹲下来看钻进车底下检修车的齐秋,齐秋手顿了一下,呼出了几口气,继续检修车。
林北只是静静地看着,不发出声响,这里也指林北目光也没发出“声响”。慢慢的,齐秋忽略了林北这个人,手上的动作越发稳。
齐秋检修好车,换了一些零件,邱文嘉来回两趟把洗好的油缸带回来,他俩把油缸装好,齐秋坐在一旁发呆,邱文嘉拿着扳手,把两辆大巴车上的螺丝又紧了紧。
车马上就检修好了,林北多尝试开口,最终以失败告终。
林北气馁地坐在地上,盘腿坐着,低头写昨晚未写完的信,把他这些天见闻写信里,把“海上仙山”说给好好聪聪听。
齐秋敏感的察觉到林北的情绪变化,他不懂刚刚烦躁的人怎么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大概心里有了问号,齐秋开始观察林北,确认林北的情绪越来越稳定,他开始好奇林北在写些什么。
齐秋即便好奇,也没走过去窥探人家隐私。
林北盖上钢笔帽,正好对上齐秋的视线,林北愣了一下,说:“把西南好风光写信里,寄给远方的家人。”
齐秋正要收回视线,就听林北又说:“您是西南人,知道除了石棉县、泸定县,还有哪些地方风光好吗?”
“很多。”说完,齐秋起身去找邱文嘉。
林北生出了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杨菱湖早早地把机油弄到这里了,邱文嘉、齐秋拿管子给大巴车加油。
加好了油,两人收拾东西就要离开。
林北再一次傻眼了,小跑过去:“我还没给修理费,油钱还没算呢。”
“你找杨菱湖。”邱文嘉说。
林北:“……”这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
不过他来不及细思,抓住最后的机会,说:“大巴车还有空位置,我邀请你们跟我们一块儿游西南。”
邱文嘉、齐秋一半抗拒,一半想看林北还会把西南什么东西运回南方,两种想法在大脑里互搏,没有一方能够占上风。
林北见两人不反对,拉着两人登上大巴车,给两人安排坐一起。
林北下车,指挥人上车,又找两个人把自行车放大巴车车顶的行李架上,又指挥人把工具放工具箱里,把油桶抬车上。
两辆大巴车开出厂房,林北留意观察邱文嘉、齐秋,两人虽然端正的坐着,但是眼神放空,林北担心两人的健康,找地方吃午饭的时候,他找地方打电话给杨菱湖,告诉杨菱湖他观察到的事。杨菱湖:“他俩脾气古怪,只要他俩不跟你发脾气,说明他俩愿意跟随旅游团去旅游。”
林北跟杨菱湖提费用,杨菱湖说:“下次见面再聊这个。”
林北现在感觉杨菱湖对他的态度也透着古怪。
林北刚生出这种感觉,杨菱湖就挂断电话了。
林北盯着电话看了半晌,打电话回厂里。
中午,黄益民回厂里,从张帅口中知道林北让自己待厂里等电话,黄益民就一直待在办公室等林北电话。
电话铃声一响,黄益民拿起电话,激动说:“北哥。”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北跟黄益民闲聊。
“一个星期前回来的。”黄益民感慨道,“南方太繁华了。”待久了会迷失自我,他身处其中,被这股热闹、繁华裹挟着前进,当时没有感觉到,等他下了火车,出了淮市火车站,黄益民猛然意识到他差点沉醉在纸醉金迷中,走不出来。
“南方商业繁华,西南风光美。”林北感慨道。
“北哥,你什么时候回来?”黄益民问。
“我近期回不去。”林北开始说他打电话的目的,“以后我每天打电话回厂里,时间不固定,但是每天都会打,如果我哪天不打,你马上联系超英,让他联系这边人寻找我们。”
第195章 195
“出了什么事?”黄益民追问道。
林北换了一只手拿话筒, 背抵在柜台上,目光落在外边的街道上,问:“你吃过柑子吗?”
黄益民握紧话筒, 放轻呼吸, 结果听到林北说ganzi, 是甘蔗吗?还是什么?黄益民下意识说:“什么?”
“枇杷呢?你吃过吗?”林北又问。
“吃过。”黄益民有一本相册,里面珍藏他的童年, 有一张他被爷爷抱着站在枇杷树下的照片, 那时他应该处在蹒跚学步时期, 他应该是吃过枇杷的。
“我弄柑子、枇杷回去给你吃。”林北笑着说。
黄益民也笑出声,不过他没忘了林北回避他的问题, 他又问了一遍:“你还没跟我说你在那里出什么事了。”
“我要去九襄吃柑子, 到石棉县寻找枇杷,到泸定县看泸定桥, 包了两辆大巴车。如果路上车子抛锚了,我想着你那边等不到我的电话, 能及时找人寻找我们。”林北避重就轻说。
黄益民蹙眉, 本能的开口阻止林北坐大巴车去三个地方。林北说:“我们马上去九襄,预计晚上八九点到,我明天早晨打电话给你。”
林北不给黄益民开口的机会, 挂断了电话,付了钱,他转身离开。
林北回到饭店,大家吃好了饭, 聚集在饭店外边。
林北让大家上车, 自己到饭店打包了饭,端着饭盒上第二辆车, 问冯援朝:“人没少吧?”
“没,都到齐了。”冯援朝回答道。
林北下了车,上了前面那辆车,他扫视一圈,问:“大家左右有没有少人?”
大家挥动旗帜,笑容灿烂道:“没少人。”
邱文嘉、齐秋二人没有反应。
林北数了一下人头,确认没少人,他让阿滨开车。
林北靠窗坐,打开车窗吃饭。出了小林场,路况开始变差,林北关上窗户,盖上饭盒,把铝饭盒装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在行程表上记录:1984年3月6日,下午13:33,2辆车上共79人,人员齐。
林北在旅行团名单上补了龚雯语、阿杰、邱文嘉、齐秋的名字。
车开到半道上,一个妇女背着孩子跑到路中央拦车,似乎有急事想要乘车。
林北站起来,走到车门边,观察路两侧情况。附近没有房子,周围灌木丛生,极易藏人,林北让阿滨不要减速,阿滨照做。
大巴车离背着孩子的妇女还有6米,背着孩子的妇女看出大巴车没有减速的打算,快速闪到路边。
背着孩子的妇女朝后面的车挥手。许树记得林北昨晚说的话,克制住靠路边停车载人的冲动,车从背着孩子的妇女身边飞驰而过。
大巴车消失在这条路上,一群拿着锄头、铁锹、棍棒的村民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大骂那群人。
大巴车驶入陡峭的山路地段,大家看车窗外,立刻感到眩晕。
阿滨没走过这条路,不知道下一个拐弯是什么路况,他开的十分小心,许树也拉开了和前面大巴车的距离。
大家的心随之提到嗓子眼,不敢发出声响,也不敢动,生怕影响司机开车。
在天黑之前,他们走到相对平坦的山路路段。
车前的两个大灯破开黑夜,呼啸着向前行驶。
到了汉源,林北决定在汉源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去九襄。
大巴车停在招待所边上,林北先办理了入住手续,让大家把行李放房间里,然后带大家去吃饭。
坐了一天车,大家已经十分疲倦了,大家都没有心情说话,匆匆吃了饭,回到招待所睡觉。
到了西南,林北早晨习惯推开窗户观察街道,汉源是“南丝路”、“茶马古道”的必经之路,整条街道和他想象中的样子有很大出入。
林北被楼下的喧闹吸引,低头,便看到一群人围着大巴车议论。
旅游团成员陆陆续续起床,到楼下洗漱,先洗漱好的人穿戴整齐,拿着行李到招待所门口集合。
胡翔拿着洗漱用品进屋,林北拿着洗漱用品下楼。
林北他们住的是汉源县人民(正攵)(广付)招待所,居住条件非常好。林北从门口经过,听到门外的旅游团成员兴高采烈说他们这辈子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昨天晚上蔫了的孩子叽叽喳喳和同行的孩子说话,看来孩子们昨晚休息的非常好。
林北吐掉漱口水,拿着洗漱用品上楼。没过多久,他和胡翔下楼,林北把行李放柜台上,找招待员办理退房手续,又借用招待所电话打回厂里,向黄益民报平安。
林北挂了电话,递给招待员话费。
旅游团成员纷纷上了大巴车,看样子他们打算直接走,招待员接了钱,忍不住问:“这就要走了,怎么不在汉源待几天?”
“我们计划去九襄,等返程路过汉源,在汉源待两天。”林北说。
“你怎么这个时候去九襄,晚半个月去,还能领略到满山梨花欢迎你们进城的盛景,这是茶马古道上最令人赏心悦目的地方和季节。”招待员想了想,给林北提了一个醒,“你下次挑好月份去九襄,五月份去,能吃到枇杷、樱桃,七月份去,正值花椒采摘季节,九月份去,能尝到金花梨。”
林北掩下诧异,笑着说:“这个时候去,可以尝尝柑子。”
招待员唔了一声,点头。
林北戴上帽子,拎着包离开。
旅游团成员乘坐大巴车离开汉源县,大巴车在路上行驶42分钟,林北看到了一片梨树林,大巴车穿过梨树林,便进入九襄镇。
他们这次住的是汉源县人民(正攵)(广付)招待所九襄分所,把行李放房间,去吃早饭。
他们早饭吃了牛肉汤,老板说是黄牛肉。
他们刚下车,遭到围观,他们坐下来吃饭,再一次遭到围观。
镇上居民跟旅游团成员搭话:“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没有单位,我们是淮市益富食品厂员工。”旅游团成员说。
“这是哪里?”镇上居民。
“南方的一个城市。” 旅游团成员。
“那么远,你们怎么想起来到我们这里旅游?”镇上居民。
“近的地方,我们都去过了,只能挑远的地方。” 旅游团成员。
这些话全是林北教他们的,被林北从淮市带来的旅游团成员说前面的话,一个个声音洪亮,他们丝毫没察觉到前面几句话话里有陷阱,说最后一句话也不气虚,因为老板跟他们说他会带他们跑遍全国。
九襄曾是南丝路上最富的城镇,也是南丝路上的水果之乡,虽然古道没落了,商贾也搬走了,这里没有了以前的繁华,但他们好歹听长辈们提起过九襄曾经繁荣盛况,也是有见识的人,还是被旅游团口中‘近的地方,我们都去过了,只能挑远的地方’惊到了。
他们重新打量旅游团。
旅游团吃完早饭,回招待所休整一个小时。
他们休整期间,九襄来了一个外省旅游团的消息传遍整个镇子。
一个小时后,旅游团站在南街的一个石牌坊前,看着精雕细琢的石牌坊,无一人不震撼出声。
有个当地人给他们介绍石牌坊的来历和细节的含义,林北邀请他拍照,两人站在石牌坊前拍下一张照片,林北问他要了地址,跟他说好了,等照片洗出来,寄一份照片给他。
林北给旅游团一个小时,让他们自行拍照,自己找不合群的邱文嘉、齐秋聊天。
邱文嘉、齐秋:“……”他俩只想独处。
林北自言自语两句,便把目光投到其他地方。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阿杰领着旅游团到林北这里集合,林北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找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麻烦老人给他们说说这个古镇的历史。
老人十分热情,带他们参观仅存的寺庙、会馆、祠堂、塔坊,后又带他们参观保存比较完好的客栈。
他们进入客栈,映入眼帘的就是灰尘、蛛丝。
老人跟他们说起以前驿站商贾云集,老人像讲故事一样娓娓叙来,林北似乎看到客栈笙歌燕舞的前世,马帮穿过满山的梨花来到九襄,走入这家客栈,客栈人满为患,小二挤出人群把马拉到后院拴好,他们在一楼点上一桌大鱼大肉,到二楼住店休息……
这是木质楼板,梯子也是木头做的。
旅游团跟着老人上楼小心,下楼更加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把久未住人的客栈踩塌了。①
一行人出了客栈,林北邀请老人和他们一起吃顿饭。
饭后,旅游团和老人分别,回招待所午休。
下午,旅游团的身影出现在一家店里,他们在这儿喝樱桃酒。
他们喝的酒是从玻璃罐中舀出来的,罐中还泡着樱桃,对于没见过樱桃的淮市人来说,只觉得那些挤挤挨挨在一起的樱桃长得十分讨喜,口中的酒也变得分外甜美,甜到心里去了。
这家店老板说现在看樱花正合适,十分热情地给旅行团带路。
一行人从店里出来,乘坐大巴车去看樱花。
他们下车,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被粉色的花海迷乱了眼睛。
林北找何铮拍照,试图把属于汉源九襄的美用镜头记录下来。
众人乘坐大巴车回镇上,把众人从梦幻的童话世界一下子拉回现实,众人心中有些怅然。
老板笑着说:“樱桃五月前后成熟,如果那时你们没离开,我请你们吃樱桃。”
没一人把老板说的话当真,因为离五月还有将近50天,那时他们早回归自己的生活了。
大家都在关注旅游团动向。经过一晚上时间,他们已经知道旅游团昨天下午去看樱花了,今天早上他们看到旅游团乘坐大巴车离开,注意到旅游团没有带行李,都在猜旅游团又去哪里游玩。
旅游团今天到山上吃柑子。
不过他们上山吃柑子前,他们得到村里找果农。
冯援朝来过这里,林北让冯援朝带路。发动车子的时候,冯援朝从后面的大巴车上下来,上了第一辆大巴车,给阿滨指路。
经过一个小时路程,他们来到一个村子里。
这儿的院墙低矮,用碎石垒的,屋舍墙壁和普通的夯土墙不同,这里的墙壁是墙体底端用碎石砌了一米高,上面是夯土,屋檐宽宽大大,瓦片用的是灰瓦,像鱼鳞一样密集的铺在屋顶。
大巴车像一只庞然大物闯入村庄,大人孩子站在路边好奇的打量两个庞然大物。他们在看车里的人,车里的人也在看他们,他们的视线很快被车身上的横幅吸引,识字的村民盯着横幅读出声:“淮市旅游团到西南旅游。”
这行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又有人读:“益富食品厂宣。”
冯援朝在人群中看到了果农,他让阿滨停车。
村民还在讨论旅游团从他们村路过,去哪里旅游,大巴车突然不走了,车门被打开,一个小伙站在车门口,朝人群招手:“武大叔。”
村民被这一系列奇异的走向整懵了。
低头啃窝窝的武岳下意识抬头,看到站在车门处的小伙朝他这个方向挥手,喊“武大叔”,他左右看看,他身边有几个姓武的,好像只有他能够被喊大叔。他从山上下来,到灶房盛饭,出来,世界就变了,他端着碗走到人群后面凑热闹,怎么就摊上了事。
武岳发呆的时候,冯援朝跑下车,人群给他让出一条通道,冯援朝快步走到武岳面前,激动道:“武大叔,我每年四月份,都会走好几天的路,到山上捡你摘下来丢地上不要的柑子。”
哪个坐旅游大巴旅游的人会跑他山上捡他不要的柑子啊。武岳眼神发生了变化,身体做出戒备的姿势。
村民眼神也发生了变化,把凑近看大巴车的孩子拽回来,护在身边。
冯援朝后知后觉发现了村民眼神的转变,他一脸懵,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林北下了车,朝大家挥手,笑着问候道:“你们好。”
这个村的年轻人阅世不深,不知人心险恶,见林北朝他们笑,咧嘴笑着回应林北,被长辈瞪了好几眼,他们退到长辈身后,露出头偷偷对着林北笑。
林北掏出介绍信和报纸,往前递了递。
前不久,他们村一个幺妹儿带着孩子回娘家,过了好多天,不见人回来,幺妹儿男人去幺妹儿娘家找幺妹儿跟孩子,幺妹儿娘家人说幺妹儿没回去,幺妹儿男人张俊海领着乡亲们沿路找母女俩,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人。
大家停止寻找幺妹儿母女,继续卖山上的柑子,只有张俊海继续找人,每次出门找人,都出去十多天,也不管山上的果树。
幺妹儿带孩子回娘家那天,跟张俊海吵了一架,当天下午张俊海领着小贩子,几人背着揹架到山上摘柑子,幺妹儿收拾行李,背着孩子回了娘家。
自从幺妹儿母女丢了,有人说幺妹儿带孩子跟人跑了,也有人说幺妹儿母女被拐子拐走了。张俊海虽然父母死的早,但是人踏实能干,还让幺妹儿管钱,大部分人不相信幺妹儿会跟人跑,更相信幺妹儿母女被拐子拐走了。
发生了这件事,村民的警惕性空前高,都是戒备地盯着林北,没人接陌生人递的东西。
年轻人和孩子有长辈看着,不敢接。
双方僵持着,最后林北打开报纸,指着报纸上的照片问他们:“有没有觉得报纸上的人和我长得很像?”
好奇心作祟,让人凑过来看报纸,又抬眼看林北,惊讶道:“像,真像。”
有人说像,立刻有人接过报纸,扫了一眼日期,是去年的报纸,还是省报,一群人聚在一起阅读报纸。
林北又拿出一张照片,他去年到后齐收购枸杞,和主办方照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比报纸上的照片清楚,村民看了一眼,就认出上面的人是林北。
从林北手里接过报纸的人把报纸递给一个老人,问林北:“您来我们这儿,做什么的?”
林北的手搭在冯援朝肩上,笑着说:“他是我们厂员工,也是一个西南小伙,这次我们到西南旅游,他向我推荐你们村的柑子,于是我带旅游团包车到你们这儿吃柑子。”
说完,林北朝何铮招手,何铮抱着相机,半截身体探出车窗朝大家挥手。
“这是我带的照相师傅,他负责给旅游团拍照。如果你们不介意不能当场拿到照片,我让他给大家照几张,等照片洗出来,我把照片寄给你们。”林北说。
村民:“!!!”
果然是南方来的老板,果然豪气。
大家叽叽喳喳围着林北说话,反应过来的武岳历经千辛万苦挤到林北面前,说:“你们不是要到果园嘛,我带你们去。”
其他人不乐意了,拉着林北,让林北去他家。
最后林北去了武岳家果园。林北给武岳十块钱,告诉武岳他们要自己到果园感受采摘乐趣。
武岳乘坐大巴车到山下,他背着背篼带领旅游团上山。
“低一点的地方,柑子已经被摘完了。”武岳指着柑子树说。
柑子树上只有零星几个小果,武岳顺手摘一个柑子,剥了皮,掰开给大家看:“果肉泛白,没有多少汁水。”
“这个时候,柑子水分是不是都不足?”林北问。
武岳把能够到的柑子摘了,丢地上,说:“低海拔,柑子成熟早,挂树上这么久,早就长老了,果肉水分肯定会越来越少。”
林北还记得冯援朝说过柑子生长周期长,现在柑子树已经开始开花挂果了。林北凑近看,果然看到小小的果子,他喊何铮过来拍照。
何铮架好相机,寻找角度拍比芝麻还要小的青色小果,小果一簇簇,十分不好拍。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照相师傅,林北把他当做专业摄像师用,何铮有苦说不出。
武岳不知道林北拍这个干嘛。他没多问,停下来等林北。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继续往山上走。
武岳接着刚刚的话说:“高海拔,柑子成熟期晚。我现在带你们看的就是晚成熟的柑子,那片柑子林,还没被人摘过。”
林北想这真是意外之喜。
旅游团成员闻言,一扫疲惫,加快了登山速度。
旅游团里有四个家庭带着孩子,旅游团成员轮流帮四个家庭背孩子,故而他们速度没有慢下来。
四十分钟后,一行人到了目的地。
林北递给冯援朝一个横幅,冯援朝带着阿杰拉横幅,林北把众人召集到一起,叮嘱大家不要毁坏人家的果树,尤其叮嘱带孩子的家庭,让他们看好孩子。
林北不是墨迹人,说完了话,就让大家散了。
旅游团一哄而散,一溜烟钻进果林,就像掉进米缸里的老鼠,幸福死了。
何铮一口气吃了十个柑子,又开始任劳任怨拍照。
橙色的果子成窜挂在枝上,树上密密麻麻挂的全是果子,一棵树产果量非常可观,一群穿红背心,戴红帽子,拿着旗帜的人在果林里摘果子,何铮把眼里的景、眼里的人用镜头记录下来。哦,他差点忘了,还要把横幅拍进去。
当初林北和何铮在照相馆沟通何铮的工作内容,没有何铮把镜头对准他这条内容,何铮的镜头总是找到林北身上,无他,林北身上有一种蓬勃的生机,他在古镇拍林北,在果园拍林北,他拍的时候,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一定是他这辈子最完美的摄影作品。
何铮想想自己先乐了,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照相师傅,谈摄影作品,太扯犊子了。
林北不知道何铮在那里乐什么,他吃了几个大中小果,大果水分没有中小果多。
林北拿着中小果,朝武岳走去:“这个山头,你预计中小果产量多少?”
