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谢裔瞪大眼睛, 看向缠满绷带的手,又看向弥什。
“你是觉得鬼站在我手掌上,要比我残废的事情好一点是吗?”
对于弥什来说, 是的。
她仰头看着这位皮肤呈血青色的少年, 明显感觉是高中生的年纪, 爆裂的血管和突出的眼球,证明了他曾经的死法。
如此鬼相, 弥什在无限空间里见多了, 可问题是——这里是现实啊!!
怎么会出现鬼?
怎么会对他们这些“普通人”发起攻击。
少年鬼的两只脚尖稳稳站在谢裔手背上,低头凝视着谢裔, 没有往旁边的弥什飘去一丝目光。
弥什后退了一步。
她单纯是想让视野变大,看清楚少年的长相,可她后退一步的动作却像点开电影的暂停键, 静谧的空气忽然快速活动起来了,莫名的喘息声在耳边回荡。
“吱咻。”
弥什看到一个上吊用的颈圈从天而降。
“谢裔, 小心——”弥什已经提前提醒出声了,可惜对方似乎看不到这一切变化,反应不及时。
话音刚落的瞬间,项圈如同生出灵智一般朝谢裔的脖子上飞去。
如同猎人的圈套套中了猎物, 谢裔整个人被快速掠过的项圈带走。他的双腿悬空、拼命挣扎, 粗糙的绳子却死死卡住他的脖子, 没有空气能通过如此密不透风的缝隙。
谢裔的皮肤迅速泛红, 连带脸颊都泛着青色, 瞳孔就好像刚刚的少年鬼一样突起。
弥什反应迅速地追了上去,她想试试看能不能抓住项圈, 又或者引导谢裔到能站立的地方,可是项圈却好像知道她要干什么一样, 不再前后左右地飞了。
它带着谢裔原地升空。
谢裔双手抓住吊绳,两条腿在空中不停晃动,却没办法让升空的窒息感停下来。
“谢裔!”
弥什果断爬到衣柜上,用双手撑住谢裔的鞋底:“你踩住我的手,有没有办法摸向绳子的顶端,你能看到那是什么东西吗?”
谢裔的脚尖一点、一点地踩在弥什的手心上,勉强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按照弥什的说法,艰难向上看去——刚刚少年鬼踩在他手背的时候,谢裔还什么都看不到,可当上吊绳真实横在致命的脖颈时,也可能是生命危在旦夕了,他终于看到不可视存在了。
他看到一道难以言喻的白光,他看到白光里有很多张熟悉的脸,其中一张是…
“砰!”
□□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悬在谢裔脖子的上吊绳忽然消失了,他直接从半空摔了下来。
原本就要静养的左手溢出鲜血,顺着白皙的手臂血珠下滑,呈挥洒状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他整个人摔在地上,却像从海里被抛上岸一样,不仅全身被冷汗浸湿了,脸上还残留着经历过致命窒息的惊慌失措。
“谢裔,你没事吧?”弥什赶紧上前,将谢裔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可谢裔恢复过来后,第一件事却是问:“你看到的少年,他长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弥什观察着谢裔脸上跳脱死亡畏惧之外的紧张神色,便按照记忆里的模样,将少年描述出来:“他长着一个半长不长的寸头,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他还穿着运动服,短裤,白袜子平日里应该有运动习惯。”
越往下描述,谢裔的表情越糟糕,肉眼可见地萎靡起来了。
弥什察觉到谢裔状态不对劲,说:“怎么回事,你有故事,这玩意是不是你从副本里带出来的?”按照无限空间的高探索性,玩家往现实里带出什么东西,似乎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
“不是…”
谢裔张张口,好想要解释,却在看到弥什锐利眼眸的瞬间退却了:“什么事也没有…”
“你——”
“天啊!”
弥什的追问声和谢妈妈的尖叫声结合在一起,给这场意外划下句号。
谢妈妈站在门口,震惊看着谢裔和他受伤的左手。她一边进入因为绳索而变脏乱的地下室,一边急切地说:“发生了什么,这才过去几天,就变成左手受伤了吗?”
暑假才过去多久,谢裔先后伤了脑袋和手,几乎要把他唯一能被称得上是优点的东西丢掉了。
因为谢妈妈的出现,谢裔和弥什的对话被迫中断。
谢裔很不耐烦地对妈妈说:“你别管我了,我受没受伤,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话刚说出口,就遭到弥什一击手刀,身体素质升级后的中高级玩家差点把初级玩家敲晕了。弥什皱眉教育谢裔:“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
“诶没关系,谢裔就是这个鬼性格…”
心软的谢妈妈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她更担心弥什因为替她出头,更招谢裔的厌烦,结果没想到,被弥什打了后的谢裔直接360度大鞠躬。
他字正腔圆,痛改前非地喊了一句“对不起,妈妈。”
吓得谢妈妈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她看看谢裔,又看看弥什,然后才在弥什的鼓励眼神下,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没关系?”
不知道的,还以为弥什是家里父亲的角色,正在调节叛逆儿子和温柔妈妈之间的关系。
因为这么一打岔,谢妈妈也忘了追问谢裔手受伤的原因。
过介于谢裔在家里的受宠、受保护程度,她也只会以为谢裔是出去玩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不会以为是有人将餐刀插进宝贝儿子的手里,然后像脱骨鸡爪一样直直切下来。
不过,为了不让谢裔留下后遗症,谢妈妈带着他再次前往医院。
弥什作为跟班,跟在他们后面。谢妈妈说如果手骨没什么问题,就把谢裔放在医院里做检查,她们两人去附近市中心商场里逛街。
几人先是来到基础体检室里。
第一个检查的标准就是身高体重。
弥什捂着嘴小声嘲笑,说:“终于能看到谢裔的标准身高体重咯!”
谢裔嘴硬,总爱说自己是身高180,体重75公斤的标准大帅哥,但是体测机器上显示…
哈,150斤?!
弥什趴在屏幕上,看看150公斤那么吓人的数字,又抬头看向谢裔。
谢妈妈诧异地问:“这是弄错了吧,本文由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我家小裔怎么可能150公斤呀?”
“难道是机器坏了?”
护士将谢裔赶下来,换成自己上去,显示45kg——机器是正常的。
她又让谢裔上去,显示150kg——机器又故障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
更诡异的是,除了谢裔本人,其他人上体测器都是正常的体重,只有谢裔显示两倍的数量。
就在这时,谢妈妈站在后面,半是吐槽半是开玩笑的说:“就像两个人站在上面一样。”
一瞬间,无论是谢裔还是弥什,身上都起了不同程度的鸡皮疙瘩。
特别是站在体测器上的谢裔,他都不敢回头朝后看了。意识到这点后他感觉腰间有禁锢感,就好像身后密不透风地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正双手环抱他的腰,和他站在同一个机器上面。
…不能再想了。
这里是现实,不是无限空间的副本,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两人又同时回收想象力,将此时此刻的怪异,归咎于神乎其神的个人运气。
“算了,反正体重不重要。”弄了半天,护士终于放弃这项可有可无的检查了,转而来到正题:“先做一个ct检查吧,你上次弄到大脑,今天正好检查一下。”
谢裔点头,换上衣服躺在机器里。
其他人则站在出影像的房间里,等着谢裔的ct照片出来。
vip病人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原本弥什坐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观察着ct机器的运行,可当属于谢裔的核磁共振照片一点点显示在屏幕上,她的警戒心也因此一点点地拉响警报,最后身体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谢妈妈也捂住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屏幕上的照片。
屏幕上——
属于谢裔的身体和另一个不知名的身体扭成了一团,螺旋拉长,他们像环抱生长的孪生植物,每一个肢体关节都惊人地旋转在一起,如同人体dna现世。
护士看了一眼,也被这种扭曲的杰作吓到了,心虚地说:“怎么回事,这台机器也坏了?”
“这照片也太吓人吧。”谢妈妈光是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就觉得不舒服:“你们医院怎么回事,今天不是体测机坏了,就是ct机拍出那么吓人的照片。”
“收了我们那么多钱,都不给机器做一下保养吗?”
谢妈妈柔和训斥着护士,护士好声好气安抚她,请她先去休息室等待一会儿。
但弥什知道,无论等多久这些机器都不会好了。她的猜测没有错,无限空间果然入侵现实,灵异真的出现在她的身边。
谢裔的两个成年人体重,还有扭在一起的身体就是证据。
“谢妈妈,你要不要先回家,我负责带谢裔做检查就好。”她首要的事情,是把无关人士支开:“也不知道这个机器什么时候修好,别浪费你的时间了,我留在这里就好。”
“这样也好。”
谢妈妈没有纠结。
她本来也想弥什和谢裔搞好关系,再加上屏幕上的照片实在是太吓人,她得回家吃点清心丸。
于是谢妈妈听从弥什的安排,决定先回家了。
她刚一踏出医院门口,刚刚还温柔假笑的弥什立刻收回表情,面无表情地抽走核磁共振照片,冲进谢裔做检查的房间里。
甚至谢裔的衣服还没穿好。
见弥什冲进来,他手晃脚乱地搂紧外套,说:“干嘛啊,怎么突然冲进来了?”
弥什直接把核磁共振的照片怼到谢裔的脸,说:“那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把无限空间的东西带到现代里来了?”
这个行为对于弥什来说,是比背叛、伤害、谎言还要难以接受的事情。
因为知道弥什的性格,谢裔连忙摆手,强烈否认:“当然没有!”
“那你说,这是什么。”
“他是….”
谢裔不知道怎么说,眼前好像又浮现出死去同学的眼睛,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讲起这个故事。
“他是我死去的同学,也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好朋友。”
第 112 章
“事情要从三年前, 我升入新的学校开始说起。”
寂静的核磁共振房间里,穿着单薄病服的谢裔靠坐在病床,冰冷的室内光打在他脸上, 将他的五官分成黑白两个部分, 就好像一副冰冷的遗照开口说话。
他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 开始讲起这些他从没向外说过的故事——
“昨天学校里又死人了……”
“对啊,引起好大的骚动。”
“是因为诅咒的事情对吧?”
刚转学过来的谢裔, 一脱下降噪耳机, 就听到这样的对话。
死人,诅咒?
谢裔脸上露出不屑近乎嘲笑的表情。
他心想:这个学校的学生素质不行, 都是接受过教育的人了,怎么会说出这种中二的话?
