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顷傅三句话, 成功让告白他的女生,完成了三种心理状态的进阶。
“你别喜欢我。”
——我怎么能不喜欢你,我已经暗恋你好久了。我无法自拔。
“我有病。”
——顷傅学长有什么病, 没关系就算是癌症我也会陪他到最后的。
“我不举。”
——啊?
顷傅话音刚落, 全场一片寂静。顷傅说完这么炸裂的话后, 就扭过头继续摆弄手里的雕塑了,徒留安娜一行人瞪大眼睛, 面面相觑。
虽然没有对话, 可她和闺蜜瞪圆的眼眸交换间,就写着明晃晃的四个大字:“我不接受。”
安娜挠挠脑袋, 哈哈尬笑打了一个圆场,“顷傅学长,我开玩笑呢!我其实说的是同学的爱, 身为学妹爱一下学长没问题吧?”
“没问题,感谢你来看展。”
顷傅全身心扑在雕塑上面, 好似看不到女生们嫌恶的眼神。
又或者是…完全不在意?
女生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就从工作室退出去了。和弥什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没忍住吐槽欲,刚出工作室门口就立刻毫不客气地说:“这怎么不算是残疾啊?”
“顷傅学长好可怜啊,居然先天残疾。”
…
弥什嘴角微抽, 救命好想笑。
一个在无限空间里手拿恶心剧本的坏种, 居然不举, 如同现世报一样。
因为过于忍耐, 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才勉强克制哈哈大笑的冲动。
弥什过来,就是想看看顷傅有什么报应, 却误打误撞得知这件事情,心情顿时爽利了不少,
再加上她还发现顷傅工作时间一长,就会坐下休息捂住后脑,露出忍受痛苦的表情。
——正是她用圆珠笔插他的位置!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从头到脚地舒服了。一下副本就被拉到医院做全身体检的疲倦也消失了。
她没打算和顷傅见面,正准备悄悄退出门口,却不小心撞到其他人的身上。
“弥什?”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令弥什感到不幸。
她扭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那位唯一有男朋友的宿友,还有她的男朋友。
两人都没想到弥什会来看顷傅的展,不约而同露出诧异的表情:“弥什,你不是说要去上课吗,怎么不说一声自己跑过来啦?”
“…谢裔要来看展,我陪他过来。”弥什随口应道。
室友闻言,立刻露出心疼的表情,“这位爷真难伺候,看个展都要人陪,这是把你当保姆了?”
弥什都不知道怎么回复了。毕竟从出门到进展,都是谢裔在当保姆,她才是难伺候的那位爷。
她想趁顷傅没有发现之前溜走,下一秒,室友男朋友冲着门口大喊一声。
“顷傅,我和我对象,还有弥什专程过来看你了!”
弥什:…
忽然有些别扭了。
刚刚才在副本里杀人家,现在专程过来看望,简直跟故意回顾凶案现场的变态凶手一样。
屋里没有任何反应。
无论是喜欢自己的粉丝,还是室友过来,顷傅都一视同仁,不理会任何人。
他室友似乎早就摸透了他的性格,并不在意主人翁的冷淡,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刚进房门,这两位从没接触过暹粒诈骗的普通人,就被扑面而来的压抑感吓到了——冰冷,死亡,阴暗地苟活,都是这些雕塑的标签。
而它们的主人顷傅,正在给雕塑上色,勾画彩色的死亡。
这是一个手握铁镐的瘦弱男人,面容狰狞笑意戏谑,看它仿佛看到了真人。
而整座雕塑,真正属于受害者的部分,只有它踩在脚底下,一个勉强看出人型的麻袋而已。
麻袋软瘫地趴在地上,外表正在渗血,麻袋旁边放着一个个破了洞的骷髅头。
进来的人一眼晃过去,还以为遇到室内抢劫了,凶手正手握武器紧盯他们,吓得冷汗都出来。等他反应过来这是雕塑后,心率才慢慢恢复平均水平。
“这是你下一个展览的主题吗?真吓人。”
小情侣顺着墙面一路走下去。
每经过一个雕塑,他们都要呼吸瞬停一秒,让大脑反应一下这些雕塑是真人还是石膏。
“它吓人吗?”顷傅漫不经心给雕塑眼睛上色,勾画出深不见底的黑:“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就有这么一群为非作歹的人,他们可不会像雕塑一样乖乖站着。”
这句话,弥什深有感触。
但是由顷傅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怪?
她恶狠狠瞪了顷傅一眼,潜台词是:说的不就是你嘛!
可惜这个主题雕塑还在准备中,能看到的成品不多,室友对象走了一圈后惊奇未定地回来了,开玩笑式地悠悠来了一句:“要不要来个人查一下顷傅,他看起来是真的,不像是演的。”
“别怀疑,说不定就是真的。”弥什随口回了一句。
“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弥什的室友破天荒地居然替男人说话,她说:“顷傅,我刚刚看到有记者在外面录制视频,他们打算做一个重男轻女的专题。我男朋友说,他们是受到你的影响,才决定开这个特别节目…你真厉害!”
换做普通人,被夸多多少少都会开心,可是顷傅不然。
无论听到什么话,他脸上只有平淡,不在意。
他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不过是发现热点,所以在跟风罢了,真正需要被教化的人可不会看电视。”
室友懵了一下,说:“可…多点人关注是一件好事。”
“那它们应该去乡下,去县城里,去找那些活生生的例子,而不是在这里装腔作势。”
室友不说话了。
她跟弥什对视一眼,就好像在说:我理解你了,这个顷傅简直油盐不进。
这也太难沟通了。
弥什安抚式地拍了拍室友的肩膀。
室友男朋友为了缓解尴尬,主动提及角落的雕塑。这也是房间里唯一用白布好好盖着的雕像,防止灰尘落在上面。
他好奇问道:“保护得那么好?这是什么啊?”
顷傅闻言斜了一眼,他肩膀上的蛇头也悄悄冒出头来,冲弥什嘲笑式的吐吐舌头。
他说:“这个展览的主要展示品。”
“主要展示品已经做好了?”
室友震惊。
见弥什等人不理解,他还多解释了一句:“主要展示品就是展览的主题,一般会放在正中间,其他雕塑则是它的附属,主要用来阐述艺术家的灵感。”
一个展览的主题?
这让同经历暹粒英魂副本的弥什来兴趣了。
她想,是詹姆斯吗,还是赵老头?
不,以顷傅的恶趣味,说不定会雕刻一群畸形秀演员吧?
众人对这个展品产生好奇,顷傅却幽幽来了一句:“你们最好不要看。”
哦莫,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啊,还不让人看?弥什属于越让她别看,就越想看的乐子人,当即就怂恿室友和室友的男朋友去掀白布。
顷傅也没有阻止。
白布一掀。
原本还很期待的弥什立刻沉默了。
这是一个穿着白色套裙的女人,手里握着一支圆珠笔,虽然顷傅没有在雕塑脖子上雕刻头颅,但弥什还是一眼认出这是自己。
这是她拿着圆珠笔,戳顷傅大脑的画面,她的手腕的青筋暴起,连指头都在用力攥紧笔杆,尖锐的笔尖朝向观众。
明明没有头,但光从动作,就能看出弥什当时的凶狠。
也因为没有头,无论是室友还是室友男朋友,都没有认出这个人是弥什。
室友愣了一愣,说:“一个手握圆珠笔的女人?”
“这就是你的灵感?”
顷傅轻轻摁了一声。
他坐在雕塑地板的凹槽处,原来那不是还没有填充完毕的凹陷,而是他刻意留出来的位置。
顷傅坐在弥什雕塑的前方,直起身的时候,脑袋正好抵在了圆珠笔笔尖下面。
他微微仰头,看着弥什,说:“这是我的灵感,也是我的阴影。”
弥什:….
fuck。
还做雕像报复,果然是坏种。
她默默回复:“所以你才不举吗?”
…
弥什和顷傅一见面,就用自己的方式互相“辱骂”对方。
她不知道,她的老公们正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大打出手。
梁砚行最终还是通关副本了。托德国队友和奥斯维辛集中营背景的副本,副本难度骤然拔高,即使没有死亡玩家也积分翻倍了。
所以从梁砚行通关通告出来后,李豫成就紧张兮兮守在排行榜上,祈祷:梁砚行不要超过我!
无限空间还十分恶趣味,不是一次性变动数字,而是让数字不断翻转,一点点往上加。
这对李豫成来说,就是一段长时间的精神折磨。
他眼睁睁看着梁砚行的积分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即将从第二名反超到第一名了。
李豫成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紧张过。
换做以前,他肯定会吊儿郎当的说“我超过一次就能超过两次,这次就算是让让年轻人了,免得被说倚老卖老…”
可是现在,他的名次关乎弥什,他不能掉下去。
况且,对方还是他最讨厌的梁砚行。
李豫成宁愿让第三者插进来,也不愿意让早已有感情基础的梁砚行取而代之,这让他害怕——他害怕看到弥什奔进梁砚行的怀里,发现自己在弥什心中毫无位置。
看着看着,李豫成握紧拳头,目光灼灼盯着积分变动。
与此同时。
赞德也在恭喜梁砚行,终于拿回第一名的称号了。
当然,最值得高兴的是,他们的好朋友弥什,即将回到他们身边了。
赞德电子音飞扬,说:[一会儿见到弥什,主人可以帮我带一句话吗?就说赞德想她了。]
“当然。”
梁砚行欣然应下了。
先前他不知道恋爱养成游戏可以交流,旁观李豫成玩,才知道麦克风的标志原来是这么用。对此梁砚行还问过赞德:“为什么不告诉我?”
然而赞德的回答是:[啊?我以为这是你们play的一环。]
梁砚行:…
好吧,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梁砚行积攒了很多话想跟弥什说,刚出副本,他就坐在电子屏跟前了,就等积分统计完成后,他可以直接进入游戏找弥什解释。
等着也是等着,顺便帮申克尔找弟弟好了。
梁砚行在系统里搜索凡·德罗的名字,在无限玩家系统里,玩家可以帮助死亡同伴分配遗产,这也是玩家们唯一能跟现实家人联系的机会,只不过前提是本人死亡。
系统找人的速度很快,没多久,一个和申克尔有关系的个人资料弹了出来。
梁砚行直接将积分打进这个账号里,因为不是无限玩家,无限空间会将其自动转换成货币,以死亡玩家的名义直接打进现实银行账户里面。
原本操作得好好的,梁砚行将申克尔的遗言写在备注里,点击【财产转移】。
下一秒。
画面接连弹出数条通知,引起梁砚行和赞德的注意不安。
【正在进行财产转移。】
【检测到凡德·罗已是无限空间玩家,积分转换货币程序暂停,正在进行积分转移。】
【玩家申克尔的财产已转交给凡德.罗,感谢支持无限空间,为玩家申克尔默哀。】
…
什么意思?
申克尔的弟弟是无限玩家?
刚刚不是财产转移,而是积分转移?
问题太多,以至于经验丰富的梁砚行都有了几秒钟的放空。
因为作为申克尔的好朋友,梁砚行很清楚这次《奥斯维辛集中营》副本给了申克尔多少积分,不夸张的说,如果申克尔没有死,他绝对能成为新的无限玩家第一名。
那接受他遗产的弟弟会…
梁砚行反应过后,立刻看向玩家积分板。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叫做【密斯·凡·德罗】的玩家,积分以位数翻倍,一飞冲天。
等积分尘埃落定。
无论是梁砚行,还是李豫成,又或者是其他玩家都沉默了。
一个全新的名字驾临在玩家榜首。
与此同时,系统祝贺广播全服务器通报。
——恭喜密斯·凡·德罗成为新一任无限玩家no.1.奖励是,恋爱手游《你的无限女友》。
第 72 章
“哥哥…”
凡·德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每天睁眼周遭的环境都没有变化, 入眼就是连门都没有的四面白墙,空洞冰冷的白织灯光,还有从门外来来往往的白大褂。
全都是白, 只有他一个人是黑色, 如同沾在白布上的污点。
这就是凡·德罗在现实的处境。
大家都说他玷污了联邦法制, 凡·德罗甚至连通讯设备都不被允许拥有,自从被吊销执照后, 他就被强制住进精神净化室里, 远离大众。
不过自从出了殴打关键证人的事情后,也没有人来看望他。
只有曾经担任过凡·德罗兄弟俩的上司, 还会时不时过来看望一下他。
每次过来,都是问同样的问题:“你还记得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吧,我需要一个真相。”
每次凡·德罗都是一样的说辞:“他是融化的。”
“他就像冰淇淋一样在我眼前融化, 空气中都是甜滋滋的味道,我哥哥的同伴是巧克力味, 我哥哥是香草味,他们好像变成了冰淇淋。”
“我把冰淇淋留下了,就放在冰箱里。”
罗凡德每次都坚持这一套说辞,却不被人相信。
然后每次会面, 都在上司一副“好可怜, 年纪轻轻就精神不正常”的眼神中, 结束了探视。
在被隔离在精神净化室的期间, 凡·德罗无意见达成了流放条件, 进入无限空间。
因为被没收了通讯设备,他只能使用基础的系统功能, 进出副本,查看副本任务和完成情况, 没办法浏览玩家论坛,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哥哥申克尔也在无限空间里。
他不知道,申克尔为了他,新手时期就和梁砚行组队,多次越级挑战高强副本。
申克尔不奢望能用积分兑换复活机会,他那么拼命,只是想给给弟弟一个更轻松快乐的人生,不要再去想那桩发生在他身上离奇诡异的惨案了。
原本两人相安无事,迟早有一天会在副本里见面,结果申克尔还是死了。
凡·德罗获得他的大量遗产。
“哥哥?”
罗凡德凝视着空虚,实际呆呆看着那一则令他迷茫的通报。
【玩家申克尔的财产已转交给凡·德罗,感谢支持无限空间,为玩家申克尔默哀。】
【恭喜密斯·凡德·罗成为新一任无限玩家no.1.奖励是,恋爱手游《你的无限女友》。】
…
什么意思?
他哥哥没有完全死亡,而是进了无限空间?
那他这段时间是在做什么?
他埋头赚积分想跟系统换取真相,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多次和家人擦肩而过,他在做什么?
罗凡德陷入巨大的迷茫中,寻常人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已经精神崩溃了,他却经历了两次。他抽出自己的武士刀想给自己的脑袋来一刀,却被及时赶到的医生按了下来。
“督查密斯,冷静点,你现在太激动了。”
一下子进来好几个医生,压在罗凡德身上,还把他自残的凶器踢到角落。
被压得动弹不得的罗凡德,只剩下出身躯在喘息,在嘶吼。
“你为什么那么残忍?”
无限空间,你就这么喜欢玩弄命运吗?
“你为什么…”
“啪!”一支针剂打在罗凡德身上,抽压泵瞬间作用,将足以可以迷倒一只大象的迷药打进去。
刚刚还歇斯底里的督查晕倒回床上,没有了动静。
医生们看他身体没有反应了,纷纷退出房间,却不知道罗凡德的身体不动了,精神却进入了无限世界的中转空间里,在那里肆意爆发内心的哀鸣。
几小时后。
他精疲力尽躺在地上,泪已经流干了。
恋爱手游客服这才敢悄悄上线,说:【恭喜您成为新一任的玩家no.1,在进入升级副本前,系统监测到您的情绪不佳,希望这款游戏能安慰到你。】
【小程序:《你的无限女友》恋爱手游版】
【监测到您没有通讯设备,您可以使用玩家申克尔的全息发生器,进行游戏。】
不提申克尔还好,一提,罗凡德更痛苦了。
他从物品栏里翻出申克尔的全息发生器,在联邦所有的设备都植入皮下,所以系统留给他的,是哥哥的一只耳朵。
镶嵌在耳垂的芯片,才是全息发生器——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主神明明可以直接把芯片抠出来,却还给罗凡德留了一只耳朵,器官截断处惨烈地撕开。
罗凡德狠狠擦了一下泛红的眼角,用自己的生日解开了密码。
哪怕知道自己当上第一名了,他依旧毫无反应,默不作声。
他阴沉着脸打开游戏,所有的id、个人信息一律跳过,罗凡德的心思完全没有在游戏上面,比起玩游戏,更像是检查哥哥留给他的遗产罢了。
画面短暂的加载。
正在杜多金宝藏库的小像素人弥什正挎着两只手,哈哈大笑。
哪怕弥什从真人变成像素人了,罗凡德还是可以一眼认出她来,他默默看着屏幕上的像素人,还以为是无限空间发放的安慰剂。
不得不说,激荡的心情确实慢慢平缓了下来。
罗凡德伸手摸了摸弥什的脑袋,说:“弥什,我好想你啊。”
真的很想。
他双手环抱芯片,就像环抱弥什一样的眷恋。
不,他不能再躺下去了。
他要赚到积分,复活哥哥。
…
另一边。
弥什从展览回谢家后,已经是晚上了。
她刚回到房间,就看到衣柜里放着很多崭新的衣服,床上还放着一套洗的香喷喷的睡衣,压着张纸条。
——弥什,给你准备了一些替换的衣服。谢妈妈。
不是谢阿姨,而是谢妈妈。
弥什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心里不自觉羡慕起谢裔来。
她没有着急换睡衣,而是先检查杜多金送给她的宝藏库。弥什是现实、无限空间来回的玩家,所以系统把宝藏库开在了她的现实面位了。
那岂不是…
弥什走到衣柜跟前,试探性地喊了一句:“芝麻开门!”