“两万斤应该有。”武岳想不到林北能订他的果园,什么话都往外吐露,“这个山头的柑子,我想卖,能卖到五月。五月前后樱桃、枇杷才下来,五月之前没有水果卖,按理说我的柑子能卖出高价。”
武岳拿一根树枝,让林北看树枝上挂的果:“这是今年新果,去年的果挂在树上,影响新果生长,基本上三月中下旬,有人给钱,我就把柑子卖给谁。两万斤柑子,本来能卖四百块钱,实际上能卖两百,我就偷着乐了。”
林北算了一下,果农两分钱一斤批发给小贩子,越往后,价格会越便宜。
他捏了捏柑子,软,柑子堆满一货箱,肯定有不少柑子被压坏,这种情况无法避免。
“你打算什么时候卖这里的柑子?”林北问。
“这里的柑子,过七八天,甜度会达到一年中最甜的时刻,我那个时候卖。”武岳说。
见林北什么都不懂,武岳拉着林北走进果林,教林北怎么分辨柑子好坏。
林北总结出两个不要,不要大果,不要硬果,这两种果,果肉水分少,剥掉皮,肉眼能够看出果肉干。
旅游团敞开肚子吃,也没吃掉多少柑子,旅游团走的时候,武岳送旅游团一篼柑子。
旅游团抬一背篼柑子回招待所,镇上居民就知道旅游团今天去哪儿旅游了。
从果园回来,旅游团在房间休息,林北用招待所电话打给黄益民。
“年后,绿时代制药厂厂长王秋石说卖给我一辆卡车,你找王秋石要卡车,让药厂司机教你开卡车。”林北想到他把不易放的水果运回淮市,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把水果卖了,肯定不能只在淮市卖水果,那么用什么运输工具把水果运到省城,其他市、县卖,记起了这件事。
黄益民激动说:“好。”
除了黄益民的声音,林北还听到了其他声音,声音穿过电话线钻进林北朵儿里:“爸爸,爸爸。”
黄益民低头看扯自己裤子的小家伙,他拿着电话机蹲下来,把话筒贴小孩耳朵上,小孩说:“爸爸,我是聪聪。”
“爸爸听到了。”林北惊喜说。
“陆爷爷找我,说要带我到省城玩。”林聪悄悄跟爸爸说,“我偷偷问陆爷爷可不可以带爸爸妈妈到省城玩儿,陆爷爷说可以。”
“玩什么?”林北声音柔和问。
“陆爷爷教我说英语,我说给16个市的叔叔姨姨们听,他们给我鼓掌,我要在我身上盖满章,陆爷爷说好。”林聪现在跟陆瑞霖学习英语,游戏之余,陆瑞霖教他在省地图上认16个市,林聪认的很认真。陆瑞霖以为的学习,林聪当做游戏,陆瑞霖以为的游戏,林聪当成学习,阴差阳错让两人对彼此十分满意。陆瑞霖让林聪说一段英语,林聪发音标准,陆瑞霖在林聪肉乎乎的手臂上盖一个章,林聪宝贝得很,毕竟这是他玩游戏赢得的奖励。自从林聪手臂上被盖了一个章,就有了一个更大的目标,就是自己拿陆爷爷的章盖自己,把自己盖满章。
孩子语言有些混乱,林北有点儿听不懂。
黄益民在一旁翻译:“省里五月份举办一场儿童英语比赛,陆瑞霖教授找到了聪聪,要带他到省里比赛,嫂子他们支持聪聪去比赛,聪聪自己也愿意去比赛。学习场地在陆教授家,嫂子没时间一直留在市里,都想放弃这场比赛,聪聪爷爷站出来说他到市里带聪聪到陆教授家学习。”
林北大概猜到好好在淮大学习,陆教授找到她的。还有就是他爹养甲鱼,现在是最忙的时候,他爹能丢下手里的活到市里带聪聪,出乎了林北的意料。
“聪聪怎么跟你在一起的?”林北问。
“陆教授下午要开会,聪聪爷爷就带聪聪到这里玩。”黄益民解释道。
“我爹呢?”林北。
“爷爷和书记伯伯去看放藕苗,黄叔叔说爸爸今天会打电话过来,我留下来接爸爸电话。”林聪趴在黄叔叔腿上,仰着红扑扑的脸蛋对着话筒说。
“爷爷带你去陆爷爷家,有没有迷路?”林北没忘了他爹是路痴。
“妈妈交代爷爷乘坐公交车,妈妈走了,爷爷说他记得路,骑车带我去陆爷爷家,最后我俩出现在派出所,公安叔叔把我俩送到陆爷爷家。”林聪嘎嘎乐,在他这个年纪看来,这是一次非常奇妙的旅行。
“爷爷带你找黄叔叔,迷路了吗?”林北又问。
“没迷路,爷爷到一个路口,找人问一次路。”林聪圈住嘴,和爸爸说,他以为这样做只有爸爸能听到他说的话,“爸爸,我是唐僧,爷爷是齐天大圣孙悟空,我俩每次出门,都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回到家。”
“你开心吗?”林北被孩子的童言逗笑了。
“操心。”爷爷遇到困境,他就要转动脑筋给爷爷出主意。林聪每次回到家,体力、脑力被透支,吃饭吃到一半就睡着了。
孩子的回答逗乐了话筒这头和话筒那头的两个大人。
孩子不知道两个大人被他逗笑的,跟着两个大人一起笑。
“爸爸等会寄两封信回家,一封寄到市里给你,一封寄回老家给妈妈,别忘了收爸爸的信。”林北轻声说。
“我不会忘得,爸爸。”林聪大声说。
“那你把话筒放电话机上,爸爸去给你寄信。”林北哄他。
电话机就在黄叔叔手里,话筒也在黄叔叔手里,林聪双手接过话筒,把话筒放电话机上。
孩子情绪稳定,没有发生黄益民想象中自己挂了电话,孩子掉金豆子的事,黄益民哈哈大笑揉孩子脑袋,孩子下意识蹭他掌心,黄益民笑得更加开怀。
林北放下话筒,上楼回房间继续写信。
最后一道光被黑夜吞噬,林北把两封信投进邮箱。灯火从各家溜出来,洒在街道上,把路上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林北走在青石板路上,走曾经马帮走过的路,眼睛穿过黑夜似乎看到古镇前世华灯绽放,寺庙、会馆、祠堂、塔坊拔地而起,古镇迎来了空前的繁华。
林北回到招待所,在一楼喝了一杯茶,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林北把旅游团分成两队,指定阿杰、冯援朝当队长,让两个队长带队员在镇上游玩,他带着胡翔在镇上到处走,邱文嘉、齐秋脱离队伍,不远不近跟着林北,林北找到阿杰,跟阿杰说这两位跟着自己,就带着胡翔去了其他地方。
邱文嘉、齐秋跟着林北没有目的乱转,要是别人肯定就放弃了,两人却不肯放弃。两人在部队,公认的耐心好,为了完成任务,两人曾经在边陲小镇生活两年,没有露出一丝马脚,足以证明两人耐心好。邱文嘉、齐秋情绪没有丝毫波动,从始至终一个表情跟着林北,直觉告诉他俩,林北看似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一定有他的目的。
林北走进一家店,胡翔紧随其后,邱文嘉、齐秋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店里有一个木匠在做木工活,林北看了一会儿,问:“老板,你做的这是什么?”
老板抬眼看林北一眼,低头继续做活:“揹架。我们这儿山多,运输不方便,都用揹架把东西从山上运下来。”
显然他认出了林北是大家口中的外省旅游团成员,所以才跟林北解释揹架的用途。
当地人往小林场运枸杞、腊货,就用到了揹架,林北没想到揹架是这样做出来的。
林北试了一下揹架,把揹架从肩上摘下来,问:“你这儿有多少做好的揹架?”
“10个。”老板伸出三根手指头,“我阿爸做的揹架,客人已经用了三代,我阿爸年纪大了,已经不做活了,我开始做揹架,客人从我这儿买的揹架,已经传到第二代了。”
这就是薪火相传。
一股暖流流过林北四肢百骸,他从兜里掏钱:“老板,我买十个揹架,你傍晚把揹架送到招待所。”
“要得。”老板拿钱,又给林北找了钱,林北一行人离开,他跑到邮局让工作人员帮他看一下钱的真伪。这张五十元大团结在所有工作人员手里传了一遍,所有工作人员说钱是真的,老板拿着钱跑回家,让他阿爸摸了摸来自南方的钱,从墙上取下全家福,把相框拆下来,把钱放照片后面,装好相框,把相框挂墙上。
林北在镇上发现了几个做揹架的手艺人,从他们手里买了几十个揹架。
林北来到九襄镇人民(正攵)(广付)办事处,在门口徘徊许久,才走进去,林北掏出介绍信递给办事员。
九襄来了一个外省旅游团,办事处工作人员听到旅游团在镇上观光古建筑,别人告诉他们,他们消息落后了,旅游团去看樱花去了,转头有人又告诉他们,旅游团去果园吃柑子了,刚刚到办事处办事的人跟他们说旅游团在镇上闲逛。
拿到介绍信的工作人员想这回他的消息应该没有落后,他这样想着,扫一眼介绍信,问:“你在镇上遇到什么麻烦?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需要背篼,越多越好,想请你们出面,帮我收背篼。”林北说。
工作人员:“……”
他错过什么消息了吗?怎么听不懂眼前男人说的话。
“我昨天去果园吃柑子,惊奇发现柑子比我们那儿的橘子口感好,我打算弄一批柑子运回南方,让南方人民尝一尝西南的水果。”林北叹气,“柑子怕挤压,为了减少柑子损坏量,我打算用背篼装柑子,把背篼装货列上,用木板把背篼隔开。”
“啊!”工作人员惊讶叫出声。
来办事的人和工作人员聚了过来。
林北不好意思说:“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收不到多少背篼,我也是没其他办法,才过来找你们帮忙。”
第196章 196
让办事处工作人员知道他突发奇想想干这件事, 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林北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再围绕背篼这个话题深入说下去,把正在考虑要不要帮林北忙的工作人员的胃口吊的不上不下, 实在难受, 难免对林北生出了些埋怨。
这时林北邀请办事处全体工作人员到汉源县吃饭, 大家又觉得林北实在太客气了,对林北升起了些好感。
下午四点, 大巴车拉走了林北和办事处工作人员。
胡翔寸步不离跟着林北, 肯定也上了这辆大巴车。
邱文嘉、齐秋也上了这辆大巴车, 林北默认他俩同行。
大巴车到了汉源,停在汉源最大的大饭店门口。
一般人消费不起的大饭店门口停了一辆大巴车, 路过的行人瞥一眼就知道这是旅游团包的车, 车里空无一人,他们心里有很多猜测, 视线忍不住往大饭店方向瞟,试图窥探一二。
大饭店包间内, 一群人在一起举杯畅饮、欢聊, 好似他们是多年同事好友。
鲍鱼、鱼翅等名贵而精致的菜被端上来,气氛被推到高(氵朝)。
办事处工作人员推荐的汉源坛子肉被端上来,林北尝一块肉, 竖起大拇指。
有人尝两块肉,放下筷子跟林北普及汉源坛子肉的来历和历史。
已经深夜了,这场宴席也该散场了。这个时候林北洒脱说他从他们手里收背篼。他说明缘由,一, 他这次来西南游玩, 结果为生意奔波算怎么回事,二,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与其忙活半天收获寥寥,不如向(正攵)(广付)寻求帮助,他相信(正攵)(广付)一定不忍拒绝他一心想让南方人民吃到大自然给予西南的馈赠的小小心愿。
聪明人立刻明白这番话背后的含义,有人立刻说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他会尽力帮林北收背篼。
众人乘坐大巴车回九襄镇。
九襄镇居民的消息又更新了,林北到处买揹架,林北找公家帮忙收背篼,林北在果园吃了柑子,立刻被柑子的口感俘获,要运柑子回南方,让南方人民尝一尝西南的物产。
别看汉源县离九襄镇不远,却依旧存在信息差,林北在九襄干的事,还没传到汉源县城,当然汉源县城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消息,那就是旅游团昨天去了汉源最好的大饭店吃饭。
车顶货架上的自行车,在到汉源那晚,林北就让人把自行车搬到车里。
林北得到邱文嘉、齐秋的允许,安排冯援朝骑这辆自行车喊武岳到镇上,他要和武岳谈合作。他又安排好旅游团,让阿滨开空车带他到汉源。
今天从运输公司门口经过的人看到了旅游大巴。
有人昨天在大饭店门口看到旅游大巴,今天有人在运输公司门口看到旅游大巴,大巴车两天出现在两个相反的方向,旅游团在众人眼里越来越神秘了。
林北今天过来和运输公司谈合作,大巴车自然出现在运输公司门口。
一大早,就有人在运输公司里谈论昨天大饭店门口停了一辆旅游大巴,有人从大饭店门口经过,碰巧遇见一群人上大巴车,在人群里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经过口口相传,运输公司有人知道更细节的事,拿到运输公司说,大家伙开始猜测旅游团请那些人吃饭,有什么用意。
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正在议论的旅游大巴已经停在运输公司门口,林北正在门卫那里登记他的信息。
运输站站长任智上班的路上遇到其他单位同事,两人不约而同下了自行车,推着车往前走聊旅游大巴。两人前脚分开,他后脚就在运输公司门口看到了那辆旅游大巴。
挂大巴车车身上的字那么醒目,他怎么可能认错车。
他没认错车,是不是他走错单位了。
任智抬头看大门,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多遍,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他心里开始犯嘀咕,运输公司和旅游团没有任何交集,旅游大巴为什么停在运输公司门口。带着满肚子困惑,任智推车进单位,从旅游大巴旁边经过,他侧头瞥几眼,人已经快到门卫室,视线却还留恋在旅游大巴上。
门卫眼尖看到任智,喊:“那是我们运输站站长,任站长。”
任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收回视线,瞪门卫,瞥见两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穿着红背心,戴着红帽子,手中还拿着一个旗帜,看到这里,任智已经确定了两人的身份。再看另一个男人,穿了一件深灰色大衣,搭了一件枣红色毛衣,脚上穿了一双英伦皮鞋,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南方来的客人,真时髦。
林北这身装扮是他坐火车来西南,上火车前,跑到火车站站前广场买的。他对穿什么不讲究,但想到他西南之行或许需要一两身得体的衣服撑场面,临上火车的时候,他跑到广场买了两身。
林北阔步朝任智走去,伸出双手和任智握手。
握手的动作让林北的袖子上伸,任智看到了一块他心心念念,百货大楼一直缺货的瑞士表,任智对南方的繁华有了更深的认识。
说到底还是西南交通太闭塞了,任智在心里叹气。他面上不显,笑着带林北进入运输公司。
胡翔见状小跑跟上。
任智找一个人招待胡翔,把林北带进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他们议论的人就站在他眼前,男人身上的神秘感不仅没有减退,反而加深了,旅游团西南游更神秘了,南方也带了点神秘色彩。
任智虽然是运输站站长,但他们不跑南方的线路,对南方知之甚少。他让林北坐下,给林北泡了杯普洱茶,跟林北了解关于南方的情况。
“要说南方变化最大的地方,就是深圳、珠海、汕头、厦门。”林北说。
任智也知道80年,上面一口气设了四个经济特区,他们把这件事说烂了,一致认为上面选这四个地方设经济特区,政治意义更为重大,它们都和香港、澳门一海之隔,把四个地方开放,就等于告诉同胞们‘你们可以来大陆建厂,我们政策有优惠’,一点点加深大陆和香港、澳门的联系。
四个经济特区发展了三年,它们发展成什么样子,任智两眼一抹黑。
“你现在去深圳,就会看到那里遍地是厂,随便到一个厂找工作,那个厂老板不是港澳同胞,就是华侨,码头是最繁忙的地方,厂里生产的货大部分从这里运出去。”林北感慨,“谁能想到小渔村会变成如今的模样,甚至这座城市发展的步伐没有慢下来,难以想象它未来会发展成何等模样。”
这个消息震得任智有些失神。
林北又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上面马上要开座谈会,大概又有大的动作:“会议应该和四个经济特区有关。”
“什么关系?四个经济特区成果显著,上面想进一步开放经济特区?”因为他俩刚刚聊到经济特区,任智下意识往这方面猜。
林北笑而不语。
长了双浓眉大眼,一看就正派的很,怎么这么不厚道呢。任智憋屈想。
“南方占了地理位置优势,经济发达,西南也有自己地理位置优势。”林北说话留半截。
“山多海拔高,梦里来的优势。”任智苦笑自我调侃。
“作为一个南方人,我们城市又是交通枢纽,按理说我的见识还行,但我来到西南,感觉自己掉进了水果天堂。”林北认真说,“水果就是西南的天然优势。”
“你拿我寻开心。”任智面露严肃。
“我是真的这么想的,想把我吃过的水果运回南方,让南方人民尝尝没尝过的味道。”打了这么多铺垫,林北终于说到他的来意。
任智指尖敲击桌面,视线停在林北脸上。
任智在心里懊恼,明明一开始他掌握主动权,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主动权落在林北手里。人家给他下套,他还觉得人家拿他寻开心,任智都想抽自己一巴掌,现在好了吧,人家已经用实际行动说明人家真的认为西南也有西南的地理位置优势,如果他不伸手帮个忙,那么他之前羡慕南方的话就是屁话,为西南忧心做派就是一场笑话。
至于帮什么忙,他们这里是运输公司,男人找到这里,肯定跟运输有关。
“你把我架起来了。”任智话里含了任谁都能察觉到的怨念。
“我只是想让南方人民有机会尝到西南物产。”林北真诚道。
是西南物产,而不是西南某一个物产。任智快速敲击桌面,抬眼问:“长期合作?”
“长期合作。”林北斩钉截铁说。
随后两人始终围绕着这个话题聊。
林北说动任智提供车辆给他把西南物产运到火车站,两人谈运费谈了好久,林北没能说动任智把运费降下来,但林北说动任智给他寻找厚度两厘米,长约一米,宽约三十厘米的木板,他需要4000块。
西南什么多,山多,树也多,林北要的木板在任智眼里就是边角料。任智问林北要了50块钱木板钱,答应林北木板会随卡车运到果园。
两人在里面待了一上午,中午了,两人有说有笑离开办公室。众人抓耳挠腮,十分想知道两人在里面聊了什么。
胡翔被林北留在外边,就像误入女儿国的唐僧,被一双双手抓住,摁到椅子上,虎视眈眈瞪着他。胡翔想把他们挥开,又怕自己不知轻重伤了他们,只能任他们为所欲为。
听到办公室门打开的声响,他趁大家回头看任智和老板,用刁钻的走位火速逃离,窜到老板身后藏起来。
一个高大的汉子藏清瘦男人身后,场面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众人噗噗笑出声,任智瞪众人,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呲牙傻笑。他们啥也没干,只是找小同志打听一下消息,就是这个小同志嘴死硬,从他嘴里,啥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从小同志那里打听不到消息,大家转移了目标:“任哥,你们在办公室聊了一上午,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呀?”
“都别瞎打听。”任智没好气说。
“嘿嘿。”众人。
“我们运输站,有哪些人没出车,把他们喊到运输公司门口。”任智。
“干啥?”众人。
“快去喊人。”任智说完,扭头跟林北介绍他们运输公司有物资运输车队、客车队、大修厂、运输站、学校五个单位组成,他带林北参观运输公司,胡翔寸步不离跟着林北。
等三人到了运输公司大门口,手握方向盘的司机们早已到了,正站在旅游大巴窗户下,跟驾驶座上的阿滨聊天。
林北为了旅游才包阿滨的车,他前两天带大家纯玩。大家想从阿滨嘴里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打错了算盘,最多打听到一个稍微有点用的消息,就是林北在后齐包的车,林北出手阔绰,完全符合他们对南方老板的印象。
林北朝阿滨挥手,阿滨打开车门。
任智让大家上车,司机们上了旅游大巴,路过的行人盯着他们瞧,他们低头整理衣服,昂首挺胸坐着,任智笑骂他们一句。
林北上了车,让阿滨开车去大饭店。
旅游大巴一路行驶,无论到哪里,都吸引了无数视线。
大巴车又停在大饭店门口,一群人下了大巴车,到林北提前订好的包间吃饭。
宴席散了之后,林北让阿滨把众人送回运输公司,他跑到烟酒店,借电话给黄益民打电话。
林北问黄益民有没有找王秋石要卡车,就听到桑超英在旁边不停地叫:“北哥。”
“你终于回来了。”林北说。
桑超英从黄益民手里拿了电话,嘿嘿笑说:“北哥,我淘到四台海鸥相机,给你留一台。”
“如果我爹带聪聪过来玩,你把相机给我爹,让我爹拿给好好。”林北笑着说。
“好嘞。”桑超英应下。
“吉祥、晓冬的事办完了?”林北问。
“办完了。”桑超英拉长声音说,“跑了一个月,我腿都跑瘦了。”
“你在家休息几天,抽空到火车站站前广场租一个门店,如果能买下来,你就买下来,房价比那一片不高出50%,都可以买。”林北想到桑超英是火车站大院子弟,补充道,“不买亲友的房子。”
桑超英虽然不理解林北为什么非得在那一片买房子,但他还是应下了。
林北掏出工作笔记,低头翻看,说:“你抽空去一趟丽水县,考察青梅树情况,顺便考察一番附近的酒厂,看能不能跟酒厂谈成合作,让酒厂给我们代加工青梅酒。”
本来懒洋洋的桑超英一下子坐直:“怎么定价格?”
