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乌云密布,雨雾朦胧。
云川山庄外一座湖亭里,灵力涌动的玉简,在黑夜中泛起青色光晕。
——“你先说。”
——“你先说。”
玉简另端默了瞬,飘出贺余小心翼翼的试探:“棠啊,我跟着天清宗弟子,在外看到你的主角了。”
“好巧,”盛棠也小心翼翼道,“我也看到你主角了。”
贺余:“......”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贺余眼前一黑。
难怪伏寂的修为一直掉,一直掉,都掉到炼气了!!!
“我、你......”
贺余被这晴天霹雳劈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难以置信道:“就算是认错人了,他怎么会让你擒住这么久,也不反抗。”
以他的了解,伏寂虽然修为低,但作为得天独厚的龙裔,实力上,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存在,再不济,都能与敌人鱼死网破,怎么会被盛棠困住这么久。
已然心如死灰的盛棠,听到这问话,睫毛还是心虚地颤了下。
“不算老实,他反抗过,”盛棠指尖拨着玉简,嘟哝道,“后来有个小白片被我拿走了,才安分了些。”
“小白片?小白......”贺余呼吸一滞,险些被刺激地晕了过去。
逆鳞。
伏寂身为龙族的命脉!
深吸了口气,贺余扶着额,片刻还是觉得不对劲:“就算逆鳞在你手中,他也不可能让你采啊。”
话音刚落,玉简内就飘出欲言又止的声音:“这个简单,我给他种了情咒,他现在以为我是他道侣,可、可乖了。”
贺余:......
盛棠摸了摸鼻尖,最后几个字,说的时侯心肝都在颤。
她道少年为何中了咒后,变得像张白纸般,那般单纯透澈。
原著伏寂从头到尾都是个孤星寡王,压根没有喜欢这概念,在自己都未知的领域里,可不就是一片空白。
按贺余所言,伏寂从出壳到现在,不过十年,虽然龙族在龙蛋时已经开始成长了,可他对人世的认知,全靠过往十年的积累。
蓦然被她修改了那些认知,相当于回到初始状态,所以显得那般不谙世事,黑眸透着股笨笨的清澈,哪怕发现主奴契不对劲,还是毫不犹豫地相信她......
理清来龙去脉,盛棠心头天崩地裂。
另边贺余如遭雷击,担忧对象在电光火石间切换了,他酝酿半晌,望着玉简,坚定地对盛棠吐出两个字。
“快跑——”
任务被搅乱了还能缝缝补补,唯一的老乡要是命没了,他真的会哭死!
盛棠早在看到龙角的那刻,拔腿就想跑,恨不得立马消失在伏寂面前,但对上那双漆黑眼眸,仅剩的一点理智和良心按住了她。
她做欺负萧楚润的任务,说到底,也是为了他能得到原主的这份功德,萧楚润吃了苦能从中得到好处,福祸相依。
伏寂不同,不需要也得不到这功德。
即便他是原著里凶神恶煞的大反派,这件事上,却是无妄之灾。
盛棠心态有点崩,识海里的福宝,比她崩得更厉害。
萧楚润想成就大道,三千功德缺一不可,即便此刻亡羊补牢,将他抓来按原著走一遭也来不及了。
这意味着,萧楚润来日天运必定残缺,难成大道。
已经结束咧!