果然无论在哪个学校,同龄人都是一样的蠢。
谢裔低头看向脚边的校服, 那是区别于国内校服的全黑制服,立领、笔直的纽扣接口, 正好到大腿根的外套下摆,还有同样剪裁较好的长裤,手工皮鞋。
这些东西无一不在述说着:这是当地最好的私立天主学校,有着它们最得意的信仰。
谢裔的家人全都是基督教, 谢裔本人却是无神论者, 他之所以会同意妈妈的安排, 进入这所涵盖15个年级的私立学校, 是因为这间学校和康卡地亚大学合作, 只要从这里毕业,就可以直升进那所大学, 就读他们最出名的网络安全专业。
这是谢裔的梦想,哪怕他不信任何的神, 在这里也要勉强装作一下上帝的孩子。
“小裔。”妈妈带着一个男孩从远处走来,手里还拿着厚厚一叠资料:“这是你的同学,还是你们班里的第一名,今天他来带你参观学校。妈妈得去校长室商谈赞助的事情…”
谢裔看向妈妈身边的男孩,文质彬彬,眼镜下是一双友善的笑眼。
“你好,我叫谭桦。”
他伸出自己的手,骨节修长干净。
谢裔犹豫了一下,伸手与之回握:“我叫谢裔。”
谢妈妈离开后,谭桦带着谢裔游走校园,介绍各个建筑物的作用。
谭桦是一个妙人,不仅讲话条理清晰,包揽所有科目的第一名,还得过很多国内外大奖,这和除了电脑技术优秀,所有学科稀烂的谢裔形成鲜明对比。
最重要的是,谭桦没有对谢裔露出鄙夷的表情,反而对他的电脑技术很感兴趣。
“你比我好多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擅长什么,大概只有考试吧。”
谭桦直率的说话方式掳获了谢裔的心。
两个少年很快产生了友谊。
学校在郊区面积很大,一圈讲解下来已经是黄昏时了,当他们重新回到校门口的时候,刚刚还高谈阔论的谭桦忽然安静下来,看向不远处的雕塑。
“怎么了?”
谢裔学着谭桦的样子看向雕塑。
不需要回答,因为话音刚落,雕塑身后走出几个吊儿郎当的人,看着就是坏学生的模样。他们注意到谢裔、谭桦这边,探究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谢裔向来不屑于与这些坏学生交谈。
他拉着谭桦就要离开,用力拉了一下,却没拉动他。
谢裔诧异回头,发现谭桦居然怔怔看着他们,专心致志,目不转睛。光是耽误的时间里,那几个坏学生已经靠近他们了。
“居然真有人相信这种传说。”其中一个发型浪荡的男生指着谭桦,好笑地拍拍他的脸。可无论他怎么对待谭桦,谭桦也没有挪开视线。
他始终维持着盯紧正前方的姿势,无论被打脸多少次,他的眼睛永远朝着正前方。
谢裔觉得很奇怪,也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问:“谭桦,你这是怎么了…”
“我…”
还没等谭桦回答,一直在欺负谭桦的不良少年注意到一旁的谢裔了。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谢裔,还特别地在他身上的非本校校服的大牌衣服上停留了许久。大概是发现谢裔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他坏坏笑了一下,说:“你想知道他怎么了?”
他神秘兮兮地引导谢裔:“那你往那里看一眼。”
往那儿?
那不是只有一个雕塑吗,有什么可看的?
谢裔下意识想看过去,他的目光从连绵的浅黄色枫叶林上掠过,落在庄重斑驳的石座上。可还没等他向上看清楚雕塑的模样,谭桦忽然一个闪身飞扑过来,挡在他面前。
“不,不可以,你不能看她。”
谭桦惊慌的表情挡住谢裔所有的视野,但这也代表了——他挪开了视线。
意识到这点后,背对着雕塑的谭桦表情变得更糟糕了。他微微垂眸的瞳孔在不住颤抖,皮肤也莫名变得苍白毫无血色,就像在某一瞬间他的皮肤变成了纸,他只是没有生机的纸人。
“怎么了…”
谢裔觉得当下的气氛有些诡异。
下一秒,喊叫声四起。
“他挪开视线了!”
“谭桦被盯上了!”
那群不良少年刻意的大喊大叫,打破了这场无知惊恐的僵持。因为他们想把事情闹大,大嗓门很快引来教学楼窗口的无数人头。
大家都躲在隐秘的角落里,默默看着雕塑前的谭桦,眼神统一都是同情和怜悯。
谭桦的表情更糟糕了,只有谢裔摸不着头脑。
他问谭桦:“你挪开什么视线了?”
“我在玛丽亚挪开视线之前,先回避她了,所以我被她盯上了。”谭桦是一个聪明人,即使身处极度恐慌的情绪,依旧能条理清晰地说明他如今的处境:“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谢裔,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看她。”
虽然在谢裔看来,就是谭桦在条理清晰地讲胡话。
什么玛丽亚,什么被盯上了,三年前还没接触无限空间的谢裔是一点儿都不懂。
那群不良少年却在谭桦挪开目光后,很快就走掉了,他们好像并不想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单纯是想逗弄谭桦让他挪开目光而已。
因为这场事故,谢裔也没让谭桦继续给自己介绍学校了,两人就此分开。
本以为只是初中生之间的玩闹,谢裔压根没当一回事,甚至在早上出入校门口的时候,他都没往雕塑的方向看上一眼。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可当谢裔进入新班级后,他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名单上的第一名是空的。
昨天参观学校的时候谢裔还特地看了一眼,那儿本来是谭桦的名字,可才一晚上的功夫,所有名单上的“第一名:谭桦”全都消失了。
发生什么?
谢裔脚步飞快走进教室里,他原以为谭桦连夜转学离开了,见到最角落位置里的人后,才不由得松一口气。
他走到角落,敲了敲谭桦的桌子:“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了。”
谭桦应声抬起头来,眼睛里的血丝吓到了谢裔。
不仅如此,他的状态和昨天截然相反,有点儿像谢裔为了攻击某个不良网站的服务器,熬夜三四天没有睡觉的样子。
不仅如此,自从谢裔敲响谭桦桌子后,原本热热闹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就像给一个热闹的视频按下暂停键,声音被生硬地掐断了。
某个陌生的女同学拉走了谢裔,小声地说:“你不能跟谭桦说话。”
“为什么?”
女同学看了看周围一圈表情严肃的同学,即使面露难色,却还是耐心地向谢裔解释说:“因为他被玛丽亚盯上了,我们得假装谭桦不是一个存在于世间的活人,才能让他从玛丽亚的惩罚下逃出来。”
“怎么又是玛丽亚,她到底是谁啊?”
谢裔的反应使得女同学露出更疑惑的表情,她不可思议地说:“你居然不知道玛丽亚?她就是校门口的雕塑。传说,当你看到玛丽亚的眼睛,与她对视的时候,千万不能移开视线,不然雕塑会消失,追杀你直到你完全死亡。”
…
…
原谅谢裔,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好中二啊。
什么玛丽亚的眼睛,什么雕塑消失,什么追杀到死亡,一听就是最烂俗的恐怖故事情节,从那里摘取出来专门用来骗高中生的故事。
他无语看着女同学,女同学似乎也知道谢裔不信,于是最后警告式地说了一句:“总之,你不要再跟谭桦说话了,不然你会给他惹上大麻烦的!”
女同学跑开了。
谢裔却选择坐在谭桦隔壁,成为他的同桌。
谢裔好笑地说:“这些人也太幼稚了吧!居然会相信那么荒唐的故事,还把你名单上的名字连夜换掉,晚点我就去告诉老师!”
“告诉老师没用的。”谭桦连声音都很疲惫:“你不是基督教徒吧?”
“我确实不是,但…”
“你不是,所以你不懂,在我们的信仰里,恶魔真实存在且在身边。”谭桦只说了这句,就不愿意继续说了。
他撇过头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啜泣。
谢裔看出谭桦的疲惫,便没有继续追问,正好第一节上课铃响起,话题被强行终结了。
可再往后,似乎不是谢裔所想象的样子。他原以为玛丽亚就是幼稚学生之间中二的传说,可他没想到,居然连成年人老师也听信了玛丽亚的传说,带头忽视谭桦的存在。
上课点名没有谭桦的名字,举手发言忽视他,出成绩时,第一名的试卷永远压在最底下,所有存在于明面上的资料,永远写着班级人数23人,而不是24人。
老师如此,同学们就更夸张了。
他们集体忽视谭桦,偶尔走路遇到,会让视线略过他的身体看向别处,仿佛那儿没有人。班级里没有人愿意跟谭桦说话,即使有时候谭桦闹出一些动静,也不会引起任何的关注。
这难道不是校园霸凌吗?
谢裔让谭桦向校长举报,谭桦却摇摇头,说:“算了。”
“大家是好心而已。”谭桦居然能用传说替同学们洗白:“这是破解玛丽亚诅咒的办法,只要大家集体忽视被诅咒人,将他当作不存在的人,他就能活下去。”
谢裔:…
什么鬼,这是校园霸凌的最新式说法吗?
谢裔不懂谭桦的脑回路,但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如果对方选择了自愿接受校园霸凌…那他就当他唯一的朋友就好了。
反正谢裔也看不起其他人,他只接受谭桦是自己的朋友。
就这样,谢裔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同流合污”;他见到谭桦的时候,会大喊他的名字,上学路上看到修长佝偻的背影,也会跑上去与他并肩前进;他们会在课间哈哈大笑。
可以说,谭桦生前最后时光里,为数不多的笑容都来自于谢裔。
谢裔也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相处下去,互相成为对方的依靠,直到某一天…谭桦死了。
听说他是某天深夜偷跑回学校里,用教学楼天台的电线缠住自己,然后直直向楼下跳。电线缠住他的脖颈,瞬间收紧的力道让他窒息,可还没等到谭桦因为窒息陷入昏迷的时候,缠在他脖子的电线忽然断了。
他从楼上摔下来,砸进一扇天主教堂常有的彩色琉璃窗里。
他的身体被切割成无数个部分,镶嵌在玻璃里面,乍一眼望去就像他和玻璃融合在一起。等太阳慢慢升起,迎来上学的时间,谭桦的尸体才被发现。
“啊——”
尖叫声划破清晨的校园。
滴度滴度的警笛随之响起。
于是等谢裔抵达学校,看到的是人体和玻璃的结合体,看到消防员将整扇玻璃拆卸下来,像搬运什么物体一样将谭桦小心翼翼搬进车里。
“谭桦!谭桦!”
谢裔着急挤进人群里。
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谢裔终于看到谭桦最后的模样。
他的脸直接被玻璃切开了,半张脸在玻璃左边,半张脸在玻璃右边,两只眼睛分得很开,却还维持着死不瞑目的样子。就好像有一种神秘的存在,将谭桦的五官从脸上搬到玻璃上。
谢裔看着谭桦,被做成玻璃的谭桦也在透过人群,远远凝视着谢裔。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谭桦的眼镜让谢裔想起有关于玛丽亚的传说,那关于对视的诅咒。
事故又正好发生在校门口,谢裔下意识扭头,想要好好看一眼玛丽亚究竟是什么东西,却被好几个同学围在中间,正好挡住他看向雕塑的视线。
“你们干什么?”
谢裔警惕地看着同班同学们,这是谭桦死后,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领头的女同学,也就是当初给谢裔解释他们为什么不搭理谭桦的女生,红着双眼说道:“都是你害的,就是因为你跟谭桦说话,提醒玛丽亚他是一个活人,他才会死的!”
“没错,一切都是你害的!”
另一个同学的声音应声而起。
“如果不是你,谭桦根本就不会死!你害死他了!”