“你和他们谈妥白酒价格,在这个价格上,最多加八个点,至于多少,你自己把控。”林北说,“你一定要跟酒厂说清楚,我们要他提供各种合格证和质检报告,一旦出现问题,不是不结尾款的事,是我们一定会追究酒厂责任。”
“好。”桑超英摩拳擦掌道。
桑超英把话筒丢给黄益民,推车跑了,黄益民对着话筒说:“这家伙在外边溜达一圈,回来待不住,就想往外跑。”
“以后扩展销路,就指派他去。”林北调侃道。
“我看行。”黄益民调侃了一下桑超英,和林北说起刚刚被桑超英打断的事,“我昨天到药厂找王秋石,他同意把大卡车卖给我们厂,但是他说这算你欠他一个人情。”
“既然欠人情了,你让王秋石安排人教你开大卡车,别手软。”林北说。
“好。”黄益民。
“过几天我弄一批柑子和去年没拉完的货回淮市,我不跟车回去,你做好接应,把那批货放进仓库,至于柑子,你在火车站卖一部分柑子,把剩下的柑子拉到省城卖。”林北聊起正事,“我用背篼装柑子,减少路上柑子被挤压坏,你卖的时候,提前告知大家买一背篼柑子,装柑子的背篼送给他。”
“好。”黄益民已经有预感了,这次一定又是几个人合买一背篼柑子。
林北挂了电话,掏钱给老板。
老板已经听傻了,等林北走远了,他低头看柜台上的钱,搓了搓脸,喃喃:“不愧是到西南旅游的大老板,又是高价买商铺,又是买大卡车,又是和酒厂合作,买柑子还送背篼。”
林北坐上大巴车离开,汉源县城关于他的消息更新了好几轮。
武岳被冯援朝带到镇上,在招待所等林北,到了中午,被冯援朝带到饭店吃饭。吃过午饭,冯援朝拉着他到房间午睡,武岳睡不着,就坐到招待所门口等林北。
旅游大巴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武岳站起来,目光追逐旅游大巴。
旅游大巴停在招待所门口,林北从车上下来,武岳看到林北的穿着,愣在了原地。前天林北到他的果园,穿着朴素,还穿着旅行团统一服装,武岳就忘了人家是老板,和人家吹嘘他的果园咋样咋样,再看林北的穿着和气场,武岳老脸一红,羞得慌。
林北和武岳打招呼,邀请他到房间谈话。
进了房间,林北脱了大衣,把大衣挂衣架上,穿上棉服,倒了两杯茶,递给武岳一杯。
“我让冯援朝请你来,想让你给我提供十万斤柑子。”林北开门见山说。
林北换回经常穿的衣服,带给武岳的压迫感陡然消失了,但武岳不敢用之前的态度对待林北。
武岳抠搪瓷茶缸,仰头说:“老板,旅游团在山上待一个月,也吃不完十万斤柑子。”意思是老板,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我已经联系好了运输车队,运一批柑子到火车站,这批柑子会坐上货列前往南方。”林北坐下来说。
武岳被吓的手不稳,茶水溅到他手背上,还好茶水不烫。他放下茶缸,手背蹭了蹭衣服,抬眼见林北等他回复,他把手藏身后,嘿嘿笑着说:“我果园只有两万斤,剩下八万斤,我给你凑,保证柑子品质跟我果园的品质一样。”
林北就是这个意思,带他到九襄镇人民(正攵)(广付)办事处,在工作人员的见证下,他和武岳签下了合同。
武岳揣着合同被冯援朝骑车送回家,林北又去喝了两杯樱桃酒,等冯援朝回来,两辆旅游大巴载着旅游团又离开镇上。
时刻关注旅游团动向的人第一时间知道旅游团又去旅游了。
这次他们到山上看枇杷。
林北刚刚去喝樱桃酒,向卖樱桃酒老板打听怎么走可以看到枇杷。酒老板比上次还热情,坚持带他们寻找种枇杷的果农。
林北都没机会开口道谢,酒老板就自己上了旅游大巴。
在酒老板的指引下,旅游大巴从几座连绵的山下经过,旅游团看到了满山的枇杷树,望过去,看到了连绵不绝的碧绿海洋。
旅游大巴停在一个村子里,酒老板下车,不管他认不认识村民,都和人家熟络聊两句。
林北征求了村民同意,带着何铮给这个村子拍照,把1984年春九襄镇下面的村子用镜头记录下来。林北记下了村长的姓名和住址,等他回淮市整理出照片,给村长寄一套照片。
酒老板兴高采烈拽着一个男人找林北:“林老板,他叫周军,他家种了一个山头枇杷。”
林北问周军是否愿意让旅游团到他家果园参观。
头一回遇到旅游团,也头一回遇到要参观果园的旅游团,这事儿真新鲜,周军咧开一口洁白的牙齿说:“可以。”
“小心你老汉揍你。”村民说。
周军只当大家说酸话,登上了旅游大巴,带旅游团到他家果园。
旅游大巴停在山脚下,旅游团下了车,深呼吸大山里的空气,眼睛也在“呼吸”碧绿的海洋,靠近,看到了藏在海洋里的“翡翠”,挂在树上的一串串小“翡翠”再过两个月就会变黄,色泽引人垂涎。
林北召集大家集合,再次强调不能毁人家果树,就让大家自由活动。
林北跟着何铮给果园拍了几组照片,回头找酒老板和周军,向两人问出了自己的困惑:“枇杷好像更加不适合长途运输,你们整个村子几乎都种了一些枇杷,枇杷又只能在周边售卖,能卖掉一半枇杷吗?卖不掉的枇杷,你们怎么处理?”
“大概卖不掉一半,剩下的枇杷做成枇杷膏,我们在路边卖,也有人来我们这里收我们做好的枇杷膏,带回县城、市里卖。”周军说。
“用什么做枇杷膏?”林北好奇问。
周军从酒老板口中知道这个旅游团十分神秘,他想和厂长拉近距离,接近旅游团,探索他们身上的秘密,就没有隐瞒说:“有人用蜂蜜,有人用黄糖,还有人加了川贝,做成川贝枇杷膏,川贝枇杷膏对感冒、咽喉炎有用。”
他家小孩感冒,医生就给开了川贝枇杷膏。林北一直认为是用中药熬制的膏,没想到是用枇杷熬制的。
林北心里想着一些事,又问:“熟了的枇杷能放五天吗?”
“那不能,不能超过三天。”周军连忙摆手。
“枇杷六七成熟,能放几天?”林北再次问。
“小贩子到我这里买枇杷,只要七八成熟的,路上用掉三四天,他们只能卖10天左右。”周军说,“我们自己到县城卖枇杷,摘熟了的枇杷卖,卖不掉,自己吃了,如果剩的多,就熬成枇杷膏,自己泡水喝。”
“如果五月份前后,旅游团在这附近,我带旅游团到你这里吃枇杷。”林北说。
“要得,要得。”周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厂长就和他说几句话,他乐的快上天了。他的牙齿被山风吹的凉飕飕的,周军合上嘴巴。
林北递五块钱给他:“到你家果园采景,旅游团又到你家果园观光,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周军的牙齿再一次吹到山风。
周军坐旅游大巴回到村里。
把周军放下,两辆旅游大巴缓缓驶出村子,驶向远方。
路上已经没有旅游大巴的影子了,周军还在眺望远方,脑袋猛然遭到袭击,这速度,这感觉是这么的熟悉,两条腿快于大脑做出反应,险之又险逃脱他老汉再一次猛烈攻击。
他老汉又一次攻击就要落到他身上,周军掏出钱,他老汉停下手上的动作:“哪来的?”
“厂长给的。”周军嘚瑟说。
他老汉把鞋撂地上,来不及穿好鞋,就一只脚趿拉着鞋跑到果园,在山上转悠一圈,也没找到哪一棵枇杷树被恶意破坏,哦,地上的枇杷啊,是他们自己弄得,减少每串枇杷挂果量,能保证每串枇杷长得好,个头长得大。
周军爹回到村里,跟大伙儿说:“这个厂长带人到果园看一眼,没弄坏一棵枇杷树,还给了阿军五块钱,人怪好的。”
周军爹夸林北的时候,旅游大巴回到了镇上。
林北下了车,安排旅游团和酒老板到饭店吃饭,他回招待所给杨菱湖打电话,麻烦他给自己腾出一节货列车厢。
林北上午去县城,邱文嘉、齐秋没有跟着去,在其他人在镇上游玩的时候,两人给杨菱湖打了一通电话。
两个鲜少开口说话的人居然主动联系他,这让杨菱湖受宠若惊。接下来发生的事,差点让杨菱湖跑到汉源确认他的两个老友有没有被人换掉。
他为什么有这种冲动,是因为两个老友的反常行为。
两个老友能给他打电话,就已经够反常了,两个老友又你一言我一语说林北到汉源九襄做了哪些事,这已经不是反常,这已经是被人掉包了。
听到林北带人乘坐所谓的旅游大巴到县城大饭店吃饭,杨菱湖似乎有点明白两个老友为什么这么反常。
两个老友眼里容不得沙子,憎恶官商勾结,林北在他俩的底线上蹦跶,还带上他俩。两个老友跟着林北一路,一定对林北感官很不错,两个老友才没有当场掀桌子。
两个老友把林北为了把西南物产带出去做的努力看到眼里,虽然林北耍了点小手段,但不能否认林北做的这一切对西南有益,这里面就不管林北出发点是不是为了西南好,只论迹不论心。两个老友不对林北发火,专门打电话对他发火。杨菱湖:“……”
杨菱湖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忧。
杨菱湖刚和军区医生沟通完老友的近况,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林北的电话。杨菱湖:“……”
杨菱湖答应尽量给林北安排一节16号开往淮市的空车厢。他挂了电话,反复几次想拨号,最后拨通了老领导电话,告诉老领导他两个在部队最不让他操心,退役后最让他老人家挂心的兵下山了。
挂了电话,杨菱湖做了好几组吸气吐气,着手给林北安排空车厢,还要和淮市火车站对接,和淮市对接的电话打到桑梁生那里。杨菱湖跟桑梁生抱怨林北来到西南后折腾出来的事,桑梁生听出声音里含着笑,就明白杨菱湖对林北的印象很不错,对于他家傻小子跟着林北瞎折腾,他接受了,不再执著把他家小孩弄到他的体系内工作。
那边桑梁生和杨菱湖通话,和桑梁生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凑近听,隔壁办公室的同事也跑过来凑热闹,这边林北挂了电话,离开了招待所,到饭店吃饭。
林北吃饭的时候,阿杰终于找到了机会,低声跟林北告状,状告邱文嘉、齐秋上午脱离队伍,擅自行动,尽管两人中午吃饭的时候出现了,下午跟着大家一起行动,他还是想告状。
邱文嘉、齐秋听力比寻常人好,听到了阿杰告他俩状,邱文嘉吐出一句话:“买衣服。”
意思是他俩没带行李出门旅游,虽然林北提供洗漱用品,但他俩得换衣服,所以他俩上午去买衣服去了。
阿杰狐疑看他俩,他怎么那么不信他俩呢。
邱文嘉、齐秋随便他看,低头兀自吃饭。
阿杰挠了挠脸,拿起筷子吃饭,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饭后,旅游团和酒老板分开。
第二天,旅游团到清溪镇玩了一天,从北门的城门券洞下走过,拜了孔庙,了解了清溪镇半城半廊的缘由。
期间,林北离开了一段时间,骑自行车去找武岳,让武岳带自己看他给自己找的其他果园。林北一个一个果园看,最后定下了武岳给自己找的果园,给了武岳订果园的钱,他骑车回到清溪镇,跟随旅游团继续游玩。
下午三点,旅游团回到了九襄镇。
林北刚进招待所,招待员告诉他杨菱湖打电话找他,林北给杨菱湖回了一个电话,杨菱湖告诉他事情安排妥当了。
林北挂了电话,招待员又告诉他,办事处的人找他,林北回屋喝了一杯水,马不停蹄去办事处,瞥到办事处大院里堆的背篼快堆不下了,有一堆人蹲在办事处门口,林北心里猜到办事处的人这么着急找他干嘛,他疾步走进办事处。
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之所以动员全镇包括镇下面村的手艺人把背篼运到(正攵)(广付)大院,是因为林北出手不小气,他们压根没考虑过林北会不给钱。
老乡把背篼拉到镇上,林北却带旅游团去游玩去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们心里越来越没底,逐渐开始怀疑林北会不会跑了,当怀疑到达顶峰的时候,林北出现了,办事员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林北没废话,跟他们了解他们收了多少背篼,问他们自己收这些背篼需要多少钱,爽快掏钱给他们,他们给了自己一张收条。
接了钱的人跑出去,等候多时的老乡站了起来,那人跟老乡说:“马上就给你们结钱,我到信用社换钱,你们再等一会儿。”
钱真正到手里了,办事处主任彻底没了顾虑,问林北:“你还需要背篼吗?”
“一直收到后天十点钟。”林北说。
主任点头,安排人到更远的地方收背篼,给山沟沟的百姓谋求半年盐钱,一年火柴钱。
林北回到招待所,打电话给任智,让他明早安排两辆车到九襄镇,林北又安排冯援朝骑车通知武岳提前找好人采摘柑子。
第二天,两辆卡车从大院门口经过,带走了背篼,这时候天还没亮,没几个人看到大卡车来了又走了。
两辆旅游大巴在前面带路,四辆车停在山脚下。
武岳和村长翘首以盼,终于把林北等来了,上前迎接林北一行人。
武岳把村长介绍给林北认识,村长引着林北一行人往山上走,边走边说:“采摘工已经在果园摘柑子,已经摘了一会儿。”
这是自己爷爷,自己能怎么办。武岳招呼在山下等候的工人拿背篼上山运柑子,见旅游团把背篼固定到揹架上,背着揹架跟上林北的步伐,他挠了挠头,抬脚跟上。
林北察觉到武岳对老人的态度特别,老人也姓武,林北猜两人是亲人关系,就跟着老人走了。
至于旅游团成员,林北为了不浪费时间,在前头的大巴车上安排好他们这几天要干什么,下了大巴车,上后面的大巴车,告诉他们,他们这几天要做什么,他还留了十个人在山下,让十个人负责装货,跟他们说卡车里装了木板,交代他们一定要把木板放背篼上,再往上加背篼。
太阳跳出地平线,今天的天空蓝的像水洗过的一样,一群背着揹架的人以均匀的速度往山上走。
到了果园,林北告诉武岳请的工人怎么样摆放柑子,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做事认真,他十点让他的人到镇上订三菜一汤,干粮管够。
林北之前和武岳签合同,合同上写明了柑子两分钱一斤,武岳帮他找100个工人,工钱他付,采摘工一天一块五毛钱,背运工一天三块钱,包午饭。
女同志采柑子,汉子往山下运柑子。
林北给他们开高的工钱,给他们订好的饭,前提是他们干活要认真,如果谁不认真,给他结半天工钱,下午就不让他干了。
林北明确说明他的要求,也说了有人达不到要求,就要走人,他这些话也是说给采摘工听的。
背运工、采摘工头一回遇到这么大方的老板,如果他们干活干一半被撵走,不被大家奚落死才怪。
想赚钱,也不想成为第一个被撵走的人,大家严格按照林北的要求干活。
林北不担心他从淮市带来的人,但是武岳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十分担忧他们,看着他们背着柑子下山,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个劲说:“要不你们摘柑子吧。”
“体验一下你们如何往山下运货,也是一种特别的经历。”胡翔朝在山上拍照的何铮招手,何铮敷衍的给他拍了张照片。
胡翔背着揹架如履平地下山,武岳看的瞠目结舌,走到林北边上问:“林老板,他是峨眉山上的猴子吗?”
“……他在少林寺待过几年。”林北说。
“原来是练家子。”武岳恍然大悟道。
十点钟,林北安排冯援朝、阿勇跟许树到镇上订饭菜,许树开大巴带两人离开。
大概中午十二点,冯援朝带人把饭菜抬山上,留一半饭菜在山下,采摘工、林北等人在山上吃饭,背运工就在山下吃饭。
下午,两辆卡车装满货,林北带着阿勇、胡翔跟车,林北留冯援朝在这里守着。离开前,林北跟冯援朝说大概下午四点,任智还会派两辆卡车过来,他让冯援朝做好接应工作,并给冯援朝留了些钱,交代他下工后,一定给工人结工钱,并叮嘱他明天上午十点,带人到办事处拉背篼,把背篼钱付了,并跟他说如果还剩背篼,让他找武岳,让武岳到别家给他收点货,让冯援朝把这部分订柑子的钱付了。
跟着旅游团来这里踏青的邱文嘉、齐秋见冯援朝听了这些话,手抖的不行,他俩走到冯援朝两侧,一人扶着冯援朝一个肩膀,对着林北说:“他不会出错。”
杨菱湖到山上找他俩,和他俩嘀咕如果跟在林北身边的西南小伙能从林北那里学到一星半点,小伙或许能像林北一样带领家乡乡亲致富。是的,杨菱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林北是农村小伙,带村里人致富了。
两人虽然不耐烦听杨菱湖念叨,但听进了杨菱湖的话。现在林北很明显培养冯援朝,这小孩一点儿也不争气,两人决定帮小孩一把。
林北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但他能感觉到杨菱湖和两人关系非同寻常,直觉告诉他两人并不简单,有两人在这里替冯援朝撑腰,林北放心的跟着卡车走了。
凌晨,两辆卡车到达小林场。
林北到火车站值班室拿杨菱湖留给他仓库钥匙,他让胡翔拿着钥匙带卡车先到仓库,他去找搬运工,带搬运工到仓库把货卸下来。
卸完了货,林北带胡翔、阿勇、两个司机找一个没关门的饭店吃饭,然后去招待所休息。
第二天清晨,阿勇带着林北交给他的任务乘坐公交车回村找冯援朝大姐、大姐夫,胡翔跟车回去,替林北看一看那边有没有出乱子,林北留在这里接应下一趟车。
运了三天,把十二万斤柑子运到小林场,比林北订的柑子多了两万斤。
两辆卡车并没有回汉源,而是跟着林北到乡下。
林北在他和阿勇提前约好的地方找阿勇。离得老远,林北看到了阿勇,阿勇身边站着的两个人,这两人是冯援朝大姐、大姐夫。
冯援朝大姐、大姐夫上了卡车,按照本子上的名字带林北去收腊货。
这样的本子,夫妻俩一共带了七个,是夫妻俩努力三个多月的成果。
一行人花了一天半,收了两卡车腊货。
一行人又回到小林场,林北在招待所订了房间,让两个卡车司机、冯援朝大姐大姐夫在房间休息。他带胡翔、阿勇回到火车站,找搬运工,等到货列驶进站里,林北让搬运工往车厢搬货,自己在车厢里指挥人怎么装货,胡翔、阿勇在仓库指挥搬运工搬货。
第197章 197
搬运工正在紧锣密鼓装货, 林北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预计要在火车站站前广场卖掉一部分柑子,去围观看新鲜事物的市民一定不少。
人一多, 就容易乱。
他必须得考虑到黄益民忙柑子的事, 桑超英不一定在淮市, 黄益民自己一个人即要组织人把腊货装车上运回厂里,又要顾及卖柑子, 一个人两头忙, 中间很可能出现差池。
林北马上做出调整, 指挥搬运工先装柑子,后装腊货。这样货列到淮市火车站, 方便黄益民先组织人卸腊货, 把腊货装车运走,再一门心思组织搬运工卸柑子, 当场卖柑子。
林北用背篼装柑子,背篼一个一个往上垒, 中间用木板隔开。林北没有经验可以借鉴, 也不清楚木板能不能承受住十几天的长途跋涉,尤其最底层的木板。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眼看百十来筐柑子被搬进车厢垒好, 林北突然叫停,组织搬运工重新垒背篼,采用三角形的排列方法往上垒背篼,减少最下面木板的承重力, 增加空气在背篼间的流通性, 减少坏果率。
十二万斤柑子被装进货厢,林北立刻组织人手把腊货搬运到货厢。
林北带人紧赶慢赶, 赶在发车前五分钟,把货装完。
货列准时准点开出火车站,林北喘口气给搬运工结了钱,他带胡翔、阿勇回招待所睡觉。睡了两个多小时,林北醒来把胡翔叫醒,和胡翔交代两句,独自去见杨菱湖。
杨菱湖带林北到早餐铺吃早饭。
杨菱湖正在低头吃饭,视野里多了一个信封,杨菱湖抬头看林北。
“里面装了检修款和机油钱。”林北说。
杨菱湖放下筷子,拿起信封离开座位,从信封里抽出一张钱付了这顿饭钱,他回来坐下,放下信封,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这段时间,林北和杨菱湖通了好几通电话,有一次他问杨菱湖检修款、机油一共多少钱,杨菱湖随口报了一个数。他找杨菱湖拿仓库钥匙,想要给了这笔钱,杨菱湖不在火车站,让他到值班室拿钥匙,大前天上午,他找杨菱湖拿批条,打算趁机给了这笔钱,结果杨菱湖有事出去了,杨菱湖让同事把批条给他,他拿着批条到财务室付运费。
两次都没给出去这笔钱,林北这次找杨菱湖,就是来给这笔钱的。
杨菱湖收了钱,林北心里惦记许久的事了却了。
“把货运到小林场,这段路的运费是多少?”杨菱湖突然开口。
“780。”780块钱虽然包含了两辆卡车跟他收了一天半腊货,但杨菱湖没具体问他把什么货运到小林场,林北这么回答也没错。
“找工人花了多少钱?”杨菱湖好奇问。
“光九襄那边,我就付了采摘工、背运工大概700块钱,这还没加上午饭钱。”林北说,“没有旅游团帮着干活,我还要再多出一半工费。”
杨菱湖帮林北算了算运费加工费远远超过了货物本身的价格,如果这批柑子运到淮市,坏的少还好,如果坏的多了,林北准赔钱。难怪没人把西南水果运出西南,风险太大,一般人赔不起。
见林北把汤都喝光了,杨菱湖让林北有事先走,他自己又去加了一碗汤,加汤不另收钱。
林北先行离开。
他找个地方坐下,埋头算把柑子运到淮市,他总共支出多少钱,自己算了半天,越算心里越没底,算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弄枇杷回淮市卖。
他越算心越烦,干脆不算了,找了个地方打电话给黄益民,跟黄益民说了货款、人工费、运输费和其他费用,又跟黄益民算了一下坏果率,估算了一下柑子卖到七毛一斤,他们才将将赚了点辛苦费。辛苦一个月,还不如他们之前辛苦同样时间卖礼盒赚得多,太打击人的积极性了。
此刻,林北有点儿明白九十年代,荔枝运到淮市,为什么能卖到两块五一斤。原因有二,一是人工费、运输费贵,二是荔枝不好运输容易坏,从货贩子到小贩子,他们都把坏果率加了进去。
“先卖柑子试试水,你和超英看卖柑子的情况决定要不要弄一批枇杷回去卖。”这时候,林北已没了先前的雄心抱负了。
黄益民沉默了半晌,问:“枇杷什么时候可以采摘?”