本应该是折叠式的衣柜门居然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左右推开了,本应该堆满衣服的衣柜里,黑暗中居然爆发出剧烈的、刺眼的光。
这个仅仅两三个瓷砖格大小的衣柜,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肉眼看不到边缘的巨大石头房。
地上堆满了古波斯风格的宝藏。地板贴满了马赛克花纹瓷砖,墙壁是深浅不一的金色砖块,在这样奢华的装修下,地上随便乱放的宝藏都显得不那么珍贵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弥什被金光刺得睁不开眼,闭了睁,睁了闭,不敢相信这个宝藏居然是自己的。
也就是弥什不知道四十大盗的宝藏这么牛逼,不然她见到杜多金的时候,肯定不是这个态度。说不定她就是冲在第一线的狗腿子。
弥什想折返回房间里拿袋子,好装一袋金子去换钱,结果退出衣柜,迎面就是和煦的阳光。
…
不是,她进宝藏的时候不是晚上吗?
怎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种马上就要进入副本的预感。
这年头的无限世界都那么周扒皮的吗?都不给人睡觉休息的时间诶!弥什没有任何的想法,立刻返回宝藏库,躺倒在波斯风格的软塌床上。
舒服的不行。
在进入副本之前,先在这里睡一下吧!
反正按照无限空间的逻辑,她结束副本也是进入宝藏库的时间,不会引起恐慌。
至于副本?
老板要做的任务她就要做了吗?当作没看见睡一觉起来再说呗。
就这样,弥什愣是在副本门外睡了一晚,养足精神后,才悠哉悠哉地起床。
开始准备去副本的东西。
首先第一件事,是往所有衣服的口袋里装钱。
金条太重放不进去,首饰比较小和轻,到时候也方便拿去换钱。
所以弥什装了一口袋的首饰,还在宝藏库里翻出了一条由古波斯华丽风格的披肩。
原本弥什就穿着谢阿姨准备的小洋装,剪裁优美,配上这条披肩后,整个人显得贵气十足。弥什只希望下一个副本不是贫穷的地方,不然她穿着这么一身,很容易被当街抢劫的。
整好装扮后,她才推开宝藏库的门,走进那一片和煦阳光中。
映入眼帘的是,是一片繁华都市的景象。弥什站在看台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亚洲面孔,也有不少洋人的面孔,看台边上还插着许多国家的国旗,衬的整个地方花花绿绿的。
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这里不是贫穷国度,乍一眼看过去还有点眼熟。
“这是什么地方?”
弥什习惯性朝李豫成常出现的方向,问了一句。
奇怪的是,今天却没有任何回复。
“李豫成?”
弥什诧异,又问了一句。
耳边只有各国语言的人声交谈,中文英文法文日文都有,可就是没有那一道轻佻的男声了。
弥什觉得有点奇怪,可因为李豫成有时候会不说一句就消失,所以她也习惯了。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无论是梁砚行还是李豫成都在用游客状态“玩”游戏。
他们能用各自的设备看弥什,可是所有操作按钮全灭,没办法干涉游戏进度。
梁砚行还好,他已经以这种状态忍受两个副本那么久了,可李豫成就不行了。
李豫成戴着头盔,一直在跟弥什说话,可是对方却好像听不到。
急的快原地打滚了。
“弥什,老婆,听得到我说的话吗?”他贴在弥什耳边大声喊。
可是弥什却只是拧拧脖子,迷茫地看着虚空,说:“奇怪,不在这里吗?”
“我在啊,我在!!”
李豫成跑到弥什面前,大开
依譁
大合,快在游戏里做波比跳了。
副本还没开始,他就已经累得半死了,终于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在弥什面前“消失了”。
他真的变成一个看不到,听不见的死鬼了。
现在能接触到弥什的人,是一个叫“密斯·凡德··罗”的玩家,他是弥什的新老公….到底是谁啊!
李豫成挠挠脑壳。
明明是不认识的人,可他还是觉得名字很眼熟,愣是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
啊!
一道灵光闪过,李豫成想起来了。
那个总是贴在弥什身边的npc!他的名字就跟现no·1有点像!
而且他今天还不在副本,难道…李豫成难得敏锐联想到事实,下一秒,他就看到罗凡德来了。人就在站在德国人的区域里,身上还是穿着黑衣服,好在周边都是黑西装所以看着不显眼。
好吧。
如果罗凡德是游戏操控者,他又怎么会在副本里呢?李豫成扶额,觉得自己太病急乱投医了。
另一边,弥什也看到罗凡德了。
“罗凡德!”
她大喊了一声。
罗凡德应声回眸,脸上有几分诧异。
他跟守在德国人区域的警察一番耳语,让弥什进了德国人专属的看台里。
一见面,罗凡德就迫不及待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升级副本…啊,我知道了。”
罗凡德这段时间好像低沉了不少,他反问完又了然的自言自语模样,有点像是病态神神叨叨:“我产生幻觉了。海弥蜃什。”
…你才海弥蜃什!
弥什直接上手,捏了罗凡德的脸,“疼不疼?”
“疼。”
罗凡德这才知道弥什是真人。
至于他说的升级副本,弥什从旁敲侧击中,知道了一些信息:“我大概是昨天晚上进来副本的,还以为升级副本只有我一个人。”
噢。
弥什不敢说话了,原来是她睡觉的锅。
她连忙转移话题:“这里是哪里啊?”
大概是她身上富贵装扮“亲人”,站在她身边的路人搭了一嘴:“万国运动会啊,小姐不知?”
万国运动会?
弥什将目光放在台下跑道,那儿停着好几匹马,看起来有点像是…赛马场?
但是和现代看到的赛马场不太一样。
现代的赛马场,观众们都远远地站在看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马儿奔跑。可是这里,观众们都站在一道绳子围栏外面,有些地方甚至没有拴绳。
赛马手牵着马匹进场的时候,坐得近的观众还能伸手摸摸马儿。
看起来…有点落后?
弥什疑惑目光投向罗凡德,罗凡德了然低声介绍:“历史副本。副本背景是1928年的上海,这个时候不叫上海,而是叫做淞沪特别市。”
1928年上海,那岂不是…民国?!一瞬间,弥什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眼睁睁看着,无限空间的恶意伸到自己家附近,而她对此毫无办法。
弥什还想继续探听副本的详情,然而就没了,年份和地点居然是升级副本给出的唯一线索。
“幸好你来了。”罗凡德低垂着眼眸,没有看弥什,也没有看其他地方:“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办。”
刚失去哥哥的他,又怎么能一个人做任务?
这番话落在一无所知的弥什耳中,就变成了:“也是,你不太擅长中式恐怖,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接触到这类主题的副本。”
“嗯。”
罗凡德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被弥什察觉到异样了。
她侧目看了罗凡德一眼,七窍玲珑地感应到什么,可惜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弥什握住罗凡德手腕,引导着自己走出来:“我们先顺着看台往下走吧。”既是为了探索副本,也是让罗凡德自己调节好心态。
好在赛马没开始,人群虽然期盼期待,但都安安分分地站在原位,所以弥什走动起来很方便。
再加上罗凡德是德国人,1928年的上海人对洋人很崇敬,弥什看起来也是富家小姐的样子,一路上毫无障碍。
但在快走到前排的时候,他们还是被警察拦下来了。
“不许再往前走了。”
警察先是用中文说了一次,又用英文说了一次:“前面就是梁家的专座,不许外人进入。”
梁家?
独特的姓氏让弥什愣了一愣神。
她探头从警察身隙中看去,只看到一个熟悉的男人背影,正在跟某个女孩说说笑笑。
后脑勺看着很面熟。
应该不会…弥什没有往那位故者身上想去,又或者说,她不敢想。
“哔——”
尖锐哨声忽然响起,紧接着是人群沸腾的欢呼。
赛马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因为被警察拦下,弥什只能站在当下,也就是所谓梁家专座的后面,看这场跨越百年的赛马。身材矮小的黑人马饲牵着高大的白马走出来,马上的赛马者穿着统一的白色骑马装。
每一匹马进闸,都会迎来一阵分散四处的欢呼声,热闹非凡。
弥什站在一旁,对比周围人的全神贯注,她显得更慵懒,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比赛。
随着冲破天际的哨声响起,数匹骏马飞身而出,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就跑了四分之三的跑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这些马儿飞驰,全身心地为自己下注的赛马应援。
还有五米,赛马即将冲线。
四米。
三米。
两米….
意外忽然发生了。
在马儿即将冲线的瞬间,弥什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卷带着一个小孩,双双往下倒。
两人倒在冲线前。
此时距离冲线只有短短一米,赛马者们根本反应不及,他们驾着高大的骏马直接冲破终点线。矫健强大的马腿直接将哭泣的小孩踩得稀巴烂。
这匹马的前脚踩住了小孩的脊背,那匹马的后腿踩住小孩的脑袋。当场给这个小孩分了尸。四蹄奔跑带起无数的尸块,白马被染成红马,空气中都是飞扬的鲜血。
短短几秒钟。
满地都是破碎的尸块。
1928年,此时的赛马厅没有高高的看台,所有人都是站在跑道旁边观看比赛。梁家是第一排。
喷泉般炸裂的鲜血和破碎内脏,一股脑全都迸射到权贵身上。
特别是位置安排在终点最佳观看区的梁家。
瞬间染红一大片观众。
惨烈的尖叫瞬起,让这则多人围观的分尸现场重新动了起来。
“天啊!”
“出人命了,踩死小孩了!”
刚刚还坐在梁家位置上,说说笑笑的姑娘尖叫着跑走了,脸上沾满鲜血的梁家少爷转过头,正好和站在后面的弥什对上眼。
弥什因为太惊讶,以至于直接喊出了声。
“梁砚行?”
第 73 章
[主神这是什么意思?]
连赞德也生气了。
原本一人一ai还在研究密斯·凡德·罗的身份。
他们和李豫成一样, 看到罗凡德出现在副本里,率先排除了罗凡德的可能。
可是从“万国运动会”、“淞沪特别市”这些关键词出来后,原本还在劝说赞德冷静的梁砚行, 忽然就变脸了。
他凝神看着屏幕上的一切, 眼眸中露出向往的神色。
“对, 那时候特别流行赛马。”
“1928是我进入无限空间前一年,那一年我刚从英国留学回来, 正是家人相聚的开心时候…”
此时的梁砚行, 还没发现这个副本是他的原生世界,直到一个女人卷带小孩倒在赛马冲线前, 被飞驰的马当场分尸。
他如副本里的自己一样,脸色大变,昔日回忆席卷而来。
“当年, 确实有一个小孩死在我面前,然而恐怖的不是小孩, 而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女人。”
梁砚行的声音深远悠长,阐述起这些他从没在意,也从没提起的过去。
…
赛马厅内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死人了!”
“天啊好可怕, 这是哪家的小孩?”
…
警察护送着权贵离开, 安静有序, 而那些只缴纳了两元看台费的普通观众, 只能靠自己离开。他们将孩子架在脖颈上, 神色恐慌,动作凶狠地推搡着前面被堵住的人。
有人摔倒了, 被后面压上来的人踩了几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啊!”便没有动静了。
弥什被推得左右摇晃。
全靠护在身边的罗凡德, 她才不至于被人群携卷带走。勉强有一席之地。
可看台也就那么大。
百分之八十的区域留给权贵们退场,其余大多数人只能挤在角落里,位置逼仄使人素质下降———他们骂孩子,骂老婆,骂路人,就是没敢骂到权贵身上。
因为这里是民国,阶层划分最严重的近现代。
再加上权贵们的状态也并没那么好,因为他们的位置离赛马冲线处很近,那名小孩被踩碎时,溅出的血肉大多落在了他们身上。
一个个身着华丽的绅士小姐们,头上都顶着或多或少的内脏碎片,血浸红了西装布料。
随着权贵们的退场,腥臭气味弥漫开来,属于同类的气味,又引起人群新一轮的反胃呕吐。
因此,赛马厅的空气变得更浑浊,更令人反胃了。
有钱先生小姐们哪遇过这种待遇啊,一个两个纷纷“呜呜”抽泣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在这种低迷的情况下,脸上全是血,还能冷静地和租界警察说英文的梁砚行,显得鹤立鸡群。他指着跑道一地烂泥状的尸体,英文流畅地说:“这绝对是他杀!”
“我刚刚看到了,一个女人双手抱着小孩,倾斜直直倒在跑道上。”
坐在第一排的梁砚行比所有人看到的细节更多。
他竭力按下颤抖的手,说:“那个女人的头发全披散着的,我以为她只是把头发拨弄到面前,可是她带着小孩倒下去的时候,风吹开她的头发,我看到…青白色的头皮。”
租界警察面面相觑。
梁砚行的英文几乎是母语水平了,不存在听不懂的情况,他们疑惑的只有:“头发下有头皮,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如果身体是正面,头颅却是反面呢?”
梁砚行的声线都在颤抖。
他长久以来的教养不让他露出恐慌的表情,可偏偏他的语气越冷静,越衬得说话离谱。
其中一位警察说:“梁先生,可能你距离死亡现场太近受到惊吓,所以产生幻觉。这是自杀,又或者说是意外,这个小孩没有遵守跑马厅规矩,擅自跑到拦线外面了。”
梁砚行蹙眉:“不对,我亲眼看到了,有一个女人…”
“梁先生!”
另一个警察明显没有前一个那么好说话,他生硬地说:“你再仔细看看。”
“跑道上除了小孩尸体,哪还有别人,更别说什么女人了!”
…
怎么会?
梁砚行回头,忍着恶心再次看向现场。
果不其然,跑道上只有一个小孩体量的血肉,就连被马蹄踩扁变形的人头也只有一个。
哪有什么女人?
那他刚刚看到的东西,就是什么?
梁砚行被前后不一的记忆现实,冲击得整个人木然,张了张口却没有话要说,大脑卡壳了。
他被两位警察机械地请出了跑马厅,即将离开看台之前,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问同伴说:“罗凡德,你看到那两个人死了吗?”
…
两个人?!
他惊讶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月光般皎白色套装的女孩,还有她那漂亮的侧脸。
弥什和罗凡德两人钉死在看台上,马步扎紧,没有跟着人群流出去——这么残忍的凶案现场,怎么看都像是无限空间的杰作。
这绝对是副本的线索!
他们不能走。
自从比赛发生意外后,跑马厅的负责人立马反应了过来,一边找来租界警察入场维持秩序,一边让工作人员把马蹄沾血的赛马牵进帐篷里。
漂亮的清洁小姐们拉起长长的白布,挡住所有现场,不让记者拍照。
弥什因为人群被迫错开眼,等再次抬头的时候,就看不到死亡现场了。
于是她才会问罗凡德:“那两个人都死透了吗?”
“两个人?”
罗凡德无论在哪个副本都是灵感0的存在,又或者他和其他观众一样注意力都放在赛马上面,所以没有看到终点线的异样。
他反问:“什么两个人?”
“对啊,就刚刚的意外,一个女人卷带着孩子,往终点线上倒。”
罗凡德愣了愣,说:“可是我只看到有一个孩子死了。”
一个孩子?怎么会。
弥什回想了一下,确实。
以现场的出血量来看,受害者不应该是一个成人和一个小孩子的组合。
弥什怎么说也死过很多次了,知道一个成年人的身体被踩出一个洞的时候,血液如泉水喷涌,届时血光染红的不只有第一排的观众了。
由此可见,被骏马践踏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小孩。
可她分明看到有一个女人双手抱着孩子往终点线上倒了,值得注意的是,她摔下去的时候,身体并不是柔软的,而是如同木偶一般直愣愣地向下栽…
不是真人,那就是灵异了。
就在弥什陷入思考的时候,一张和副本无关,但是同样让她感到迷茫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是梁砚行。
他不顾身后警察的阻扰,坚持从贵宾通道离开,走进人挤人的看台里,只为确认一些东西:“你也看到了,对吧?”
弥什被吓了一跳。
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梁砚行用着一副好像从没认识过她的眼神看着自己,让人有点失落。
然而梁砚行见她没有反应,又问了一次:“请问你也看到事故现场有一个女人,对吧?”
弥什下意识点点头。
“太好了!”梁砚行轻叹一口气,说:“我就知道我的眼睛没有问题,那个女人果然存在!”
弥什刚想反问梁砚行“不认识自己吗?”,警察闻讯赶来,以“此处危险,我们送你回府邸”的由头,将梁砚行拉回贵宾通道里。
就这样,弥什眼睁睁看着梁砚行离开。
无论身材形态还是濒死前看到的模糊五官,又或者是温柔儒雅的声音,都和弥什记忆中一样。可面前的男人确确实实不认识她,太奇怪了。
弥什盯着梁砚行的背影看,忽然,他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两人隔着人群对视。
没一会儿,对方就被人群遮挡,彻底看不到了。
“怎么了?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罗凡德注意到她的异样,出声询问。
弥什因此回眸。
“没有。警察已经开始赶人了,赛马厅应该没有什么线索,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顺着人群走出赛马厅后,弥什发现周围来了很多小吃摊贩,扯着嗓子吆喝蚕豆、瓜子和红薯。有八卦的观众告诉小摊贩说:“里头死人了,大家比赛也没看成,估计不会想吃东西了…”
“害!”小摊贩不以为意,“这个月都死多少人了,也该麻木了。”
说罢,售卖的吆喝声起。
弥什默默记下了这句话。
“我们还是像之前一样,先打进内部?”只要有弥什在,罗凡德就可以不带脑子过副本了,哪怕这是自己的晋级赛也毫不在意。
弥什无语瞥了他一眼:“看了王波波,你还不知道要怎么苟吗!”