福宝在刹那失去了梦想,化成了悲伤的黑白色。
盛棠在湖心亭冷静了大半时辰,扭头回山庄,在踏入大门的那刻,看到立在门边的身影,心头还是止不住一颤,想转身溜走。
竭力维持着平静,盛棠轻笑:“你怎么在这。”
伏寂站在大门后方,身形修长,高悬的灯笼下,一袭玄衣,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把青伞。
他面容俊美白皙,黑眸不加掩饰的担忧情绪,充斥着青稚的少年气。
“我答应过你不离开山庄,又想出去找你,”他睫毛微垂,视线落在门槛上,“所以只能在这等了。”
盛棠一默。
之前她担心伏寂破坏山庄结界,擅自离开,让他答应了此事。
没想到,即便不知为何如此,他还是放在心上遵守了。
外界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好些雨飘到檐下打湿了少年乌发。
盛棠心情复杂,抬手拉住伏寂回屋。
握住的瞬间,想起对方是谁,盛棠一愣正要松开,修长有力的手指反握住她,带着驱散寒意的灼热温度。
指尖紧扣。
盛棠心头一跳,但随即感受到的力道和束缚感,让她险些如炸毛的猫跳起来,冷静下来后,瞅了眼走在前端的伏寂。
她被握住的手,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他应当不是故意的,但下意识用了力,怕她再离开。
完了。
盛棠脑海冒出这两字。
她中过情咒,知道那种见不到喜欢之人,心头空落落的状态,更知道一旦解了咒,那种瞬间消失的倾慕感。
别看伏寂此刻乖顺,那牢牢握住她的手,还不许挣扎的力道才是本性。
待解开咒,以其的性格,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被下咒,骗色骗心骗修为,签了奴契变成小奴隶......这不是睚眦三报的程度了,是要挫骨扬灰,挖坟掘墓!
盛棠四肢僵硬地被伏寂拉着回了房,神思不定的时侯,一个紫金小暖炉被塞到手心。
似乎觉得她生病了,他摸了摸她额头,皱着眉离开了会。
回来的时侯,盛棠嗅到伏寂身上,微微潮湿的冰凉雨意,还有浓郁鲜甜的血气。
“给你,”他右腕缠着布,将平日装丹药的玉瓶,盛满了血递给她。
“是不是饿了。”
盛棠错愕。
事到如今,她已经知道这血是什么了,与修士而言稀珍的绝世好物——龙血。
龙血的流失,对伏寂本身也有不小的损耗。
盛棠不知伏寂往日为何要给她尝血,多半不怀好意,但中咒后,第一次发现她要吸食他的血,他不仅没把她当成嗜血的怪物,还予取予求。
她不肯直接咬,用血滴子接,他有些失落,但也依她了。
这会......
盛棠看着满满一瓶殷红,又看了看伏寂,目光从他低颤的长睫,泛白薄唇划过。
盛棠陷入沉默,心头涌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不知道,少年是真觉得她需要饮血了,还是因她方才短暂的离开,心中不安,才割了这么多血,想靠这种笨拙手段留住她。
倘若是后者,不得不说十分有用,盛棠当真动摇了念头。
她一向吃软不吃硬。
不过伏寂额头闪动的咒印,让她很快清醒过来。
盛棠忍着诱惑,将鲜红的玉瓶放在一旁,从储物袋拿出伤药。
不用说,伏寂定是没擦药,估计胡乱揉了揉伤口,等不流血了,用片布包着就草草了事。
见盛棠掏出药瓶,自觉伤口好得快的伏寂,不以为然地摇头。
转眼却看到盛棠伸出白皙的指尖,在药瓶内一点。
意识到她亲自给他上药,伏寂抿了抿唇,下一秒,就将缠在腕间的布解开,乖乖地把手腕伸了去。
清新的药香在女孩指尖蔓延。
伤口有点痒。
有种微妙的感觉在心间流动,伏寂不自觉扬起嘴角,倒映着烛光的眼眸,闪烁着细碎明亮的光泽,盛棠不经意抬眼,指尖顿了顿。
临近天亮,遮天蔽月的乌云渐渐散去。
趁伏寂修行,盛棠留下封信,又离开了一整天,她和贺余在合欢宗一座秘密基地汇合。
“说好了,五五分。”从苍翼魔宫拿走的宝物到了,两人分起赃来。
贺余比她捉急百倍:“现在是分这些的时候吗!”