来自一群人的指责使谢裔感到恐慌,他不住向后退,嘴上不听解释自己没有害死谭桦,内心深处某种坚定的东西却在这一声声的谴责中支离破碎了。
“哐当!”
巨大的破碎声响起。
在场几人扭头看去,就看到融合了谭桦尸体的玻璃从车上摔下来,碎的彻底。
一颗眼睛从眼眶里飞出来,轱辘轱辘,撞在谢裔的脚边停了下来,与他永久的对视着。哪怕谢裔再怎么试图自我辩解,自我欺骗,在这一刹那他都意识到这个不可逆转的现实了。
那就是…
——谭桦,昙花,就这么在谢裔生命中一现了。
第 113 章
“不、不是我!”
谢裔试图将情况拉回他所能理解的唯物主义:“是你们霸凌他, 他才受不了跳楼的!”
“我们没有霸凌他!我们是在保护他!”
愤怒中的同学们听不进任何辩解,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躲开玛丽亚的方法,却因为谢裔, 全盘计划失败, 谭桦也因此死于非命。
说不愤怒是假的, 同学们曾经多少次提醒谢裔:“为了谭桦好,请不要搭理谭桦了。”, 可是谢裔自信傲慢, 完全听不进同班同学的警告,还自顾自地将他们当成坏人, 他自己倒成拯救被霸凌学生的“救世主”了。
狗屁救世主,死亡的助推手吧!
那位红着眼睛的女同学说:“曾经有人被玛丽亚盯上,当时的同学们通过无视他的办法, 成功让他安全从学校毕业。这是一个连老师都同意的计划,却因为你, 全盘皆输!”
事到如今,说得再多也没用了…
谢裔猛地抬头,发现周围人都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就连老师也面露难色, 好像他才是杀死谭桦的凶手, 他对谭桦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步步推下深渊。
“妈的。”
就在气氛僵持住的时候, 那几个不良少年忽然走过来, 按着谢裔的头往学校里面走。
女教师吓到了, 让大家冷静下来,可是身高不足一米六的老师没办法拦住四五个青壮年,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谢裔被几人压在玛丽亚雕塑跟前。
“你给我看着!”
不良少年压着谢裔的头,强迫他抬高往雕塑的脸看去。
当时谢裔上学已经有半学期, 因为不屑于离谱谣言,无论上学放学他都没朝雕塑看一眼,被不良少年压着下跪,是他第一次以仰视的角度看向雕塑。
谢裔被强迫睁开眼,也用尽了全力。
因为那天早晨的太阳光很大,在谢裔的视野里画出刺眼的光圈,无论谢裔怎么抬头看,他都没办法看清玛丽亚雕塑的脸。
他只能看到纤细的女性石膏体,胸前虔诚的双手合十动作,还有脖子以上刺目的光轮。
强烈的阳光刺得谢裔睁不开眼,喉咙响起一声哽咽,紧接着他的泪水不知道是物理刺激,还是想到谭桦的死,开始无声地顺着脸庞滑落。
好几个女教师围上来,将那几个不良少年和谢裔拉开。
失去钳制的谢裔也因此倒在地上,连双手撑地的动作都没有,十分顺从地用脸砸向地板,好让泪水可以在无人可视的角落肆意地流。
“路同学,王同学,沈同学。”身上还穿着黑色祈祷服的院长怒目看向三位不良少年:“这里是神圣的天主学校,你们都是上帝的孩子,怎么能对你的兄弟姐妹拳脚相向?”
“他才不是我的兄弟姐妹。”
路行故意提高嗓音,好得到其他同学的点头同意,他也因此得意洋洋。
当然他路行没有多少见义勇为的心,他之所以忽然起头教训谢裔,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就在刚刚,谢裔和玛丽亚对视,却又主动挪开视线了!”
路行话音刚落,所有同学惊得后退一步,就连虔诚的院长也闭上眼睛说了一句“主啊。”
于是当谢裔顶着满是泥巴的脸抬头,就看到路行用手指着自己的面中,说:“他看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无视他,只有这样,谢裔才能从诅咒里逃出来,大家说对吗?”
同学们露出迟疑的表情。
刚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们也不知道谢裔究竟有没有和玛丽亚对视,全靠路行一张嘴。
而且路行的德行大家有目共睹,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初谭桦会被玛丽亚盯上,绝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路行等一行人的刻意引导。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理智告诉他们,不应该相信路行的屁话,可如果谢裔真的和玛丽亚对视了呢?
这意味着:他们不相信路行,就会可能成为谢裔死亡的帮凶…谭桦的死亡还历历在目,他们只不过是一群高中生,又如何将他人的死亡背负在身上?
正好上课铃响起,院长看学生们都冷静下来了,于是出来主持公道:“别再说玛丽亚了,这些谣言都是无稽之谈,监控上显示,谭桦学生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才自杀的。”
“再让我听到学校雕塑的谣言,我将严格惩罚造谣的人。”
院长拍拍手,催促师生散开:“就这样,快去上课吧。”
师生们有秩序地排队走进教学楼里,等严肃的院长转身离开后,谢裔才从地上爬起来,跟在队伍后面慢慢地走。
一直有人撞到谢裔的肩膀,却又好像感知不到他一样,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说。
一直和谭桦玩耍的谢裔,如何不熟悉这种套路?当时的他还嘲笑过这些人的幼稚举动,可没想到时过境迁,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被这样对待了。
“啪——”
又一个撞击打在他肩头,疲惫又心不在焉的谢裔差点摔倒地上。
谢裔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谎称他被玛丽亚盯上的路行。
路行扯着一张坏笑,低声嘲道:“谢裔好玩吗?我喜欢玛丽亚的诅咒这么离谱的谣言,换过角度看,我难道不是玛丽亚本人吗?只要我说谁跟玛丽亚对视了,谁就会被全校孤立,然后心态崩掉跳楼死亡。”
路行也不相信玛丽亚的传说。
可和谢裔不同的是,他把玛丽亚当作自己的武器,当成他霸凌同学最好的工具。
路行用玛丽亚诱导同学当谢裔不存在,不能跟他说话,一旦打破这个规定,就会挨打。
最恶心人的是——他们的恶行被一场名为“从玛丽亚手里拯救生命”的善举给装饰了,他们做出再过份的事情也不会被批判。
“小谢裔,希望你的心态比谭桦好些,好好享受接下来的生活吧。”路行拍拍谢裔肩头,吊儿郎当地从他身边经过,临离去之前还不忘给他一个预告。
就这样,谢裔被孤立、欺负三年之久。
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家人,除了维护那该死的自尊心外,还有绝大部分的对谭桦的愧疚。再加上谢裔本来就没有和玛丽亚对视,所以同学们无视他三年下来,发现他居然真的没死,一时间自信心暴增,生出全员顺利毕业的信心。
原以为他只要撑过毕业就可以了,直到谭桦出现了…
他以各种形态出现在谢裔面前。
镜子里的血人,玻璃上的血手印,分隔很开的两颗眼球,站在手背上的少年…
刚开始,谢裔还以为是自己下无限流太频繁,眼睛出毛病了,直到最近异常莫名增多,他甚至可以用肉眼看清谭桦的脸,这才察觉不对劲…
讲到这里时,灯光猛地一闪,将弥什的心神从这个离奇古怪的校园恐怖故事里抽离出来,她回身看向谢裔,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皮肤变得毫无血色,头发枯黄似草,就好像有人正在吸干他的生命力一样。
弥什拿起手里的核磁共振照片,问:“所以长你身上的人,是谭桦?”
谢裔点头。
他指着照片里小腿纠缠的地方,关节处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凸起:“谭桦曾经出过车祸,所以他的腿里打了一个很大的补丁,就是这个。”
现在很少能看到那么大的铁补丁了,听说谭桦是因为没有钱,坚持在乡村诊所里治疗,所以才会治成这么一副半吊子模样。
所以谢裔一看到补丁,就知道长在他身上,和他扭长在一起的人是谭桦。
弥什用手指拖住下巴,诧异:“可是他为什么会来找你啊?我寻思这一切都跟你无关,谭桦想要□□的话,不应该找那个什么玛丽亚,或者是不良少年路行团伙吗?”
谢裔闻言露出颓废的表情:“可能在谭桦心里,我确实是害死他的凶手吧?”
如果不是他坚持和谭桦说话,说不定谭桦就不会死了。他的成绩那么好,人又那么优秀,本不应该在最年轻洒脱的年纪跳楼自杀的。
既然都打开话匣子了,谢裔干脆寻求弥什的帮忙:“弥什,你能帮帮谭桦吗?”
本以为故事讲到这里,弥什会同意帮忙,谁知道谢裔这边话音刚落,弥什想也不想地说:“不好意思,不行,我拒绝在现实世界里下副本。”
一连三拒。
能看得出来弥什有多抗拒在现实里打怪了。
先不说无限空间有没有跟现实融合,这什么玛丽亚,一听就是头顶上会写BOSS的灵异,与其浪费时间在假装救世主的事情上,还不如抓紧时间享受人生。
等世界毁灭就没办法享受了!
弥什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谁知道走几步后,发现自己走不动了。弥什视线下移慢慢看向小腿,就看到谢裔毫无骨气地抱住她的腿,就好像小狗拦住主人的路。
“别啊,弥什姐!”谢裔睁着泪眼汪汪的眼,说:“你不帮谭桦,岂不是以后天天都能看到他站在我手上,还在我身上扭来扭去?”
弥什:…
…
救命,这个画面不敢想象!
原本还想摆烂的弥什,为了日后的眼睛健康着想,最终还是决定帮谢裔一把。
正好过几天谢裔回学校上补习班,他打电话询问过院长,得到可以带家属过去的承诺。
就这样,弥什感觉自己像是被拐卖的女大学生,被哄骗着坐上了前往天主学校的豪车。期间开车送他们回学校的谢妈妈还在不停感叹:“没想到你们的关系变得那么好,真好真好。”
弥什和谢裔对视一眼,关系好不好另说,他们之间只能说是主仆关系吧。
“到了。”
谢妈妈把车停在校道,正对校门口的地方。
弥什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路边的枫树,数不清的黄色枫叶顺着风的轨迹飘然落下,将这条宽敞深邃的马路衬托出了浪漫的意境。
于是在漫天飞舞的黄枫叶底下,弥什透过点点黄色光波,看到了校门口的玛丽亚雕塑。
她是一座高达三米的巨大雕像,石刻的裙摆精细无比,微微上扬的裙摆如同随风摆动,胸前双手合十的动作自然温和,仿佛真的有人被做成石像站在那。
前往学校的路上,弥什被反复叮嘱过,不要看玛丽亚的脸。
可被这些鬼故事渲染过的混子,又怎么能抵抗直接看脸的诱惑呢?于是弥什猛地抬眸,直接看向玛丽亚雕塑的脸。
…
…
它脸上,没有雕刻眼睛。
这是一尊闭眼玛丽亚的雕塑。
第 114 章
“闭着眼睛的玛丽亚?”