她直接从报童那买了一张报纸,因为没有民国货币,还是从披肩上扣下了一颗米粒大的珍珠,用它当作买报纸的钱。
报童收到珍珠很开心,不仅给弥什一份最干净的报纸,听说她在找东西后,主动请工要帮忙:“我哥哥会识字,每天都会给我念报纸,我知道全上海发生的任何事情。”
“哦?”
属于民国上海的突突司机这不就出现了吗?
弥什敛眸想了一下,决定先寻找和赛马厅意外类似的案件:“最近有没有小孩死亡?”
“那可不要太多!”
报童上手,将报纸翻的哗啦啦,最后指着一个豆腐块大小的报道。
这是一个试图从垃圾场抄近路的村民,原本好好赶路,闻到空气中弥漫着酸臭腐烂的味道,觉得今天的垃圾场格外的臭。
他好奇多看了一眼,就发现有个小孩被直愣愣地绑在了废弃铁棍上面。
他的嘴巴大张,朝天扬起能看到喉咙,隔夜的雨水全都灌在里面,像小鱼缸一样。
不仅如此,小孩的眼球还被扣下来了,留下两个血窟窿。
法医鉴定,说他的眼睛是被烧红的勺子挖掉的,这是人拐子的常用作案手法,将拐来的孩子,勺子烧红挖掉眼睛,做成残疾人的模样,上街乞讨要来的钱也会更多一些。
于是案件嫌疑落在了人拐子身上,抓到附近游荡的一个人拐子,关进去了。
第二个案件就是《一直坐在游乐场里的小孩》。
有一个小孩被发现从早到晚都在大世界游戏厅玩旋转木马,从来没有下来过,工作人员怕他饿着,于是上前想劝说孩子先去吃点东西喝口水再玩,结果发现孩子的尸体都硬掉了。
当天所有去大世界玩旋转木马的孩子,都跟一具死尸同骑过。
因此家长们都炸了,要求警察局立刻查出死尸来源,弄得他们一个头两个大。
这个案件暂时以悬案压下了。
“我觉得是因为最近淞沪特别市政府正在登记出生儿童信息的原因!”报童也有侦探梦,猜测:“我听我爸爸说,这些被登记了姓名的孩子,其实是被勾魂了,政府想要集齐100个童子。”
弥什哭笑不得。
1928年正是国内第一次实施出生登记,本来是有利于人口统计的好事,没想到民众反应巨大,很多人宁愿偷偷把孩子生下来,不让他们上户籍,也不愿意做这个出生登记。
原因就是这个,怕政府把他们的孩子魂给勾了。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最近每天都至少两个孩子死亡。”报童神秘兮兮,压低声音说道:“姐姐,我悄悄告诉你,街对面的老虎灶也出事了。他家的闺女死了。”
“就在两分钟前,你现在过去还能看到。”
来自孩子的惨案,即使没有图片,光看配图也很瘆人。且越看越像无限空间的杰作。
弥什和罗凡德对视一眼,立刻起身朝老虎灶的方向走去。
所谓的老虎灶,其实就是卖开水的地方。
这种通常是家庭铺面合二为一的小房子,在店里支起一口巨大的铜锅,二十四小时烧着火,可以给客人随时提供热水。
弥什走过去的时候,店门口挤满了人,罗凡德这张外国人面孔一站过去,他们又立刻散开了,主动让出了一条足够四五人并肩行走的宽路。
才刚刚靠近店门口,弥什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肉香味。
她朝四周望了一眼,奇怪,这附近也没有餐厅啊,又不是饭点,哪来那么浓郁的肉香味呢?
本以为走进店里就闻不到了,谁想到,店里的肉香味扑鼻得更过了些,滚烫的蒸汽都是肉味。空气中馥郁白烟全夹带着这股肉香。
老板正爬在梯子上,一手拿着半人高的铜钳,一边冲着热气沸腾的锅灶大哭。
眼泪和蒸汽的汗水融合在一起,顺着脸庞全都滴进巨大的开水锅里面了。他被熏得满脸通红,可即使是这样也没有把脸从锅炉上方挪开。
弥什学着他的模样,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天啊。
她差点站不稳,从梯子上摔下来了。
只见巨大的铜锅里水都发白了,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影影绰绰的油光,紧接着就是一个脊背,皮肤被烧得通红,就像一只半人高的大虾。
老板用铜钳戳了戳,铜锅里的东西翻了一个面,露出正脸来。
水面上露出死不瞑目的一张人脸,那些因为高温而炸裂卷起的皮肤、眼球、一目了然。
就像人类的皮肤长满了响铃卷。
原来肉香是从这里散发出来了。
第 74 章
【74】
老虎灶售卖的热水, 大部分是给附近商铺、府邸用来泡茶做饭的饮用水,忽然多了一具尸体,还在大家的饮用水里被烹煮, 在街坊里散发人肉烹制后的独特肉香。
这让大家怎么想?
估计很长一段时间, 都不会有人敢向这家老虎灶买热水了。
不过看老板痛哭流涕的样子, 他估计也开不下去了。
老虎灶下的火势猛烈,不被轻易熄灭,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女儿在不断冒泡的开水里, 娇小的身体被水波翻来覆去地炙熟…
“会不会是孩子自己跌下去的?”
这种场合就得询问经验丰富的罗凡德了。
弥什指着老虎灶旁边的小梯子,说:“我刚刚站上去的时候, 感觉挺不稳的,小孩子上去后不小心翻身掉下去也有可能。”
“不,不够高。”
罗凡德摇头, 衡量小孩子的身高和梯子顶端离老虎灶的高度,:“以她的身高, 踩在梯子上,只有一个头能露出铜锅,再怎么摔也是摔到地上,没办法摔进铜锅里。”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有人趁小孩踩在梯子上的时候, 拽着小孩直接把她掀翻进锅里。”
弥什和罗凡德的对话引起老虎灶老板的注意。
他抹着眼泪, 踉踉跄跄地跑到他们跟前, 说:“青天大老爷, 请为小民做主啊,我的女儿被害, 她只有五岁大,死得好惨啊。”
青天大老爷……?
突然来那么一下, 弥什的大脑都萎缩了。
有人将罗凡德刚刚的分析翻译给老板听,老板端着通红的脸猛地扬起,表情激动。
“那我知道是谁了!”
“是一个女人,我亲眼看到她来找我家囡囡。”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气温骤降,周围府邸和商铺都需要热水洗澡,于是从亥时开始,就有很多小厮踏足老虎灶,一桶桶开水进来出去,弄的满地都是水渍。
老板忙着给客户们打水,又怕大家进进出出摔倒,于是拜托自己五岁的女儿帮忙擦地。
女儿很乖巧,看爸爸站在小梯子装水忙得无法沾地,于是拿来一块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抹布,乖乖蹲在地上擦干净水渍。
父女俩一人装水,一人擦地,应付了一波接一波的客人。
老虎灶从亥时忙活到子时,送出去几百桶热水,终于等到屋外瓢泼大雨渐缓,才缓一口气。
老板站在小梯子上,依靠着铜锅闭目简单休息,女儿则坐在地板上,帮忙看着有没有客人来。这时,老虎灶的电话被打通,发出“叮铃叮叮”的声音。
“玲玲,有客人的电话来了!”
老板累极了,闭着眼睛喊自己五岁的女儿接电话。
于是女儿应声跑过去,接起电话后奶声奶气地问:“你好,请问你要多少热水?”
电话漏音很严重。
于是老板听到话筒里是滋滋滋的嘈杂声,偶尔有人声流出来,说:“滋滋,开门!”
“滋滋——我叫你开门!”
是非常凶狠的女声。
老板觉得有点奇怪,想让女儿别管这通电话了,可他的女儿生性很乖巧,被这通电话吓到后,居然乖乖跑去老虎灶门口打开了门。
老板想跟着跑出去,却发现腿站在梯子上太久,麻了。
“囡囡回来!”他站在梯子上大喊。
出乎老板意料的是,门口还真的站着一个女人,她没有打开门走进店里,而是打电话过来。
她站在门外阴影处,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穿的衣服,只知道是一个头发挺长的女人。
女儿问她:“你是要买热水吗?”
以前这种事情也常常发生,老板让女儿去问客人,他则负责装水,卖水,等客人拿到水后,再把钱交给女儿,这样就能节省体力,不用从梯子上上下下了。
可这一次,客人没有回答,手里也没有开水桶,不像是要买热水的样子。
她答非所问地问:“小孩,你一个人在家吗?”
女儿没有回答,老板是个直性子,冲着门口喊了一句:“囡囡,是谁啊,不要和陌生人闲聊。”
“知道了爸爸。”
女儿没有管门口的女人,扭头跑回店里,那个女人也没有跟着走进来,从始自终都站在门外。
她整个人融化在淡淡月光的夜色中,没有打理的长发随意披落在肩膀两边,挡住衣服的白色,也因为这样衬的她没有上半身,只有一颗头在外面飘荡。
老板只是瞥了一眼,就被女人瘆人的造型吓到。
他再次回忆的时候,高达四十多度的开水房,还硬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老板冲弥什和罗凡德说:“那个女人绝对是鬼!就是她把我家囡囡推进开水桶里的。”
“因为囡囡跑回来之前,她摸了摸我家囡囡的头,用的是左手…只有鬼才会用左手!”
老板崩溃大喊。
弥什蹙眉,将注意力放在前面的细节上,没有把老板的结论当一回事。
——因为以前的人们,会把少见的左撇子叫做鬼,这和政府登记出生儿童就是在勾魂一样,都只是迷信排斥进步的民间产物。
用左手摸头,充其量只能认为女人是左撇子,还不能判断她是鬼。
不过白色套装,长发飘飘,这种关键词倒是让弥什想起赛马厅的女人,她也是相似的打扮。
“从目前已知的线索来看,老虎灶的女人,还有赛马厅只有我能看到的女人,应该有点关系,又或者说她们是同一个人。”
弥什和罗凡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确认接下来的目标。
那就是——找到所有和这个女人有关的事情。
最好能确定她的身份。
再待下去可能真的警察就要来了,于是弥什和罗凡德找了一个借口,先行离开老虎灶店。
走出店门后,充斥在鼻端的肉香总算消散了,可是蒸汽好像把人肉烹饪的香味压进身体里了。弥什的头发、衣服还有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就像刚刚吃火锅一样。
满身都是肉味。
令人反胃。
弥什闻了闻身上的衣服,露出嫌恶表情,说:“天马上要黑了,我们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吧。”
她这次拿了很多钱,随便拿出一点东西就能住进全上海最贵的酒店了。
听说最好的酒店,都集中在上海外滩黄浦江畔那一块。
譬如那间未来会被叫做“浦江饭店”,现在叫“礼查饭店”的第一西商饭店。
听说他们的餐厅还提供可乐,还是国内进口的初代可乐吧…
再譬如…
弥什继承杜多金的宝藏库后,一朝脱贫,谁能想到过副本还那么舒服啊,能住第一大酒店!
她拉着罗凡德往人力车的方向走,却有另一辆人力车先行抵达,停在他们面前。
一位穿着衬衫,马甲,没有穿外套的绅士从上面急匆匆下来。
是梁砚行。
他看到弥什后,眼眸露出亮光,朝他们快步走过来。
这位梁家少爷应该是回家洗了澡,换了一套衣服,随便打理了一些就慌忙跑回赛马厅来了。刘海悄悄掉了一缕下来,好在他星目朗月,所以不显得邋遢,反而有几分松弛。
“太好了,你还没走,我很担心错过你。”
梁砚行直接忽视了罗凡德,双眸直直看向弥什,说:“我想同你多聊一些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他熟络地看向不远处一间西洋咖啡馆,建议道:“那里有间还不错的咖啡馆,有芝士松饼提供,不如我们一边聊,一边吃点东西?”
弥什同意了。
即使梁砚行不来找她,她也是要来找梁砚行的。
她已经猜出这里可能是死鬼梁砚行的原生副本,他为什么会变成鬼,可能在这里能看到原因。再不济就是主神捏了一个梁砚行形象的npc,专门用来钓她。
可费那么大劲,不就因为梁砚行是重要npc吗?
三人走进咖啡馆里,梁砚行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做绅士的品格。他不仅给弥什拉开椅子靠背,还主动点餐,有想要增加的食物,也会先问过同桌另外两人能否接受,还会跟服务员说谢谢。
简直就是当代男士礼仪的模范道德。
弄的罗凡德都坐立不安了。感觉拿杯子的姿势都比别人粗鲁很多。
“这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梁砚行从衣服内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弥什等人看。
看照片的成色,就知道这是一张历史悠久的全家福。
一家四口人站在一栋漂亮的房子前面,冲着镜头露出僵硬的假笑。
能看得出来,梁家确实挺有钱的,当时的人想要拍照大多都是去摄影棚,室内成像效果更好,不会出现高价拍出废片的可能。
他们能站在室外,邀请摄影师来拍照,大概率这台摄影机就是梁家自己的。
“这是我们的家族合照。”梁砚行指着上面四人,说:“这是十岁的我,这是小我三岁的妹妹,站在我们后面的男女就是我爸妈了。”
一家四口的关系应该很好,母亲挽着父亲的胳膊,父亲两只手分别放在一双儿女身上。
虽然笑得僵硬,但身体姿势弥漫着“幸福一家人”的氛围,让观看的人不自觉产生羡慕的情绪。
譬如这位孤儿出身的弥什。
她拿着照片看了很久,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四个人身上,还是没发现异样。
“有什么问题吗?大家看着都挺好的啊。”
“问题不是出在人身上,你们看这里。”
梁砚行指着照片人物的后方,就是房子侧面,照片的角落。
他先是问罗凡德:“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一些灌木丛,还有一个水龙头?”罗凡德蹙眉,锐利的目光都快盯穿照片了,还是没看出什么门道:“除了这些没有东西了啊。”
梁砚行这才把照片递给弥什,小心翼翼地问:“你呢?”
“您能看到吗?”
弥什垂眸望去,呼吸不自觉骤停。那儿应该是这栋房子的下水道口,她看到一个长发女人,从下水道口爬了出来,散开的头发像是蛇在地上爬行。
最奇怪的不是她披头散发趴在下水道口,而是她双手双脚趴在洞口,头却诡异地向上扬。
从照片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女人高挺的鼻子,后背朝天的四肢爬行。
这就是一个仰天爬行的怪物。
弥什震惊看向梁砚行,梁砚行从她的眸光里读出了相似的画面,话语极快情绪略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你能看到!”
“我十岁那年拿到照片后,就看到这个头身相反的女人站在我们身后。我把这件事告诉家人,可是他们都看不到,只有我能看到。”
“我怕家人担心,便把照片锁起来,从此淡忘了她。”
“直到我在跑马厅里再次见到她…”梁砚行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郑重地说:“所以我很肯定,出现在我们全家福里的女人,就是跑马厅里带着孩子倒进终点线的人…又或者说,是鬼。”
梁砚行又将他看到的细节全盘托出,他只对警察说了头皮的事情,除此之外,他还看到女人身上穿着的是香奈儿某年推出的手工套装。
“因为我母亲很喜欢香奈儿,所以我能认出,这位鬼女士穿的都是名牌。”
梁砚行这话一出来,弥什都有点羡慕鬼了,她都还没穿过香奈儿呢!
不过鬼女士是什么东西?!
禁止在副本里美化灵异昂!
弥什虽然脑子里在吐槽,但嘴上也没闲着,和梁砚行同步现有的线索。
她将跑马厅,老虎灶和垃圾厂大世界死亡的小孩联系上,推测都是这只女鬼干的。
听到这话后,梁砚行的表情更凝重了。
“实不相瞒,我其实担心的人是我妹妹。”
就是跑马厅里坐在梁砚行隔壁的女孩子,还是个学生,正是孩子的年纪。
按照女鬼随机杀小孩的频率和年龄段,梁家妹妹符合要求,他很担心自己的妹妹会被盯上。也因为这样,原本只想寻求弥什认同的梁砚行又多了一个目的。
那就是找出鬼女士,保护妹妹。
他低声央求弥什:“虽然这个要求很突兀,能否请你来我家看一眼?今晚也可以留宿我家。”
梁砚行指着照片上的女鬼,说:“我怀疑这个女人是从我家爬出来的,因为从目前线索看来,我才是见到她的第一个人,我家才是她出现的第一时间。”
弥什点点头。
确实。
十多年前出现在全家福的女鬼,平静那么久,十多年后再次出现开始害人。
梁砚行和梁家怎么看都是下一环的关键线索。
咖啡还没喝完,三人就做好去梁家探秘的决定了。
梁砚行拿着账单,绅士十足地要去埋单。另外两人自知吃人嘴短,于是站起来往咖啡馆外走,打算先去外面叫车。
弥什一边走一边说:“那梁砚行,我在外面等你啊。”
…
空气静了一秒,随后爆开。
“你怎么知道我叫梁砚行?”
“什么?他是梁砚行?”
前后情绪不同的男声,在同一个空间里乍响。
第 75 章
罗凡德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梁砚行的名字。
那个藏匿在暗处时不时给他来一拳的男人, 那个被弥什心心念念,无条件信任的鬼魂,那个让他空有愤怒情绪却无迹可寻的隐形情敌。
于是弥什一提到梁砚行, 罗凡德的反应巨大, 直接看向梁砚行。
梁砚行却只觉得迷茫。
“你们都认识我?”
他先是看向罗凡德, 对于中国人来说,外国人脸孔总要面盲一些, 没认出来也很正常。
紧接着他又看向弥什…就一眼, 不好意思仔细看,直视女孩的长相不是绅士该做的行为, 而且弥什长得太漂亮太符合取向了,梁砚行更不好意思直接看了,免得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弥什微微敛眸, 圆场道:“梁家少爷的名字贯彻如雷,我们知道也不奇怪。”
“原来是这样…吗?”