盛棠不理,目光落在如山宝物中一颗鞠球大的夜明珠,闪闪发光,耀眼极了。
贺余顺着她视线,发现她在看自己心怡已久的夜明珠,还没来得及出手,盛棠身形一闪,抢先把大明珠抱在怀里。
“这个我要了,”
贺余:“......”算你动作快。
他忿忿地摸出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相形见绌,以前当苍翼魔君的时侯,他整日抱着睡觉的璀璨珠子,好像变得寒酸了。
盛棠拿到自己那份,给合欢宗留了些,剩下的一股脑放入了灵宝袋。
整整二十个最大号的灵宝袋被塞满了,还没装完。
苍翼称霸荒界数百年,积累的财宝富可敌国。
一下富裕起来的盛棠,腰间挂了数十个灵宝袋,起身对贺余道:“我今夜解了他的情咒就走,剩下的交给你了。”
伏寂修为掉到炼气,出门随便遇到个筑基修士,灵力都能碾压他。
纵使盛棠不提,身为伏寂最大生命粉的贺余,也会在暗处盯梢,以免伏寂出了岔子横遭意外。
商量稳妥后,盛棠晃着一堆灵宝袋,匆匆赶回山庄。
冬至,天地一片肃冷。
有结界笼罩的山庄,却是春暖花开,四季如常。
天还未暗,伏寂被拉到熟悉的小黑屋,以为盛棠是要与他双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正想说自己修为提高了一点点。
眼前一亮。
一颗偌大的夜明珠出现在他视线中,珠身滚圆,黑暗里烨烨生辉,从内到外泛着柔和明亮的光晕。
“好看吗,”捧着圆珠的女孩,眉眼弯笑,“送给你的礼物。”
伏寂愣住,长睫在柔光笼罩下微颤了颤。
“今天冬至,是你的生辰,”盛棠拿出提前准备的说辞,将夜明珠放到他手中。
“喜欢吗?”
盛棠也不知道伏寂喜不喜欢,但她听说龙族喜欢收集宝物,尤其是璀璨明亮的东西。
问完,她眨了眨眼望着他。
伏寂黑眸倒映着她的脸颊,过了许久,好似回过了神,睫毛微颤:“......嗯,喜欢。”
他握住夜明珠的手紧了紧,低声道:“很喜欢,特别喜欢。”
像意外得到垂涎已久的糖果,欢喜过后,他下颌垫着夜明珠,就着这姿势望着盛棠,露出一点近乎孩子气的满足。
两只龙角从他乌发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盛棠抿紧了唇,在明亮炙热的黑眸注视下,微微避开了视线,片刻终于抬手捧住伏寂的脸,回应他的同时,眸光泛起了紫芒。
“......睡吧。”女孩嗓音飘渺,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伏寂昏昏欲睡,却隐约察觉到什么,手掌忽地捉住盛棠细腕,握得死紧。
可他留不住。
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不知何时,忽然发现手里的东西消失了,伏寂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无力。
他想找回来,意识却被一股力道,猛地拽向了暗不见底的深处。
像是再次落入了暗不见底的深渊,身边只有一片死寂。
伏寂意识被打碎了,又聚合在一起,如此反复,到最后,他只听到一个声音。
“那个......对不起,我走了。”
“我把全部家当都留给你,这么多宝物,够你开宗立派了,就原谅我一点点吧,别来追杀我啊。”
“这山庄也送你了,你可以在这修行个两三年,重新恢复到金丹期,”顿了顿,想起伏寂比旁人艰难的修行速度,盛棠小声道,“哦......可能得七八年,别着急,慢慢来,我先行一步了。”
自言自语完,盛棠归还了小白片。
贺余的系统似乎是个老手,很快点出了关键,她的出现让伏寂命轨发生了偏离,只要她消失了,伏寂就能回到原来的正轨。
等他醒来,哪怕想追杀她,四处找不到,也只有放弃了,而后回到天清宗,拜入天问道人门下,一切回归到原著那样。
至于她......
盛棠站在床边,最后深深望了眼昏睡的少年。
嘿,她当然是溜了。
山高路远,海阔天空,来日有缘再见,她一定让他见面不识,死都捉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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