“五月前后枇杷成熟,如果要把枇杷运回淮市,四月中旬就得采摘。”林北说。
“这批货四月一号到淮市,我先卖两天,和超英商量一下,然后咱仨在电话里再商量一下,决定要不要卖枇杷。”黄益民思忖道。
“行。”林北挂了电话。
两分钟后,林北折回来给王秋石打了一通电话。
接到林北的电话,王秋石感觉特别稀奇:“听说你去西南了?”
“嗯。”林北。
“如果你遇到野参,替我收一支。”王秋石没抱多大希望,随口说一声。
林北应下了,他心里也清楚希望不大。
王秋石当兵的时候,在西南待过一段时间,他到制药厂当厂长,本来有机会到西南调研,结果被上面派到东北制药厂学习,一次错过,就次次错过。王秋石跟林北感慨:“其实命运把我们每个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只是我们自己认不清现实,总想着和命运抗争,到最后,回头发现命运给我们每个人安排好的人生才是最好的安排。”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这儿无痛(口申)(口今),林北能想到的就是王秋石最终没能替朋友解决菊花茶销路。
对于这件事,林北也想不出好办法,他只能装作自己不知道王秋石为什么突然对人生生出这么悲观的感慨。
林北没有打断王秋石,静静地听王秋石说他对人生的感悟。
等到王秋石喝水润发干的嗓子,林北问他:“医院卖的枇杷膏,用枇杷肉做的吗?”
“枇杷叶。”王秋石咳了咳说,“枇杷叶是中药材,具有镇咳、平喘、祛痰、抑菌、抗炎等多种药理作用,医院大多卖枇杷叶熬制的枇杷膏。不过市面上也有枇杷肉做的枇杷膏,这类枇杷膏具有生津润肺、镇咳祛痰、和胃降气作用。”①
林北若有所思点头。
“你小子不会想弄一批枇杷膏回来卖吧?”王秋石越想越有可能。
“不成吗?”林北反问他。
“成。”王秋石说,“等枇杷成熟,春蜜可以割了,你帮我带几斤春蜜回来,你找人熬枇杷膏,帮我做一批用春蜜熬的枇杷膏,我要送人。”
“你搁这儿点菜呢。”林北打趣道。
“再点一个菜,五月前后,当地人会到山上采松茸,你去帮我收些松茸。”王秋石一点也不和林北见外,“我要干的,个头大的,你给我多收些。”
王秋石越来越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林北快速挂了电话。
林北从烟酒店里走出来,他抬眼看山,抬头看天,真是海阔天空,他笑出了声。
胡翔按照林北要求带司机、阿勇、冯援朝大姐冯援爱、大姐夫龚强吃了早饭,一行人回到招待所,回房间拿了行李,到卡车上等林北。
林北回到招待所,直接上了卡车。两个司机开空车回到汉源,直接开车回运输公司。
到了运输公司。
林北没着急离开,去办公室找任智聊了一个小时。
任智作为林北唯一的听众,听到林北说他从兴致勃勃要把西南物产带到南方,到他回过头算了算成本,发现能把本钱赚回来就已经是成功的辛酸心里路程。
林北以调侃的口吻说出这些话,任智被他的语言和表情逗笑了,笑过之后又有些难过。让任智难过的东西太多了,替林北感到难过,替整个大西南感到难过……
“所以你打算放弃把西南的物产带回南方了吗?”任智问。
“我会继续把西南物产带回南方,只是可能不碰新鲜水果了。”林北遗憾道。
毕竟人家花真金白银把西南物产带出西南,任智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对林北指手画脚,只说:“你有运输上的需求,随时联系我。”
“好。”林北笑着回应。
林北离开办公室,带胡翔四人乘坐大巴车到九襄镇和其他人汇合。
林北一行人到了镇上,步行前往招待所。
拉着表哥表妹和阿滨、许树儿女玩的龚雯语突然回头,看到爸爸妈妈朝她走来,她丢下小伙伴,奋力跑向爸爸妈妈:“阿爸、阿妈。”
冯援爱、龚强替林北收腊货回到家,听到两人小女儿跟着旅游团去旅游了,两人已经想好了等他俩见到小女儿,非得揍她一顿。可当这天真的到来,看着小女儿脸上的喜悦笑容,两人下不去手。龚强弯腰伸出手,龚雯语扑进他怀里,龚强搂着她站起来,冯援爱在一旁对小女儿嘘寒问暖。
夫妻俩和女儿腻歪一会儿,冯援爱嫌弃的让父女俩到旁边腻歪,她和二妹援华、小弟援朝叙旧。自从元旦过后,援华、援朝去了外省,这还是他们分别后第一次见面,冯援爱有一肚子话要跟两人说。
冯援朝和大姐见面,他也很激动,老板从他眼前走过,上了旅游大巴,冯援朝让大姐跟二姐先聊着,他要和老板汇报工作。
冯援朝跑到大巴车上,靠林北边上坐下,从斜挎包里拿出一个布袋,里面装了没用完的钱,还有一本记账本,把它们掏出来递给林北。
林北把钱装包里,翻看记账本。他合上记账本,抬头问他:“我把你留这边,你感觉怎么样?”
“手忙脚乱,有种顾头不顾腚的感觉,一不小心就被人牵着鼻子走。”有了这次经历,冯援朝更加崇拜、敬佩他老板。
“多练几次,就能担起大梁。”林北愿意多给冯援朝几次锻炼机会。
“谢谢老板。”冯援朝站起来激动说。
“我不在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林北问。
冯援朝挠了挠头坐下,不好意思说:“第一天什么事都没发生,第二天,个别几个工人看您没来,随心所欲把柑子拾背篼里,我提醒他们几次,他们说您跟他们说这么装的,我让他们看别人怎么装的,他们说我没事找事,我就让他们回去,不让他们干活了,他们不乐意走,胡搅蛮缠非要留下来干活。他们留下来干活就干活呗,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干活,我喊旅游团的人把他们撵走,他们嚷嚷‘你们外省人欺负人’,武岳带人及时赶到,把他们撵跑了。”
冯援朝伸头望向窗外寻找邱文嘉、齐秋身影,发现二人不在附近,他靠近林北,悄悄说:“武岳把那群无赖撵走,告诉我,邱叔、齐叔去找的他,他俩告诉武岳,您的本事很大。”
林北嘴角抽了抽,他俩真看得起他。
“反正这件事之后,我发现了什么问题,让武岳跟他们说。”冯援朝发现把他和工人的矛盾转移到武岳身上,事情变得好处理起来。自己是变得轻松了,但武岳在得罪乡亲,冯援朝对武岳产生了愧疚。
后来还剩了不少背篼,冯援朝找武岳,跟武岳说老板离开之前,交代自己如果还剩背篼,让自己找他再找点货,把剩下的背篼装满。
武岳立刻去寻找果园,找到了果园,立刻带冯援朝去看果园。冯援朝觉得武岳太老实了,自己让他干得罪乡亲的事,他真干了,老板不在,他还这么积极主动给老板寻找果园,冯援朝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坑自己,就定下了这个果园。
冯援朝把这些情况和林北说了一,还不忘说武岳人真老实。
他跟武岳直接合作,武岳又联合其他果农给他供货,他给武岳的收价是两分钱,武岳给其他果农的收价低于两分钱,他从武岳手中收的货越多,武岳赚的也就越多。
不管是武岳出面替冯援朝解决问题,还是武岳再一次给他找果园,林北不觉得他要感激武岳,因为武岳的目的是从他手里赚更多钱,还想和他长久合作。
见冯援朝还在那里感慨武岳人老实,林北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是出钱方,这次双方合作不愉快,我可以找其他人合作,你认为武岳近10年内,还会遇到我这样的大客户吗?”
冯援朝人僵在原地。
“但也不能否认武岳人实在。”林北笑着说。
冯援朝更听不懂了,老板是认为武岳有利所图才出面得罪乡亲,积极帮老板寻找果园,还是认为武岳人实在。
林北拍了拍冯援朝肩膀,冯援朝侧身,林北从冯援朝身边走了出去,下了车绕着镇子散步。
冯援朝坐在车里思考,直到冯援爱、冯援华站在车下叫他,他才下车。
林北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冯援朝正在跟旅游团里的小孩玩游戏,林北召集旅游团成员,跟他们说明天早上出发去石棉县。
在九襄待的太久了,众人听到明天可以离开九襄,每个人都很兴奋,大人们懂得克制点情绪,没有像孩子们一样跳起来欢呼。
旅游团早早的吃了晚饭,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旅游团吃了早饭,回到招待所,迫不及待拿了行李上了大巴车。
林北没有上车,站在车前等人。
他等的人是武岳,合同上写了他订果园,付60%定金,18号,武岳到招待所找他要剩下的钱。
他看了冯援朝给他的账本,冯援朝跟武岳订果园,也给了60%定金,林北算明白尾款,昨晚把尾款960块钱装信封里。
武岳头一回跟大老板合作,大老板说签合同,大老板说订果园付多少定金,大老板说……大老板说啥就是啥,反正大老板给的定金,比他们散卖给小贩子赚的多。
18号这天,因为果园的果子全卖了,武岳心里没了事,睡得比较熟,被屋里人掀掉被子,扯着耳朵揪醒,他坐起来,脑子有点不清楚,竟不知道今天是哪天,怀里多出了几件衣服,原来是屋里人丢给他的,屋里人催他赶紧到镇上找大老板拿尾款。
武岳忙下床,趿拉鞋,拿着煤油灯凑近看日历,日历上面写了“17”,他今天还没撕日历呢,武岳撕掉一页日历,看到日历上大大的“18”,他火速穿上衣服,拿着手电筒,喊上几个堂兄弟,一行人走夜路去镇上。
一行人走到镇上,已经早上八点多了。
武岳看到大老板站在大巴车前等人,他小跑过去,林北把信封递给他,让他点钱。
武岳昨天在家里已经算过了大老板还要给他多少钱,他打开信封,抽出钱,反复点了几遍,又反复验钱的真伪,确定大老板没少给钱,钱也不假,把尾款单和他跟冯援朝写的单子还给林北。
林北把两张单据放包里,上了大巴车。
旅游大巴缓缓往前行驶,车上的人向武岳、镇上的居民挥手。
旅游大巴开出镇子,经过梨树林,发现梨花开了,满山的梨花在为他们夹道欢送。
旅游大巴靠路边停下,众人下车畅游在花海中,有人看痴迷了,竟分不清眼前的景是梨花,还是白云投下来的倒影。
他们在这里驻足片刻,再次上了旅游大巴,旅游大巴载着他们前往石棉县。
林北在旅游日志上写到:1984年3月18日,旅游团加了两名成员冯援爱、龚强,车上81名成员全到齐。我们离开九襄,发现梨花开了,这是旅途中的惊喜。
下午,旅游团到达石棉县,林北对这个县城的印象就是和汉源很像。
林北还是先到招待所订房子,再去吃饭,然后他们回房间稍作休息,到招待所门口集合。
林北整合完队伍,花钱请了一个当地人带他们游玩。当地人和林北沟通后,带旅游团看历史在这座县城留下的痕迹,发生在这座县城的红色故事,带他们去看大渡河,说到我军四渡赤水,激动的不行,他说到我军第四次渡赤水,泪水绷不住流了下来,到最后他几近哽咽说完这段历史。
大家眼眶都红了,有人悄悄抹眼泪。
一路走来,后齐—汉源县—九襄镇——石棉县,如果让大家选出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人,林北想一定是这位老乡。
林北站在大渡河畔,望着滚滚河水,回头看他的曾经,发现也没有什么值得他执著的了。
送走了老乡和旅游团,林北在大渡河畔散步,太阳落山了,他才回招待所。
第二天,林北带旅游团寻找树龄超过一百年的枇杷树。
旅游团找到了,还找到了不止一株古树。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北觉得果香比果农种植的枇杷浓郁。
几株古树长在山里,而这个山又被果农承包了,林北找承包这座山的果农,找果农打听几株古树结的枇杷怎么卖。
几乎每个果农承包的山里都能找到几十株古树,果农阿杜没觉得这几株枇杷树上结的果有什么稀奇。
阿杜懒得搞一种果两个价,说:“枇杷还没成熟,咱也不知道今年枇杷行情,等到四月初,我才能知道价格。你四月初过来,我按市面上的价格卖给你。”
林北点头,问他:“你这里有蜂农吗?”
“有啊,一个月前,蜂农还在我这里放蜂,我这儿枇杷树结了果,他去其他地方放蜂了。”阿杜说。果园果树开花了,他会请蜂农到他果园放蜂,他这儿没花了,也不知道蜂农被别人请走了,还是自己去山里放蜂。
“我到哪里能找到蜂农?”林北又问。
“你想买蜂蜜?”阿杜问。
“对,我想买些蜂蜜带回去。”林北说。
见阿杜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林北又说:“我想带两百斤枇杷膏回去,打算用蜂蜜熬枇杷膏。”
阿杜眼睛一亮:“你想找蜂农是吧。你留下一个地址,我找人打听蜂农的位置,打听到了,去找你。”
“我明天离开去泸定县,27号前后回到石棉县,如果你打听到了蜂农位置,麻烦你跟蜂农说麻烦他28号到石棉县人民(正攵)(广付)招待所找我,谈我承包他一年四季蜂蜜的事。”林北抽出10块钱递给他。
“……你要这么多蜂蜜干嘛?”阿杜接过钱问。
“运回南方卖,还要拿出一部分蜂蜜做枇杷膏拿到南方卖。”林北说。
阿杜连忙把没焐热的钱塞回林北手里,嘿嘿笑说:“老板,您要不要也跟我合作?”
“你有场地做枇杷膏吗?”林北问。
“没有场地可以创造场地嘛。”阿杜眼睛放光盯着林北。
“那你先创造场地,等你什么时候创造好了,跟我说,我去看你场地环境过不过关。”林北把钱塞回阿杜手中。
阿杜把钱塞兜里,见大老板走了,他追上大老板:“您跟我说一说,怎么样才能过关?”
林北止步,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把照片递给阿杜,便带人下了山。
阿杜瞪大眼睛盯着照片,他挠了挠脸,照片上一群工人把头发全塞帽子里,穿着干净的工作服,在干净敞亮的车间内熬糖,就算把他皮剥了,他也弄不出这样的工作环境。
林北不知道阿杜的心里路程,他们一行人回到县城,第二天就乘坐旅游大巴去泸定县。
有些人起了高原反应,林北喊阿杰过来看一看,问阿杰能不能继续往前走。
阿杰从包里掏出一串香包:“这是我们藏医自己做的香包,里面放了好多中药材,对治疗高原反应有点儿效果。”
阿杰掏出香包,林北就知道这家伙要卖货。
林北掏钱买了阿杰的香包,阿杰麻溜的把香包发给有高原反应的人。阿杰拍拍手,转身跟林北说:“可以继续往前走,只要他们不剧烈运动,到了地方也别洗澡,随时吃几块糖,就不会出大问题。”
林北见邱文嘉、齐秋没出来阻止,他就知道阿杰没瞎说。
旅游大巴继续往前行驶,下午三点前到了泸定县。
林北没给大家安排活动,让大家在招待所休息。
第二天,林北依旧让大家在招待所休息。
到了第三天,队伍里有高原反应的人症状减轻了,林北让这些人在招待所附近活动,他带其他人去看泸定桥。
泸定桥用13根铁链连接两岸,12164个铁环环环相扣连接而成,桥身全长103.67米,用四指宽的木板搭成的桥身,人走上去,桥身摇摇晃晃,脚底下是碧蓝的河水。②
阿杰说等到夏季雨季到来,河里的水是浑浊的,河水就从脚下湍急汹涌流过,人往下看,免不了心生惧意。
林北只来得及走一趟泸定桥,匆匆看一眼依河而建、背后就是高山的县城,就带着旅游团离开泸定县。
他们离开的这天,林北看到了雪山。
从泸定县离开,一行人回到了石棉县,有高原反应的人立刻没了高原反应,这些人觉得自己没什么大事,要跟着林北四处乱跑,林北没同意,找人看着他们在招待所休息两天。
林北放慢匆匆的脚步,带着旅行团逛这座城。
这几天,林北每天和黄益民通一次电话,然后抛开所有东西,让自己没有任何杂念寻找这座城市留下的历史痕迹。
28号上午,林北到大渡河畔走了一遭,他散步回到招待所,看到了阿杜。
阿杜看到林北,眼睛一亮,拽着蜂农谢来峯疾步走到林北面前,他笑着说:“老板,他就是蜂农谢来峯。”
林北让许树把大巴车门打开,带两人到大巴车上说话。
谢来峯家三代人养蜂,有固定的大客户,阿杜找上他,兴高采烈跟他说有一个大老板要包了他的蜂蜜,谢来峯兴致缺缺听阿杜说话。阿杜要带他来县城见大老板,谢来峯不想来,阿杜说尽了好话,生拉硬拽,把他弄到县城。
因为谢来峯被阿杜强迫来的,又被阿杜拽上大巴车,他脸色有些不太好,坐下后,就没有说话。
阿杜戳了戳,见谢来峯依旧拉长脸,他尴尬朝林北笑笑,眼珠子转了转,率先开口说话缓解尴尬:“老板,你们去泸定县,玩的怎么样?”
“有几个团员高原反应有些严重,匆匆走了一趟泸定桥,就回到石棉县。”林北含笑说。
阿杜绞尽脑汁,跟林北多说几句话:“我听到一种说法,就是第一次去,反应强烈,下次再去,情况就会好很多。”
“是吗?那下次我来西南,再去一趟泸定县。”林北说。
林北也看出了阿杜的尴尬,主动问他:“你场地准备的怎么样了?”
阿杜挠头:“我可能没办法准备场地了。”就算他掏光家底建场地,他那点钱只够铺地板,更别提盖厂房了。
对于阿杜的回答,林北一点也不意外。他等阿杜缓解了尴尬,问:“你这儿有罐头厂吗?”