梁砚行看向对他满脸敌意的罗凡德, 总觉得弥什没有说完全真相。
他甚至觉得,说不定在某个瞬间,某个时刻,他和弥什互相认识, 只是他不记得而已。
梁砚行眼含深意地看向弥什等人, 沉了沉眸光, 装作毫无察觉地回复道:“原来是这样, 不管怎么样, 认识你们很高兴。”
“虽然你们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但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我叫梁砚行,英文是Xander。”
他朝弥什伸出手, 弥什犹豫片刻选择回握。
“…我叫弥什。”
“很特别的名字。”
两人简单握手后就松开了,梁砚行转向罗凡德。
对比弥什,罗凡德就显得没那么友好了。他冷眼看着梁砚行伸出来的手,漠然撇开头,既没有自我介绍,也不打算回握对方。
他无礼的原因只有一个。
就是觉得这个副本npc和那个讨厌的男人撞名,很晦气,所以对他没什么好态度。
罗凡德没有自我介绍的行为,误打误撞让屏幕后两位老公错过认识新no.1的机会。
至于副本里的残魂梁砚行,看到罗凡德如此作态,不仅没有恼羞成怒,还淡定收回手,矜持笑道:“早就听说德意志人正在竭力宣扬种族优劣论、个人独.裁论和生存空间论的发言,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
…
弥什屏住呼吸。
不愧是聪明人啊,连骂人都不同寻常啊!
梁砚行这番话,跟在未来德国人面前嘲笑他是个死纳.粹,有什么区别啊!
她默默看向罗凡德,果不其然,罗凡德一边瞪眼不可思议,一边气得脖颈都冒出青筋,在他的现实世界里,谁敢跟联邦督察说这种话啊!!特别还是1930左右这么尴尬的时间点。
最要命的是,有梁砚行在旁边这么一衬托,罗凡德像是变成不懂事的外国人一样。
真让人生气啊!
屏幕外,看着自己和npc生气的梁砚行,唇角上扬,莫名有种他终于能怼npc的感觉。而他微微上扬的笑容被赞德的电子眼捕捉到,把AI都给整沉默了。
赞德心想:现在的梁砚行可不是这样呢,吃起醋来没有那么高情商,对着屏幕就是一拳。
另一边,赶在两位男士争锋相对,快打起来前,弥什就已经从咖啡馆离开了。
她脸上端着的是一副“你们先打,我在外面等你们”的不在意模样。
对于这场场合,弥什有自己一套独特的处理方式——越给男人脸色。他们就越容易上头,直接离开不要搭理才是正确的解法。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两人就从咖啡馆出来了。
他俩前后坐上不同人力车,没有对方一个眼神,好在也没有真的打起来。
梁砚行对人人力车夫说:“辛苦去愚园路梁公馆。”
三辆人力车晃晃悠悠,朝愚园路前进,中间路过的街景几乎都是繁华景象,穿着华丽高定的夫人游走在几家百货商店内,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手拿购物袋的仆人,随处可见的洋人,站在街头用英文高声谈论。
随处可见的咖啡馆,西餐厅,娱乐场所、购物我场所和住宅区画风明确。
且越往梁家的方向走,环境越是清幽,地段开阔。
路口最大的那间,便是梁家的房子,也就是梁砚行口中所谓的梁公馆。
被打理得光鲜亮丽的房子附带着一个极大的后花园,站在门口可以看到花园里的鲜花,还有敞亮开阔的落地窗,以及落地窗里面的原木色家具。
三人抵达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房子外层散发出金黄色的光,非常好看。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房子。
弥什进门的时候,还留意到梁家门口旁边,茶几旁边,还有楼梯扶手下面有SOS警铃。梁砚行注意到弥什的目光,解释道:“这个警铃直通附近的警察局,只要按下去就会有警察登门查询情况。”
…警察24小时专门服务。
真不愧富贵人家。
这时,一个穿着合身高定,两鬓花白的叔叔走进大厅,沉默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喝水。
奇怪的是,他看到弥什等人的时候一言不发,直到梁砚行喊了一句“父亲。”他才回身,扭头看向梁砚行的方向。
“回来了?你刚刚急匆匆出去,把你母亲吓到了。”
父亲?
原来这位两鬓发白的优雅大叔就是梁父啊,难怪长得相似的端正。
“抱歉,我刚刚有点急事。”梁砚行露出抱歉的表情,“我带了朋友回家里借住一晚。”
“原来如此。”梁父点了点头,然后目视虚空地对弥什等人说:“感谢你们过来陪砚行,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可以了,随意点。”
梁父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弥什才发现梁父的瞳色比常人浅很多,而且视线落点不对。
刚刚梁父走进大厅的时候,也没发现这里站着三个人,直到梁砚行开口才回神。
由此可见,梁父的眼睛有问题。
他应该是个盲人。
不仅如此,她还看出梁父应该是后天致盲的,因为这个室内装修,譬如出入口的石台阶,花园栏杆下的假山群,都是不利于盲人生活的设计。
对此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梁父是先购入这座豪宅,随后才眼瞎的。
仅一个照面,弥什就得到梁父初始印象以外的不少讯息,不过她并没有因此看不起梁父,反而对他的感官很好——把梁砚行教得那么好的父亲果然儒雅,一举一动都带着绅士品格。
大概是听说儿子带朋友回来了,没过多久,高跟鞋踩在台阶上的声音“叩叩”响起。
几人应声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打扮雍容华贵女人,双目含笑朝他们看过来。
女人身上穿着香奈儿的套装,不出意料的话,她应该就是梁砚行的母亲了。
不过梁母身材瘦削,穿上套装后显得衣服有些空洞,反而给人一种富贵压身的感觉了。
她的视线先是落在弥什身上,然后是梁砚行,最后是罗凡德。
忽地,她笑了。
她看向罗凡德,只问他:“先生,您是我们家砚行的朋友吗?”
弥什:…
忽地有些不太舒服。
虽然梁砚行是留学生,先问看起来是外国人的同伴也无可厚非,但梁家妈妈直接跳过她询问罗凡德,给到弥什的感官还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罗凡德都不理梁砚行本人了,又怎么会理他妈呢,背着手撇开脸就不说话了。
梁母有些尴尬,求助的目光看向梁砚行。
梁砚行干脆替罗凡德回复了。
“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这位是弥什小姐,这位是罗凡德先生。”
在亲儿子的引荐下,梁家母亲的眼里才看进去弥什,露出一副和谢阿姨相似的慈祥笑容,也因为这个和善的笑容,瞬间打消弥什先前的不满。
或许刚刚感官出错,只是弥什太敏感了,梁母只是以为外国人罗凡德是梁砚行的同学。
可是下一句,梁母就问弥什:“你是哪家的千金呢?我好像没在上海看过你。”
“我不是上海人。”弥什回复。
梁砚行也补充道:“这两位是今天我在跑马厅认识的新朋友,一见如故,所以邀请回家。”
“嗯…就是那个两块钱就能进看台的江湾跑马厅吗?”
梁母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意有所值地说:“你从国外回来,那么快认识新朋友是好事,但如果对方家里离愚园路比较远,有没有电话,不跟他们家人说一声,还是一个娇贵女孩,家人担心怎么办呢?”
嗯…是弥什的错觉吗?
她总觉得梁母不是真的担心她,而是将重点放在她家离愚园路比较远和没有电话上。
众所周知,民国时期愚园路是私家洋房聚集地,都是英国庄园式豪宅,非常人消费得起。只有在有钱人圈子里生意特别好的店铺和有钱人家才会加装电话。
所以愚园路豪宅和电话,就是判断一个人家境的两大工具。
梁母这是怀疑她的身份能不能高攀得起梁家??什么鬼?
只是来做客而已喂。
虽然弥什感到不太舒服,但看在梁砚行的份上,他没有直接怼回去。
她只是诧异梁砚行的教养都那么好,他妈妈怎么是这种细水流长暗藏锋芒的性子啊!
梁母的逐客令是那么的隐晦又明显,连情商白目的罗凡德都感觉到了。他右手默默摸向身后的武士刀,低声问弥什:“她不给我们进来,要我杀了这个女人吗?”
弥什:???
不是,就因为对方是梁砚行的妈妈,所以想杀就杀了吗!
弥什看向罗凡德,第一次发现他还有点爽文主角的特征在身上。搞得她都蠢蠢欲动了。
算了,不就是一个有点嫌贫爱富在身上的贵妇npc吗?这可能是民国富人惯有的通病,只是梁父双目不可视所以没有加以挑剔罢了。
嫌贫爱富,倒也不至于要杀人那么麻烦,自己成为富人不就好了。
弥什伸手掏了掏口袋里的首饰,趁梁砚行母亲和罗凡德套近乎的时候,全数佩戴上身。
“我们确实不住在上海,只是偶然经过游玩,原本也打算去黄浦江畔找一个落脚点。”弥什一边说,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撩起一边的头发,手指、耳朵上的彩色宝石首饰闪闪发光。
古阿拉伯的首饰精致夺目,一颗宝石就有鸽子蛋那么大,衬得弥什整个人都亮起来了。
于是弥什眼睁睁看着,刚刚还温柔藏针的梁母,视线悠悠在她身上不同的华贵首饰掠过,随后露出更真挚的笑容:“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都住在上海,既然本来也要住酒店里,不如直接住在我们家。”
“二楼应该有客房,我去收拾一下。”
梁母的态度骤变。
但只有敏感如弥什才知道,她只是看在这堆首饰上面,不是看在她这个人。
“砚行,先带你的朋友们逛一下。”梁父慢慢起身,脾性温和地告诉梁砚行待客之道,让他带着弥什等人逛一圈,还让他打电话去附近百货商店送茶点过来。
梁母默不作声上前,轻轻扶起梁父。
梁父则轻轻拍抚梁母手背,表示感谢。
两人就以一个互相依偎的姿势离开客厅,将地方留给儿子用来接待朋友。
弥什看着两位父母相互搀扶的背影,默默感叹道:“他们的感情似乎很好。”
“梁家是靠父亲的日化产业发家,后来因为化工厂工人操作失误,药品泄露伤了眼睛,虽然即使送医但视力逐月下降,还被医生判断半年内会完全失明。那时的母亲还未有子嗣,本可以及时离婚抽身而出,可她选择对父亲不离不弃,还在父亲失明的同一年怀了我。”
“也因为我的出生,我们全家一起搬到愚园路新宅里生活。”
梁砚行微笑着道出自己的来历。
可想而知,他对父母的恩爱过往多么自豪。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养成非常好的恋爱观,即使现在外头的权贵子弟情人无数,梁砚行也依旧洁身自好,从来不乱搞男女关系。
梁家父母的过去倒是让弥什有点吃惊。
主要是她没想到梁母温和底下暗藏锋芒,居然曾是一个守护眼瞎丈夫的女强人。
几人走在梁家古典质朴的走廊里,沿路是一扇扇干净的落地窗,窗外是开阔养眼的绿植。弥什还发现梁家没有自己的仆人,也就是没有掌握人契这种地主做派,搞卫生等家务工作,都是梁母另外雇佣家政公司遣派员工来完成。
其原因跟挂在走廊上的大字有关,上面是秀丽不失大气的毛笔字,道:仁者爱人。
弥什的目光在这四个大字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梁砚行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道:“这是我母亲年轻时写的,她认为所有人类是个体,所以不允许家里存在着人契,卖身契这种东西,需要工人帮忙的时候,她会雇佣家政员工,并以他们的工作量付以酬劳。”
“最近不是很流行人本思想吗?也就是西方启蒙运动的人本主义,我母亲在二十年前就勘破这种境界,拒绝把人当作畜牲对待。”
看得出来,梁砚行非常崇拜他的母亲,他本人也以此作为警戒,认真遵守。
弥什摸了摸耳垂上的宝石吊坠,什么话都没有说,继续往前走。
走廊的尽头便是梁砚行的卧室了。他的卧室地处梁公馆最中心,三面开阔地理位置优越,还没走进房门就感受道和煦春风承载鲜花香气,在两扇落地窗之间徘徊。
梁砚行打开房门,邀请两人进去。
折腾那么久,天早就昏暗下来了。
房门打开后里头是无尽的黑暗,只有没被窗帘盖实的落地窗,还能隐约透出少许月光,映出房间内影影绰绰的摆设。
梁砚行打开房门后,先行侧开一步,让客人先进:“你们先进去,我去开灯。”
弥什颔首往前走。
刚把目光放在室内,她行走的步伐顿住,双腿像黏在地板上一样一动不动了。
饶是附近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必然是五官凝结成一团,神色分外凝重。她紧紧抿住柔软唇瓣,眼睛一瞬不离地盯着落地窗,喉间干涩得生疼也出于惯性吞了吞口水。
另外两人发现弥什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往房间内部看去。
落在与房门相对的落地窗上。
只见随着微风悄悄掀开一角的薄纱窗帘下,淡白色月光透过布料,竟然映出了一个人!属于人体的轮廓在白纱下勾画出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长发跟着风向在半空中飘扬。
窗外站着一个女人。
她正站在窗外,沉默着凝视着三人。
短暂的惊讶过后,梁砚行眼疾手快,迅速打开房间的灯光。
神奇的是,刚刚还映在窗帘上的人影,在开灯的瞬间一并消失不见了——窗还是那个窗,白纱依旧洁净,偏偏是藏在底下的人影消失不见了。
“你们看到了,对吧?”梁砚行就是个纯正民国人,再怎么见多识广也没直面过鬼魂。
他惊慌出声,只为寻求弥什和罗凡德的认同。
好确定自己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
罗凡德依旧什么都没看到,只觉得莫名其妙,于是没有说话。
弥什却认同地点点头:“确实,我看到窗外站着一个女人。”
而且长发的特征,特别像是跑马厅的那位。
来自弥什肯定的回答,让梁砚行松一口气。忽然,他心头掠了过什么记忆,快步上前,将挡住落地窗的白纱全部撩开。
落地窗后,是一片开阔的后花园,松软的草坪上还种着一片又一片的名贵鲜花。
鲜花以上,还架着一个巨大的假木制,放置鸟饲料,专门用来喂养路过的野生小鸟。
挺奇怪的。
为什么会把养鸟的地方放在卧室窗外,早上不嫌吵吗?
弥什疑惑不解。
她看着梁砚行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尖隔着落地窗玻璃。点了点鸟架底下的地面,说:“这里,就是全家福里,鬼女士爬出来的下水道口。”
“还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和你们说…”
“曾经有一个女人,失足跌进下水道口里。”
第 76 章
梁砚行的房间是偏欧式风格。
墙面纯白色雕花陶瓷间, 镶嵌着晶透的镜子,不仅切割光线,还将人的脸照得七零八碎。
他说到“有一个女人, 失足跌到下水道”的时候, 弥什先看到被镜子切得七零八碎的梁砚行, 然后在角落的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长头发女人的后脑勺。
是她的脑袋吗?弥什愣了一下。
但是这个角度的镜子, 真的能照到她的后脑吗?
忽然, 这颗头缓缓低下头来了,露出青白色的头皮。
镜中人的动静, 让弥什退了一步,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低头。
如果这不是她的头, 又是谁…?
她拍了拍梁砚行的肩膀,示意他看镜子。
两人一起看着镜子里及腰黑发和青白色头皮的脑袋, “她”先是缓缓垂头,脖颈折叠在一起。也因为如此,当“她”的头发向后拨的时候,正面胸部朝外的躯干暴露无遗。
正面的躯干, 头皮是脸。
正是跑马厅的女人!
弥什想拉着梁砚行后退, 结果刚伸出手, 对方已经先一步身体挡在她面前了——天, 梁砚行一个地地道道的民国人, 居然对经验丰富的无限流玩家说:“往后退,保护好自己。”
弥什:…!
这种被保护的感觉怎么回事, 好熟悉啊!
原来梁砚行在当死鬼之前,就是这种爹系性格了吗?
三个人中, 罗凡德全程懵圈,另外两人则慢慢往后退,远离镜子。
忽然,弥什的肩膀撞到一个东西。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那是一只涂着红指甲的手在不断收紧。
“你们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手的主人开口了,原来是梁砚行的母亲。
她左手里拿着一盘饼干,另一只手放弥什的肩膀上,唇角瘆人地上扬:“那儿不是有沙发吗?坐着吃点喝点东西吧,不要饿着了。”
几人齐刷刷看向镜子,刚刚的后脑勺…变了,取而代之的是梁砚行母亲盘着发髻的后脑勺。她绑头发的方式特别紧,没有头发覆盖的地方,勒出青白色痕迹。
难道刚刚看到的头是错觉?
几人跟在梁母身后,在沙发上入座。
梁母放下饼干,起身的时候看到窗帘拉开的下水道口,愣了一下,随后笑道:“真怀念。”
“你们在聊那个下水道的事?我还记得砚企恶君羊以污二二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行以前很胆小,自从下水道口发生可怕的事情后,他时常会发烧胡言乱语,还时不时情绪激动到晕倒…”
“母亲,别提这种不重要的往事了。”
梁砚行露出无奈的表情。
他一回头,就看到睁着好奇眼睛的弥什,虽然有点丢脸,但还是如实告知:“其实是2岁时,我亲眼看到那个女人跌下去的瞬间。”
那一年夏天的上海连续暴雨。
为了防止台风进来打坏家具,梁砚行房间的落地窗紧紧关上,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
年仅两岁的梁砚行独自在床上睡觉,忽然,一个惊雷从遗漏的窗帘缝隙中滑过,惊醒了他。
“母亲?”