此时正好是补习高三生回校的时候, 所有面色憔悴的学生都低着头,从神像旁边匆匆走过。他们用身体组成一个巨大的人形浪潮。
在这波涛汹涌的浪潮中,站定原处、凝视雕塑的弥什就显得格外突兀。
她就像一艘船的锚, 结实扎在了潮中, 稳定得令人心安。
弥什神情镇定, 直视玛丽亚,自言自语问道:“她是闭着眼睛的, 又该如何与她对视?”
“因为还没有到时候呢。”
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弥什回头,就看到是一个待着金丝眼镜的小女孩, 笃定地说道:“你是冲着玛丽亚的传说来的?你是记者?”
记者吗…
弥什愣了一下。
这突然给她一个人设,更像是无限空间的副本了。
现实和副本的边界开始模糊,弥什已经开始分不清, 自己究竟是女大学生还是恐怖玩家了。
好在她的沉默并没有引起高中生的怀疑,女生似乎也并不在乎她究竟是谁。
她说:“我们学校供奉着闭眼玛丽亚, 传说是她牺牲了自己的眼睛,才让荒芜之地重新焕发,院长认为她的宗旨非常适合学校这种园丁育人之地,于是为她修建雕塑放在校门口。”
弥什没有回答, 只是诧异看着女同学。
女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黄霞衣, 是谢裔的同班同学, 虽然他不认识我。”
黄霞衣话音刚落, 搬运行李所以来晚了一些的谢裔走过来, 正好听到后半句话。
他诧异地说:“我认识你啊,黄霞衣, 坐在最后一排角落不爱讲话的女生。”
黄霞衣闻言,似乎有些吃惊:“怎么会?”
“我不是质疑你, 我就是有些好奇,你怎么会认识我。”黄霞衣急匆匆解释的同时还不停扣手,看得出来她对人际关系十分不擅长:“毕竟你看起来高傲,我以为你不屑于知道同学的名字。”
谢裔闻言嗤了一声:“傻子才不认识同班的同学,我只是不屑于跟你们说话而已。”
弥什:…
懂了,感情是谢裔主动霸凌全班同学,不是他被霸凌了。
而且“不屑于和同学讲话”会比“不知道同学的名字”的罪行轻一点吗?弥什翻了一个大白眼,如果她是谢裔的同班同学,第一个就要揍他。
黄霞衣倒是不介意:“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跟你们这些普通人说话。”
话音刚落,谢裔瞪大眼睛,弥什高呼:“漂亮!”
黄霞衣连忙解释:“我说的普通人不是指世俗上的普通人,事实上,我妈妈全家都是专业神婆,所以我对灵异有些感应。”
“我能看得出来,谢裔同学并没有被玛丽亚盯上。”
“怎么说?”
“你怎么知道?”
弥什和谢裔同时反问。
挺出乎弥什意料的,虽然她和谢裔同是无限副本的通关着,见过不少灵异存在和能人奇士,但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类似的人。
黄霞衣扶了扶眼镜,说:“你也能看到,玛丽亚是一尊闭眼的神像,想要跟她对视,首先得让她睁开眼,将目光放在你身上。”
“你能看到她的眼睛,感受到刺骨冰冷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就像锋利刀剑沿着皮肤一路刮下。”
弥什立刻转头看谢裔,谢裔摇头:“那天太阳光实在是太大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到眼睛,但是肯定没有刺骨冰冷的感觉,我还被路行打了一拳,鼻腔里辣的慌。”
弥什听懂了——谢裔是真的废,也是真的没被玛丽亚盯上。
但经历那么多副本了,弥什也没有傻到相信一个陌生人,她探究的目光落在黄霞衣的身上,明明只是轻飘飘的视线,却给人一种被猎人枪.口对准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的?”
弥什一发问,黄霞衣下意识认真解答:“因为我也被玛丽亚选中过。”
同学们急匆匆进入学校,三人站在神像前面,在闭眼的她面前大胆谈论。在黄霞衣的口中,她是新生开学第一天就被玛丽亚盯上了。
那天她拿着行李独自走进校园,忽然,就感觉到一股冰凉刺骨的感觉从她的后脑勺略到后背,她下意识转头朝来源处看过去,就看到原本闭着眼睛的玛丽亚竟然睁开眼了。
“她双手合十,原本微微垂下的头颅完全抬起来,用下三白的怒目盯着我。”黄霞衣回忆地说:“我当时吓坏了,站在原地动也没办法动,当然也没有挪开视线。”
没过多久,那种冰凉刺骨的感觉就消失了。
紧接着就好像卡帧的视频终于卡回来了一样,一转眼的功夫,雕塑重新恢复成闭眼的模样,视线也从黄霞衣身上挪开了。
黄霞衣跌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她以为是自己的灵异体质作祟,于是回到班级后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后来才听说,原来这是玛丽亚的诅咒,而她误打误撞从玛丽亚的对视中逃出生天。
神奇的是,黄霞衣也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
谢裔忽然开口,打断这个故事。
“你为什么没有说出来,我好像从没听说过,班级里有第三个和玛丽亚对视过的人。”
“我不敢”黄霞衣弱弱开口,十分不好意思:“我本来就没有和玛丽亚对视,假如让别人知道,他们会像对待你一样对待我的。”
好奇怪,明明大家都只是想保护受害者,可是受害者却害怕被大家知道真相。
弥什觉得这个学校有点意思,于是她选择…转身就走。
“既然你没有被玛丽亚盯上,那我就先回去了,以后注意不要抬头看她。”弥什心想再走快点,她还能赶上谢妈妈回家的车,所以走得飞快。
只有谢裔受伤的世界达到了。
他拉住弥什不让她走,可怜巴巴:“姐,你真的不理我啊?”
“不是我不理你。”弥什不好敷衍小弟,于是随口找了一个借口:“而是我暑假还有论文作业呢,不赶紧开始寻找选题,开学后怎么交作业啊?”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论文的错,不是她没心没肺还嫌麻烦。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弥什还把群公告递给谢裔,“看到了吗,还要古建筑主题呢!”
“那个…”黄霞衣默默开口:“其实我们学校就是古建筑。”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since1870,说:“这栋教学楼,这个雕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可以写论文。”
弥什:…
非得将她不想在现实下副本的事情说出来是吧?
就在弥什准备实话实说,当场跑路的时候,忽然,一道冰冷宛如毒蛇的目光落在她脖颈上,作为强化过身体素质的玩家,她对这种视线更敏感,也更能感受到这种非人物种的恶意。
是玛丽亚?
她看她了?
弥什想也不想,立刻扭头看向视线来源地。
出乎她意料的是,不是玛丽亚,那儿压根就没有雕塑。
站在层层叠叠的枫叶下,身体吊儿郎当依靠在树干上的鬼东西,是一个穿着全黑卫衣的男人。
视线也是从那儿投过来的。
他戴着显眼、个人特色明显的头戴式耳机,将长长的刘海压得靠下,有些看不到眼睛为止。身上穿的是耐脏的灰色连体服,可因为身量足够,莫名有种气势逼人的感觉。
大概是觉得自己离得远,只有弥什这种强化过视力的人才能看清楚他,于是他肆无忌惮地让身上的蛇游到脸上。
蛇头搁在脸颊上,蛇瞳紧盯着弥什——非人的视线正来源于此。
“怎么是他?”弥什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可因为太远了,无论是谢裔还是黄霞衣都看不清顷傅,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身形和身上的衣服。
“那是我们学校的清洁工。”黄霞衣说:“好像是今年的暑假工,之前没见过他。”
弥什冷哼一声,说:“不一定是今年的暑假工,可能玛丽亚诅咒存在的每一年,他都在这里。”
弥什的意思是,玛丽亚的存在可能和顷傅有关。
不怪她用恶意揣测顷傅,能在无限空间扮演反派,怎么看都像是潜在的社会报复者。
如果是顷傅将怪东西从副本里带出来,害死几个人,那一点都不奇怪。
就在弥什打量顷傅的时候,他忽然跟个没事人一样,手指双击头戴耳机,似乎在播放音乐,转身从树下拿出一根大扫把,开始勤勤恳恳扫校门口的枫叶了。
搞得跟一个正儿八经的清洁工一样。
刚刚还打算离开的弥什,立刻就不想走了,不然见到顷傅后立刻离开,搞得好像她怕他一样。
弥什转身往学校里走,如发起宣战一般语气严肃地说:“我们先去看看谭桦死亡的地方吧。”
“比起这个,学校好像弄了一些更不得了的东西。”
黄霞衣指着不远处的角落,那儿摆放了好几块展牌,几乎每个学生都避开这个角落往前走。
是什么东西?
三人一起走过去,发现居然是过往因为诅咒自杀的学生遗照。
一张张黑白照片整齐摆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七个笑脸。
可能是因为色调的原因,瞧着有些瘆人,难怪学生们都不愿意走这条路了。
学校将他们生前的笑颜黑白打印出来,配上巨大醒目的标题:压力过大?找学校心理医生吧!
弥什明白,这是学校为了安抚学生的手段。
校领导认为只要找个心理医生放在校医室,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们不把诅咒当一回事,也不相信闭眼玛丽亚某天会睁开眼睛看向他们。
照片下面还放了学生们的生平事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所私立学校的分数线很高,几乎所有的死者,生前都是非常出色的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囊获的奖项甚至无法用文字盘点清楚,还需要用“…等。”进行概述。
弥什一路看过来,不由得感叹现在学生太卷了。
有体育系一路保送,有国际奥奖得主,有全年第一名的承包户…
看到最后一幅遗像的时候,弥什才终于看到了谭桦本尊。
第一眼的感受就是——好漂亮的男生!
这位能被谢裔记在心里的男生,长着一张清秀的鹅蛋脸,圆溜溜的眼睛和较宽微搭的双眼皮,是一个天生女相的男生。
可惜,他应该是没有正脸面对镜头的照片,所以摆在展板上面的,是一张侧脸。
他侧目凝视着某点,满眼认真,被镜头如实记录下来。
…莫名的好奇心席卷而来。
弥什将脸贴在遗像上面,试图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谢裔。
弥什:…
即使知道这张照片是谭桦拍照的时候记录下来的,但此时此刻,弥什竟然有种照片里的谭桦,确确实实在看谢裔的感觉。
怎么感觉怪怪的?
弥什想把脸收回来,忽然,她感觉自己紧贴遗像的右眼睫毛发痒,就好像被小虫子扫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不仅没把小虫子扫掉,反而让这种被粘上的感觉更重了。
弥什转动眼球,朝右边看过去。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遗像里的谭桦和她一样,转动眼球朝她看了过来。
——一张薄薄的展板纸上面,两双眼睛紧贴在一起,互相侧目打量对方。
第 115 章
黑色的瞳孔紧贴, 纤细柔弱的睫毛一上一下扫着弥什的眼睑。
开玩笑吧?
