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着韩霁过来吃饭的人多,怕桌椅不够用,齐老三从要好的邻居家又借来五张桌子二十条长板凳,这下院子被摆得满满当当,走路都是人挤人。
“老板,地方该搞大点的。”头次过来吃饭的食客有些许不满意。
“寻常就是街坊邻居过来照顾生意,我们也不是专门做食肆的,一个院子就够用了。”齐老三往厨房指,说:“明天少将军一走,你们多数人也不会再来了。”
“那倒也是。”
韩霁听着外面的说话声不停地捞粉煮粉,升腾的热气熏蒸着,他拿过蒲扇扇了扇,心想海珠弄这个玩意也是受罪,全凭一腔热情在折腾了。
瓦罐里吊的骨头汤见底了,海珠走到灶台边揭开中灶的锅盖,昨晚用大铁锅也熬了两锅汤,猪腿骨上的肉都刮干净了,炖出来的汤清凉不油腻,又有鲣鱼肉提鲜,喝进嘴里也不乏味。
“我也试着用猪腿骨炖了一瓦罐汤,我尝着跟你炖的这个汤不是一个味。”窗前的小阿嫂说。
“我有秘方。”海珠笑,她捞起猪腿骨放盆里,这些都是小黄的,它都带回去了也不用出门了,天天在家啃骨头磨牙,一天换一根,一个月能不重样。
米粉泡了一盆又一盆,锅里不知道添了多少瓢水了,柴也烧没了两捆,韩霁不时往外瞅,可算盼到日上三竿,过了吃早饭的点,没人再过来了。
“热死了。”他拿过蒲扇使劲扇,齐阿奶就在院子里洗碗,他给海珠扇风也离了一步远。
海珠故意逗他,拉住他的手摩挲。
“别碰我。”他小声说,“你想看我挨嘴巴子?”
“更过分的事你都做了。”
“你小声点。”韩霁恨不得捂她的嘴。
海珠嬉笑,“行了,不逗你了,厨房里热,我们出去。噢,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奶不准我晚上再跟你出去。”
“你招了?你没全交代吧?”韩霁慌了。
“我告诉她你亲了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海珠指着自己的嘴,眼睛,额头,脸,耳朵,还有脖子。
韩霁麻了,他如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厨房里一动不动,嘴里絮叨道:“你傻啊?这事怎么能跟其他人说?我没脸见人了,我好怕挨打。”
海珠乐得拍着大腿笑。
“说什么这么好笑?”齐阿奶看过去。
“别打听,你肯定不爱听。”海珠故意说。
“没说什么。”韩霁赶忙解释,他不敢再跟海珠单独待一起了,往外走时他掐她一下,威胁道:“让你使坏,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海珠也跟出去,她拎个凳子坐檐下吹风,抱来钱箱倒桌上数铜钱,先后给出力的人发工钱,韩霁也没落下。
“你是明早就走?往东还是往西?”她随口问。
“往西,我要去巡海。”
“可能还会再起台风。”秦荆娘接话。
“巡海的时候船是在近海,风向一旦有变就往临近的河道或是码头去,这点不成问题。”韩霁解释,他跟海珠说:“我去船厂看过你的船,船匠已经在量尺寸打船板了,速度快的话,开海的时候能把各个部位的船板切割出来。”
“又要买船?你的楼船不是才用了两年?”秦荆娘问。
韩霁看向海珠,用眼神问她:你娘不知道?