他揉着眼睛起床,率先发现,平日里睡在隔壁的妈妈不见了。
轰隆——
又一道雷声作响。
梁砚行朝窗户走去。
从刚刚开始,窗外持续轰隆作响,白光阴影不断交织如白昼交替,就在电光停顿的短暂瞬间,万物沉浸的一刹那,他听到了。
他听到从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当时年仅2岁的梁砚行不知害怕是什么。他费力拉开窗帘,然后看到…一个头身相对的女人,脸朝天,四肢着地,用脸顶开下水道口的盖子。
她的躯干僵硬,动起来的时候只能像蜘蛛一样,只有关节能动。她用脸拱开下水道盖子时,长长的头发在雨水的作用下凝结成团,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身型。
就像一个长满头发的怪物。
梁砚行怔怔看着这个怪物。
他看到这个怪物朝他伸手,似乎准备爬到他房间里,他看到十根长得发指的手指扣在泥土上。
他看到怪物想要用脸看他,于是身体越来越弯,就好像下腰。
紧接着记忆就中断了。
因为年仅2岁的梁砚行,看到这一幕瘆人怪景后,眼瞳一翻,直接晕死过去了。
“等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那场几乎要掀翻上海的暴风雨停了很久。”
梁砚行回忆那次意外的后续,依旧觉得庆幸。
“花园积的污水哗啦啦涌进下水道,又因为当时愚园路街道设施不完善,没有那么多下水口,连街道的污水也一并流进我家里,从这个下水道离开。”
“我想那个怪物应该已经被水冲走了,所以松了一口气。”
梁砚行醒来后,立刻跟爸爸说了他看到的东西。
但因为爸爸失明,连下水道口在哪都不知道,于是他又求助妈妈。据说他当时看到妈妈后,还一直在胡说八道,整个人浑浑噩噩很长一段时间。
最终在梁母的悉心照顾下,梁砚行恢复正常,也勉强算得上是健康成长了。
“晕倒这种事情不是男子汗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我把这段记忆淡忘了很久,后来母亲同我说,那天晚上,一位专门照顾父亲起居的住家女佣,失足跌进下水道里。”
“等等”
弥什蹙眉,抓住第一个矛盾点:“你们家不是以人为本吗,这么又有住家女佣了?”
“她也是我们家唯一的住家女佣。”梁母温柔有条理的声音,代替梁砚行回答:“宸铭(梁父)刚失明看不清东西的时候,时常被房间里的书绊倒,于是专门在家政公司请了一位细心的人,帮助宸铭尽快习惯盲人的生活。”
“她好像叫做…”梁母蹙眉想了一会,忽得眉眼松开:“叫做小眉,是个农村来的质朴女孩。”
非天生致盲的病人确实需要24小时看护。
弥什能理解,于是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了。
她默默和罗凡德交换了一眼,大概意思就是:看来梁砚行看到的怪物,就是这个小眉了。
“可以说更多关于小眉的事情吗?”
梁母柔雅的眉眼微微蹙起,陷入了沉思。
“小眉她好像非常喜欢孩子,她房间里放着很多孩子的玩具,还有十分昂贵的外文童话书。以她微薄的工资不应该负担得起这些东西,而且我听说,她本人完全没有孩子…”
“或许在跌入下水道之前,她已经有对象,且准备要一个孩子了吧。”
“哦对,小眉头发挺长的,就跟我差不多。”梁母微微侧头,展示她盘得干净利落的头发,扎实的发团一丝不苟,连一根凌乱的碎发都没有。
如果要像梁母的头发,小眉的头发应该差不多及腰了。
弥什一言不发地听着,脑子里却在灵活归纳信息点。
小眉喜欢孩子。
小眉跌进下水道里。
小眉的头发差不多及腰…种种关键词都能跑马厅女人联系上。
弥什听得仔细,可没想到,梁母忽然话锋一转,不再继续往下说:“其他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怀着砚行身体非常疲惫,所以没太在意过这个女孩。”
梁砚行点点头,说:“母亲怀着我的时候,因为身体不适,独自去了附近静安寺修行养胎。”
“大概是怀着砚行六个月的时候走的,砚行快两岁的时候才回来。”
也就是说,有接近3年的时间,家里只有梁父和小眉独处。
弥什敛了敛眸,心中忽地出现一个离谱的想法。
她严肃提问:“我只有一个问题。”
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还以为她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下一秒,弥什忽然口冒金句,问:“这个女人,她是不是不举?”
“啊?”梁砚行一愣,没反应过来不举是什么东西,等理解过后脸颊爆红:“她是一个女的。怎么会,怎么可能…那啥呢?”
“变成女的话,难道表现出来的是不孕?所以她才神经兮兮搜集孩子的东西。”弥什疑惑。
“不是不孕。”梁母无奈笑笑:“她也很喜欢给砚行玩玩具,或许只是单纯喜欢小孩。”
“好吧。”
弥什缩回原位。
——看来这个反派不是顷傅。
她还以为顷傅换了一个性别,又在副本里恶心人了。
“时间已经那么晚了。”梁母站起来,性格温柔地招呼大家去休息:“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弥什小姐,你的房间在二层右手边,罗凡德先生,你的房间在二层左手边,我都收拾好了。”
“辛苦母亲了。”
梁砚行回答。
“不辛苦,你是我的儿子,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梁家比想象中还要和睦。
梁母带着弥什等人离开梁砚行的房间,走在昏暗走廊里。住在那么宽敞的豪宅里,没有仆人,反而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因为从始自终都只有脚步声响起,还有三人的呼吸声,任何声音都会使人一惊一乍。
弥什故意落后两步,在梁母背后朝罗凡德使眼色。
梁母推开两间房间。
里头虽然没有梁砚行房间豪华,但床铺整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居住环境不亚于大酒店。
弥什和罗凡德分别进房,关上房门。
他们表面上是进房间休息,实际却靠在房门上,听梁母下楼时哒哒哒的高跟鞋声。
没多久,门外归于平静。
声音消停后很久,弥什才慢慢打开房门,和罗凡德回合。
她先是看了楼梯一眼,确定梁母已经离开后才开口说话:“下水道口有问题,我得去看看。”
梁砚行童年回忆里,那个头顶井盖的怪物,百分之百就是那个失足掉进下水道的女佣小眉。而且弥什非常怀疑,梁砚行看到的人压根不是什么怪物,而是跌倒后奋力想要爬出来的女佣。
她朝梁砚行伸出手试图求救,却被年幼的梁砚行当成了怪物,直接吓晕了。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这段回忆就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了。
——女佣需要头顶井盖才能爬起来,那就说明,井盖一直盖在下水道口上的。
既然如此,她是怎么掉进去的?
弥什也不想大晚上去下水道口探险,谁知道会不会突然爬出来一个怪物,然后莫名追杀她,但白天梁砚行的父母走来走去,不方便探险。
梁父还好,毕竟双目失明,梁母才是最危险的因素,弄不好可能会被赶出梁家。
“你说,要叫上梁砚行吗?”毕竟这是和他有关的事情。
“不要。”
罗凡德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说:“他就是一个普通人,笨手笨脚的,到时候连累我们怎么办?”
弥什却只同意了前半句,就是不让梁砚行过来的话。
她压低声音反驳道。“他不是普通人。”
罗凡德闻言,不可思议地看向弥什,震惊到凝重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不是,你居然护着他?”
——梁砚行还只是npc,弥什都护着他,假如遇到梁砚行本人,哪里还有他凡德罗的位置啊?
气死他算了。
气得罗凡德捏了捏耳垂,调出游戏页面。
因为特殊设置,游戏全息投在了眼球晶体,而并非虚空。
他现在完全将无限女友游戏当作安抚剂了,只要在梁砚行这里吃瘪,就打开游戏看一眼。
每每看到属于自己的角色和弥什的角色走在一起,罗凡德心里都会安定不少,私底下还觉得他们无论游戏还是现实都很般配。
他眨眨眼睛,用意识摸了摸游戏弥什的脑袋,就当是摸弥什本人的脑袋了。
心里也跟着抚慰了不少。
结果下一秒,他面前的弥什,也跟着摸了摸脑袋。
…
欸?
罗凡德看了看游戏里的弥什,又看了看现实的弥什,两者竟然同步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不会是…
罗凡德刚准备参透什么,结果下一秒,弥什的一句话直接把他的cpu干烧了。
弥什说:“李豫成,你回来了?”
…
…
李豫成又是谁!!!
所以现在不是梁砚行,变成李豫成了对吧?
罗凡德好不容易通过游戏安定下来的心,再次心率加速气血上头。
他好不容易接受了一个情敌,结果一转眼又冒出一个,每个都在挑战罗凡德的心理接受能力。
罗凡德的反应如此剧烈,以至于弥什一扭头,就看到他的脸色红紫交错,变化莫测。
她诧异挠挠脑袋,问:“你吃坏肚子了吗?脸色那么差。”
“我不是吃坏肚子,我是感觉自己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罗凡德悠悠来了一句。
——对于弥什来说,梁砚行、李豫成都是乐于助人的死鬼。
对于罗凡德来说,他们就是一群不干净的东西。退退退!
“你居然看出这是不干净的东西了?”弥什诧异,还以为罗凡德经过那么多中式恐怖副本,终于有点眼力劲了:“这里确实很奇怪。”
就在罗凡德纠结的期间,他们已经摸到下水道口这里了。
为了防止有人再跌进去,梁家给这个下水道口,做了很多保护措施。
譬如弄了几块自然石压在井盖上,只留几个能下水的洞口,还在下水道口仲满了花花草草。又因为花草上面是一个巨大的鸟架,不过因为梁家没有专门打理花园的仆人,仅仅一个下午,自然石上落满鸟粪。
明明是鸟语花香的景观设置,落在弥什眼中,却只觉得瘆人。
因为她认出来了。
这几块石头摆放的位置,分明就是坟墓的墓碑!
可是…
——自然石作墓碑克香火;坟墓上落鸟粪和在种植花草,能保坟墓里的人下辈子长病不断;墓地经常有人践踏,墓中人下辈子成就不高,一辈子被人踩着….
看似鸟语花香的景观设置,如果放在坟墓,就是恶毒至极的诅咒。
小眉真的是失足跌进下水道的吗?
第 77 章
弥什所在的孤儿院地理位置很差, 后山有一个巨大的公墓。
年少无知的孩子们经常去公墓玩耍,当然也会帮助工作人员,帮忙打扫卫生, 收拾墓地上腐败的鲜花和燃烬的纸钱, 可以换到好吃的糖果和小饰品。
有一次, 弥什看到有一位从来没见过的工作人员,正蹲在角落在打磨自然石。
石头上刻着红字。
她就跑过去问:“为什么要磨石头。”
“因为自然石…”
工作人员笑着对弥什说了很多关于墓地的禁忌。
弥什听完后挠挠脑袋, 说:“你告诉我这些没用, 因为我没有亲人,不需要为谁准备坟墓。”
“以后你就会有了。”
落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工作人员就扭头继续打磨石头,不再搭理弥什了。
可他对弥什最后那句近似于祝福的话,还是让她记下了, 同时也将关于坟墓的禁忌牢记于心。
万一以后真的有亲人需要这些东西呢?
…
回到当下。
弥什看到下水道口,昔日记忆回笼。
她一眼看出了园林装饰中暗藏的问题。并不觉得只是一个巧合。
“我有一个很恐怖的想法…”
弥什看着眼前, 摆成墓碑模样的自然石,扎根下水道口的花草,因为少来打理而斑驳的鸟粪,还有先前的香奈儿套装、长发…
种种迹象, 使她不自觉将梁砚行的妈妈, 和跌进下水道口的小眉做比较。
首先是恶意十足的风水装饰。
由此可见, 布置这一切的人, 且这个人大概率是梁母, 对跌进下水道里的女人痛恨至极。
其次是跑马厅女鬼和梁母一致的造型品味。
同样的长发、香奈儿,还有对浅色系着装的执着。
要么就是女鬼生前模仿梁母;要么就是梁母已死, 现在站在梁家的女人,压根就不是梁母, 而是另一个人。
两种可能都会导向不同的剧情。
第一种,小眉生前和梁父生活了三年,如果她故意假扮梁母,对失明的梁父来说,绝对是无法抵挡的吸引。
按照这条线走,可能会引出一些上一代的情感纠葛。
第二种,如果梁母已经死了,那梁砚行两岁的时候看到的怪物,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这意味着…
“梁砚行曾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奋力自救,却将其当成怪物,直接吓晕。
也因为如此,真梁母脱力被雨水冲回下水道,彻底死去。”
这对于梁砚行来说,可不是好发展…
弥什揉了揉鼻梁骨,嘱咐罗凡德说:“这事先不要梁砚行说,他受不了的。”
“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不要牵扯进无限空间的这些烂事里。”
明明就是一句很普通的嘱托,结果罗凡德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冷哼一声。
“哼。”他看都不看弥什一眼,视线直直落在虚空:“你就是心疼他,一点都不心疼我。”
弥什:???
“不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罗凡德说出这么孩子的话,哭笑不得:“你这是在闹脾气吗?”
“难道不是吗?”罗凡德抱着刀,身体站得笔直。
明明他居高临下地斜睨弥什,却给弥什一种这个男人在用虚势伪装无所谓的感觉。
连平日酷爱摆出的高冷,也透出了几分闷闷不乐:“你被鬼追杀的时候,还特地跑到我房间里,敲我的房间。现在遇到可能和梁砚行妈妈有关系的鬼了,就让我别告诉梁砚行。”
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这不是心疼是什么?!!
醋得罗凡德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嘎吱嘎吱响。
“害,这种小事。”弥什拍了拍罗凡德的武士刀,虽然她是觉得罗凡德武力值高没有生命危险,但哄人的话谁不会说呢?
“我这不是把你当自己人吗?”
“我跟副本里的梁砚行又不认识,他也不认识我,我为什么要把副本线索告诉他?”
这话简直说到罗凡德心坎里了。
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和弥什共同经历的记忆。
但他还是狐疑反问:“真的吗?”
“当然。”
得到这句“自己人”的承诺后,罗凡德立刻就开心了。
他开心了,另外两位窥屏中的电子老公就不乐意了。
李豫成翘着个腿,冲着虚空来回踢,踢死这个罗凡德。也就是他不能说话,不然也得修罗场:“怎么?是我李豫成不配呗。”
不哭的孩子没糖吃,
可怜他李豫成连哭的麦克风都没有。
梁砚行从弥什住进梁家开始,就沉默不再说话。
即使弥什让罗凡德不要告诉副本里的梁砚行,现实中的梁砚行也能看到。
最要命的,副本的全部细节,都跟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只是当年他没有在跑马厅听到弥什的话,所以被警察反驳死者只有一个人后,就没有后续了。
他也没有带弥什等朋友回家,没看出母亲藏在温柔底下的嫌贫爱富。
明明一切都跟他的记忆一样,却因为弥什的存在,副本走向变得诡异。
他的记忆是真的吗?
梁砚行就像一个已死之人,观看自己的死前影像。
这一刻,他隐约明白了——
这个副本是他的死亡跑马灯。
…
罗凡德高兴了,跟着弥什探案的工作也勤快了很多。
而且梁家没有仆人巡逻,梁家人都入睡后,玩家探索起来也很方便,没多久就走完一圈了。
可惜这里干干净净,没有诡异的房间,也没有夜晚才出现的副本鬼魂惊现。
弥什不用逃亡了,但她怎么感觉那么落寞?
她带着罗凡德在梁家逛了一圈,除了下水道口有点收获以外,竟然什么都没有。
——梁家就跟普通人家一样,只是更大,更豪华。
弥什还发现不少海外的工艺品,看起来有点像是梁砚行从国外寄回来的,全都摆在走廊上。
墙上还挂着黑白肖像照,各个家庭成员都有,由此可见,梁家关系很不错,家庭关系和谐。
弥什莫名有种罪恶感。
越是发现梁家和睦,她越感觉自己探索副本的行为,就是在破坏梁砚行的家庭,破坏他心中的美好。
但为了通关副本,她不得不这么做。
探索一圈没有新线索后,弥什决定回去睡觉了。
她和罗凡德反身往二楼走去,刚踏上楼梯,就听到一阵轻轻的讲话声。
像有人在楼道自言自语。
弥什和罗凡德对视一眼,罗凡德抽出武士刀,朝声源处无声逼进。
然后她们就以一种全身警戒的姿势,看到梁砚行站在女孩门口纠结,不断编排话术的样子:“弥什小姐,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是我在房间找到一个奇怪的东西,所以很担心你们。”
“弥什小姐,很抱歉打扰你睡觉,我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个纸人,我担心你们房间也有类似…”
…
罗凡德扭头看弥什吗,面无表情。
——这就是你说的没关系?!
他都半夜找到你房间门口了!
弥什也很诧异。
她直接出声询问“什么纸人?”,把专心练习的梁砚行吓了一跳。
大概是觉得被抓到站在女孩子门口的事情很丢人,梁砚行脖颈都泛红了,蓦地退了一步,问:“原来你们不在房间,这是去哪里了?”