弥什猛地跳开。
好在遗像还是遗像,一副静止的画,没有大变活人。
她伸手抚摸遗像, 区别于刚刚粗糙的无纺布手感, 弥什能明显感觉, 自己的指尖落在柔软上,就像正在抚摸一颗眼球。
“谢裔。”弥什用着“快看, 天空有飞机”的语气, 平静地喊谢裔过来看:“你快过来,谭桦出现了。”
话音刚落, 原本还迷茫走来的谢裔一个箭步跳开,只落下一个“丢!”字。
他一边紧盯遗像,一边侧身去够放在墙边的木槌, 应该是建造公告板的工人遗漏在这的工具。谢裔一把子抓住把手,却无意牵住了人手的柔软。
柔软, 冰冷,五指紧紧扣在他手背上。
吓得他赶紧松开了手。
谢裔看向木槌方向,什么都没有,他却能感受到人手柔软还停留在手心里, 不可能会认错!
“是你吗, 谭桦?”
谢裔冲着空空如也的角落提问, 没有任何回应。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揉揉眼眶, 却在手掌离开脸庞的瞬间, 看到一只手从他手腕处伸出来,牢牢扒在他的脸上, 就像他身上的第三只手。
这次绝对没错了,谢裔甚至可以看清这只手掌铁青色皮肤, 纹理带着一丝丝曝尸多日的乌黑。
…
…
谢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带上了哭腔:“谭桦的手从我身体里伸出来了。”
“这不是正常吗,你们都长在一起了。”弥什试图抚摸其他遗像,发现其他遗像都是正常照片,她再次回过头抚摸谭桦的照片,照片又变回粗糙的无纺布手感了。
很明显,出现异常的死者只有谭桦一人,而且他已经“走”了。
弥什回想着谭桦凝视的方向,又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谢裔,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问了:“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你和谭桦是一对吗?”
话音刚落,弥什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脸色能在一秒里变化那么多次。
“当然不是!”谢裔拒绝得飞快,以此表明自己的性向:“我和谭桦是铁的不能再铁的哥们了,而且我是大直男你知道的啊!”
弥什心想也是,别看谢裔一副高贵傲慢的姿态,实际在家就会刷刷YouTube的外国美女视频,不仅性向很大众,而且审美也很朴实。
“你是直男,又不耽误谭桦的取向。”
弥什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实在是目前看来谢裔、谭桦实在是太亲密无间了,不仅死后出现在对方身边,长在他身上,而且遗像注视的角度正好是谢裔所在的地方。
谢裔无语摇头:“他是直男,他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
谢裔张开口刚准备说话,飘悠悠的视线忽然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黄霞衣身上,他抿了抿嘴,最后什么话都没有说:“逝者已经去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只会让留在这里的人心痛,还不如将秘密就此掐断在这里。”
弥什闻言,第一反应看向旁边安静的黄霞衣,挑了挑眉。
“行,那就不说这个了。”
虽然两人性取向得到证实,但弥什还是不明白:“既然你们不是gay子,谭桦为什么跟着你?”
黄霞衣忽然开口:“可能是因为感谢?”
见两人看过来,她的语气变得不太确定,说:“在谭桦被全班无视的时候,谢裔一直陪着他,和他说话,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是想感谢他。”
“不是的。”
出人意料,谢裔居然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这一可能。
他低头看地板,因为看不清表情,无法判断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究竟抱着怎么样的心情。他说:“都是因为我跟他说话,将他当成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人,他才被玛丽亚注意到,死于非命。所以他一定很恨我。”
“谭桦是一个好人,他不会这样想的…”
黄霞衣试图为谭桦辩解,却被谢裔开口打断了:“他就是这样想的。”
谢裔慢慢抬起头,脸上表情惆怅无助:“其实那么久,我从来没有在他嘴里听到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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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明白了,谢裔说的“谢谢”,其实并不是一句官方生疏的客套,而是他在回忆过往时,发现谭桦并没有对他的陪伴表现出感激、感谢的行动。
这会让谢裔乱想,他心想:当初谭桦是不是想推开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会在此时此刻,在他即将从这个学校毕业的时候再度出现。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裔就陷入惆怅懊恼情绪,无法自拔。
弥什见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事到如今,胡思乱想也没有用了,如果你难受,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当成副本,会不会舒服点?”
谢裔沉重点点头:“如果真的是副本就好,只要结束任务,这些人、回忆、感情全都归于尘土。”
两人说无限副本的时候没有避开黄霞衣,因为没接触过无限流的人,只会觉得是游戏副本。
黄霞衣果然没有露出异样。
弥什让谢裔缓了一会儿,自己也好整理思绪——目前谭桦对谢裔的态度不明,他这条线等于完全断开了。她想要了解玛丽亚的事情,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了…
弥什转身看向黄霞衣:“你之前说过,有人因为被全校孤立,所以安全躲开了玛丽亚的诅咒,那这个人是谁,你知道他现在住在哪吗?”
黄霞衣立刻手指指向上面。
“啊?死了??”不是说躲过了吗?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就在我们班里呢。”黄霞衣连忙解释:“他在大一那年被玛丽亚盯上,当机立断立刻办理休学手续,因为是新生入学,所以校方直接把所有名单上他的名字抹掉,同学们也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
“就这样办理一年休学后,他竟然成功躲过玛丽亚的诅咒,活下来了。紧接着他第二年复学,所以原本是学长的他,成为我们的同学,和谭桦同一届。”
“原来是这样…”弥什听懂了。
原来最初的“躲开诅咒的办法”,跟全校集体无视一个人什么的没有半点关系,只是误打误撞,通过新生休学的方式,抹掉了同学老师们的记忆而已。
可是这个方法不适用大家都已经认识的人,所以才在后期,变异成“全校孤立”。
“那你们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弥什需要确认一个猜想,让黄霞衣、谢裔带她去班上。
两人对视一眼后,黄霞衣为难地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丁泽英不一定会说,自从谭桦死后,他对曾经被玛丽亚诅咒的事情闭口不谈,不一会会告诉你。”
“是驴子还是马,是真的逃脱诅咒还是造谣害人,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弥什对一切保持怀疑态度。
包括这个成功从玛丽亚手中逃脱出来的幸运儿。
她跟着谢裔、黄霞衣朝高三部走过去——高三一共有四个班级,每个班级只有二十多个人,值得注意的是几乎每个班级都贴着一张玛丽亚的像。
弥什隔着走廊的窗户,远远望着班级后十寸大小的玛丽亚神像,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开口问:“我不是天主教,只是单纯好奇啊,为什么你们不是贴耶稣像,而是贴玛丽亚的像啊?”
和谢裔不同,黄霞衣是一个标准的天主教徒,解释起来头头是道:“天主教就跟佛教差不多,信徒们可以根据不同的需求,崇拜不一样的神。圣经提及过,玛丽亚是世界最纯洁的少女,所以耶稣从她肚子里诞生。”
纯洁,这也是这间天主学校对学生们的希望。
可惜纯洁却生出诅咒,在花骨朵儿一般的孩子群中生出恐惧和邪恶的果实。
终于走到黄霞衣、谢裔的班级高三四班了,弥什不是学生没办法进去,只能等在教室外面,由他们两人带人出来。
等了大概几分钟,一个高大、模样周正的男生被领了出来。
谢裔等人应该没告诉他带他出来所为何事,他一边好奇地问:“怎么,叫我出去是要干什么?黄霞衣你可千万别跟我告白啊!”,一边懵懂无知地跟着走出来。
黄霞衣闻言脸都红了:“我才不会!”
“谁知道呢,我妈说了,不爱说话的女人心思最多了。”
弥什冷眼旁观着丁泽英的一言一行,和其他学生大同小异,第一印象是觉得他应该很好问话。至少目前看起来并没有收到诅咒、又或者谭桦死去的影响而性格大变。
可能是弥什的视线太明显了,丁泽英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
“这位是?”
丁泽英睁着清澈愚蠢的眼神,看向弥什。
抱歉了,弥什没有客套的习惯,她选择直入主题:“你好,我是因为玛丽亚诅咒的事情过来的,听说你之前成功逃过玛丽亚的诅咒,我想问问具体细节。”
弥什话音刚落,无论是丁泽英、谢裔还是黄霞衣全都震惊看向了她。
谢裔更是忍不住感叹:“姐,你可真勇。”
就没见过这么打直球的,如果这里是侦探小说,相当于把四五页车轱辘客套话压缩成了一行,如果这里是宫斗小说,弥什绝对是最先死的直球妃子。
可出乎弥什意料的是,看起来有着高中生清澈愚蠢的丁泽英,并没有被她的快节奏带跑——几乎是他听到“玛丽亚”三个字的瞬间,脸上童真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他还是站在弥什面前,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脸上是面沉如水的凝重,绷直的五官毫无笑意。
“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丁泽英丢下这句话就要离开。
弥什知道,一旦他回到班级里,她就很难再追问当年关于玛丽亚的事情了,于是她挡在门口:“你逃避问题,是因为你对这件事情有所隐瞒对吗?”
丁泽英不说话,但这并不妨碍弥什的自顾自分析。
“所以我猜测,通过所有人的无视,逃避玛丽亚诅咒的事情,是假的,是你自编自导的谣言。无论是被玛丽亚注视,还是你成功逃脱,都是假的!”
弥什质问完毕后,立刻集中注意力,观察丁泽英的表情。
——她不是莽,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而是通过和谢裔的相处,了解高中生的心理承受能力。
如果这一切只是丁泽英的玩笑话,是他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害得谭桦心理崩溃跳楼自杀,那他一定会在弥什追问下感到慌张,高中生又不是无限空间的玩家,没有那么好的表情管理。
可是…
没有。
在弥什的追问下,丁泽英不仅没有露出慌张神色,还在听见弥什说“被玛丽亚注视是假的”后,变得愤怒异常,咬牙切齿。
“你懂什么,你知道那段时间里,我有多痛苦吗?”丁泽英紧盯着弥什,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几乎要气得打人了:“我躲在家里,她无处不在,我没有办法…”
弥什希望丁泽英能再说多点,可惜,他只说到没有办法的时候,就骤然回神,中断回忆了。他说:“幸好我是幸运儿,成功从死亡边上逃脱了,我也不想回忆这段让我痛苦的事情。”
搞什么啊。
弥什感到有些意外。
丁泽英被玛丽亚诅咒和成功逃脱的事情居然是真的,所以全校孤立的办法真的有用?
她还想再追问什么,这时,一个雄厚的男声从走廊尽头不适时响起:“喂!你在干什么,你是什么人,这里不允许校外人士进来的。”
被学校工作人员发现了?