“有。”阿杜说。
“你知道罐头厂的位置吗?”林北又问。
“知道。”阿杜。
“你给司机指一下去罐头厂的路,之后我让司机送你俩回去。”林北说。
大老板没和谢来峯聊蜂蜜,应该看出了谢来峯的不情愿,阿杜尴尬极了。
林北打开车窗,喊胡翔上车,让何铮带上照相器材上车,又喊许树开车。
何铮扛着器材上了车,林北让许树按照阿杜指的路开车。
在阿杜的指引下,旅游大巴从罐头厂门口经过,留下了林北、胡翔和何铮,驶向远处。
车上的阿杜十分后悔,他不该强迫谢来峯来,他扒着车窗看离他越来越远的大老板,后悔到达了顶点。
他只要维护好老客户,就不愁蜂蜜卖不出去,所有谢来峯不理解阿杜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虽然加上司机,车里只有三个人,但制造了一车乘客沉默带来的凝重气氛。
许树开口说话,打破了凝重的气氛,跟两人说他遇到大老板之后,发生的事。
阿杜听了许树的故事,忍不住唏嘘,开口问:“大老板一天给你30块钱,还找人给你的车做了检修,还没问你要钱,带你妻儿旅游,让你们一家四口跟旅游团吃住一样,真有这么好的事?”
“他人好。”许树握紧方向盘,目不转睛盯着前方。
“人也未免太好了。”阿杜喃喃道。
“世上坏人多,但也有好人,好人、坏人我都遇到了。”正是后来一个好人主动朝许树走来,许树的生活又有了希望。
许树和阿杜谈好人坏人的时候,林北三人进入了罐头厂,林北如愿见到了罐头厂厂长。
第198章 198
石棉县是一座美丽的小城, 南方老板到西南做生意,路过石棉县,都会在石棉县待上两天。他们就像一阵风, 从石棉县刮过, 匆匆的来, 匆匆的走,只在厂长申道忠眼里留下了背影。
林北说他从石棉县路过, 在这里休整两日, 启程去泸定县, 又回到石棉县待了四日,申道忠有点儿小吃惊。
这几天, 林北总爱一个人去大渡河畔散步, 或是顺流而下,或是坐石头上看湍急的河水搅碎一池阳光, 遇见有人到山里拾菌菇,又在相同的地点遇见他们满载而归。
自重生以来, 时刻处在紧绷状态的神经得以舒缓, 来自灵魂深处的放松,让林北整个人处在一种惫、困的状态下,不是提不起劲做事, 只是更想一个人待着,发一会儿呆。
这种状态下的林北,即便见到了申道忠,也不那么迫切跟申道忠谈合作。
但申道忠不知道林北的情况, 他觉得林北是少有的肯花费大量时间了解这座城的南方老板。
水果罐头厂, 也不是什么技术含量高的厂,申道忠不怕林北偷学技术, 大大方方带林北参观车间。他边带林北参观,边跟林北介绍他们厂生产哪些罐头。
“我们厂生产的黄桃罐头,黄桃产自石棉县下面的村,果肉紧实,脆,甜中带着酸,深受男女老少喜爱。”说到黄桃罐头,申道忠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两分,没办法,他们厂生产的黄桃罐头太受欢迎了,他低调一点,都是对黄桃罐头的不尊重。
申道忠的声音勾起了林北的回忆,去年他家小孩在医院看病,他答应他家小孩,给他家小孩办一个黄桃罐头厂。
林北恍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回忆里有了现在聪聪的身影。
少年的聪聪站在校门口,看到他推车走向他,眼睛亮了一瞬,大声喊:“爸爸。”
现在的聪聪看到他远行归家,奔向他,喊:“爸爸。”
两个画面在他眼前循环播放,林北朝他们微笑。
林北的笑容很温暖,眼里藏着化不开的温情,申道忠被他的笑容感染,笑着说:“我有一个梦想,就是看着我们厂的黄桃罐头走向全国。”
“给国家一点时间,我相信我们国家未来必然繁荣强大,火车提速,在西南修建多个民用机场,大力修建公路,那时我们到西南只需要几个小时,你们厂的黄桃罐头运往全国,也只需要几个小时。”林北说。
申道忠按照林北描述的画面想,发现他想象不出来。
“我发现你们南方老板有一个共同特点,敢想。”申道忠说。他接触过不止一个南方老板,南方老板说不切实际的话,他以为南方老板在开玩笑,最后发现人家真这么想的。
“人呐,不去想,就不会去做,不去做,就一定不会实现。”林北说。
申道忠推开门,带他们进办公室,他打开档案柜下面的柜子,弯腰拿出几瓶黄桃罐头,费劲拧开盖子,把罐头递给林北和林北带来的两个人。他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有工夫回应林北:“我呢,不费那劲想眼前看不见的事,只想7、8月份黄桃下来了,多采购一批黄桃,多做一批黄桃罐头。”
林北今天不打算提枇杷,申道忠亲手递给他提枇杷的由头,林北哪能不抓住这个机会,便顺势他问:“还有半个月,枇杷就可以吃了,你们厂不做枇杷罐头?”
“等枇杷大量上市,大家把一年量的枇杷全吃了,也就不馋枇杷了,就没有多少人买枇杷罐头。”申道忠说,“不能因为枇杷罐头不畅销,就不做,我们会少量做点。”
“你们厂还有枇杷罐头吗?”林北问。
“枇杷马上上市了,厂里还剩百来箱枇杷罐头,正好赶上妇女节,我把枇杷罐头当做福利发给厂里的妇女了。”申道忠说。
林北遗憾道:“枇杷不耐放,也不耐运输,我已经放弃带枇杷回家,想买点枇杷罐头带家,给家人尝尝。”
申道忠思索片刻,问:“你什么时候离开?”
“4月15号之前离开。”林北说。
申道忠十分遗憾说:“我们厂5月份做枇杷罐头,那赶不及做出来给你了。”
林北说:“他们总会有机会吃到枇杷。”
被林北乐观心态感染,申道忠笑着和林北继续聊天。
快到中午了,林北婉拒申道忠挽留,带人离开罐头厂。
申道忠送林北三人到罐头厂大门口,目送林北一行人上了一辆旅游大巴,林北坐在窗边,朝申道忠挥手,申道忠挥手,目送旅游大巴驶远。
旅游大巴上,许树停车让骡子,回头看老板,老板心情很平和,他回过头,继续开车。
“阿杜下车前说,他一定给您找到愿意和您合作的蜂农。”许树目视前方说。
林北的视线从窗外转移到许树身上:“找不到也没关系,我们返程,路过汉源,在汉源待两天,可以在那里找一找。”
“嗯。”许树心情因为林北的话好上许多。
林北留在石棉县等黄益民给他关于柑子的反馈。
回到招待所,林北就把旅游团分成十个小队,让小队长带各队的成员在城区内活动。
林北每次从外边回来,都会瞥几眼日历,日历从“28”跳到“31”,林北的心跳到嗓子眼上,不再出门。他留在招待所里无事可做,他给自己找事做,看书、写字。
他手腕上的表,三个指针同时指到“12”上,林北放下笔,站起来,跑到大厅。
值夜班的招待员正在打盹,听到脚步声,抬头,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问:“你有什么事?”
“等电话。”林北调解急促的呼吸说。
招待员哦了一声:“你等吧。”趴在柜台上继续打盹。
林北在这边等的焦急,黄益民在火车站等的也很焦急,他等一车厢货,也在等桑超英。
货列上有腊货,也有水果,黄益民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喊桑超英回来,电话里跟桑超英讲让他在淮市火车站卖柑子,自己去省城火车站卖柑子。
桑超英20号就接到黄益民的电话,黄益民催他赶紧回去,身在丽水县的桑超英立即跟果农说他有事要回去一趟,回到老乡家收拾行李要去火车站,人刚到丽水县县城就被公安抓进了派出所。
公安说有人举报他,说他拐卖人口,桑超英被气笑了。
公安让举报的人指认他,那人站在审讯室门外,看到他情绪特别激动,说就是他拐走了邻居女儿。
桑超英百口莫言,他要打电话联系他爸,公安不允许,他让公安给农工部的李兴林带个信,公安不肯帮忙,还把他转移到看守所。
桑超英没有任何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
到了25号,黄益民始终等不到桑超英,也联系不上桑超英,他联系上李兴林,麻烦李兴林到望都村,帮他看一看桑超英在不在望都村。
李兴林到望都村,从村长那里得知桑超英20号回淮市了。黄益民就是没见到桑超英,也联系不上桑超英,才给自己打电话,李兴林断定桑超英没回淮市,还在丽水县。李兴林回县里到派出所报失踪人口,发动公安帮忙找人,他和几个派出所公安连续找了两天,没找到人,桑超英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他继续发动其他派出所公安帮忙找人,结果其中一个派出所的公安说桑超英现在在看守所。
李兴林不信桑超英进了派出所不找自己,问那名公安桑超英有没有让他们给自己递消息,那名公安说有,因为有人证,且证据确凿,他们认为没有必要给自己递消息。
人已经找到了,李兴林紧绷的神经刚放松,听了这话,他大发雷霆,众人劝他消火,他消不了火,跑到县委,问笑着聊天喝茶的干部:“你们天天把发展经济挂在嘴边,那农村经济要不要发展?既然要发展,人家大老远跑到望都村定滞销的青梅,你们就这样把人关看守所,这就是咱丽水县的待客之道,以后谁还来丽水县做生意。”
“把人家得罪死了,人家不来丽水县做生意。十几万亩青梅林,全是老百姓的心血,青梅熟的时候,你们让老百姓怎么办!”李兴林有句话没说,他心里清楚,把桑超英得罪狠了,桑超英一伙人不收青梅,得益的是丽华食品厂,这里面一定有丽华食品厂的身影。
经过李兴林这么一闹,县委立刻派专员调查这件事,专员前后三次找人证问话,人证的口供每次都不一样,专员起了疑,再次找到证人,证人再次看到专员,因为心虚就想跑,被专员抓住,带回去审问,审出来的结果是丽华食品厂采购部主任周泰龙找到他,给了他50块钱,让他作伪证陷害桑超英。
专员打听到周泰龙的消息,连夜带人到市区抓人,同时,桑超英也被放了出来。
30号凌晨,桑超英走出了看守所,他不想在丽水县多待一秒钟,催李兴林找车把他送到市里。到了市里,他直奔火车站。有一辆火车即将开往淮市,桑超英怕自己买个票的工夫,火车开走了,他决定先上火车,在火车上补票。
桑超英走的太匆忙,忘了给黄益民打电话报平安。桑超英趴窗户上看火车驶出新宁市,终于找回了点安全感,他躺座位上睡觉,突然想起来他忘了给黄益民打电话,他坐起身子,忽然又想到李兴林会打电话给黄益民,又躺了下去。
黄益民确实接到了李兴林报平安的电话,他算了算时间,桑超英乘坐的火车大概凌晨到站,比货列早40分钟到站。
黄益民隔一分钟看一下表,已经零点八分了,桑超英乘坐的那列火车还没进站,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在零点十二分的时候,桑超英乘坐的火车终于进站了。
睡了一路的桑超英拎着行李下车,他一眼就看到黄益民,疾步走向黄益民:“货列啥时候到站?”
“二十七分钟之后到站。”黄益民检查桑超英身体。
“他们没严刑拷打我,除了不自由,其他还好。”桑超英骗黄益民的。当时他和外界无法取得联系,被公安提审,他不承认自己是人贩子,被公安踹了两脚,他马上识时务说自己是人贩子,公安收回了拳脚,下午把自己移送到看守所,他在看守所,给同一间房的人画大饼,他们认了自己当老大,除了吃的不好,睡得不好,反而比在派出所过得舒服。
黄益民不信。
桑超英抬起胳膊嗅了嗅,嫌弃说:“我身上都馊了,我找个地方洗澡,你在这儿等着。”
这趟火车,从沪市开过来的,许多旅客在淮市火车站中转,旅客下了火车,直奔出站口,桑超英拎着行李跑走,身影很快隐没在人流中。
黄益民望着往出站口移动的人群出神。
出站口寻不见一个人的身影,站台上只有他和他找的搬运工,头顶上的淡黄色灯光洒在他们身上,不知为何,给黄益民一种冷清的感觉。
一列货列驶入北沟乡,便停在建在北沟乡的自来水厂水源附近,在那里停了四十多分钟,没有离开的迹象。
桑超英已经回到火车站站台,一列火车驶进站里,他跑过去看,发现是从南方开过来的火车,他停下脚步,抬起胳膊看手表:“已经一点了,货列还没到站,不是晚点在来路上,就是停在淮市郊区,给其他火车让道。”
“最近北上的火车有点儿多。”黄益民最近跟着药厂司机学开卡车,他们到空旷没人的地方学,火车轨道离他学车的地方不远,他注意到北上的火车增多了。
“报纸上不是说马上要开会了嘛,南方领导要上京开会,北上的火车班次增多也不奇怪。”说完,桑超英恍然大悟,货列可能要给上京开会的火车让道。
“有的要等喽。”桑超英说。
黄益民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有人过来请他们到火车站外面等。
黄益民、桑超英对视一秒,笑着领着卸货工出了火车站。
出了火车站,黄益民跟桑超英说:“昨天我跟北哥通话,告诉他,我接到货,先打开一背篼柑子,看看坏了多少,打电话跟他说一声。现在也不知道货列什么时候进火车站,我怕北哥等的心急,先给他打一个电话。”
“我跟你一起去打电话。”桑超英把包甩肩上,跟着黄益民一起去找还没关门的烟酒店。
火车站附近有很多家烟酒店彻夜不关门,两人走进其中一家烟酒店,打电话给林北。
远在石棉县的林北听到电话铃声响了,立刻拿起电话。
招待员被铃声惊醒,见林北接了电话,他侧了一个身继续睡觉。
听到两人还没接到货,林北下意识抓紧话筒,又听两人猜测货列停在哪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给北上的火车让道,林北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换个手拿话筒,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猜领导们进京开会的会议内容。
黄益民、桑超英一致认为这次开会的会议内容是经济,两人猜会议上会不会出现私人工厂、个体户字眼。光想想两人就已经很美了,如果会议上真出现这两个词,黄益民、桑超英能美得飞起来。
黄益民、桑超英的笑声有点儿夸张,烟酒店老板频频朝两人投去目光,两人默默转了个身,背对着烟酒店老板。
两人害怕继续聊这个话题,还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声,那时又被烟酒店老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两人十分默契换一个话题。
“北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桑超英问。
“这个月1 5号之前回去。”林北说。
黄益民诧异说:“我还没看到柑子,不清楚柑子的坏果率,还不知道到底弄不弄枇杷回来卖……”
说到这里,黄益民停顿了一下,小声问:“北哥,你不打算弄枇杷回来卖了?”
“十成熟的枇杷,最多只能放三天,我弄六七成熟的枇杷回淮市,暂且不考虑坏果率高不高,假设枇杷安全到了淮市,一车的枇杷在路上就已经熟透了,我们卖给市民,市民倘若不能两三天内吃完,很少有人认为是自己的错,大多数人会想我们卖了坏的果子给他们,太影响我们的口碑了。”林北补充道,“枇杷运到南方,成本比柑子高,价格至少比柑子高出一倍,顾客买了枇杷,吃了两三天,剩下的枇杷全坏了,他们会找我们退钱。”
听了林北的话,两人觉得他们卖枇杷,真的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桑超英连忙说:“咱不卖枇杷了。”
黄益民问:“北哥,既然不卖枇杷了,你为什么不现在回来?”
“现在有的枇杷已经半黄不黄,还有十来天就可以吃了,我再等十天左右,等枇杷熟了,找人做枇杷罐头、枇杷膏,带回去给大家品尝。”林北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如果大家能接受枇杷罐头、枇杷膏,我再回来找厂生产它俩。”
“你回去,树上还有枇杷吗?”黄益民问。
“这里的枇杷,六月份才下市,而且进入六月份,枇杷会大规模上市,我们决定做枇杷罐头、枇杷膏,这时候出手正合适。”林北解释道。
如果说益民是他弟弟,北哥就是他哥。是的,桑超英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三人里的二哥。做哥哥的,就算脊梁断了,也要在弟弟面前强撑着站起来。就是这种心态作祟,桑超英看到黄益民,就算心里还在后怕,他强装若无其事。可是面对北哥,即便两人隔着数千公里,听到北哥沉稳的声音,桑超英再也装不下去坚强,委屈道:“北哥,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我再也不想去丽水县了。”
“发生什么事了?”林北站直身体。
桑超英抱着话筒跟林北说他在丽水县遭遇到了什么,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看守所那几天,夜夜被噩梦惊醒,有时候睁着眼睛到天亮。那几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无助,再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毕竟是他让桑超英去丽水县的,林北现在心里充满了愧疚。
他握紧话筒,原地徘徊。林北突然站住,低声对桑超英说:“我去年假装是糖厂推销员,和周泰龙吃过一顿饭,他喝酒喝多了,透露过丽华食品厂用的糖从平县糖厂采购的。后来我带你去平县找糖厂,发现那里糖厂办不下去了,最后我俩辗转去了金台县。”
“对,平县糖厂82年就大面积停工了,去年是83年,当地人预测糖厂下半年倒闭。”桑超英找回了这段记忆。
“接办这个案子的人是谁,你找李兴林要他的联系方式,联系他,跟他透露和丽华食品厂合作的糖厂早在82年就大面积停工了,如果对方问你怎么知道的,你据实说我俩到平县的经历,别的不要多说,也不要再去丽水县。”林北叮嘱桑超英,“千万别跟他多说你怀疑丽华食品厂生产的食物用的糖有问题,你只需要说你眼睛看到的,不要带有主观想象。”
“好。”桑超英握紧拳头道。周泰龙找人陷害自己,如果专员查到丽华食品厂用的糖有问题,周泰龙是食品厂采购部主任,谁都能为自己狡辩,就他不能。
黄益民没跟两人去过平县,静静听两人说话,见两人讲完了,他赶紧说:“咱们别蹚这趟浑水,待在淮市静观其变,如果丽华食品厂被整顿,咱们再决定要不要在那里找酒厂给咱们代加工生产青梅酒。”
林北、桑超英认同黄益民的话。
刚刚北哥叫超英不去丽水县,黄益民担心北哥会自己去,听到北哥认同自己的话,黄益民松了一口气。
三人在电话里又聊了一会儿,黄益民看了看表,已经三点了:“北哥,很晚了,你去睡觉吧,我和超英到站台看看情况。”
林北挂了电话,回房间休息。
林北在睡梦中的时候,桑、黄二人接到了货列。
桑、黄二人组织卸货工把腊货搬到卡车上。
装满了一车货,黄益民在桑超英担心的眼神下,开卡车回厂里,找人把货卸到车间,又开卡车到火车站拉货。
他卸了两卡车腊货、两卡车柑子到车间,还有一车柑子,他没卸货,直接拉一车柑子去省城。
黄益民当然不会自己去省城,这些天他和药厂的司机混熟了,知道有个司机这两天休息,花钱请这个司机和他一起去省城。
这个司机经常往省城送货,熟悉这段路,带上这个司机,黄益民很安心。
黄益民提前安排金旺带十个员工乘坐火车去省城,他和司机到火车站跟他们汇合,到时候他们就在火车站卖柑子。
黄益民正在赶去省城的路上,桑超英这儿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桑超英心想谁家好人大早晨跑火车站遛弯,真造孽。
幸亏黄益民从北沟乡给他带了一些帮手,要不然真的全乱套了。
“还想不想看照片了!”桑超英手中拿的照片,是林北让何铮在九襄镇上找照相馆加急洗出来的,洗了好多份,交给了列车员,货列一到站,桑超英在黄益民的催促下找列车员拿照片,他拿到两大包照片,给了黄益民一包,自己留一包。
大家左瞅右瞅,背篼里的水果就是橘子。不过这个季节有橘子,也够稀奇的。
听到桑超英说这是西南的柑子,今早刚下火车,大家不咋相信,又听到桑超英说给大家看照片,躁动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见人群安静下来,桑超英撕掉牛皮袋封口,掏出老厚一摞照片,桑超英自己先看了起来,发现照片有重复的。分给市民看,也不在乎有没有重复。
桑超英把照片发了出去,还不忘交代道:“别忘了把照片还给我。”
“咱们不会赖你照片的。”市民说。
市民拿到了照片,一群人看一张照片,大家头挤在一起:
“淮市北沟乡益富食品厂员工到西南旅游。”
“什么旅游?”
“一个横幅被照了进去,这是横幅上的字,你手中的照片上没有横幅吗?”
“没有。我照片上是一群戴红帽子,穿红背心,拿着旗帜的人在果园摘橘子。”
“人家说了是柑子,你咋还说橘子。”
“我照片上有横幅,绑在大巴车上的。”
“不对,绑在柑子树上的。”
“这是什么果树,结的果怎么是一窜一窜的?”