“想买艘商船,定金已经付了。”海珠温声说,“因为商船还没成型,就没提起过。”
秦荆娘“噢”了一声,她想说买商船要好多好多银子,又不确定该不该问海珠买船的钱哪来的。
“我跟我三叔出海采燕窝,又托韩霁拿去卖了,买商船的银子是这么来的,不是他给的。”海珠解释。
“采燕窝?什么时候?”秦荆娘说完意识到不对劲,她之前来过不少次,但丝毫没有察觉过,这说明是海珠有意瞒着。不知怎么了,她一下脱了力,这事耐不住细想,是瞒着也是防着,她生的孩子更相信叔叔和奶奶,却防着她,就连冬珠和风平也从没漏过口风。
秦荆娘感觉时隔了两年的巴掌重重地扇在她脸上,她离开了跟亡夫生的孩子又组了家,但一直跟这边的关系好,就连外人也没有议论笑话她,一切都好,现在她引以为傲的局面撕开了口子。她的选择不是没有报应的,三个孩子都跟她离了心,拿她当外人防着。
“我们是担心我于叔有想法,免得拒绝了伤情分生隔阂,你夹在其中为难。采燕窝是件极危险的事,我打算采到年底就不去了,带不了其他人,也不打算带其他人过去。”海珠看她脸色不对赶忙解释,“不是防着你,你就当我是想发独财还怜惜燕子,知道的人多了,燕子的窝保不住,没了窝它们在海上没栖息地,可能过个几年就死绝了。”
“我理解,你放心,我不往外说。”秦荆娘垂着头继续洗碗,她缓缓就行了,多想几天就想开了。
院子里没人再说话,韩霁想打嘴,今天从一大早就不顺。他琢磨了一会儿,开口说:“要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采燕窝的事,那最好就换个说辞。”
“我知道,我本来打算对外说我在海里采了株上好的红珊瑚,托你卖去京都发了财。”海珠暼了她娘一眼,又补充一句:“你看,我没打算瞒着你,更不是防备你。”
秦荆娘心里好受多了,再一次说:“我不跟于来顺说,就连平生我也不让他知道。”
“我相信。”海珠点头。
院子里的气氛好了些许,海珠也不坐着歇气了,她凑过去帮忙洗碗。
韩霁看她心虚又讨好的模样觉得好笑,她也有怕的时候啊。
屋里屋外都收拾干净了也晌午了,海珠累了,懒得再做饭,抱上钱匣子说:“今天晌午我请客,都去酒楼吃饭。”
“晚上再请一顿,为我践行。”韩霁打蛇棍上。
“也行吧,下一趟别又隔一个月才来。”喊上冬珠几个小的,一行人慢吞吞往酒楼去。
饭后秦荆娘从酒楼出来直接回家,其他人先行,海珠留在最后结账,韩霁在一旁等着,出了酒楼,他说:“你娘伤心了,你或许可以瞒着她的。”
“不想骗她。”海珠当着秦荆娘的面下意识说实话,打心底排斥说谎,张口话就出来了。
“我娘不会怨怪的,她能理解的。”海珠有这个信心,秦荆娘是个通透的人。
“行吧。”韩霁抬脚往回走,说:“走了,再磨蹭一会儿我担心你三叔找来。”
“我三叔没成亲的时候天天早上去给他丈母娘送水,还被我们跟踪了,他跟我三婶之间也有故事呢。”海珠背着手走,时不时蹦一下。
“原来我跟他是同好。”韩霁笑。
累了半天,海珠回去用晒的水洗了个澡,躺进清凉的砗磲床里,一睡就是小半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近黄昏了。她坐在院子里发愣,彻底醒神了又张罗着去酒楼吃晚饭。
“我送平生回去。”饭后海珠打包了两道菜准备给她娘送去,担心她奶反对,她拉上冬珠和风平,说:“我们一起去,散散步,消消食。”
“我也去。”长命开口。
“还有我,我也吃撑了,要消食。”潮平举手。
齐老三暼韩霁一眼,笑着说:“都去都去,你们都过去。”
韩霁不做声,一路多了许多嘴,叽叽喳喳的,轮不上他跟海珠搭话,他就安静又老实地跟一路,把海珠姐弟五个都送回家了,才领着长命回去。
隔天早上,海珠送他去码头,韩霁邀她去船上坐坐,她白他一眼,转身就走。
“少黏糊,别耽误我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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