弥什不慌,她回过头,看着远处凶狠的管理员,大言不惭地说:“我是新来的转校生。”
员工见状露出疑惑的表情。
谢裔压低声音,吐槽道:“哎哟要死了,这年头的大学生都敢假装未成年了。”
“你看看我这张脸,哪里不像未成年?”弥什同样压低声音,面上却是自己没有撒谎的悠然,仿佛她真的是这个学校新来的学生。
一是弥什对自己长相的自信,她跳过级,又成年没几年,说是高中生没有半点维和。
二是她必须要让管理员相信她是学生,高三集训只允许高三生在学校里活动,校门也只在家长送学生回学校的时候打开,如果她被赶走,想再进入这间学校就只能采用违法的手段了。
即使发生多诡异的现象,弥什依旧相信——现实是现实,副本是副本。
她要在现实里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不得不说,弥什自信的表情确实把管理员唬住了,就在他转身下楼的时候,丁泽英忽然大喊:“不对,管理员叔叔,她是来采访自杀案的记者!校长之前说过不让记者进来的。”
丁泽英忽然喊了一嗓子,正中管理员的命门。
看得出来,学校之前应该明令禁止过记者进出校园,还因此多次提点管理员们要万分注意。于是丁泽英话音刚落,管理员的警棍就从裤腰带里抽出来了。
“滚出去!”
管理员朝弥什冲过来。
可不能被他抓到啊。
遵纪守法·弥什·公民想都没想,直接从六楼走廊翻身而下,直直朝一楼跳了下去。
吓得丁泽英、黄霞衣和管理员扑过来,趴在走廊扶手往下看,满脸的胆战心惊。
“死了吗?”
按理说从六楼直接跳下去,非死即伤,可是几人扒拉着扶手向下看,除了空空如也的操场地,什么都看不到,更别说血液或者尸体了。
“你们先回班级,我去找尸…不是找人!”
管理员催促高三生回去,自己连忙下楼去追弥什了。
黄霞衣担忧地问谢裔:“弥什姐没事吧?”
“没事。”谢裔可以说是这几个人里最淡定的一个了,他学着丁泽英的样子,往楼下看了看说:“这才多高啊,我姐能跳六十楼面色不变呢。”
黄霞衣:啊???
按这么说,弥什还找什么玛丽亚啊,她这不比玛丽亚强吗?
另一边,六楼对于弥什来说确实是如履平地一般的存在,她身手敏捷地在各层楼的扶手翻身,如果此时此刻有经过、不小心看到她的同学,估计只能看到一道残影,好像从楼上掉下来,随后消失不见。
弥什的想法很简单,她要找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暂时避一避管理员。
而这种地方一般是:洗手间里面,宿舍里面和杂物房。
前两个经常有人出入,不太方便躲藏,最后一个简直就是她这个守法公民的天选藏身地啊!
下定决心后,弥什按照进入校园时记下的地图,一路飞檐走壁,躲开了所有的监控摄像头,一路朝杂物房的方向飞奔而去。
她从小窗户里鱼跃而入,进入杂货间。
出人意料的是,杂货间里放着的不是各种闲置工具,而是一个…巨大的金佛像。
弥什很难形容此时此刻她的感受——落日的光辉从小窗户里塞进来,从她的身边穿透而过,正好落在这尊金佛像的眼睛上,仿佛它正在凝视着她。
什么鬼?
这里不是天主学校吗,哪来的佛像啊!
第 116 章
学校杂物间里…藏着一个金佛像?
如果不是熟悉的温度, 提醒她此时此刻正在现实,弥什差点以为自己无意中进了副本,各种牛鬼蛇神鱼贯而出, 才能勉强解释当下的异常。
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佛像身上挪开, 看向杂物间周围——+
这里明显是被单独清出来的空地, 层层叠叠的纸箱和拖把等杂物堆叠起来,挡住门口, 变成一堵由杂物堆叠出的墙。
一墙之隔, 区分里外两个世界。
如果不是弥什从窗里跳进来,可能她都不会发现杂物间的异样。
佛像前有一个小案板, 上面放着一根火光虚弱摇曳的香烛,还有一叠厚厚的白币纸钞,明显曾经有人祭拜过, 又或者说是…研究过?
弥什注意到案板上的小册子,密密麻麻的文字似乎正在引诱她的窥视。
她伸手去够它。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男声, 吓得弥什立刻缩手。
她转头看向声源处。
高大人影藏在门口阴影里,和黑暗完全融为一体,脚步声逐渐变大,示意他的不断靠近。几秒呼吸的间隙, 一张让人看着就烦的脸, 逐渐清晰印在弥什的眼瞳里。
…妈的, 是顷傅。
只见顷傅半吊子穿着清洁工的衣服, 轻车熟路走进供奉佛像的小房间里, 在弥什手底下,抽走了案板上的小本子。
而弥什双手叉腰, 都不知道要看人,还是看纹身了。
她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应该是我问你吗?这里是清洁工的办公间, 不请自来的无限流玩家?”
顷傅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他走进来只抽走了案板上的小本子,没赶弥什离开,好像并不在意弥什是否在这里。
弥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远处金佛像,后知后觉:“等等,这是你搞出来的鬼东西?那什么玛丽亚不会也是你弄的吧?”
不怪弥什对顷傅下定义,而是作为无限流玩家,天然对副本反派有抗拒厌恶的移情心态,这才不由分说地把锅甩顷傅身上。
可是说完后,弥什就有点后悔了。
——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但凡顷傅被戳破阴谋暴起,想要攻击她,多多少少是一场恶战。这对学生们的影响得多大啊!
这可不符合弥什想要当合法公民的意愿。
好在顷傅似乎并不在意弥什语气的恶劣,他只是冷眼看了弥什一眼,破天荒地开口解释:“嗯。这我弄出来的鬼东西,不过玛丽亚和我没有关系。”
“这是什么?”
“转生佛。”
弥什:…
太怪了太怪了。顷傅这样有问必答的样子真让人感到不安。
可能是她怀疑顷傅的眼神太明显了,顷傅不知道想到什么,暗叹一声:“别这样对我。离开副本后你我都只是普通人,你在现实世界里将真实灵异和副本分得那么清楚,为什么就不能把我的身份区分开呢?”
“这又不一样…等等。”弥什猛地抓住了关键词:“你说现实也有灵异?”
“当然有。”顷傅当着弥什的面,给转生佛点了一柱香:“你平时没有信仰吧?”
“没有,怎么说?”弥什不明白顷傅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个,全世界有信仰的人那么多,总不能每个都见过鬼吧?
顷傅随手将点完火的香插在烛台上,袅袅白烟慢腾腾升起来,朝金佛像那儿飘荡过去,虚无飘渺的烟气撞在佛像脸上瞬间消失不见,就好像真的被佛像吸干了一样。
他说:“我是藏族人,从小耳濡目染信仰藏传佛教,而且我家人有一点接近核心成员,所以我从小见多灵怪,也就不稀奇了。”
顷傅说话语气很飘,显得态度漫不经心,却意外说了很多。
至少,弥什知道了他居然是藏族人。
她后退两步打量顷傅的长相,这才意识到:从最开始,她从顷傅身上看出的诡异神秘感,不是五山大神的移情所致,而是他身上实打实有着这样的气质。
区别于南方的混血长相,高挺鼻梁眉弓,拔高的身量给人一种时时刻刻俯视鄙夷的感觉。
而且他还说,他从小接触藏传佛教,那一切的初印象似乎都有了缘由。
弥什敛眸消化完这些信息点,忽然嗤笑一声,说:“虽然我没有信仰,但是我知道信仰藏传佛教的人相信转生轮回和因果报应,认为只有今生做了好事,来世可以重新投生为人,又或者升天变成菩萨,如果做了坏事,就会转生成动物甚至饿鬼。”
顷傅在无限空间里害了多少玩家,不用弥什再花时间回忆了吧?
她侧目看向转生佛,说:“难怪要拜转生佛。”这是怕自己下辈子变成猪狗羊甚至饿鬼,所以正在临时补救呀。
弥什都说到这份上了,哪料到顷傅只是淡定回了一句:“我知道啊。”
“你知道?知道你还…?”
弥什没想到顷傅是明知故犯——他信仰因果轮回,却压上自己的一切,做出害人的坏事,这让她原以为“顷傅心理变态,自愿进入无限空间”的想法产生动摇。
可惜,今天的顷傅虽然很好说话,但关于他进入无限空间的原因,依旧一字不提。
他抬眸看向弥什,如同蛇瞳般的瞳孔在黑暗中微缩,他说:“我要探寻的真相,佛不说,只有主神愿意告诉我,所以我愿意用此生的恶、来世的果去换一个答案。”
“当然,如果不靠任何人也能自己找到答案,是最好不过的。”
顷傅本来就不是一个依靠他人的人,从小到大,他遇到所有困难,都是他自己独自解决,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他从角落的柜子里抽出一叠玛丽亚雕塑的照片,塞到弥什手里:“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它吧?我也是冲着她来的。”
弥什低头看照片,里面是各个时间段的玛丽亚雕像正面照,太阳高度、光线都大不相同。
“这是我打听到的,受到诅咒的人和玛丽亚对视的时间,完全没有规律可言,有的是早课开始之前,有的是上体育的时候偶然撞见,有的是黄昏放学的时候。”
照片上,阳光从各个角度穿透了雕塑,在灰青色的雕塑外沿勾勒出一圈橙黄色的轮廓,有好几张弥什都以为雕塑睁眼了,实际只是光线太强烈使得光滑眼皮反光罢了。
弥什迅速地将照片拍下来,然后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将它们丢回主人手里。
“你把这个给我做什么?”
弥什用完就丢,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因为…想跟你拉近一些关系?”顷傅也没有在意她的态度,手一转就把照片收回去了,反正只是一些没用的资料罢了。
“拉近关系?”这下轮到弥什不理解了:“拉近什么关系?”
弥什的追问,不由得让顷傅想起不久前和谢裔的聊天,他对弥什的升级副本虎视眈眈,却又不能直接请求,免得在追问中被迫揭开过去的伤疤。
于是他选择了敷衍:“我不想树敌,这个理由可以接受吗?”
弥什将信将疑。
两人在幽暗狭小的空间里对视,眼神互相交锋,揣测着对方的想法。
弥什以为这只是一场在杂物房里发生的对话,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和顷傅的模样,出现在游戏里,发生在三大老公的眼中。
罗凡德终于等医生们都离开,迫不及待点开游戏。他着急确认弥什有没有因为他的话,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如同韩恐副本里的人,正在被高阶的存在随意摆弄。
结果一进去,他就看到顷傅的脸,准确来说…他是认出了五山的脸。
“怎么会是他?”
罗凡德点击皮下控制义体,放大屏幕上的脸,正好听到他的最后一句“我不想树敌。”
…
…
在开什么玩笑?
虽然罗凡德不知道顷傅的由来,但他能看到,顷傅头顶上冒出一个个乌漆嘛黑的对话框,那是他在心里盘算的阴谋诡计。
不行,他得赶紧告诉弥什才行。
罗凡德点开交流键,却赫然发现,游戏面板上所有的操作按键全黑了!
——他的帐号被锁了!