“我手里的照片没有柑子树,照片是一座石牌坊。”
“这是什么树,开的花好漂亮。”
“我看到了一座藏在云雾中的山。”
“我看到了少数民族,他们的服饰真好看。”……
这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大家手中的照片很多不一样,开始交换看照片。
通过照片,大家了解到一些信息,就是益富食品厂林老板带一些员工到西南旅游,包了两辆大巴车,有几个员工还带了孩子去旅游,西南的山真多,西南的自然景观真壮美,西南的姑娘真美……他们开始羡慕益富食品厂的员工,因为他们又机会到西南旅游。
“随便挑,随便捡,八毛八一斤,不挑不捡,直接买一背篼柑子,六毛一斤,送背篼。”桑超英说。他和黄益民已经随机挑了六背篼柑子检查坏果率,发现一背篼柑子最多只有五六个坏果,两人才决定这么定价。他俩把三背篼柑子分给了卸货工,把另外三背篼柑子搬到桑超英父亲办公室,让桑超英父亲分给同事尝尝。
照片上当地人背着背篼上山,大家可能不背,但是想要,大多女同志有这种想法。
大家还没做出决定,桑超英随手拉一个市民,让他挑一个背篼,他让员工把市民选中的背篼搬下来,把背篼里的柑子分给大家:“你们先尝味道,觉得合胃口就买点,不合胃口,就当看个热闹。”
抱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众人上前拿了一个柑子,没着急吃,在一旁观察是不是一背篼柑子没有二样,大家目睹了所有柑子个头差不多大,发现这一背篼,只有三个被压裂开的柑子。大家心里有了底,迫不及待剥开柑子尝了一牙,每个人眼睛都亮了,好甜,水分也充足,橘子和它比,口感就太糙了。真可怕,吃了柑子,他们居然不太想吃橘子了。
在桑超英一通操作下,都是几个人合买一背篼柑子,几个人回家再分。
桑超英这边卖柑子卖的如火如荼,黄益民也到了省城和金旺他们汇合。
省城市民看到柑子,死活认定是橘子,非说黄益民指鹿为马,对黄益民说这车货从西南运来的说法抱着怀疑的态度。
当黄益民拿出照片,他们才相信这批货确实从西南运来的。
由于橘子树比柑子树矮,两个品种的叶子也不一样,市民通过照片分辨出来卡车上的水果不是他们常见的橘子,也同意了黄益民的说法,这个和橘子长得很像的水果叫柑子。
黄益民也分出去一背篼柑子让大家尝,大家尝过柑子,觉得柑子的口感确实不错。
又因为省城第一次出现柑子,很多人也愿意掏钱买这个稀罕的玩意儿。
黄益民这儿也有条不紊卖柑子。
黄益民、桑超英卖力卖柑子的时候,林北刚起床。
林北出门的时候,招待员喊住林北:“今早6点钟,一个外地人打电话过来,不让我找你,让我看到你,和你说一声水果坏果率低。”
林北跟他道谢,便出了门吃早午饭。
他回招待所,给招待员带了半只烧鸡。
拿到烧鸡的招待员目送林北出门,心想这人怪好嘞。
林北去罐头厂找申道忠。
林北找申道忠的时候,申道忠正打算出门,说:“我要到黄桃园考察,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正要和申道忠道别的林北,立刻改变了主意,说:“好。”
申道忠给林北找了一辆自行车,两人骑车离开。
路上,两人遇到一群人,那群人扛着东西进山,林北加速骑车,和申道忠并排而行,问申道忠:“他们是什么人?”
“地质勘探队的人。”瞥见林北一脸困惑,申道忠解释道,“西南地形复杂,我们现在的技术还不行,没办法借助机器绘制地图,那怎么办呢,就靠他们,用脚走,用手绘制地形图。”
林北肃然起了敬意,回头再想看他们的身影,发现他们已经进山里面了。
骑了两个多小时,两人终于到了黄桃园。
林北看到满山桃花,意识到现在是桃树花期。
“桃树还没结果子,您现在到黄桃园做什么?”林北好奇问。
“帮果农看看桃树有没有生病。”申道忠下了自行车,放下自行车支架。
“您会看?”林北更加好奇了。
“会一点。”申道忠笑着说。
“真厉害。”林北敬佩道。
“如果你在大学学了三年,又跟果树打了六七年交道,也会看果树。”见林北没听明白,申道忠领着林北往山上走,边走边跟林北说:“71年,我下乡当知青,因为表现好,73年我被推荐到农大上大学,75年有人举报我家和海外有联系,我被勒令退学,被送到大西北改造,76年,我家被平反,我回到家乡,稀里糊涂被安排到罐头厂当厂长。有一年,几个果园的黄桃遭了病虫害,果农用土办法治虫害,结果这回土方法不管用了,桃树叶子焦了,黄桃长得稀稀拉拉,果农再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厂里收不到黄桃,处于半停工状态,我想这么也不是办法,就拾起了在学校学的知识,免费帮果农给果树看病,谁知道我托大了,在学校学的知识不顶用,还闹了几场笑话,后来我闲下来就跑到技术站,跟技术站的专家学习,私下里又自己摸索,摸索出了一些心得,又开始给果农的果树看病,他们信我的话,按照我说的做,黄桃长得还都不错,所有他们每年都要找我,到果园帮他们看看。”
“既然您家人被平反,就没想过继续回学校念书?”林北问。
“我被送去改造,大三快念完了,我家被平反后,我回去,也是直接念大四,只能在学校等着被分配工作。当时整个人灰心丧气,觉得自己运气背,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到罐头厂当厂长,我当时想,我这么背的人,到学校等着被分配工作,可能分配的工作还没这个好呢,于是我就到罐头厂当了厂长。”如今,申道忠整个人很洒脱,还跟林北开玩笑,“如果我不来罐头厂当厂长,咱俩也没有机会遇见。”
“我来到大西南,能在石棉县跟您相遇,命运真的很奇妙。”林北有感而发道。
“我也时常感慨命运很神奇。”申道忠说。
申道忠带林北见了果园的果农,随后三人在山里行走。
中午,申道忠、林北在果农这里吃了午饭。
三人坐在桃树下说话,都是申道忠和果农说话,林北安安静静当一个听众。
三人恢复了些力气,又在山里行走。
大概下午五点钟,三人站在山下,申道忠跟果农交代完要防的病虫害,推车离开,他不放心果农到县城买药,担心农药站的人不按照他告诉果农的比例配药,他推车回来,跟果农说他买好了药,配好了比例给他送来,叮嘱果农千万别乱用药。
果农一直说:“要得。”
申道忠跟果农说清楚厉害关系,才带着林北骑车回到县城。
到了县城,申道忠非要请林北吃饭,林北怎么婉拒也婉拒不了,被申道忠拉进一个巷子里。
巷子里摆满了桌椅,申道忠让林北坐下,他走进店里点菜。
林北伸头见申道忠点好了菜,走进店里,刚要偷偷把菜钱付了,被申道忠拦了下来。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合眼缘的南方人,这顿饭,必须我请。”今天林北陪他跑了一天,林北没有露出一丁点他做的事没有任何意义,在浪费时间的眼神,申道忠心里很开心。他这一生,十分戏剧化,后来他做了厂长,免费给果农医治果树,大家都说他在浪费时间,申道忠有时也会怀疑自己做的事到底有没有意义,他是否在浪费时间,没有人能给他答案,直到今天申道忠还在寻找答案,在他寻找答案的路上,遇到一个人不质疑的人,申道忠打心底里高兴。
所以这顿饭,必须是他付钱。
第199章 199
申道忠推着林北出门, 让林北坐下,他回到店里拿了瓶52°白酒出来,另一只手还拿了两只酒杯, 走到林北对面坐下, 递给林北一只酒杯:“喝点?”
林北接过杯子, 笑着说:“喝点。”
店家先给两人这桌上了份卤煮花生。
申道忠打开瓶盖,给林北倒酒, 抬眼问林北:“够了吗?”
“倒满。”林北说。
申道忠爽利地给林北倒满酒,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夜幕下的小城陷入沉寂, 穿越街角巷子,跨越灰棱棱的屋顶墙头, 寻着微弱的灯火, 来到一个巷子里。
原本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巷子口只剩下一盏灯,两个谈笑风生的人。
店老板几次走到屋檐下伸头看两人, 见两人没有离去的意思,他回店里, 坐凳子上等两人。脚步声、谈话声传到他耳中, 店老板猛地睁开眼,看到了蒙蒙亮的天空,脑袋有一瞬间空白, 几十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店老板慌忙起身,跑到店外。
申道忠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店老板一脸惊慌跑出店, 他掏了一张十块钱, 把钱压在酒杯下,他和林北推靠在墙上的自行车离开。
店老板移开酒杯, 拿起钱反复看了看。确认了钱不假,店老板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嘀咕道:“这俩不划拳,也不吹牛皮,就这样也能在一起喝酒喝到天亮,也挺厉害的。”
出了巷子,林北和申道忠分开,申道忠一只手推着一辆自行车回厂里,林北没有在路上耽搁,走回招待所。
老板昨晚打电话到招待所,告诉自己他和罐头厂申厂长在一块儿喝酒,让自己别等他。胡翔昨晚睡得不踏实,频繁醒,每次醒来看到隔壁床的床褥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他心里空落落的,睁着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眼睛睁累了,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
天刚有点儿亮意,胡翔穿好衣服,锁上门,到招待所大厅等老板。
天已经大亮了,坐如钟的胡翔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站起来,疾步走到门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着问:“老板,您昨晚在哪儿睡得?”
“没睡,我回房间睡一会儿。”林北说。
老板从他身边经过,胡翔闻到了酒气。在胡翔印象中,老板不爱喝酒,他有点想不通老板为什么和仅见过一面的人喝一晚上酒。胡翔跟了上去,见老板掏钥匙开锁,试了几次,都没能把锁打开,胡翔刚要上前帮忙,“咯嗒”,是锁被打开的声音,老板推开门,走进房间,倒床上就睡着了。
胡翔替老板关上门,他离开。
林北睡到中午就醒了。
他喝了杯盐水,推开窗户,趴在窗棂上把小城静谧的午后收入眼里。
这个时间点,旅游团成员大概在外边吃饭,楼道里十分安静,林北端了一个盆,拿着洗漱用品去洗漱,就在水房搓洗他换下来的脏衣服。
招待员又接到了一通来自淮市的电话,听声音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说找林北。不久之前林北从他面前走过去,去了水房,招待员让对方稍等,把话筒放到柜台上,离开柜台,朝前走了两步,喊:“林老板,有人打电话找你。”
林北应了一声,急忙打开水龙头,冲掉手上的泡沫,甩了甩手,小跑到大厅,拿起柜台上的话筒,说:“我是林北。”
林北听到克制的笑声,隔着几千公里的电话线,让这声笑声有点失真,林北还是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他说:“余好好。”
“你猜我在哪里给你打的电话?”余好好趴在桌子上,余光瞥她家小孩扒着桌子,踮着脚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露出桌面,余好好起了逗小孩的心思,假装没看到小孩眼里的渴望,渴望听爸爸的声音,渴望和爸爸说话。
小孩跑开,余好好的视线追随小孩的身影,很快被电话那头的人吸引走了心神。
余好好既然这样问了,那肯定不会在食品厂、礼品店,那唯二的可能就是建筑公司装了电话,或者家里装了电话。林北说:“在公司?在家?”
“只能说一个地方。”余好好说。
如果家里装了电话,余好好就不是这个语气跟自己说话,绝对雀跃着跟自己分享这个消息。林北说:“在公司。”
“这你都能猜出来!”余好好坐直身体。
林北:“……”
你说的每句话都在帮我排除错误答案,我很难猜不出来。
为了不让余好好揪着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林北问:“你怎么在公司?又怎么知道石棉县招待所的电话?”
跑走的小孩搬了一个椅子过来,把椅子往妈妈那边推了推,算溜地爬到椅子上,搂住妈妈的脖子,把小耳朵贴在话筒上。
余好好扭头看他,他亲了亲妈妈,十分自然占据了半个话筒。
余好好:“……”
迟迟等不到余好好的回应,林北以为电话线路出现了问题,尝试说:“喂?”
余好好被林北是声音喊回神,说:“村里去年好多人找爹、三伯、五叔买甲鱼苗,现在气温高了,水也暖了,按理说现在这时候甲鱼疯狂进食,个头也应该会长大一些,但有些人发现他们的甲鱼进食不好,个头也没长多少,就去找三伯、五叔问怎么回事,三伯、五叔搞不定这件事,喊爹回去一起找原因。
养鸭合作社那边在盖鸭舍,已经盖了两间了,大嫂、二嫂也已经熟悉了流程,我就让她俩盯着,和爹换了一下,让爹回去处理事情,我在市里带两天聪聪。
聪聪上午在陆教授家学习,中午我带聪聪到工地吃饭,听说公司装了电话,就带聪聪过来看看。聪聪说他黄叔叔跟他说你最近都在石棉县,小家伙叽里咕噜说了一串电话号码,说打这个电话能找到爸爸,我就拨了电话试试能不能找到你。”
余好好一口气解释完林北的问题,见小孩似乎反应过来没有他自己不能和他爸爸通话,余好好凑近亲了亲他,小孩立刻被哄好了。
林北开口,母子俩不约而同把耳朵更贴近话筒,林北的声音清晰传到母子俩耳中:“坝坡上树少,一旦你养的鸭子多了,那点树荫不足以支撑那么多鸭子乘凉。”
“我也想到了。3月份,我买了一批树苗栽坝坡上,那块地方太大,我买的 500株树苗不够。今年就这样了,等养鸭场建好,下年我把坝坡上栽满树。”说到树,余好好心情开始低落,把不方便跟其他人说的话,在电话里跟林北说,“建这个养鸭场,本来我打算能自己干的活,绝不找人干,事实却是合作社成员自己干,能干到猴年马月,不得不找人干,然后我发现找人清理河道要给钱,找人栽树要给钱,村里不是通电了嘛,我让电工给养鸭场通电,给电工送烟送酒,结果还要多给一大笔钱,电工才给养鸭场拉一根电线,哪哪都要钱,要不是你帮我省了砖瓦钱,我去年赚的钱根本就不够盖养鸭场。”
说到这儿,余好好更委屈了:“我让我找的工人这样干活,他们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懂得比女人多,阴阳怪气说你一个女人懂什么,我气不过跟他们讲道理,他们撂挑子不干,其他人还劝我,让我整几桌好酒好菜请他们,给他们道个歉。”
“你请了吗?”林北问。
“你们这帮男人坏的要死,相互间通了气,合伙对付我,口风一致不给我干活。我找不到人干活,我不请他们吃饭能行?”余好好憋屈说。
“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你到吴家村找人干活,我相信吴家村村民会很乐意帮你建养鸭场。”林北给她出了个主意。
“能行?”余好好不确定问。不是她不想相信林北,而是她今年吃了好几次亏,清楚意识到男人似乎不希望女人比他们强,她平时看着老实的男人也会跟其他男人一样看不上女人,不希望女人压他们一头,会暗自给自己使绊子。
“有为青年差不多被我带到市里建房,留下的人想想也知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林北这么说,让余好好知道不是她的问题,而是这些人人品本身就有些瑕疵,她不需要丧气,不需要自我怀疑,更不需要妥协。林北给她不需要妥协的底气,说,“去年,吴家村全村村民种生姜,收益比种粮食收益好,他们今年大概会种更多生姜,他们一边想多赚钱,一边又担心卖不掉生姜,会更想跟我扯上关系,你去找他们干活,他们既能赚钱,又能通过你和我扯上关系,我相信他们会很乐意给你干活。”
本来被养鸭场的事弄得有些不自信的余好好听了林北的话,心中的郁气慢慢散了。
一只小手抚上她的眉,余好好低头,对上一张甜甜的笑脸,余好好低头和他抵了低额头。
耳边又传来林北的声音:“我这次回去,给你弄一批果树苗,你把它种在坝坡上。五月份,树上挂满樱桃、枇杷,到时候你和人谈生意,把人带到养鸭场考察,看到满眼绿色、红色、黄色,心情会很好,谈生意会事半功倍。”
余好好已经收到林北的信,对林北在信上说到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画面向往已久。听到林北要给她带一批果苗回来,她激动道:“说到做到。”
“一定做到。”林北说。
她霸占电话霸占许久,小孩贴着她不哭不闹,余好好良心有一丢丢痛,和林北说了句:“聪聪要跟你说话。”就把话筒放在聪聪耳朵上。
林聪兴奋喊:“爸爸。”
电话里只有余好好的声音,他还以为小孩在外边玩呢。听到小孩喊爸爸,林北十分好奇他今天为什么这么安静,他尝试问:“你今天开心吗?”
“我今天和妈妈待一起,待了好长好长时间,又听到爸爸的声音,我今天特别开心。”林聪用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圆,证明他今天特别开心。
“这么开心啊。”林北说。
“对。”林聪重重点头。
“爸爸听到聪聪和妈妈的声音,也很开心。”林北说。
“有多开心?”林聪好奇问。
“能多吃两碗饭的开心。”林北笑着说。
林聪伸手拽妈妈:“妈妈,我也要多吃两碗饭。”
“咱们中午吃过饭了,你只能晚上多吃两碗饭。”余好好认真对孩子解释道。
“好。”林聪心满意足收回手,继续和爸爸聊天。
父子俩聊了一会儿,余好好对着话筒说:“聪聪该午睡了,要不然他下午到陆教授家学习,会打瞌睡。”
林北和两人说再见,依依不舍挂断电话。
林北经常打电话、接电话,已经可以自己按照时间算出付多少话费。他把话费放柜台上,跟招待员道了声谢,回水房继续洗衣服。
林北正在晾衣服,看到旅游团成员陆陆续续回来午睡,林北在人群中看到阿滨、许树,叫了声:“阿滨、许树。”
阿滨、许树和旅游团成员有说有笑走路,听到有人叫他俩,他俩寻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林北,两人让旁边的人先走,他俩跑去找林北。
“我们明天返程,路过汉源,在汉源待两天,你俩今天下午找邱叔、齐叔,麻烦他俩给大巴车做一下检修。”林北交代他俩。
“好。”两人出了招待所,到烟酒店买了两包烟,回到招待所,守在邱文嘉、齐秋房间门口,保证邱文嘉、齐秋午睡醒了就能看到他俩。
邱文嘉、齐秋在这里遇见了一位退伍老兵,老兵13岁参军,那年32年,35年老兵跟着部队渡赤水,受了伤坠入大渡河,被当地老百姓救了上来,老兵在老百姓家养好了伤,恰巧有一个部队经过这里,他跟随部队去了战场。
这些天两人每天都会去见老兵。今天,两人午睡醒来,又要去见老兵,打开门,就看到阿滨、许树像门神一样站在门前,两人被吓了一跳。
“老板说明天离开,让我和阿树找您和齐叔检修大巴车。”阿滨每次和两个师傅说话,就会下意识结巴。
“我和老齐出去一趟,回来就给车做检修。”邱文嘉说完,就和齐秋离开了。
阿滨摸了摸兜里的烟朝许树笑,许树也笑了笑。不是他俩怂,怕两位师傅,不敢贿赂二位师傅,跟二位师傅学一些修车皮毛,而是二位师傅给两人一种强烈的直觉,一旦两人贿赂二位师傅,二位师傅不会再搭理二人。
下午四点,邱文嘉、齐秋回来,阿滨、许树没敢塞包烟给两人,而是十分有眼色点根烟递给两人,两人接过烟,抽了两口,咬着烟开始拿扳手检查车零件,阿滨、许树凑过来看,两人不喜有人在他俩身边,想要驱赶阿滨、许树,嘴里的烟提醒两人他俩拿人手软,便极力忽视阿滨、许树,继续检修车。
林北站到窗前看到这一幕,他眼睛动了动,穿上一件外套出门。
林北到邮局买了一套邮票,准备送给他家小孩,毕竟他带一批果树苗给好好,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从邮局离开,林北去罐头厂和申道忠告别。申道忠不在,林北在厂里等他。
申道忠回家睡觉,下午才醒,他到城区给果农买农药,回到厂里看到了林北,林北跟他道别,申道忠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真诚祝愿林北一路顺风。
林北接受了申道忠的祝愿。
第二天,旅游团吃了早饭,上车打算离开。
阿杜带一个人坐别人的骡车到城里,拉着这个人赶往招待所,远远看到旅游团的人井然有序上车,他朝大巴车招手,边喊边跑:“边走,我找到了蜂农。”
老板正在车里数人头,阿滨有些无聊,眼睛四处乱晃,晃到后视镜上,他看到一个人好像朝大巴车招手。阿滨推开窗户,半截身子探出去,往后看,他发现不止他注意到那个人,许树也推开窗户探身往后看,他刚要和许树交流,就见许树下了车,上了他这辆大巴车。
阿滨看了一眼不停招手的人,收回身子看许树。
许树没管阿滨的视线,站在一旁等林北,等林北点好了人,他才说:“老板,我看到果农阿杜,他朝大巴车招手。”
林北闻言,往前看,没看到人,他下了车,往后看,看到了阿杜,还有一个人追着阿杜跑。
林北让车上的人等一会儿,他站在路上等阿杜。
阿杜跑到林北面前,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断断续续说:“老板,我找到蜂农了。”
林北让他休息,等呼吸平稳了再说话。
等不大口喘气了,阿杜接着说:“他在山上装的蜂箱,不是移动蜂箱,他不带着蜂群到处采蜜,所以一年只割两茬蜜。”
说话间,蜂农李洪云走到阿杜身边,阿杜一把抓住李洪云:“老板,这就是我给您找的蜂农李洪云。”
李洪云除了卖蜜,其他时间住山里,阿杜口中的南方老板让他好奇,两辆拉着横幅的大巴车更让他好奇。
阿杜笑着跟林北说,久等不到李洪云说话,他扭头一看,这家伙正在偷摸大巴车,阿杜笑容僵了一瞬,把李洪云拽到自己右边,低声跟李洪云说:“我带你跟老板谈合作的,不是让你摸车的。”
“你说给我介绍一个对象,我才答应跟你到城里见南方老板。”李洪云蹙眉道。
阿杜扶额,这么不会说话,难怪28岁了,还是一个光棍。
“给你介绍。”阿杜咬牙说,“我回去就给你介绍。”
如果他和南方老板签了合同,阿杜反悔了怎么办。李洪云转了转眼珠子,当着南方老板的面,问:“保成?”