“去上厕所了。”
弥什面不改色地回答。
“两个一起…?”梁砚行下意识追问后,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失礼,于是没等弥什的回答。
他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叠纸,将其完整打开。
叠纸的材质是黄色宣纸,叠起来只有拳头大,展开后居然有一个成年人的大小。
准确来说,居然和梁砚行的体型一模一样。
他双手抓着黄色宣纸人的时候,就像手上长了一个黄色的影子。
“就是这个。我晚上学习的时候,不小心把钢笔掉进床底,于是钻进去掏笔。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我床底下贴着这个东西。”
梁砚行晃动纸人,给弥什看纸人的边缘,已经开始泛黑卷边了。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住在这个卧室里。”
“我之前在书院学习的时候,帮夫子打理过藏书,所以很清楚:宣纸氧化到这种程度,大概已经贴了二十多年。”
也就是说,这张纸人几乎伴随了梁砚行一辈子。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一直都压在纸人上面睡觉。
大晚上的,意识到自己和纸人同眠的梁砚行,狠狠打了一个冷颤,看向弥什。
他非常诚恳地说:“不知道为什么?遇到这种事情,我第一反应就是来找你。”
“可能因为只有我们能看到她,所以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像拥有了锚点一样,心安不少。”
弥什闻言,愣了一下。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同样的话,她在日式凶宅跟梁砚行说过。
那时候的她深受副本影响,将梁砚行当作现实世界的锚点,全身心相信他,此时却身份调转,她变成了梁砚行的锚点。
弥什看向梁砚行。
两人对视。
现实虚拟、过去未来的交集,使他们的缘分越来越深刻,而且弥什的第六感正在强烈控诉,这样下去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会发生一些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忽然,一声尖叫声响起。
打断了弥什的思考。
属于女性高响的叫声,贯彻整间房子,精准无误地落在三人耳中。
弥什和罗凡德还在辨认这是谁的声音,梁砚行却倏然脸色大变。
“是我妹妹的声音!”
他拔腿就往妹妹的房间跑。
撞开房门,却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
西式床铺上只有床褥皱起来的痕迹,证明曾经有人睡过,却没有人躺在上面。
“妹妹?!”
梁砚行慌张把所有的角落看了一遍,报刊上孩子死亡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可能会遇到类似的事情,他就紧张得双手颤抖。
“你在哪里?”
他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弥什将所有的柜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都刨出来。
梁砚行还不嫌脏地亲自跪在地上,朝床底探去。
床底就那么一点空间,能不能藏人一目了然。
就在梁砚行准备起身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蹲在床边的动作顿住,漂亮的眉眼凝结只剩下眼瞳颤抖。
他伸手,缓慢伸向床底。
“撕拉——”
纸张从木板被掀开的声音。
梁砚行从床底撕出了另一张纸人,身型和他妹妹一模一样!
“这里这么还有一张纸人?”梁砚行能接受自己遇到这种怪事,却不能接受家人也被灵异缠上。
他紧紧蹙着眉头,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难道不止我,我的家人床底都被贴了纸人?”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是谁想要害我们!”
但这不是当下最紧急的事情,最紧急的是,找到梁砚行的妹妹在哪里。
弥什灵关一闪,脱口而出:“下水道口!”
“你妹妹应该在下水道口。”
她转身朝下水道口跑去,梁砚行和罗凡德跟在她后面。
刚到花园,他们就发现那儿翻天覆地——原本干净整洁的草坪被弄得坑坑洼洼的,自然石、鸟架被全数推倒,昂贵的外国花草都被毁干净了。
在一片狼藉中间,站着一个穿着纯白睡裙的女人。
又或者说是…女孩。
弥什心想这是梁母还是小眉,下一秒,梁砚行的话替她心中的疑惑作了解答。
他说:“妍琼,你怎么在这里?”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梁妍琼,梁砚行的亲妹妹,那个还是国中生年纪的孩子。
“哥哥…?”
梁妍琼应了一声。
声音幽幽传来,只是她一直没有转过身来,依旧背对着他们。
此时的梁妍琼穿着纯白色及膝的睡衣,夜风将她的裙摆吹得不断鼓起,布料呼啦啦响。
她叉开腿,脑袋垂下,眼睛直直看着地面。
弥什探身看过去,发现下水道井口…被打开了
井口深不见底,隐约能听到汹涌的水声来回翻涌,那是水声拍到井壁上的声音。
想要把这个下水道口打开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压在上面的自然石,鸟架,还有花草灌木,不仅是在破坏风水,还是防止外人打开井盖的障碍。
就连刚刚弥什探险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打开下水井盖看一眼。
但她嫌弃搬石头太麻烦,便没这么干。
结果一转眼功夫,下水道口就被打开了。
不仅如此,井口还站着梁妍琼的妹妹,反应不似常人——好好的一个女孩,大半夜不睡觉,双腿叉开站在下水道口上,哪怕哥哥一直在后面呼唤她,她也不回头。
怎么看怎么奇怪。
“妍琼,你别动,哥哥过来找你。”
梁砚行抬脚就要走过去拉妹妹。
鞋底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刚响起,对方忽然提高音量地回了一句:“别过来!”
与此同时,梁妍琼终于转过身来了。泪流满面。
即使月色暗淡也能看到她脸色煞白得不像真人,她哭着、抽泣着对梁砚行说。“哥哥。”
梁砚行目光下移,这才看到敞开的井盖,吓得声线都在颤抖。
“你先从井盖上下来,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没办法好好说了。”梁妍琼疯狂摇头,说:“我活不下去了,哥哥,下辈子我还想做你妹妹。”
梁妍琼说完,双腿并拢,向下一跳。
她以脚并拢的姿势,直直跳进下水道里。
重物下落的速度是那么快,刚刚还好端端站在原地说话的人,转眼原地消失,掉进井口里了。
所有人都被这场突然的意外吓到。
梁砚行在梁妍琼跳井的瞬间,就立刻俯身冲去,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妹妹的身体被井口一寸寸吞没。
这时,一个白影从他身边窜过,速度飞快反应惊人。
是弥什。
弥什一个滑行,抓住夜色中最后一抹白皙。
她抓住了梁妍琼的手。
“我见过一次朋友自杀。”
弥什用尽全力,身体向后,硬生生将露出井盖的一个手腕,拉出了一截手臂。
她咬牙切齿地说:“我这辈子,不会再犯两次相同的错误。”
“抱歉,你死不了。”
第 78 章
弥什拉住了梁妍琼。
幸好, 梁妍琼只是国中生的年纪,身量不高身材娇小,不至于把弥什也一并拖进下水道里。但即使如此, 弥什还是拉得龇牙咧嘴, 手腕撕裂般疼痛。
“快来帮忙啊!!”
弥什冲着后头傻愣住的男人大喊。
果然, 危机时刻,男人就是没鬼用!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加入这场和死神的拉扯较量。
奇怪的是, 明明有三个成年人合力,竟然都不能把梁妍琼从井里拉出来。
她就像泡水的米袋, 不断往井里深处坠落,又像有人拉着她的脚腕,把她往下水道深处拖。
“妍琼, 把另一只手给我!”
梁砚行趴在井盖边上,伸手去探够妍琼的另外一只手。
他半个身体几乎都伸进井口里了, 但凡有人在外面推他一下,掉进井里的人就不是梁妍琼,而是他梁砚行了。
“你别靠得那么近!”弥什拦了一下没成功,劝不动心慌意乱的梁砚行, 她只能劝梁妍琼了:“喂, 你说下辈子还要当梁砚行的妹妹, 那你一定很爱他吧?”
“你哥为了救你, 都快跌进下水道里了, 你想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
梁妍琼明显已经失去求生欲望了,只有提到哥哥的时候, 她才有有那么一点点反应。
弥什话音刚落。
刚刚还如同死尸一动不动的梁妍琼终于有反应了,手上有了一点力。
有戏!
弥什用手肘捅了捅梁砚行, 梁砚行再次低声哀求:“听话,把手给我。”
下水道里。
梁妍琼被哥哥慌乱的表情打动,终于愿意动起来了。
她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撑着井壁向上爬,结果手刚放上井壁,却被吓了一跳。
寻常下水道和井口一样,大多是挖了一条垂直的通道,然后用砖头将土壤隔开。
因为是砖面,所以是粗粝的手感。
可是…
梁妍琼摸了摸井壁,手掌传来的却是丝状沙沙的触感。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夜色中的井壁漆黑浓郁,手感像丝绸,就好像…密密麻麻的头发一样。
头发?!
梁妍琼吓了一跳,手里的力也跟着泄了一点。
她整个人往下坠了一寸。
梁家的下水道挖得很浅,按理她人吊在井口,小腿应该要泡到污水才对。可是梁妍琼惊觉自己不仅没泡到水,还隐隐有种脚踩到起伏凹凸的不平地的感觉。
她似有察觉,低头一看。
脚下居然是一具破破烂烂的女尸!
因为离得近,梁妍琼发现女尸身上的白色套装早就被泡烂,呈现一条条的碎片状,露出皮肤。可奇怪的是,尸身并没有腐坏,而是泛起诡异的铁青色,
她背面浮在水面上,露出半个黑脑袋,梁妍琼就踩在了她的蝴蝶骨上,所以没有掉进水里。
忽然,灰青色的水波翻涌打在女尸身上,拍散挡在她脸上的头发。
一张死不瞑目的脸露了出来。
等等…她踩着女尸的脊背,却看到女尸的正脸?
梁妍琼愣了一下,随后,剧烈的尖叫声响起!
“啊!!——”
“有鬼啊,哥哥有鬼!”
梁妍琼疯狂想要离开这里,可越用力,脚掌无数次踩到女尸的脊背,她手脚并用地去够井壁,却因为摩擦力不够屡屡打滑。
梁妍琼一狠心,手抓在了井壁头发上,像攀岩一样爬上去。
她抓住井壁的头发,就像抓住了一茬茬被水泡烂的稻草一样,那些看起来柔顺漂亮的黑发,抓起来却是干枯开裂,碎成一段段地往下掉。
好在这些头发并没有害她的打算,梁妍琼顺利离开井口。
刚爬出下水道,她就害怕地锁在梁砚行身边,惊慌失措:“哥哥,下水道里有鬼,真的有鬼!”
梁砚行一边安抚妹妹,一边朝下水道口望去。
井口依旧平静祥和,只有乌青色的水在里面翻涌,时不时打在井壁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没有鬼。”梁砚行安抚梁妍琼:“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真的有!我亲眼看到她了。”小女孩浑身都在颤抖,她身上湿了,但不是因为下水道的水,而是她身上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她的正脸对着后背,尸身被泡得发肿胀大,眼睛睁着很大、很圆…”
“别想了!”
梁砚行打断梁妍琼的话,将妹妹护在怀里:“别想了,都过去了,别想了。”
这种兄妹团聚的场合,弥什和罗凡德不适合说话,只能默默站在一旁。弥什低头看井口设置,那些她认为非常恶毒的墓碑设计,都被破坏干净了。
连自然石上的鸟粪,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换句话说,所有的罪证都被消灭干净了。
弥什原以为是梁妍琼想自杀,所以奋力弄掉压在下水道的东西,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如此…看来梁妍琼在自杀之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又或者,她也是这个副本的关键。
弥什颔首思考着。
忽然,她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有人正在凝视她!
弥什飞速转头,朝凝视的来源望去,猝不及防看到了井里的女尸。
准确来说,是看到冒出井口的半颗脑袋。
女尸双手撑在井口上,脑袋拧过180度看着弥什,只露出眼睛部分的脸。但也是这一部分脸,让弥什暂时推翻了先前假设的第一个可能,即:死者并非小眉,而是梁砚行的母亲。
因为那半张脸,单眼皮、塌鼻梁,光看五官就知道跟梁砚行没有半点关系。
反倒更符合女佣小眉的长相。
大概察觉的女尸对她没有恶意,弥什和她对视了很久。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梁砚行,让他看鬼,结果在梁砚行扭头看过来的刹那,女鬼脑袋向后一倒,消失在井口了。
梁砚行只来得及看到下落的后脑勺,还有那风中飘扬的黑发。
弥什和梁砚行对视一眼。
两人一言不发,心里想的却是一样的事,那就是:这个下水道果然有鬼。
…
梁妍琼受到惊吓,彻底病倒了。
天亮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脸上身上都是虚汗。梁母守在她旁边,替她擦掉热汗,看着她一夜梦话却不断。
“有鬼!”
“母亲好可怕,我真的好害怕。”
梁母轻轻拍抚梁妍琼的胳膊,“我在,我在呢。”
可惜无济于事,梁妍琼依旧翻来覆去地说好怕,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弥什和罗凡德假装刚刚起来,过来探望梁妍琼的时候,正好听到梁母轻叹一声:“太奇怪了,妍琼的症状跟二十年前砚行的病症一样,该不会是魇到了吧?”
“我给医院打个电话,让王医生过来看一下吧。”
梁母端起水盆,走出房间,将场地留给梁砚行、弥什等人。临走前她还不忘嘱咐梁砚行,说:“你妹妹收到惊吓,让她好好睡一觉,别闹她。”
“知道了。”
梁砚行应道。
梁母走后没多久,梁妍琼就不再说梦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悠悠转醒,睁着惊恐的眼神看着弥什和罗凡德两人。
昨天晚上太黑,形势太严峻了,她虽然见过弥什、罗凡德,却没看清他们的脸,乍一醒来看到两个陌生人不免有些紧张。
“别紧张。”梁砚行劝道:“昨天是弥什小姐救你,你要好好谢谢她。”
“谢谢弥什姐姐…”
梁妍琼身上脸上的虚汗太多了,她像是刚从井里打捞出来,床单上有人形的水渍痕迹。
梁砚行心疼看着妹妹,可越是心疼,他就是越想知道妹妹身上发生了什么。
“昨天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跑到下水道井里。压在下水道口的装潢是你破坏的吗?”
梁砚行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来,梁妍琼却显得兴致缺缺。
她翻了一个身,用后背对着大家,声音闷闷的:“我有点记不太清了,我的脑袋好疼啊。”
“妍琼,你再仔细想想,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再看到你昨晚要死要活的模样了。”
“哥哥,你不要逼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梁妍琼缩进被里,像是一颗拒绝和外界沟通的茧。
“妍琼…”梁砚行还想再苦口婆心地劝说,却被弥什拉住手臂:“别着急。只要人还在就行了,其他的真相都没有人重要。”
只要人活着,时间会把线索带出来的。
这句话既是对副本里的梁砚行说的,也是对100年后第一次看清周遭生活的梁砚行说的。
三人退出梁妍琼的房间。
梁砚行离开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工具室走去,从里面拿出一把铁锹。他拿着铁锹走向花园,目标明确地走向下水道口。
这是要…?
扑通——
梁砚行铲起一捧土,推进下水道里。
细碎的黑土落入井口,瞬间就被水波湮灭,像是被吃掉了一样。梁砚行默不作声,继续铲起第二捧土填进井口里。
弥什连忙阻止他。
“你这是在干什么?”
“下水道里有鬼,而且她已经伤害到我妹妹了。”梁砚行的眉头紧紧蹙起,后怕不已:“如果我们没有及时找到妍琼,她就跳进下水道里自杀了。”
“我不能放任她害人,我要把这个下水道填掉!”
梁砚行边说,边铲土推进下水道口里。
弥什只好将他的铁锹抢过来。
“你冷静一下,你最好不要动这个井,或者说,不要直接动它。”
“为什么?”梁砚行不解:“你不用担心我被她诅咒。我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愿意让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来承担风险。”
“不是诅咒!我担心的是另一样东西。”
弥什难得发现梁砚行的又一性格了,那就是过分正直于是显得有些难搞。
怎么会有人宁愿自己死,也不想别人受伤啊?
这样的人如果误打误撞害死了无辜的人,恐怕会无比内疚,比死还痛苦。
事到如今,弥什再这么想隐瞒,看到梁砚行坚决的模样,也不得不如实相告了:“事实上,我是担心水井里的女人,是跟你有关系的人。”
“又或者说,她可能是你母亲。”
长相遗传是一回事,说不定梁砚行跟他爸爸长得像,但是香奈儿、长发都是实打实的证据。
弥什不愿意让那百分之几的可能,造成梁砚行终身的遗憾。
她将铁锹扔给罗凡德,罗凡德直接把它掰断。
“你说,她是我母亲?”梁砚行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对,你说你两岁的时候看到怪物从井口爬出来,我怀疑你看到的人就是跌进井口的你母亲,两岁正是记忆混乱的时候,你当时又发烧生病,说不定忘记自己母亲的长相了。”
“梁父又是失明,连大厅里有没有其他人都不知道,更别说妻子换了一个人了。”
弥什怕梁砚行冲动,语速飞快地将最有可能的线索如实相告。
说完后,她不敢再看梁砚行了——她怕看到他惊慌无助的表情,怕看到他手足无错的模样。
于是说完这一可能性后,弥什立刻低头,看着地板不再说话了。
没多久,一声轻笑响起。
是梁砚行。
弥什惊讶抬头,正好看到他眉眼弯弯,一脸无奈但又忍不住的浅笑。
梁砚行和弥什站得近,一低头就看到她的发顶,没有想法,他的身体如本能一般抬手摸了摸,
宽大手掌接触到发顶毛茸茸触感的瞬间,无论是弥什还是梁砚行都愣住了。原因各不相同,一个是觉得熟悉所以愣住,一个是觉得无礼所以愣住。
罗凡德挤过来,直接把两人分开,像柱子一样直愣愣站在中间。
他看了看弥什,又看了看梁砚行,脑子里劝自己对方就是个npc,嘴上却还是醋意满满地说:“干什么?当我不存在?”