罗凡德急忙沟通游戏客服,却发现自己连联系客服的资格都没有。
转了一圈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因为告诉弥什真相,已经被删除老公帐号了。
不仅如此,无限女友游戏还颇有种即将倒服的感觉——他没办法氪金,没办法玩游戏,还联系不到客服。仿佛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而作为NPC的弥什只剩一条路,那就是删除数据。
“弥什…”
罗凡德伸手试图抚摸弥什,手掌却透过亮蓝色的数据,从她的脸庞穿了过去。
他该怎么帮助弥什?罗凡德看向四面白墙,被关进医院那么久,他第一次感受到无助。
…
“行吧。”
弥什知道顷傅在说谎,但她接受顷傅的借口,最重要的是,她需要顷傅的清洁工身份。
“就当我们互相帮忙,你帮我找情报帮我做事,我稍微给你一些好脸色,可以吧。”
“噗嗤。”顷傅笑了一下,“你的好脸色还挺值钱。我同意这场交易。”
弥什这才对顷傅勉为其难地笑了一下。
现在还是高三的上课时间,门外是管理人员的来回搜寻,弥什哪儿也去不了,干脆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人家供奉的佛像跟前,跟大爷一样说起关于丁泽英的事情。
“丁泽英拒绝提起当年的事情,他肯定有问题。”
这是弥什万分确定的事情,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撬开丁泽英的嘴。
顷傅却显得不以为然,随口给了一个解决办法:“这有什么,两小时后学生回寝室休息,我直接潜进去把刀架他脖子上就好了。”
弥什:…
这特么还不是反派?
会随口讲出“杀人灭口”的人,要她怎么区分他在现实和副本里的身份啊!
弥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说:“当个遵纪守法的公民行不行,非得打打杀杀吗?”
顷傅没有回复,反倒是他身上的纹身蛇仿佛刚刚睡醒了一般,从肩膀逐渐爬到脖子上,发出嘶嘶的声音,好像在说:那你说说,有什么办法?
“确实有一个办法…”
弥什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供奉道具上,且在白币纸钱上停留了许久,嘴巴一开一合,说:“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忙,顷洁工。”
顷傅挑眉,好整以暇地撩开挂在柜子边上的布帘子,露出藏在里面数不清的宗教用品。他看着目瞪口呆的弥什,说:“只用纸币就够了吗?”
他有的好东西,可不比那群打工人无限玩家少。
上课铃响彻学校,催促着各位高三学生们进教室,即使好奇弥什此时身处何处的谢裔,也只能先回去上课,等放学再和弥什聚头。
临进教室之前,他听到丁泽英问黄霞衣:“谭桦都去世那么久了,那个女人为什么突然问起他的事情?”
这是问起谭桦和弥什的事情?
事关他生命中最敬佩的两人,谢裔不由得集中注意力。
黄霞衣看了谢裔一眼,得到允许后将一切全盘托出:“事实上,是谭桦的灵魂回来了,他缠着谢裔不放,似乎是有冤屈…”
丁泽英闻言大惊。
“怎么会,他都已经死两年了,要回来也不是现在啊…”
他自言自语,断断续续地说着听不懂的话。
黄霞衣想要追问,讲台上的老师却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催促同学们安静进入上课状态:“你们在干什么,上课铃响了都不知道吗,这样的态度就别参加高考了!”
“还有你!”老师指着呆站在远处的丁泽英,骂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坐下?”
丁泽英呆愣愣坐回座位上,黄霞衣也只能放下满腔的疑问,先回到座位上完课再说。
这节课的点名依旧跳过了谢裔,确认全班二十四人都到了后,老师开发分发模拟考试卷。
试卷传到丁泽英手里,他才勉强打起精神,准备投入考试。
他抽出一张试卷,剩下的往后面传。
“谢谢你。”
后面传来很小很小,几乎是贴着丁泽英耳朵说出来的话。
丁泽英忙着看题,下意识回了一句:“不客气。”
话音刚落,全班寂静。
附近的同学包括讲台上的老师都看向丁泽英,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因为他的后座,是早已死去的谭桦啊…
意识到这点后,丁泽英浑身颤抖,原本抵在试卷上的铅笔也因此被摁断。
他颤巍巍回头,朝他身后本应该死去的后座看去——
第 117 章
丁泽英回头。
后座的桌面依旧摆放着每日更换的白菊花, 在这些娇嫩花瓣的衬托下,本应该无人的座位,坐着一个被玻璃切得体无完肤的人。
即使血肉被切割得不成人样, 丁泽英还是认出他的身份——谭桦。
谭桦浑身血淋淋的, 脸上没有一寸好肉, 就像两颗光秃秃的眼球镶嵌在血红色的肉球上——鲜花、鲜血和肉球以一种反差极大的色彩对比,强势印在丁泽英的视野里。
他吓得直接从座位摔下来。
“是谭桦, 他回来了!”
丁泽英坐在地面, 一边不断后退,一边恐慌大喊着。
不知道是丁泽英反应, 还是这个名字久违地出现,一时间,班级里所有参加过霸凌的同学, 全都惊慌起来。
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谭桦?什么鬼。”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大家安静!”
学生的惊呼和老师的命令糅合在一起, 同时发生,震耳欲聋。
在一众慌乱人群中,镇定的谢裔显得格外突兀,他虽然害怕, 但第一反应是看向谭桦的座位…没有人。座位上放着的雏菊安静依旧, 只是在人浪中微微颤动花瓣。
“你冷静一点!”谢裔喊了一声:“你再看清楚一点, 座位上没有人。”
事关生死, 一时间大家都忘了孤立谢裔的事情, 听进他的话并逐渐安静下来。他们定眼一看,谭桦的座位空空如也, 哪有什么人呢?
“丁泽英,你眼睛有毛病吧?谭桦座位上哪有人啊。”陆行没好气地怒骂。
虽然没有应和的声音, 但所有同学的眼睛里都流露出相似的谴责,看向丁泽英。
“我明明…”丁泽英再次看向谭桦的座位。视觉效果惊悚的血人已经消失了,座位空无一人。
他有些呆愣地从地上站起来,狠狠搓着眼眶,直到眼皮都发红才停下来。
“奇怪,明明他在…”
老师注意到丁泽英的状态不对,难得温柔地说:“泽英,你还好吗?要不要先回宿舍休息?”
“谢谢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丁泽英冲着老师鞠躬,往教室外走去。
看着他摇摇晃晃失神的背影,谢裔、黄霞衣对视一眼,面上不约而同露出担心的表情。
黄霞衣举手,向老师申请:“老师,我有点担心丁同学的状态,可以让我陪他去吗?”
“怎么,你现在能考满分了对不对?”老师比起两年前死去的同学,还是更关心同学们的高考,果然拒绝黄霞衣的请求:“你陪他去宿舍,怎么不让他高考陪你几分?胡闹!”
…被拒绝了。
黄霞衣悻悻坐回座位。
她刚回头想追问谢裔怎么办,就看到他直接从座位站起来,大摇大摆朝丁泽英的背影追去。
而刚刚还厉声拒绝黄霞衣的老师?她看了谢裔一眼,刚想阻止,又突然想到所谓诅咒的事情,于是只能当作没看到一样继续上课。
反正大家都无视谢裔,他在不在教室,又有什么关系呢?
黄霞衣看着心情复杂,知道的人知道谢裔被孤立,不知道的还以为谢裔是我行我素的皇帝,哪有被霸凌的人直接反套路,仗着没有人理他,当面做出格的事?
一时间,黄霞衣竟然有些羡慕谢裔了。
另一边,丁泽英不知何故,走得飞快,以至于仅仅落后一步的谢裔完全追不上。他埋首前进,全程没有抬头看向周围,于是在宿舍拐角处撞到一个结实的后背。
这个后背跟墙一样硬,下盘又稳,直接把丁泽英撞得摔倒了。
他悻悻抬眸向前看,发现是男性后,呼吸瞬停。
“同学,你没事吧?”
后背转过来,露出一张丁泽英从没见过的脸。
——万幸,不是谭桦。
他又松一口气。
丁泽英摇摇头,说:“我没事,你不是学校清洁工吗,在我们的宿舍干什么?”
学校宿舍清洁采用学生轮班值日的模式,非必要情况,很少看到学校清洁工会出现在这里,于是才有丁泽英的这个问题。
可这个问题让顷傅怎么回答啊,他垂着眼睑,用下三白的眼瞳盯着丁泽英,莫名有种压迫感。
顷傅用手指在扫把杆子上打出有规律的节奏,慢腾腾地说:“有人安排。”
有人安排…?
丁泽英诧异了一瞬,但又很快明白过来:还能是谁,估计是校方安排打扫的吧。
“这样,那我先回去了。”
丁泽英没有怀疑,错开顷傅,朝自己的宿舍方向走。
像顷傅这种长得高大又年轻的清洁工不少见,换做平时,e人代表的丁泽英还会跟他唠几句,可是今天他自己自顾不暇,别说聊天开玩笑了,他连追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走后不久,弥什鬼鬼祟祟地从楼上翻下来,像蝙蝠一样倒挂在天花板上。
“丁泽英怎么那么早回来?”
弥什诧异。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教室里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
但顷傅不在意,他人的死活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问:“你东西都放好了吗?”
“当然,我谁啊!”
弥什将袋子丢下来,原本放在里面鼓鼓囊囊的东西已经不见了,估计都放到丁泽英房间里了。她兴致勃勃地说:“你就等着看我的表演,别说秘密了,就算是五脏六腑也得给我坦诚相待!”
弥什自信满满的样子令顷傅不自觉感到有趣,挑眉,可能是无限空间玩家和反派的角色对立,他看着弥什的模样,就会想起两人为数不多共处的副本。
估计那时候的弥什也是这样,用狡黠的表情计划如何杀死他吧?
一想到这,顷傅饶有兴趣地跟了一句:“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另一边。
丁泽英回到宿舍里,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直接钻进被窝里了。
他们高三生暑假放假才两周,所以期末临离开学校的时候,丁泽英连被子都没有收,就等着回来可以直接睡。
可毕竟是两周没动过的被子,被褥里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潮味。
丁泽英没有在意,躲进被子里。
他在想关于谭桦的事情,思考谭桦为何在两年后的今天突然现身。
直到鼻端的潮味越来越浓烈,丁泽英被迫停止思考,回笼当下,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整个被子内部都是莫名的潮味,中间还夹杂着铁锈一般的腥味。
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往他被子上泼水了吗?
丁泽英刚想掀开身上的被子,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祭祀典礼上才会有的铃铛声,叮叮叮,回荡在只有他一人的空旷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听到这个声音,丁泽英的动作停住,有些不敢掀开被子了。
他蒙着头,冲着被子外大喊:“是谁!是谁在搞恶作剧!”
没有人回应。
但这跟玛丽亚还是谭桦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只要丁泽英胆子够大,直接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就会看到弥什蹲在他床角,跟个疯婆子一样疯狂摇晃着手里的铃铛。
顷博则是站在宿舍门口,门上还插着他提供的员工钥匙。
很明显,弥什就是靠着顷傅的钥匙进的房间,还拿他拜佛用的道具,在丁泽英背后装神弄鬼。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不能暴力威胁对方,那就装神弄鬼吓吓他好了!