“保成!保成!”阿杜咬牙切齿说。
“你先说你给我介绍的是哪家幺妹儿。”李洪云信不过阿杜。
“你别太得寸进尺!”阿杜瞪他。这人这么死脑筋,这么较真,阿杜有点不太愿意把妹妹介绍给他了。
李洪云不错眼盯着阿杜,在阿杜即将暴走的时候,他挪开视线,把视线落在林北身上,说:“我家蜂活动的区域有一片草药,草药开花了,它们成群结队去采蜜,所以我家蜜微苦,细尝能尝到草药的味道。”
他想了想又说:“我九月份割一次蜜,十一月份割一次蜜。”
李洪云提到草药,勾起了林北的兴趣。
林北和李洪云沟通,问李洪云旅游团是否可以到山里看他家的蜜蜂,李洪云同意了。
林北临时通知旅游团他们要进山看蜜蜂,带李洪云上第一辆大巴车,让李洪云给阿滨指路。
阿杜也上了第一辆大巴车。
上午十点,两辆大巴车停在山下。
上山之前,李洪云一脸严肃对林北说:“你们不可以伤害蜜蜂。”
林北点头,告诫旅游团不许主动招惹蜜蜂。
林北的举动让李洪云很满意,李洪云笑着跟林北说:“我家只有四个防护面罩,你只能带一个人近距离看蜂箱。”他一个,给他的媒人一个,所以只能给林北两个。
林北带上胡翔,让其他人在山脚下活动,另外他叮嘱他选的小队长,让小队长看牢各自队伍成员,不能让他们单独行动,更不能让他们靠近蜂群。
林北安排好事情,带着胡翔跟随李洪云上山。
李洪云在前面带路,跟阿杜叨念对象的事。
见李洪云给自己留了一个防护面罩,阿杜忍着李洪云如同唐僧一般念经,让自己给他介绍对象。
李洪云带领三人到自己的住所,拿了四顶防护面罩出来,给三人各一顶,把剩下的一顶戴自己头上。
林北跟李洪云学,把斗笠戴头上,整理垂下来的纱。
李洪云见大家都戴上了防护面罩,带领众人往深山里走。
胡翔警惕观察四周,发觉到他们越走越偏,他无声询问老板要不要继续跟着李洪云走。
林北已经看到了蜜蜂,他们越往里走,蜜蜂越密。他朝胡翔点头,阔步追上李洪云,问:“蜂箱离这里不远了吧?”
“远着哩。”李洪云说。
“我们一路上看到的蜜蜂,是你养的蜜蜂吗?”林北好奇问。
“嗯。”李洪云点头。
“离蜂箱这么远,它们能找到家吗?”林北问。
“能找到家。”李洪云笃定道。
一行人继续往山里走,大概又走了两个小时,林北终于看到了蜂箱,这些蜂箱均匀的分布在峭壁上。
林北抬头望着峭壁上的蜂箱,扭头看李洪云:“山体这么高,这么陡峭,你怎么割蜜?”
“身上绑绳索,从上顶上下到半山腰割蜂蜜。”李洪云十三岁跟着父亲割蜜,已经习惯了,对高空割蜜已经没有感觉了。
林北看了一眼陡峭的山壁,虽然没见过李洪云割蜜,依旧替李洪云心惊。他不理解李洪云没什么不在平地上做蜂箱,非要把蜂箱建在峭壁、岩石下面,便问了出来:“你就没想过在平地上做蜂箱吗?”
“我也曾经问过我阿爸,我阿爸跟我说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把蜂箱建在峭壁上,蜜蜂活动范围会变大,会采到寻常难以看到植物的花蜜。”李洪云说,“我接手祖祖辈辈留下的蜂箱,也感觉我把蜂箱建在脚下,限制了蜜蜂的活动范围,它们看不到更高的山,更广阔的天空,它们会难过。”
蜜蜂用它短暂的一生给他酿蜜,自己却限制了它们的活动范围,李洪云认为自己在做坏事,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李洪云未接手蜂箱前,动过这个念头,自从他接手蜂箱,就再也没动过这个念头。
林北不理解李洪云的做法,却没有围绕着这个话题再多说什么。
李洪云带林北看蜂箱,给林北介绍每个蜂箱的年龄:“这两个蜂箱年龄最大,我祖宗修的,已经216岁了。”
林北震惊到失语。
“这六个蜂箱是我阿爸修的,我阿爸修的蜂箱最大的34岁了,这一个蜂箱是我修的,今年才半岁。”在峭壁上修蜂箱很难修,李洪云尝试了十几次,6个月前才修好他的第一个蜂箱,不过他相信等他到了他阿爸那个岁数,他一定比他阿爸修的多。
返程的路上,李洪云跟三人说他在山上修蜂箱的经历。
“所以你一直住山里,都是在修蜂箱?”阿杜问。
李洪云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嗯。”他阿爸在他这个年纪,已经修了两个蜂箱,他才刚修好一个蜂箱。
“如果是我,我失败了几次,一定会放弃,你不仅没放弃,还坚持了这么多年,你真厉害。”阿杜感慨道。
听了阿杜的夸赞,李洪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林北注意到李洪云情绪低落,虽然他不知道李洪云情绪为什么低落,但他知道李洪云情绪低落的原因一定是蜂箱。他扯开这个话题,跟李洪云聊蜜蜂。
提起蜜蜂,李洪云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兴致昂扬跟林北说蜜蜂。蜜蜂就跟他的孩子一样,李洪云时刻关注它们,能分辨出它们高兴还是不高兴。
林北想如果他家小孩在,一定能和李洪云玩到一起,因为他家小孩能和李洪云聊到一起,李洪云说蜜蜂有喜怒哀乐,他家小孩会认同李洪云的说法。
一行人回到李洪云在山里的住所。
林北把防护面罩递给李洪云,意外瞥见角落里放着一小摞晒干的菌菇,指着菌菇问:“你这里有晒干的松茸吗?”
“有啊。”李洪云经常在山里活动,夏天每天都能发现菌菇,他随手摘了菌菇,放屋顶上晾晒,想起来就把晒干的菌菇收屋里。
“我跟你买些松茸。”林北不认识松茸,邓蓉蓉提过一次,王秋石又提过一次,他猜松茸应该很珍贵。
李洪云把防护面罩放桌子上,翻找出一个尿素袋,给林北装了一大半:“这里面有松茸,也有鸡枞菌,还有其他菌菇,我懒得挑,我给你多装些,你自己回去挑。”
林北被李洪云塞了十来斤晒干的菌菇,他有点儿懵。算了,到时候让王秋石给菌菇分类,给王秋石留两斤,给王晓冬两斤,让王秋石心心念念的松茸一定是好东西,多给王晓冬一些,给王晓冬补身体,剩下的菌菇,他和熟识的人分了。
林北在心里把菌菇分完了,问:“这些多少钱?”
李洪云没卖过菌菇,他也不清楚自己该收多少,就随口道:“你给我20吧。”
林北虽然头一回买菌菇,但也能猜到李洪云要少了,他自己估摸着给了李洪云60块钱。
林北把尿素袋递给了胡翔,跟李洪云聊合作的事,希望李洪云把他的蜜全卖给自己。
李洪云没有固定的客户源,对于是否把蜜全卖给林北,他的态度是卖也可以,不卖也可以。
林北看出了李洪云对蜜蜂多了一根筋,对其他事少了一根筋,又特别执着想结婚。他思忖道:“阿杜不是要给你介绍对象嘛,如果你和姑娘相对眼了,估计夏天就能结婚,我九月份找你拿蜜,我请你和你对象到淮市游玩,等到了十一月份,你回来割二茬蜜,我们一道儿回来。”
李洪云有点儿犹豫。
“你和姑娘相亲,告诉姑娘九月份你带姑娘到南方耍,不论在姑娘父母那里,还是在姑娘那里,都是加分的。”阿杜戳了戳李洪云。他就是女方亲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个条件摆出来多么加分。
李洪云以前一门心思修蜂箱,没想过结婚的事。现在他修好了一个蜂箱,起了结婚的心思,他找媒人给他介绍对象,别人一听说他28岁了,第一反应就是他有什么隐疾,要不然不可能这么老了,连个对象都没有,他跟女方父母解释原因,女方父母觉得他说的理由过于荒谬,更加坚信他有隐疾,李洪云真是百口莫言。
也不知谁那么大嘴巴,把他有隐疾的事传了出去,他的名声也随之坏了,已经没有媒人说给说媒了。
阿杜一说南方老板带他到南方旅游是加分项,李洪云飞快确定了跟林北合作的事,生怕他答应晚了,林北就跑了。
林北四人下了山,乘坐大巴车到镇上。
林北到镇(正攵)(广付)找人给他和李洪云当中间人,他和李洪云签下了合同。
天快黑了,林北带旅游团住镇上招待所,给阿杜、李洪云也开了间房。
第二天,林北离开之前,跟阿杜透露他六月份还会再来,到时候包了他的枇杷。
阿杜开心的嘴巴快咧到耳朵后面,目送旅游大巴离开,李洪云在阿杜耳边念叨什么时候安排他和女方见面。
阿杜翻白眼,我要不是了解你在除了蜜蜂的事上缺一根筋,少点脑子,我也要以为你有隐疾了。
整天跟蜜蜂打交道,缺根筋也好,以后至少不会有花花肠子,阿杜这样安慰自己。
“你后天到我三孃家。”阿杜说。
“为什么是到你三孃家,不到你家?”李洪云狐疑地盯着阿杜,这家伙不会在敷衍自己吧。
阿杜:“……”
谁家哥哥会这么缺心眼,拉着男方到自己家,让妹妹跟男方相亲啊!
“你自己想。”阿杜已经不想理他了。
李洪云追上阿杜,一路追问阿杜一路。
这边阿杜快被李洪云烦死了,那边旅游大巴已经离开石棉县了。
接近中午,旅游大巴到了汉源。
林北带旅游团住上次住的招待所。
安排好旅游团,林北借招待所的电话打回厂里。
桑超英、黄益民都不在,张帅接的电话,林北让张帅告诉两位老板他到汉源了,便挂了电话。
旅游团在汉源歇息了一天,去山里吃枇杷。
九襄有枇杷,清溪也有枇杷,这次林北带旅游团到清溪找枇杷园吃枇杷。
西南人知道怎么吃枇杷,但是林北和林北从淮市带来的人不会吃枇杷,观察冯援朝等人剥了皮,吃果肉,吐掉一个核,他们有样学样吃枇杷。
枇杷酸酸甜甜,汁水还多,是林北没有吃过的味道,没控制住,一下子吃多了。
几乎没人不贪嘴,都吃多了。
旅游团在清溪镇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旅游团坐大巴回到汉源。
林北再一次安排好旅游团,独自到运输公司找任智。
任智见到林北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昨天就听说旅游团回汉源了,他还在想林北什么时候找他呢。只是他没想到林北来看他,还给他带了一网兜枇杷。
任智带林北回办公室,打趣道:“我人在汉源,缺你这一网兜枇杷?”
林北把枇杷放桌子上:“你不缺,南方人民缺。”
上次吃枇杷,还是去年,任智没跟林北瞎客气,打开网兜,挑了一个最大的枇杷,剥了皮开吃,抽空问:“你打算运枇杷回南方?”
“没这个打算。”林北解释道,“枇杷太软了,熟的又快,还经不住放,还在路上,就能坏掉一大半。”林北见到枇杷,又吃了枇杷,彻底打消了运鲜枇杷回淮市的念头。
任智糊涂了,既然林北不打算运枇杷回去卖,那他上面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运枇杷罐头、枇杷膏回去卖。”林北说。
任智了然了,问:“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找你聊聊天。”林北。
“你找到给你生产枇杷罐头、枇杷膏的厂子了?”任智问。
林北点头:“我在石棉县待了十几天,考察了他那里的枇杷园和罐头厂,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跟枇杷园和罐头厂合作。我马上回淮市,跟我两个合伙人商量一下,六月份回西南,就跟他们签合同。”
任智也不吃枇杷了,倒水洗了手,坐到林北对面,跟林北说:“我们汉源就有枇杷,你跑到石棉县找人合作生产枇杷罐头和枇杷膏,要多出多少运费,你这么做生意,不亏吗?”
“我们旅游团成员到泸定县有点高原反应,我带团回石棉县休整,意外认识了罐头厂厂长,和他投缘,便两人默认了合作的事。”林北确实默认了和申道忠合作,就不知道申道忠有没有默认和他合作。
“我俩不投缘?”任智挑眉。
“投缘,所以我回到汉源,就拎着枇杷来找你了。”林北说。
知道林北板上钉钉要和石棉县的罐头厂合作,任智有些泄气,却忍不住向林北打听:“你打算向罐头厂订购多少瓶枇杷罐头、枇杷膏?”
“50万起步吧,具体多少,等我回淮市,跟我的两个合作伙伴商量后,才能确定。”林北不在意说。
任智倒抽一口凉气,他现在有点懊悔,林北上次跟他说不做鲜果生意,他就该问一句,问林北打算做什么生意。
林北似乎没察觉到任智的懊恼,又和任智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离开前,任智问他什么时候走,林北说:“听说过几天,有个地方樱桃可以吃了,我打算吃了樱桃就走。”
任智若有所思点头,起身送林北离开。
从运输公司离开,林北回到了招待所,喊上胡翔,两人在县城走走停停,打听哪里卖果苗。
林北打听到两个地址,下午林北让许树开大巴,带他去看果苗。
林北看不懂果苗,分辨不出哪家卖的果苗好,他没当即订果苗,打算这几天找一个懂果苗的人带他过来买果苗。
林北坐大巴车回到招待所,他刚下大巴车,就看见冯援朝站在墙角处,朝他招手,林北朝冯援朝走过去。
“老板,你离开没多久,有两个中年男人过来找我们打听你在石棉县见了谁,胡翔嘴快,说你在石棉县经常去见申道忠厂长,有一次还跟申厂长喝了一夜酒。”冯援朝嘀咕,“胡翔平时嘴挺紧的,这次怎么这么大嘴巴。”他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又想不出哪里古怪。
林北:“……”
他下午没让胡翔跟着他,特意交代胡翔如果有人问他在石棉县的行程,让胡翔据实回答。
林北打断冯援朝的思考,说:“我打算每年12月份收一次腊货,我的意思是我在你们这里办一个腊货收购站,每年10月份开门做生意,做到12月份,平常你们只需要守在收购站回答老乡的问题。你们姐弟仨可以商量一下谁替我看守收购站,谁跟我回淮市,还是你们姐弟仨打算一起留下替我看守收购站。
当然,我不会让你们一直守着收购站,如果职工宿舍楼建好,你们每年可以来淮市游玩三四个月。”
冯援朝哪有心思思考胡翔的反常行为,他着急忙慌找大姐、二姐商量这件事。
林北的想法没有实现前,他不希望除了胡翔以外,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第200章 200
林北从角落里走出来, 站在电线杆旁跟同伴说话的胡翔瞥见老板,把烟头撂地上,踩了踩, 拨开众人, 跑去找林北。
林北的目光落胡翔耳朵上, 胡翔摸了摸耳朵上别的烟,嘿嘿笑道:“下午有人找我们聊天, 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两根香烟。”
林北从兜里掏出一包烟, 丢给他。
胡翔伸出双手接住香烟, 心里十分美说:“谢谢老板。”
林北让胡翔继续跟人聊天去吧,他回到房间整理他在西南所见所闻。
第二天早晨, 旅游团排队洗漱, 林北把脸盆放柜台上,给牦牛肉干厂打去了一通电话。
厂长孙文川接到来自汉源县人民(正攵)(广付)招待所的电话, 他正纳闷谁会在汉源给他打的电话,就听见一道好似在哪里听过的声音:“孙厂长, 我是淮市的林北。”
孙文川只和林北见过一面, 中间又过去的好几个月,不怪他忘了林北的声音。听到林北自报家门,孙文山立刻想起了林北是谁。
他热络地问林北:“老林, 你怎么跑汉源去了?”听这语气,好似他跟林北认识很久了。
“跑这里旅游来了。”林北说。
孙文川随口说:“你来西南旅游,怎么不来牛埠,我好尽地主之谊。”
“牛埠有什么好玩的?”林北笑着问。
“有很多好玩的, 说不过来, 如果你来,我就带你去玩儿。”和生意人聊天, 如果他如实说牛埠没啥好玩的,这句话说出口,把天聊死了不说,还得罪人,孙文川肯定不会这么聊。
林北似乎没有发觉到孙文川在说场面话,他认真回答:“我这个月要回去一趟,六月份再来西南办事,回南方之前,到牛埠一趟。”
“……好,咱俩就这么说定了。”孙文川硬着头皮接话。
“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林北目的达成,没有留恋挂了电话。
留下孙文川对着电话满心纠结,他实在想不通他像往常一样跟生意人客套,怎么就接了一个带人旅游的活。
孙文川又想到林北凭一己之力盘活了牦牛肉干厂,打破了何汉斯的计划。何汉斯吞了牛埠肉干厂的美梦破碎,更加紧密联合其他肉干厂疯狂针对牛埠肉干厂。这些人为了抢占市场,简直不要脸至极,以更低的价格抢占市场不说,还用到脏手段往牛埠牦牛肉干厂身上泼脏水,导致好多百姓被误导不敢买牛埠生产的牦牛肉干,牦牛肉干厂的处境更加艰难。
孙文川在考虑要不要彻底放弃本土市场,到外省开辟市场。开弓没有回头箭,倘若失败了,员工将面临集体没工作的局面,孙文川自认自己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他在犹豫,迟迟下不了决定。林北的这通电话让孙文川下了决定,孙文川决定到外省开辟市场,如果不成功,让林北给他托底。
至于怎么说服林北给他托底,他得仔细想想。
孙文川开始期待林北到来,并且他忙碌起来,计划在林北到来之前,找几个值得游玩的地方。
这边林北挂了电话,端脸盆到水房洗漱。
正在漱口的冯援朝瞥见林北进来,他眨了眨眼睛,收回视线,缓慢漱口,等水房没别人了,他吐掉漱口水,跑到林北身边,磨磨唧唧说:“老板,我大姐、大姐夫这趟想跟我们回南方,他俩到南方看一看,我们姐弟仨再决定谁留下来看收购站。”
“可以。”林北说。
“谢谢老板。”冯援朝朝林北鞠了一躬,傻笑着跑开。没跑多远,他折回来把洗漱用品放脸盆里,端着脸盆跑远。
林北扭头看了一眼冯援朝跑远的身影,掬一捧水洗脸。
林北昨天跟任智说他留下来吃樱桃,并没有撒谎,今天他就带旅游团去找果园。
林北特意挑选低海拔的地方找樱桃园,找了好几个地方,最后选了一处。
这个果园的樱桃快要成熟了,一簇簇红的、黄的小果子藏在深绿色叶子中,一看就很讨喜。
樱桃园果农告诉他们樱桃后天就可以吃了,林北跟果农说好了他们后天来果园摘樱桃,便带着旅游团回去。
林北远远地看到一个年轻男人站在招待所门口焦急等待,时不时东张西望,旅游大巴在树下穿行,驶进男人视野里,男人脸上出现喜意,低头拽了拽衣摆,笑着走到路边。
旅游大巴停在招待所门口,林北从车上下来,男人上前一步握住林北的手,说:“林老板您好,我叫宋旭阳,是罐头厂厂长。”
改革开放以后,汉源生产罐头的小作坊如雨后春竹一样一茬一茬冒出来,罐头厂受到冲击,有一个罐头厂运气差,在这场冲击中倒闭。宋旭阳趁机盘下罐头厂,打算作他用,昨天他从招待所门口路过,遇到红星罐头厂厂长刘多仁给一群人发烟,宋旭阳多了一个心眼,躲起来偷听刘多仁跟一群人聊什么。
听到刘多仁向这群人打听林北到了石棉县做了什么,又听到一个憨憨男人说林北和石棉县罐头厂厂长申道忠来往密切。
刘多仁打听到这个消息就离开了,宋旭阳正要离开,就听那个憨憨男人提到枇杷罐头、枇杷膏。宋旭阳把憨憨男人说的话联系在一起,立刻明白刘多仁的意图。
大家亲眼见到卡车连续拉三天柑子离开,宋旭阳也看到了,当时还想南方老板真大手笔,他要是能和这样豪气的老板合作就好了。
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宋旭阳心思转的非常快,他不办火柴厂了,打算从林北手里赚一笔钱,拿这笔钱办纺织厂。
宋旭阳火速回去找三个下岗工人给他熬一锅枇杷膏,制作两屉枇杷罐头,枇杷膏、枇杷罐头刚晾凉,他立刻装几瓶,马不停蹄跑到招待所,招待员告诉他旅游团出门游玩去了。
宋旭阳跑到招待所门口一边等林北,一边担心刘多仁在他前面见到林北。
旅游大巴出现在视野里,他不管不顾跑上前,一把抓住林北自我介绍。
宋旭阳这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热烈地说:“我们西南人热情好客,客人远道而来,我们会拿出我们最好的东西招待客人。枇杷是大自然给西南人民的馈赠,我愿意把来自大自然的馈赠送给我们的客人,希望客人回到家乡,看到它们,能想到西南的美。”
宋旭阳掏出枇杷罐头、枇杷膏,把它们放到林北手里。
林北的视线在罐头上停留几秒,抬头笑着说:“谢谢。”
宋旭阳满脑子都是他酒量好,他要在酒桌上跟林北谈合作,没留意到林北眼里的一丝审视。他邀请道:“我在饭店订了一桌饭,想请我们的客人吃饭,不知道行不行?”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推自行车挤进人群里,看到林北手中的枇杷罐头、枇杷膏,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正巧听到宋旭阳请林北吃饭,他脑中警铃作响,匆忙放下自行车支架,摘下挂车把上的包,跑上前,挤开宋旭阳,呼吸粗重说:“林老板,您好,我是红星罐头厂厂长刘多仁,听说您对枇杷感兴趣,我带来了几瓶我们厂今年刚做的枇杷罐头、枇杷膏给您尝尝。”
刘多仁从任智那里听到林北要采购至少五十万瓶罐头,五十多万瓶呐,不就是带敬称说“您”嘛,只要能谈成合作,让他喊林北祖宗都成。
宋旭阳皮笑肉不笑对刘多仁说:“刘厂长,懂不懂先来后到?”