托罗凡德的福,半尴尬半暧昧的氛围被打破。
梁砚行轻咳一声,强硬回到话题:“你这个“我母亲不是我母亲”的假设几乎没有可能性。”
他轻笑一声,说:“父亲虽然失明,对声音却很敏感。如果妻子换一个人,就算嗓音再怎么像,他也能听出各中差别。不存在妻子换人也不知道的情况。”
“如果你父亲知道,但是没说呢?”弥什不死心反问,她的怀疑始终落在梁母身上,没有变过。
“那就抛开我父亲不说。”梁砚行花园墙外不远处的医院,说:“我母亲是连锁药店的独生女,经常跟记者打交道,照片多次出现在报道里。而且她每年都要回家探亲。”
“就算两岁的我生病发烧,忘记母亲长什么样子,其他人和照片也不会遗忘。”
梁砚行的母亲,真的是梁砚行的母亲。
从始自终没有变过任何人。
弥什熄火了。
虽然她对梁母的怀疑依旧,但当着对方儿子的面,反驳他说的话,还坚持说他母亲有问题,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应对方式。
退一步说,就算梁砚行的母亲真的是他母亲,那在下水道口做下的恶毒布置又是这么回事?总不能是梁母嫉妒小眉,于是把她推进下水道里并生生世世地诅咒她吧?
弥什并不觉得一个能在民国时期写出“仁者爱人”的贤者,能做出这么偏激的事情。
于是她选择沉默,没有再说什么了。
好在罗凡德已经把铁锹掰断,梁砚行再想填井,也苦于没有工具,只能放弃了。
他费劲地将下水道井盖重新盖好,又将自然石扶起来,重新压在上面。其他被破坏的景观,只能找工人过来修复了。
即使如此,裸露的井盖使人感到不安。
三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花园,回到梁家,。
刚跨过门帘,就听到梁母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的声音。
梁家有电话,却是那种老旧笨重的转盘式古董电话,人想要打电话的时候只能坐在沙发上,一只拿着听筒放在耳边,另一只手拿着话筒说话。
梁母苦恼,捏了捏鼻梁,这个动作和梁砚行的习惯动作出奇的一致。
她说:“母亲,抱歉忘记给你回电话了,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情。昨夜妍琼莫名打开下水井盖,还从下水道口里跳了进去…”
顿了顿,应该是对方反应激烈,于是梁母等话筒对面的人冷静下来才继续说话。
“她没事,砚行和他的朋友们及时发现妍琼的异样,把她从下水道里拉出来了。但经过这事,我实在有些担心妍琼的状态,担心那个下水道口有点古怪。”
“我能不能把孩子们送回南方老家一段时间?”
看来,梁母正在跟她母亲,也就是梁砚行的姥姥说话。
她因为妍琼跳下水道的事情,从早上开始就身心疲惫,眉心沟壑紧紧锁在一起。俨然一副好好母亲的模样。
梁砚行侧头看了弥什一眼,就好像在说:“我都说吧,母亲很正常,是你们想多了。”
弥什收回目光,什么都没有说。
忽然,一声古怪的敲击声响起,众人侧头望去,发现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弹珠从窗外射了进来,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叩叩叩”的响声。
应该是哪个孩子玩弹珠的时候不小心射进来的吧?
不愧是愚园路出身的有钱孩子们,即使在民国时期,也能从小玩弹珠。
梁砚行也看到那个弹珠了,浅笑道:“我小时候也特别喜欢玩这个弹珠,那时候妍琼还没出生,所以每天拉住母亲一起玩。”
弹珠顺着地板从他们面前滚过,撞到桌子边上停了下来,阳光透过他的珠体,反射出晶莹。
它十分精准地就停在了弥什的脚边。
弥什蹲下身,将它捡起来。就在准备站起的瞬间,她看到了——
她看到梁母正在打的电话,电话线压根就没有接通!
裸露的线头被粗暴地拔出来,放在地上,乍一眼望去,就像电话线还接在墙上一样。
弥什顺着电话线一路看上去。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梁母对着空气说话。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今天就把孩子们都送到你家。”
“也是…砚行年纪大了,呆在老家里不太方便,那就只送妍琼回去吧。”
第 79 章
电话没有接通, 梁母这是要把梁妍琼送到哪里?
弥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梁砚行的母亲像一个神经病一样自言自语。
她对着无声的话筒说:“我一直都很想换个房子,这里的装饰对宸铭来说, 并不是很友好。我们可以搬到其他城市里, 听说北平、燕京就很不错…”
“我们可以让工人铲平门口的台阶, 这样宸铭就可以自由进出家门了…”
“就是说呀。他太固执了。”
梁母捂住说话筒,对梁砚行说:“姥姥说你要快点找工作, 不要在家里呆着了。固执的学生。”
“姥姥应该明白的, 比起去其他地方工作,我更想帮家里的忙。”
梁砚行一无所知地迎合着。
梁母无奈浅笑两声, 回眸继续讲电话,偶尔还会发出两声优雅的轻笑。
如果没看到电话线,弥什真的会以为梁母正在跟她家人说话。
因为她脸上的表情那么自然, 她的每次停顿又那么合理。
忽然,梁母扭过头来。
她拿着电话, 对着弥什笑了一下。
弥什不再觉得这个笑容温柔了,她只觉得后背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为防止梁砚行露馅,弥什一直等到两人离开大厅,走到靠近大门的门厅时, 才跟他说:“你母亲真的有问题。”
“我刚刚看到了, 电话线压根没有接通, 她在跟一个没有声音的电话讲话。”
如她所料, 梁砚行露出狐疑的表情。
毕竟他刚刚还跟所谓的姥姥说过话, 现在猛地得知,一切都是假的, 是个人都会不相信。
弥什不慌,冷静嘱咐道:“我们要阻止梁母带走梁妍琼。”
谁知道她会带人去哪里, 反正,百分之百不是梁母的老家。
“你会不会弄错了。”梁砚行还是不可置信,甚至还想要返回大厅,检查电话线。
弥什一把揽下他。
她就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才一直等离开才告诉梁砚行,现在回去像什么话!
两人僵持之际,这时,门铃声响起。
“叮咚——”
刺耳的门铃声贯穿整间房屋,如同一道惊雷,劈开黑雾蔓延的诡异之地。
梁砚行走过去开门,等他看清门后人的时候,彻底傻眼了。
他的两条腿就跟钉死在门槛上一样,进退不得。
一个老太婆从他身边挤开,苍老干瘪的细瘦胳膊挂着好几袋用绸布包装的盒子。老太太虽老,身上的套装却十分干净时尚,笑容满面举止优雅,有点像是法国的老太太。
她一进来,先是洒脱地撞了一下梁砚行,说:“读书读傻了吧,见到姥姥都不说话。”
“姥姥…?”
梁砚行看看面前矮小的老太婆,又不可思议回头,看向刚刚梁母打电话的大厅方向。
饶是他再相信母亲,也无法解释当下的诡异——如果姥姥在这,那梁母打电话的对象是谁?难道真想弥什说的那样,母亲对着空无一人的话筒说话吗?
梁砚行人还是傻的,手上却不忘帮姥姥卸下重物:“这都是什么啊?”
“我从老家拿回来的糕点呀,想着你的生日快到了,就过来看看,顺便给你带点家乡特产。”梁砚行的姥姥是一个话多活泼的老太婆,卸掉双手重物后,第一件事就是伸一个大大的懒腰。
梁砚行和弥什对视一眼,眼眸深处皆是警惕。
弥什先开口,她先是跟姥姥寒暄一番,用上所有长辈沟通技巧,很快夺得姥姥的喜爱和信任。
她问:“姥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刚刚才下的车吗?”
“我坐飞机过来,一路上颠簸得骨头都要散掉了。”
姥姥一无所知地笑着,梁砚行却笑不出来了。
他沉着嗓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他问:“那姥姥,你刚刚有往家里打电话吗?”
“有啊。”
两人惊得瞪大眼睛。
下一秒,姥姥好笑地拍拍梁砚行,说:“我开玩笑的。上海不比英国伦敦,通讯没那么便利。连我这个老太婆都知道飞机上没有电话,我怎么给你们打电话?”
“也没跟妈妈打电话?”
“你这孩子,怎么跟读书读傻了一样。”姥姥说着这样的话,表情却很和蔼:“我和小馥(梁母)很久没见,也没有打过电话。”
话音刚落,梁砚行后退一步,差点站不稳身体。
刚刚弥什跟他说的时候,他还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可是当事者姥姥现身说法,由不得他不信。
所以她母亲和谁打的电话,这段时间每次以回家探亲离开,都是假的吗?
短暂的沉默。
梁砚行无需对家人保密,他的任务只有保护大家啊。
他深吸一口气,好稳定心神,然后说:“姥姥麻烦你过来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梁砚行拉着姥姥就要往旁边去,他现在就要告诉她,她的女儿有问题。
可还没等梁砚行开口,忽然,他感觉有一道愤怒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梁砚行愣了愣,他比寻常人感性、敏感很多,所以总能精准捕捉到目光来源。
于是他顺着这道目光,缓缓抬头,看到了正站在花墙里的梁母。
他和弥什为了帮姥姥分担重物,走出了梁家。而梁母就站在院里墙内,墙体挡住她的身躯,只在墙边上露出一颗脑袋。
就像梁母的脑袋被放在墙上一样。
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梁砚行,眼神呆板,面无表情到近乎冷酷。她看着他将姥姥拉到角落,让本来满腔言语,准备控诉母亲古怪的梁砚行瞬间哑了声。
梁砚行看着墙上的人头,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你这孩子,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姥姥被拉过来,却只看到梁砚行沉默的样子,很是不解:“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没事了。”
梁砚行最后选择了沉默。
他松开手,姥姥虽然诧异却没有逼问他,只是很温暖地补了一句:“砚行,你还好吗?”
“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姥姥说,或者跟你爸妈说。”
“我知道了…谢谢姥姥。”
这时,叩叩叩高跟鞋声音响起。
梁母,和被弥什留下来监视梁母的罗凡德,两人前后脚走了出来,
梁母看到姥姥后,露出演技精湛的惊喜表情,连声调都跌宕起伏:“母亲,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砚行快生日了吗?”
姥姥回复梁母的样子自然,由此可见,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女儿的异样。
弥什站在角落里,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梁家几人的互动。
当梁母拉着姥姥进家门的时候,她的姿势更像是胁迫,又或者是迫不及待想把姥姥拉去囚禁。总之这两人只有脸上五官像是母女,其他交流和互动,完全没有亲母女许久未见的亲近。
梁母拉着姥姥进了梁家,高跟鞋声音渐行渐远,应该是进了内室。
现场只剩下知情者三人。
梁砚行伸手捏了捏鼻梁骨,身型不稳地在花墙上扶了一下。
“我的母亲真的有问题。我刚想同姥姥坦白,一转头就看到她站在花墙边上,冰冷目光瘆人。”
最要命的是,他们还不知道梁母听了多久,知不知道他们对她产生了怀疑。
弥什扭头看罗凡德。
自从发现电话线有问题后,她就把罗凡德留在花园,隔着半透明的窗户监视梁母——主要是,弥什很好奇她要装到什么时候。
现场没有旁人,她还会继续演讲电话的戏码吗?
她问:“梁母是什么时候站到花墙边上的?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们一下啊。”
“什么站在墙边啊?”
罗凡德满脸不解:“我一直站在花园里盯着她…从始至终,她都一直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你确定?”
梁砚行无措反问。
“我确定,我一直看着她,眼睛都没移开。”
这样一来,梁母身上不可思议的地方更多了。
本应该在大厅里的人,却站在墙边看着他们。
而且大厅都没有人了,她为什么还要假装打电话?难道她早就发现罗凡德在监视她…?
弥什敛眸思考了许久。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问梁砚行:“你母亲以前的照片,还要上过的报道还有保存吗?”
“有的,但是在我父亲的房间里。”
弥什这才惊觉,这两天发生那么多事情,她跟梁母、梁妍琼、梁砚行三人无数次接触交流,却从来没有见过梁父。
他却跟隐形人一样,只在第一天见面碰到,往后没再见过。
梁砚行带着两人往梁父的房间走,期间也跟他们说了很多关于父亲的事情:“父亲是实业家,在眼睛失明之前做过很多行业,给梁家积累大量的财产,就算后面失明了,他也很积极治疗,并且通过几个信任的手下继续工作。”
“所以哪怕发生化工厂失明意外,梁家的资产依旧膨胀,没有落败的趋向。”
看得出来,梁砚行非常崇拜他的父亲,他甚至说:“所以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
嗯…
对此弥什保持沉默。
因为梁砚行还说过:他要以母亲为榜样,成为最优秀的绅士。结果他母亲就变成灵异了。
怎么算不算是有buff呢?
梁砚行敲了两下门,听到门板后传来拐杖敲击木地板的声音,才推开门进来。
“父亲,我和我朋友想和你聊聊。”
弥什朝门内看去——梁父梁宸铭的房间,就像是寻常实业家一样,摆满了书籍。不同的是,书桌上没有纸笔这些工具,取而代之是站在角落的工作人员,正朗读着手中的报表。
这应该就是梁父的工作模式了。
商铺工厂送来报表,梁父再雇人朗读,自己再口头回复,雇佣他人帮忙整理成文件的形式。就这么一个麻烦繁琐的工程流程,竟然能支撑全国连锁的众多商企。
别说梁砚行了,就连弥什也有点倾佩他了。
听到梁砚行的声音后,梁父挥挥手,让工作人员全下去了。
等人走后,刚刚还严肃认真的企业家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面对儿子和儿子朋友时慈祥的父亲。梁宸铭将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眸投向眼前虚空,说:“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说母亲以前有不少照片,还上过不少报道,他们都想看看。”
梁砚行不敢和父亲说母亲的坏话,于是只挑不会被怀疑的部分说。
“原来如此…”
梁宸铭双手扶着膝盖,缓缓从办公椅上站起来。
即使没有人帮忙,他也能顺利避开办公桌障碍,可想而知这位后天致盲的实业家有多倔强,又是自己默默练习了多少次,才有这种近乎常人的举动。
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厚实的本子,翻开内页,竟然全是梁母的照片和报道。
很多都是梁母代替梁宸铭参加店铺剪彩活动,留下来的照片。
梁宸铭用他那宽厚的手,慢条斯理抚摸着照片上的梁母,说:“这事找我就对了,你母亲的这些东西我都还留着呢,不过只保存到你出生之前。”
“自从你出生后,我的眼睛彻底看不到了,也没办法将报道从报纸上剪下来了。”梁父苦笑道:“不过自从你出生后,小馥总觉得自己变丑了,不愿意拍照,也不愿意参加剪菜活动了。”
“没有的事情,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銥誮。”
梁砚行说到一如既往的时候,诚实品行让他语气稍顿,好在梁父也没有发现。
梁父将剪纸和照片交予梁砚行,让他给弥什等人看。
照片上的梁母神采飞扬,一举一动颇有少女的俏皮和少妇的优雅,剪彩的时候还会翘起脚尖,报道说这寓意着生意红红火火,忙得脚不沾地。
再往后翻,居然还有外文宴会,年轻的梁母在里面充当俄语翻译。
光是看这些照片和报道,就知道年轻时候的梁母是多么优秀——连锁大药房的独生女,漂亮,海外留学精通俄文,平时乐于做慈善和义工活动。
…霍,居然还有创办的资助小学,至今还在营业中。
弥什都快爱上报道里的梁母了。
可越是看,她越是诧异于现实梁母的割裂感,明明是同一张脸,却给人一种并非同人的感觉。她默了默,问:“梁先生,你还记得小眉吗?”
“小眉?”梁先生一愣,不是诧异这个人是谁,而是诧异弥什这么突然问起她:“我当然记得,她是之前照顾我的女佣,怎么了?”
“你还记得小眉的事情吗?”
看着梁父露出怀疑的表情,弥什捏着鼻子,闭着眼,给自己认下一门亲戚。
“小眉是我的远方亲戚,所以我对她很好奇,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原来是这样,居然有那么巧的事情,小眉的亲戚居然是砚行的朋友!”
梁宸铭对谎言一无所知,也由此可见,小眉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来找。
他回忆了一下,说:“小眉是馥馥带过来的女佣。她曾经是沈家的帮佣,听说上海有工作后,居然只带着一个小包裹,只身跑过来自荐了。”
“因为是沈家的帮佣,也算知根知底,所以馥馥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聘请她住家干活。”
“她性格很好,平日里不爱说话,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佣,可惜跌进下水道里,又遇到大暴雨,连个全尸都找不回来了…”
梁父挑着记忆里印象深刻的点,按照时间倒序,全数告知。
弥什则从这些故事里,鉴别出能推进副本进度的线索——小眉,曾经是梁母沈香馥家的女佣;她死的时候,因为大暴雨冲洗下水道直灌入海,连全尸都没有。
没有尸体,自然不知道有没有死亡。
梁砚行着急家人的安危,迫不及待追问:“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梁父顿了顿,忽然,他淡漠的表情骤变。
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自从她来了以后,确实发生了很多可怕的事情。也因为这些事情,馥馥带着你住进静安寺,一直等到你2岁生日后才回来。”
这些事情,梁砚行竟然闻所未闻,他从没听父母提及过。
“什么事情?”