任智绝对只和自己说了这件事,这小子怎么知道的,还拿枇杷罐头、枇杷膏先他一步找到林北。刘多仁审视宋旭阳,发现自己不认识这小子,他说:“你是哪个厂的?”
宋旭阳在心里骂骂咧咧,他还没把罐头厂重新办起来,姓刘的可真会问。宋旭阳心里清楚林北知道这件事,他绝无可能和林北合作。宋旭阳心思转的非常快,开始说气刘多仁的话:“刘厂长,我们是竞争对手,跟竞争对手透露我的底细,我觉得我傻吗?”
“你家开小作坊?”刘多仁笃定道。
“大厂。”宋旭阳被这句话气的差点跳脚。
“大厂的领导我全认识,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这句话刘多仁看着林北说的。
林北早就察觉到宋旭阳有问题,有三个疑点,一,宋旭阳自我介绍没说自己是哪个厂的,二,罐头瓶上没有标签,三,宋旭阳和冯援朝口中的中年男人不符合。
宋旭阳和刘多仁说话,林北在一旁观察两人,当刘多仁问宋旭阳是哪个厂的时候,宋旭阳视线突然乱晃并一直回避这个问题,一瞬间,林北心里出现最坏的可能,就是宋旭阳没有厂子,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自己要采购枇杷罐头、枇杷膏,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瓶枇杷罐头、枇杷膏跟自己谈合作,骗定金。
刘多仁话音落地,宋旭阳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林北,触及到林北的视线,便知道他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宋旭阳不想放弃,努力挣扎一下:“我几个月前盘了一个倒闭的罐头厂,里面的设备都还可以用,只要有订单,一个星期内厂子就能运作起来。”
刘多仁指着宋旭阳点了好久:“原来是你。那个罐头厂原来可以撑一段时间,有人跑去跟工人说‘罐头厂已经两个月没给你们发工资,罐头厂不会好转的,注定要倒闭,你们拿不到工资。我知道你们舍不得萝卜坑,不如这样,你们跟罐头厂请个假,到我家作坊干,如果罐头厂发工资了,你们回罐头厂上班,我不拦着,如果罐头厂倒闭了,你们可以继续在我家作坊干’。
第一批请假到小作坊干活的工人拿到了工资,依旧留在罐头厂的工人还是没领到工资。工人纷纷跟罐头厂请假,到小作坊工作,到月底这批人也领到工资了,请假到小作坊工作的工人越来越多,罐头厂厂长见大家都有了一个好去处,便不再苦苦坚持了,二十几年的罐头厂,一夜之间倒闭了。”
“对,我盘的就是这个罐头厂。”宋旭阳松了口气。
刘多仁接下来的话又让宋旭阳的心提了起来:“林老板要的货多,你即便把罐头厂重新开起来,找不到足够的熟练工,没办法按时出货。”
“刘厂长,有件事你可能不清楚,罐头厂倒闭后,小作坊给罐头厂原工人降了工资,小作坊基本是家庭作坊,罐头厂原工人在里面受排挤,我把罐头厂重新开起来的消息放出去,他们绝对会回来。”宋旭阳自信道。
“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实际上你能不能招到足够的工人,你能不能把罐头厂重新开起来,你能不能按时出货,这些你通通不能保证。”刘多仁条理清晰说道。
宋旭阳被刘多仁逼的没有还口之力,咬牙切齿道:“我能给林老板最低价,你能吗?”
还没跟老板谈合作,自己就把价格放到最低,哪有这样谈生意的。
刘多仁被宋旭阳这样谈生意的做法整恼火了,不愿多跟宋旭阳多说一句话。
宋旭阳也意识到自己为了逞一时之快,把自己放到没有利的位置,便闭口不言了。
这时,林北站出来打圆场,请两人吃饭。
宋旭阳被气得忘了他之前说过订了一桌饭菜的事,见刘多仁跟林北走,他也跟林北走。
林北记得宋旭阳说的话,见宋旭阳忘了,他也没提。
这次,林北没在大饭店请客,就在附近找了一个人多的饭馆请两人吃饭。
刚刚宋旭阳说最低价,刘多仁立刻不吱声了,宋旭阳也马上后悔了,两人和林北吃饭,各自有各自的尴尬,却又不能拒绝林北,两人现在的心情十分糟糕。
林北最近胃有点儿难受,他特意让师傅给他烧两道不放辣椒的菜,点了一锅用菌菇炖的鸡,其他菜,林北让师傅正常放辣椒。
林北舀一勺鸡汤泡米饭,笑着说:“这段时间吃辣椒吃的胃有点儿难受,我就不喝酒了,刘厂长、宋厂长,你俩随意喝。”
“有没有去医院看过?”刘多仁关心道。
“吃几天清淡的看看,如果不好,再去医院看看。”林北头一回吃辣椒吃到胃疼,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
“我们西南湿气重,得吃辣椒排湿气,你们南方没这种苦恼,初到西南,不习惯我们西南的饮食也很正常。”宋旭阳不甘落后说。
“我们南方也有湿气,也吃辣椒排湿气,只是吃辣椒没有你们这么厉害。”林北见两人面不改色吃辣菜,有点儿好奇西南人是不是都有一个铁胃。
三人围绕西南、南方聊天,气氛开始轻松起来。
这顿饭快结尾时,林北突然说:“五天后,我会离开汉源,如果刘厂长、宋厂长有意跟我合作,到时候送一批样品过来,我带回淮市给我的两个合作伙伴尝尝,我仨选一选,六月初,我带另一个合作伙伴过来看你们的厂房、生产车间。如果卫生条件达到我们的要求,那时我们坐下来再谈合作。”
显然现在并不适合继续谈合作,但是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好谈合作,刘多仁现在进退两难,却还扯出笑容说:“好,我回去安排人给你送样品,更加欢迎你和另一位老板来我们厂参观。”
宋旭阳在盘算他在不清楚能不能和林北谈成合作的情况下,找人打扫车间划不划算,故而他没有接话。
林北还记得王秋石让他办的事,问刘多仁:“你能不能帮我做二十箱用春蜜做的枇杷膏?我们那儿制药厂厂长嘴刁,只吃春蜜做的枇杷膏。”
他们厂制作枇杷膏,用枇杷熬的,不过他知道从事医药相关的人喜欢用枇杷叶熬制的枇杷膏。刘多仁不确定问:“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他要枇杷熬的枇杷膏?还是枇杷叶熬的枇杷膏?”
“枇杷果肉。”林北说。
“要加川贝吗?”刘多仁问。
“这批枇杷膏我向你买,不加川贝,你送过来的样品,加川贝、不加川贝,都送过来点。”林北说。
“行。”刘多仁说。
林北付了饭钱,和两人挥手,自己步行回招待所。
之后两天,不止林北吃清淡的,林北从淮市带来的旅游团成员也开始吃清淡的,不吃清淡的,胃实在遭不住了。
林北发现了这个情况,临时改变带大家到樱桃园摘樱桃的计划,转头带大家到医院拿胃药。
他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吃两天清淡的就没事了,但他不知道其他人身体情况,怕出事,就带大家去了一趟医院。
大家吃了两次药,胃疼就得到了缓解,跃跃欲试向林北提议到樱桃园摘樱桃。
林北压着他们好好吃药,多休息一天,才带旅游团到樱桃园。
这次他们来樱桃园,园里的樱桃全熟了,一簇簇小红果藏在一片绿意中,很是惹人喜爱。
林北付给果农钱,带领旅游团进入果园摘樱桃。
林北摘了一捧樱桃出了果园,环视一圈,看到果农的身影,他朝果农走去。
果农正在接待一个小贩子,和小贩子谈好价格,让小贩子自己进果园摘樱桃。
小贩子拿着背篼进入果园,果农转身看见林北,盯着林北手中的樱桃问:“老板,你是不是找我要竹篮放樱桃?”
林北摇头:“我六月份还要再来一趟西南,找你问一问,我那时候来,还能吃到樱桃吗?”
“能,高海拔樱桃园的樱桃刚好成熟。”果农回答道。
小贩子朝果园深处走去,林北偏头,目睹小贩子消失在红果绿叶中,他问:“你们一天要接待多少这样的小商贩?”
“现在一天接待一百多个吧,过两天,其他樱桃园樱桃陆陆续续熟了,一天只能接待三五十个了。”果农无奈说。
林北朝最近的樱桃树走去,站在树下观察樱桃,问果农:“樱桃熟了,它们能在树上生长多长时间?”
“不长。”果农说。
“樱桃不得不全摘了,小商贩又要不了那么多樱桃,你怎么办?”林北好奇问。
“有人酿樱桃酒,到时候他们会主动联系我,包了樱桃。”果农说。
“大厂来果园收樱桃?”林北问。
“大厂有固定合作的果园,除非大厂没收够樱桃,找我们收我们的樱桃,不过这种情况不多,一般都是私人作坊找我包了我的樱桃。”果农笑着说。
来了几个小贩子,果农忙着接待他们,顾不上林北。
果农太忙了,不停地接待小贩子,一直到旅游团离开,林北也没找到机会再跟果农聊天。
离开樱桃园前,林北召集旅游团,告诉旅游团最近两天他们就要回后齐。最近两天,林北让旅游团在县城内自由活动,当然是小队长带领他们在县城内活动。
旅游大巴驶入县城,林北让阿滨靠边上停车,他下了大巴,挥手让阿滨、许树带大家先回招待所。
林北拎着一篮子樱桃又去运输公司找任智聊天。
这个场景多么似曾相识,任智嘴角不受控制抽了抽,他带林北进办公室。
林北把樱桃放办公桌上,任智装一盘子樱桃出门,没过多久,他端着洗过的樱桃回来,把盘子放桌子上,边吃边说:“你说你去摘樱桃,你真去了啊?”
林北拿了一簇樱桃,坐下来说:“本来前两天去的,旅游团有不少人胃不舒服,耽搁了几天,今天才去。”
任智听刘多仁说林北那天胃不舒服,没想到旅游团成员胃也不舒服。他吐出核,问:“是吃了不干净东西吗?去医院看过来了吗?”
“去医院看过了,医生给开了胃药,让我们这些人最近不碰辣椒。”林北苦笑道。
任智同情地看着林北:“不吃辣椒,吃饭没味道。”
“确实这样。”林北点头。
“你今天找我干嘛?”任智问。
既然任智问了,林北没有拐弯抹角说:“我14号乘坐火车离开,想带一批果苗回去,想租一辆卡车,把果苗运到火车站。”
任智忘了吐核,把核连同果肉咽肚子里,忙开口:“你打算自己开果园?”
林北惊讶说:“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任智:“……”
你都运果苗回去了,不是打算开果园,那是干嘛!
“你们这儿海拔高,我来了一个多月了,就没下过几场雨,就算下雨,晴的也快,我们那儿平原,现在正是梅雨季节,一场雨稀稀拉拉能下一个多星期、半个月,夏天还要受台风影响,多雨多大风,日照没你们这儿充足,长不出好果子。”林北说,“我失了理智才回去开果园。”
任智更加疑惑了:“那你千辛万苦运果苗回去干嘛?”
“我媳妇承包了几百亩水域,坝坡上光秃秃的,没有绿植不好看,我好不容易来西南,就想弄一车果苗回去让她栽坝坡上。”林北解释道。
“你结婚了?”任智震惊道。
“还有十几天,我家小孩就四周岁了。”林北说。
任智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林北,不可思议说:“我接触的像你一样的年轻南方老板,据他们自己说他们至今单身,你居然结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
林北很少掏钱包,他喜欢把零钱随手装衣兜里。这次,他从包里掏出钱包,打开钱包,抽出一张照片给任智看:“我家小孩,叫聪聪。”
这孩子就是缩小版的林北,任智这才相信林北结婚了,并且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照片上孩子似乎在参加比赛,任智啧啧说:“孩子这么小,你们家长就开始安排他参加比赛了,我们西南比不了。”
“你们每年不办几场比赛?”林北问。
“办。”虽然他们也办,但任智一直认为南方教育资源比他们好。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扯回了正题。任智问:“你找好果苗了?”
林北挫败道:“前几天我去看果苗,去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分不清果苗好坏。这次找你,一是麻烦你帮我把果苗运到火车站,二是麻烦你给我推荐一个人,帮我挑选果苗。”
任智笑着说:“你找对人了,我还真认识一个行家,明天早上我带人去找你。”
“明早我在招待所等你。”林北说。
林北请任智吃午饭,饭后,任智回运输公司,林北回招待所。
林北踏入招待所,入眼就是堆成小山的箱子。刘多仁看到林北进来,等了一上午的他起身迎上去,一脸抱歉说:“林老板,蜂农不好找,我找到蜂农,从他那里买到春蜜,立刻安排工人做春蜜枇杷膏,昨天才做好。”他指着堆成小山的箱子说,“你要的春蜜枇杷膏我用记号笔做了记号,剩下的枇杷罐头、枇杷膏,是我送来的试吃品。”
刘多仁在这里生活这么长时间,总不至于比他更难找蜂农。林北对刘多仁的说法半点都不信,还有刘多仁送来这么多试吃品,就耐人寻味了。
林北在观察刘多仁,刘多仁也在试探林北。
这个林老板啊,他故意迟迟不送试吃品过来,就想看林老板什么反应,林老板没去催他,还有心情带旅游团到樱桃园摘樱桃,那么林老板和石棉县的罐头厂合作的事就十分靠谱,林老板才不在乎跟不跟他合作。
这下刘多仁再也沉不住气了,赶紧安排人拉春蜜枇杷膏和试吃品到招待所。
人就是这样矛盾,林北拜托他做春蜜枇杷膏,他回去后琢磨,开始怀疑林北压根没有跟石棉县罐头厂厂长很熟,要不然林北让那个厂长给他做春蜜枇杷膏不是更好,这些天林北没有其他动作,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猜错了,不要钱一样送试吃品给林北,要和林北搞好关系。
林北没有说话,刘多仁心里直打鼓。
林北问刘多仁春蜜枇杷膏多少钱,付了钱,喊旅游团把春蜜枇杷膏、试吃品搬他房间里。
刘多仁见林北收下试吃品,松了口气。
林北和刘多仁各怀心思说了会儿话,林北送刘多仁离开。
第二天早晨,其他人在县城里游玩,林北在招待所等任智,胡翔、许树陪着他。
大概上午九点,任智一个人来见林北。
林北以为任智请的行家在果苗园等他们,就带任智上了旅游大巴。任智指路,许树按照任智指的路,到了一个培育果苗的地方。
这个地方林北没来过。
“这里是果苗培育基地,据说在这方面非常有名的专家在这里培育改良果树。”任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他才加上据说。
林北点头,左看右看,寻找任智给他找的行家。
“这里最近培育出几种改良果苗,正在试验阶段,还没开始推广,这个培育基地的领导知道你不是开果园赚钱的,就让我问你,基地免费送果苗给你,你带到南方栽种,他们想知道同一批果苗,栽种在西南和南方,最后到底会有什么差异,你愿不愿意?”任智尴尬说。
林北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林北开口:“你认识的人真多。”
“我在运输公司工作,各行各业的人,我肯定都认识一点。”任智实话实说。
“……培育基地为什么不请南方培育基地替他们栽改良果苗,正好南方培育基地可以观察果苗生长情况做记录。”林北不解道。
“他们这群人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就想着给自己找点乐趣,但是把改良的果苗交给南方培育基地,不就是成了给人家增加了工作量,估计人家那头要骂娘。”前面的是培育基地的人说的,后面的是任智自己加的。
林北也是一个爽快的性子,问清楚缘由,就答应带改良的果苗回家栽种。
这里的人很忙,林北没去打扰人家,和任智一起参观了他能看的地方,一行人打道回府。
任智和林北约好了,14号他派司机送一卡车果苗到火车站,没收林北的运费,因为这笔运费他可以向上面报销。
和任智分别后,林北通知旅游团明天回后齐。
第二天早晨,林北安排人把春蜜枇杷膏、试吃品放车顶的行李架上,宋旭阳拉一三轮车试吃品到招待所,看到林北没走,他大大的吐了一口气。
前天,宋旭阳收到消息,刘多仁给林北送了几十箱试吃品,宋旭阳心里怎么想怎么不得劲。经过深思熟虑,宋旭阳决定先给林北做出一批试吃品,拿到和林北合作的机会,至于要不要打扫厂房和车间,距离林北下次来西南,还有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足够他思考了。
宋旭阳紧赶慢赶,终于赶出来一批试吃品,着急忙慌把试吃品装箱子里,蹬三轮车到招待所。
万幸,他赶上了。
宋旭阳按下手刹闸,跳下三轮车,动作一气呵成:“林老板,这是我们厂的试吃品。”
林北以为宋旭阳放弃了呢,看到宋旭阳,他也很意外。
林北打开一个箱子,拿出一瓶枇杷膏看了看,瓶身上没有生产标签,他找了一圈,没在瓶子、箱子上找到厂房地址。林北把枇杷膏放回去,把箱子合上,让人把箱子搬到车顶行李架上,掏出本子,问宋旭阳住址和联系电话。
林北把本子放回包里,告诉宋旭阳六月他到汉源,会直接到厂里找他。
其实宋旭阳也不知道他到时候还愿不愿意和林北合作,他嘴上郑重说:“我在厂里等你。”
车顶的箱子被雨布罩住,被绳子捆牢,旅游团成员上了大巴车,胡翔站在车门口喊林北,林北和宋旭阳挥了挥手,上了第一辆旅游大巴。
宋旭阳目送旅游大巴走远,骑三轮车吹着小哨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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