他不禁追问道。
梁父正身,明明眼睛看不到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窗外撇了一眼。
“我曾经见到有女鬼在啃头。啃馥馥的头。”
第 80 章
20年前的夏天。
正是梁家艰难的时候。
梁父因为化工厂意外导致视力逐渐下降, 几乎失明。
梁母刚怀上梁砚行,因为害喜严重,几乎呆在房间里寸步难行。
自此两人达成一致, 需要一个住家女佣帮助打理家务。当然, 他们也会付予极高的报酬。
可还没等梁母给家政公司打电话, 在一个雨夜里,一个自称是从南方沈家的女孩小眉, 冒着看不清五米开外的大雨按响了梁家的门铃。
“你好, 我听到大小姐和夫人的电话,知道你们需要一个住家女佣, 于是专程过来的。”瓢泼大雨下的小眉满脸都是水,湿润都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汗水、泪水还是雨水的程度了——这是梁宸铭见到小眉后的第一个印象。
给沈夫人打过电话,确认确实有这个人且人品不错后, 梁母决定将小眉流了下来。
刚开始,家里一切都很不错。
遮挡通道的家具都搬开了, 走路的时候再也不会撞到,来不及收拾的餐具也洗干净了,家里空气一片清醒,梁父对此也很满意, 直到…
他发现梁母不害喜了。
原本害喜十分严重的梁母, 在小眉住进家里后, 身体逐渐康复活跃起来。走路连蹦带跳, 完全看不出怀有身孕, 隐隐还有点回春少女的感觉。
梁父以为是小眉照顾得好,所以梁母的状态才越来越好。
也就是那段时间的某天早上, 清晨阳光照射在梁父眼皮下,居然有明显的光亮和灼热感, 那天如同神助,他的视力如同回光返照一样地变好了。
竟然能看清周遭的一切了。
梁父兴奋地走下楼,想和梁母分享这个好消息,紧接着他看到…
一桌子的头。
鸡头、鸭头、猪头、鱼头…餐桌上所有的食物都没有了身体,只剩下两眼发白的残头。而他的妻子大着肚子,如同恶鬼一般直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吃着各种头。
他眼睁睁自家优雅美丽的妻子,手拎着鸭头狭长的脖子,仰头直接放进喉咙里。
她就跟没嚼过一样,一个个头直接从喉咙滑进食道,进到肚子里了。
梁父觉得画面特别惊悚,于是特地留神看了一眼食物的袋子,这些头都是小眉买回来的,她帮助梁母不要害喜的方式,就是让她吃许多许多的“头”。
可能是妻子吞头的事情太冲击了,当天晚上,梁父就梦到了非常奇怪的东西。
梦里没有光,朦胧看不清细节,梁父发现自己站在某个女人身后。女人则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一个看不清模样,只觉得圆溜溜的东西在啃食。
梦里的梁父特别大胆,竟然还敢伸手拍拍女人的肩膀,问:“你是谁?”
女人顿了顿,应声回头。
梁父吓得魂都飞了。
女人满嘴血肉,咀嚼的时候两排牙齿间黏着的血丝不断拉丝,织出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梁父顺着她嚼着的肉团一路看下去,终于看清她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了。
她抱着馥馥的人头,她还在吸馥馥的脑髓!
她那尖利的牙齿直接咬破太阳穴,少妇半张漂亮的脸都被撕掉一半,露出黏黏的粉肉。
看到这一幕的梁父,直接就向后一倒,吓晕了。
一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真的。因为等梁父醒来后,他并不在自己的床上,他就躺在撞见女鬼啃人头的现场,人直挺挺地睡在地板上。
但因为撞鬼的霎那视力太清晰了,所以梁父姑且算这是个梦,还是一个梦游梦。
现在他醒来了,眼睛理所当然地看不见。毕竟这里是现实。
梁父摩梭着家具,一路提心吊胆回到了主卧,第一时间扑到床上去摸梁母的身体。
他就像盲人摸象一样,从脚踝一路向上摸,用手指和掌心一寸寸地确认梁母的身体健在,确认肚子里宝宝的心跳是否强壮有力。
万幸的是,一切都很正常。梁砚行还透过肚皮踢了梁父一脚。
梁父会心一笑。
可当他摸到梁母脖子的时候,上扬的唇角僵住,后背顿时起满了鸡皮疙瘩。
——梁母的脖子上面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没有头颅的女人,且这个女人还是他怀孕的妻子。
梁父讲到这里,忽然停下了。
全场没有人催促他快点继续讲下去,因为大家都没有把这件事当一个有趣的八卦来看。梁父的自述如果属实,这代表着:梁母其实从二十年前就出问题了。
且这个问题,跟小眉有关,跟孕期吃了很多头有关。
而作为这件事里的当事人之一,梁砚行表情古怪,追问:“然后呢?母亲死了吗?”
弥什:…
所以说再聪明的人,遇到自己的事情,都会脑子变笨的。
梁父也有些无语地回答:“你说呢,二十二岁的梁家长子?”
——梁母当然没有死,不然梁砚行也不会被生下来,她也不会在家里到处乱走了。
梁父忽地坐直身体,教育小孩式地正儿八经说道:“不过多年后我进修了精神康复科目,知道人类的梦境可以有很多重,且记忆会逻辑自洽。”
“所以我觉得我当时应该是做了一个双重梦境,因为看到馥馥吃鸡头,所以想到人头,紧接着梦到馥馥的头没了,虽然梦境内容很恐怖,但还算是科学。”
梁父毕竟是长辈,不愿意跟孩子们说太多离奇精怪的事情,他还是相信科学的。
这时。
“叩叩。”
熟悉的高跟鞋声响起。
书房门从外面被打开,刚刚故事的主人翁梁母端着一盘烤蛋糕走了进来。
“一听鞋跟的声音就知道是你。”梁父笑了一下,说:“馥馥,你怎么来了?”
整个书房里只有梁父朝梁母打了招呼,其他人皆端着怀疑的目光,没有说话。
弥什见状,用胳膊肘捅一捅梁砚行,示意他随便说些什么。
他们是梁砚行的朋友,不打招呼只会显得人不礼貌,并不碍事,但梁砚行那么爱家人,对他母亲的态度稍微有些异样就会引起怀疑。
譬如现在,梁母的视线似有似无落在梁砚行身上。似乎在考究他的态度。
这也是弥什最不愿意让梁砚行加入探索的原意,她不想在副本里也见到他为难。
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活得开开心心该多好?
好在,梁砚行日后能成为无限空间玩家no.1也是有理由的。
仅短暂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能立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恢复到之前热爱家人友善待人的样子。
他笑着问梁母:“姥姥千里迢迢过来,怎么不去陪着她?”
这反应速度真绝了。
如果不是弥什知道梁砚行是知情者,恐怕光看这个反应,也猜不出来。
“她又没什么事情。”梁母露出温柔的微笑,将饼干放到众人跟前:“见今天大家都在家里,我特地烤了一些饼干,孩子们可以多吃点。”
“但你不行。”梁母低声警告梁父,说:“医生说你体重超标了,需要稍微控制一下饮食,就别吃这种容易甜甜脆脆的东西了。”
“好吧。”
看得出来,梁父非常听梁母的话,立刻收回怯怯的手。
大家垂眸看向饼干盘。能在民国吃上这样的饼干可是极具吸引力的事情,而且饼干小巧,外层被烤得焦黄香香脆脆的,看着特别有吸引力。
除了…它是梁母送来的以外。
谁敢吃一个疑似吃头女鬼的人做出来的饼干啊?
事到如今,弥什忽然发现这个副本的恶意,那就是你明明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亲妈妈,却还要假装表面的友好,为了线索必须接受女鬼给予的任何东西。
梁砚行垂眸盯着饼干,二十多岁人了,居然不敢伸手拿。
“砚行,怎么不吃?”梁母催促道:“你不是最喜欢吃这种饼干吗?一夜之间口味变了?”
口味怎么可能一夜改变。梁母快把自己对梁砚行的怀疑摆在明面上了。
弥什紧张看向梁砚行,生怕他的态度太过生硬,拒绝梁母的样子引起副本灵异的注意。
好在没有。
梁砚行沉了沉心,居然真的拿起一块饼干吃起来了。
他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不仅拿着梁母制作的饼干悠闲吃起,还有心思和她唠家常。
“母亲,刚好姥姥过来了,我们可以直接把妍琼交给她带回去。”
梁砚行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姥姥来得时机正好。
梁砚行根本不敢把妹妹交给一个明显有问题的母亲手上,所以姥姥拜访的时机刚刚好,不仅能顺着梁母的说法安全带走梁妍琼,还不会引起梁母的注意。
毕竟这事是梁母自己提起的,虽然她只是对着空空无人的话筒说话。
她自己演的戏,最后变成呈堂证供。
于是梁砚行话音刚落,刚刚还眉眼祥和的梁母五官倏然冷漠,可是转眼又恢复如常。
“没错…”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姥姥来了,正好可以把妍琼带走,她的状态太差了,不适合住在这里。不过姥姥打算一直呆到你生日那天,所以妍琼就等到你生日后再离开吧。”
“现在就走吧。”
梁砚行温和平静的语气透着强势,令人无法拒绝:“我又不是只过这一次生日。”
生日年年都有,但梁妍琼如果再不走,可能再也走不了了。
副本里的梁砚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包括他和弥什等人在内,都不知道他一语成谶了。因为现实里正在旁观的梁砚行很清楚:他是真的只剩下一次生日了。
生日当天,他就会进入无限空间。
梁砚行从没探究自己为什么进来,也是因为一直到近代,才有玩家发现流放的挑选标准。那么他究竟满足了什么什么流放标准,才会进来?
梁砚行看着屏幕里的母亲,明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却透着无限的诡异。
那些他从来没注意过的真相,正通过副本一一展现给他。
**
弥什、梁砚行没能和梁母聊很久,很快就离开书房了。
他一出来,第一时间就是吐掉一直包在口腔内腹里的饼干。
浸满口水的面团被压缩成一个硬团,,卡在后槽牙的侧边,虽然不可避免会被口水浸湿,却能让食物不吞下肚子也能正常说话。
看到这一幕的弥什,心里不住感叹:真厉害啊。
即使还没进入无限空间的梁砚行,也有能快速应对恶意的反应。
她刚准备找个地方和大家拆分副本线索,忽然,她看到罗凡德定定看着走廊角落的厨房,眉头紧蹙成一团。
她顺着罗凡德目光看过去,心脏骤停,舌尖都在反胃。
两人的异样引起梁砚行的注意,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
弥什推了梁砚行一把,不让他往厨房里看。
可梁砚行如果能轻易被说服,就不是他了。
再加上罗凡德本来就不爱惯着梁砚行,干脆直接侧开身体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别吐我身上。”
罗凡德直白告诉梁砚行厨房里的冲击力,可能不是他一个普通民国少爷能承受的。
三人站在门口,同时往里看去。
——厨房里,案板上、刀板上都是血。
如果是做荤菜,案板上有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偏偏现在是下午,梁母做的又是饼干。
换句话说,梁母正在切什么东西,这些东西锅里没有,又去了什么地方?
弥什先梁砚行一步走进厨房里,掀开已经熄火的锅,朦胧的蒸汽毫无遮掩地扑面而来。
等视野重新恢复清晰后,映入眼帘的倏然是各种各样的头。
弥什用汤勺搅了一下,里面有鸡头、鸭头、兔头,最底下还压着一只硕大的猴头。
吓她一跳。
因为猴头特别大,乍一眼看去,就像小孩的头一样。
动物们几乎都是死不瞑目的状态。
它们被侧着放在锅里,瞪着毫无生机的浅灰色眼睛,仅是对上眼神就能感受到死亡的绝望,弥什不敢继续看了,将锅盖重新盖上。
她转身来到揉面粉的案板上,伸手摸了一下。
案板上都是油腻的触感,做饼干剩下的面粉被放在一旁,短短时间就凝固成一大坨硬块,表面还隐约透着闪闪的光。
就好像…这些面团里混着油。
弥什喊罗凡德过来,用他的武士刀拨弄了一下面粉,果不其然,在面粉里头找到了肉渣。
很明显,刚刚梁母端到房间的饼干,是她将各种头捣碎后,混在面粉里头制作而成的。
纵然梁砚行已经及时吐掉饼干渣了,却还是被恶心得捂住嘴巴,面色很差。
“她疯了。”
梁砚行不再管梁母叫做母亲,而是说是“她”。
短短几件事,他已经完全接受母亲可能不是母亲,而是伪装成他母亲的怪东西的事实。
对比弥什、梁砚行的束手束脚,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下水道女鬼的罗凡德显得冷静很多。
他双手抱着胸部,说:“我觉得,我们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了。在我的工作守则里有一句话,说同一场景下的证人往往只能统称为一人,因为他们同谋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八十。”
“有些人是无意间成为同谋,有些人则是刻意而为之。”
“所以在同一场景下接收到的信息,无论有多少人作证,都只能算一人,所以中文里才有一面之词这种说法。”
“哇唔罗凡德!这是你能讲出来的话吗?”
弥什闻言惊喜看向罗凡德。
她怎么感觉,罗凡德忽然变聪明了。
但很快,弥什就知道罗凡德为什么能说出如此哲理了,因为他每时每刻都想打压梁砚行。
譬如现在,罗凡德就对梁砚行说:“所以我也不太相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鬼生的小孩,可能会在最后得知身世后背叛我们。”
梁砚行:….
“我是人。”
“我不信。你让我砍一刀,如果你死了我就信。”
这算不算是公报私仇呢?弥什抿了抿嘴,没有搭理两位男士的争锋相对,免得火上浇油。
但她非常同意罗凡德所说的,要换一个场景推进线索的说法。
因为无论是梁父、梁母还是梁砚行、梁妍琼,他们都是一家人。
谁敢保证,这一家人不会互相串通,阻碍副本的进度。
弥什爱的是一百年后的梁砚行,又不是现在的他。
于是等罗凡德、梁砚行之间的交锋告一段落后,她才悠悠出声,从所有修罗场旁闪身离开片叶不沾身。
“从梁母对小眉的描述,还有梁父对梁母的描述来看,他们统一地提到了一个地方。”
那就是静安寺。
梁母暂时居住三年并生下梁砚行的地方。
三人当即起身,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静安寺离愚园路不远,乘坐人力车仅需三十分钟就到了。
此时的静安寺还不是市中心,周围都是僧舍和寺庙分拨的民居。所谓的在静安寺静修,也不是住在寺庙里面的意思,而是住在寺庙附近的民舍里,早晚跟着僧人做晨读,做昏诵。
这些民舍有的离寺庙很近,有得很远,价格不一。
梁家也算大门大户,当然不可能让大着肚子的梁母住在离寺庙很远的地方,理所当然是最靠近寺庙法堂的第一间大宅。
弥什过去的时候,发现里头静悄悄的,门槛上落满灰尘。
“有没有人啊?”她朝房子里头喊了一句,却吃了一嘴的灰尘,赶紧吐出来:“呸呸呸!”
“这间房子不对外出租了。”
忽然,一道光听声音就觉得很睿智的话,在三人身后响起。
众人转身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位面目慈祥的僧人,身上穿着繁琐端正的红袈裟,手里还提拉着一根沉甸甸的金色法杖。
弥什还在想他是什么人,梁砚行已经双手合十弯腰拜了拜:“谷云法师,许久不见。”
“你是….砚行?没想到居然长那么大了。”
谷云法师年纪那么大,居然仅一个照面,就认出梁砚行是什么人了,面色欣慰。
等等…欣慰?
为什么法师要对着梁砚行露出欣慰的表情?
弥什敏锐察觉到这期间肯定有什么缘由,于是假装不经意地说:“看来法师对砚行的印象很深啊。居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当然。”法师没发现弥什的潜台词,乐呵呵回答道:“当初砚行的母亲,就跟着我静修,所以我也算看着梁砚行长大的人…”
梁母跟着谷云法师静修?!弥什和梁砚行对视一眼,明明没有交流,梁砚行却会意追问:“那你还记得,和我母亲有关的事情吗?”
“和你母亲有关的事情….你为什么忽然好奇那么多年前的事情?”
谷云法师笑得温和,却不是什么都往外说的性格,有点儿像是藏在佛性底下的准则。
梁砚行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总不可能告诉法师,他怀疑他妈妈是一个鬼吧?可能下一秒法师就要去家里除鬼了。
就在气氛陷入尴尬之前,弥什及时接过话头。
“法师你好,我是砚行的未婚妻,所以很好奇他的家人和曾经居住的地方。”
未、未婚妻?
一刹那,众人想法各不相同。
梁砚行后脖颈一块瞬间涨红,张了张唇齿却什么都说不出;
罗凡德将拳头捏得嘎拉响,说不是又没有身份,不说话又显得憋屈,看向弥什的眼神委屈。
而弥什?作为总是主动挑起修罗场却从来不灭火的人,她只觉得自己真亏啊。
前是小眉的亲戚,后是梁砚行未婚妻,莫名其妙多了一群要死不死的亲戚。
好在这个理由非常完美,谷云法师听说后当即表示理解,不仅对弥什的态度更友好了些,还将众人邀请到茶室,一边听着流水敲打木桶的声音,一边讲述二十年前的事情。
“你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好的人,那时静安寺正在修建法堂,僧人们为了让住在周围的人能够睡一个安静的好觉,即使熬夜工作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有点像是夜晚专属的口戒。”
就是僧人们自发性地保持安静,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说一个字。
他们一言不发地搬运木材,一言不发地捆绑柱子,施工现场安静又沉稳。
“你母亲听说后,竟然给僧人们准备了宵夜,为了不让僧人们为难,她往往放下食物就离开,不需要任何感谢的话,就只是单纯地替辛苦作业的僧人们着想而已。”
弥什了然,看来在怀有梁砚行的这段时间,梁母还没有出现异常。
“可是有一天僧人们忙活得很晚,却撞见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梁砚行、弥什同时追问。
“有一个怪东西,正在假装梁母,给我们送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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