俗话说得好,行的端坐的正,不怕半夜鬼敲门。
如果丁泽英害怕了,就证明他确实有对不起谭桦的事情,弥什也可以借此诈出真相。
她一边观察丁泽英的反应,一边有节奏摇晃着手里的铃铛,眼看被窝里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她又在最高潮处戛然停止,故意留出引人好奇的空白空气。
弥什在等,在等丁泽英好奇,等他主动掀开被窝。
所谓的恐惧,无非就是视听艺术的展现,“听”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就剩下“视”了。
她在等着,给丁泽英最后一击。
丁泽英确实很好奇,刚刚他的全幅身心都被祭祀用的铃声勾起来了,结果在他最害怕的时候,铃声戛然而止,仿佛站在他床边的“人”直接消失了。
是谭桦走了吗…?
丁泽英很好奇,他想掀开被子一角,往外面看一眼。
不是他想作死,而是在铃声乍响的期间,被褥里的潮腥味越来越重,味道有灵性地钻进鼻腔,已经到了屏息也挡不住的程度了。
与此同时,原本松软温暖的被褥也越来越重,就像睡在一席被水弄湿的被子里,压得窒息。
就看一眼好了。
就看一眼,如果无事发生,他就逃回家里躲一躲…
抱着这样侥幸的心态,丁泽英悄悄掀开被子,往外面看了一眼——飘飘扬扬的白币纸钱落下,在这个偏北欧式装修的室内,显得诡异且风格不搭。
但作为见过血人说话的丁泽英来说,无论是纸币还是铃声,都不是特别吓人的存在。
相反的,他有些松一口气。
能用铃声和纸币警告他,证明谭桦对他没有杀意,或许只需要他的一句道歉。
谭桦沉了沉慌张的心,试图冷静地与外面的“人”对话。
“谭桦对吧,我没想到你死后还能知道真相,没错,是我对不起你…”
丁泽英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浓烈的腥味呛了一下,整个人剧烈咳嗽,磕到肺都疼了。而且,从刚刚开始,被窝里的空间似乎正在不断缩小…
就好像,被窝里长出什么东西一样?
这让原本觉得被窝是安全结界的丁泽英顿时感到坐立不安起来了。
掀开的一角被子有阳光透进来,正好照亮了被窝里的世界,丁泽英似有察觉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闭着眼睛的女人躺在他身边,正近距离看着他。
是玛丽亚。
她来了。
第 118 章
弥什分明看到丁泽英悄悄掀起一角被子, 她挥扬着手里的白币纸钱,让它们飘飘扬扬落下,有好几枚还十分灵性地飘进了丁泽英的被子里。
果然反派的东西就是好使。
在弥什装神弄鬼的时候, 顷傅一直站在门口, 身体七扭八歪, 但是眼睛一瞬没有离开她。
这姿态真让人不爽。
弥什皱眉,对他做口型:干什么?
顷傅耸耸肩, 没有回答, 只是稍微别开眼做出发呆的模样。
他这个模样就像大反派看着小反派在搞恶作剧,看不上眼又不得不惯着, 挺让弥什无语的。毕竟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正得不能再正的正派人物。
再仔细想想,也就因为认识顷傅, 她才会想出吓丁泽英的办法。
败笔。
真的是正派的败笔。
弥什自嘲摇摇头,敬业地洒着纸钱, 观察被窝里丁泽英的状态。
按照这个颤抖幅度,估计不出几分钟,她就知道丁泽英的秘密了。不出弥什预料,下一秒, 丁泽英就用害怕颤抖的声音, 冲被子外说:“谭桦是吗?我没想到你死后还能知道真相, 没错, 是我对不起你, 但是…”
这是要说出真相了吗?
弥什洒纸钱的手顿了顿,就连站在门口的顷傅, 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就在弥什以为丁泽英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剧烈咳嗽了一下, 紧接着被子里的身体颤抖,已经到整个床榻都在抖动的程度了。
什么情况?
弥什第一反应看向一地的纸钱。
她吓人的方式都是计算过的,既能给到心理暗示,又不会真的把这朵祖国花朵吓出毛病。
可床上的丁泽英怎么反应那么大?
弥什立刻丢掉可能暴露身份的顾虑,猛地掀开丁泽英的被子…
随着被子的掀开,首先是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其次,浸满鲜血的棉絮被子像被挤压了,滋出一股血浆喷射在弥什脸上,将她的视野染成深红色。
“什么鬼…”
弥什用手背抹掉脸上的血,定睛看向床榻正中间。
——丁泽英正面躺在床上,身体从□□到喉咙的部分被一刀切开,所有脏器裸露在空气里,乍一眼望去就像一头被斩杀到一半的猪。
他死了?
没有任何一点声音的情况下,在两位无限流玩家的眼皮子底下?
顷傅注意到这里的情况,皱着眉头快步走过来,当着弥什的面他穿戴上清洁工的一次性手套,然后像挑选肥肉的卖家一样拨弄着切割边缘处,说:“是被一刀切开的,证明对方的力气很大。这个灵异的能力可不一般。”
“怎么说?”
弥什下意识反问。
关于灵异、反派的事情,没有人比反派专业户顷傅更熟悉了。
“灵异其实很简单,他们全靠怨生存,也就是说——死得越惨,实力越强。”顷傅慢悠悠说道:“只能通过窥视,引诱,祭祀,互联网方式作案的灵异,都是小儿科。”
真正强大、可怖的灵异,就会像丁泽英这样,在人眼皮子底下直接出手。
弥什消化着顷傅的话,赫然发现,顷傅举例的几种灵异,正是弥什前几个副本遇到的对手。可这些被轻浮认为是小儿科的灵异,让弥什在副本里吃尽苦头。
也看得出来,玛丽亚比她遇见的任何灵异都强。
弥什忍着不舒服,给床上被开膛破肚的丁泽英拍了几张照片。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问顷傅:“你还记得,我在等丁泽英回房间之前,说了什么吗?”
顷傅:?
“我说…你就等着看我表演吧,我别说秘密了,就算是五脏六腑也得给我坦诚相待…”
当时随意的一句调侃,没想到日后一语成谶。
丁泽英的脏器被展示出来,难道不算另一种程度的“坦诚相待”吗?
而这个发现也意味着:“玛丽亚一直在我们身边,她不仅知道我们,还在偷听我们说话。”
意识到这点后,弥什露出恼怒的表情,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门外忽然传来走路说话声——是高三学生们放学回宿舍休息了,和丁泽英同一寝室的室友站在了门口。
弥什愣了一下。
她透过不远处的全身镜看自己的状态,浑身是血,头发还挂着凝固的血块,不远处躺着一个被开膛破肚的男同学,无论怎么看她都像杀人凶手。
反观顷傅,因为一直站在远处,所以浑身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嫌疑。
“你是故意的?”弥什质问顷傅。
她不知道高三的下课时间,而顷傅是清楚的。
这样一联想,突然出现的目击证人和从始至终站在远处的顷傅,似乎都有了解释。
顷傅没有像弥什预料那样勾唇危笑,他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一阵风卷起,不知道从哪吹起的怪风冲开窗户,将洒落在地上的纸币全都吹了出去,在窗外打着旋风落到更远的空地上。
弥什也下意识跳到窗沿上,准备跳窗走人。
却在发力的瞬间,被顷傅按住了后脊骨,一瞬间鸡皮疙瘩贯穿全身,半点力气都生不出来了。
“别从窗户走,外面有监控。”
顷傅拉着弥什,一个转身躲进衣柜里,还顺手将所有祭祀道具带进来了。
“砰!”
柜门阖起的声音和丁泽英室友开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分辨不出——正好在关上柜门的时候,丁泽英的室友开门进来了。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微弱的室内光线从衣柜门缝隙透射进来,正好照在弥什和顷傅身上,将他们的脸庞照亮。
弥什侧目看向顷傅,就刚刚伸手卷走她的动作,顷傅身上染上了和她一样的血迹。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对于刚刚怀疑过他的弥什来说,仿佛是一种投诚——沾上一样的血,他们两个就同时犯罪嫌疑人了,谁都不要留后路,谁都不要抛下谁。
弥什观察着顷傅,顷傅的眼瞳机械下坠,盯紧弥什。
他的嘴唇一开一合,无声地说:“干嘛?”
“你好像凶杀案现场的清道夫。”
弥什不愿意给顷傅说好话,于是随口扯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顷傅闻言,低头看向自己沾着血液的灰色连体服…还真有清道夫的感觉。
怎么难得做个好事也像反派?顷傅默默闭了一下眼睛,真晦气。
衣柜门外,丁泽英的室友推门走进来,没有看到床上开膛破肚的丁泽英,因为顷傅逃跑之前,顺手将被子盖回丁泽英头上,恢复成弥什从没碰过的模样。
“服了,今天老师就跟吃炸药一样,搞得好像我们明天就参加高考。”室友直接扑到自己床上,先是说完自己的事情,而后才注意到室友的安静:“泽英,你怎么样了,真的身体不舒服吗?”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坏笑着靠近丁泽英的床铺。
“你该不会是撒谎,偷偷跑回来宿舍看片吧,真亏你能想出谭桦这个借口!”
室友扑到丁泽英的床上,床褥底下的潮湿感顿感不妙,正常人思维却不会朝凶杀的方向去想。
他将手伸进丁泽英的被子里,想要吓躲在被子里的好朋友,却把躲在衣柜里的弥什恶心到了,却要伺机逃跑,不能别开眼不看外面的场景。
“别躲起来偷偷看片了,出来和我…”
室友说着说着,忽然露出不对劲的表情。
被褥底下,手掌没有和他预料一般落在光滑的皮肤上面,而是伸进了一坨热乎乎的柔软里,就好像被一只毫无关节的章鱼包裹住手指,湿漉漉软趴趴的。
他下意识一用力,什么东西好像破了,在他掌心喷射出热乎乎的液体。
什么东西…
室友双手一用力,将掌心感受到的热乎软绵,直接从被子里抓了出来。
首先映入眼脸的是一坨难以分辨的深红浅红,因为柔软的脏器被室友的手指无意识抓破了,所以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凑近看了好一会,才终于认出,自己抓着的是肝脏和半截肠子,已经被他抓得面目全非了。
“啊——啊!”
室友猛地掀开被子,冲破天际的尖叫声贯彻学校,引来周围同学和巡逻老师的注意。
他们一过来,就看到躺在床上开膛破肚的丁泽英,还有满手血红的室友。
室友跌坐地上,一边尖叫一边不断后退,这样的画面对于未成年来说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俨然第二个受害者。
眼看门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衣柜里的弥什皱眉:“我们出不去了。”
学校内通常设置着专门的、连接警察局的报警器,用不了几分钟,警察就会赶到封锁现场。如果在那之前不能安全离开,他们就会被当作最大的嫌疑人抓进警察局里。
弥什在思考怎么离开,顷傅似乎早有计划。
“嘶——”
尖细的蛇鸣声在狭小的衣柜里响起。
弥什低头一看,发现顷傅的蛇纹身正顺着脖颈的起伏,爬到他的脸上。
就在她好奇它要干什么的时候,就看到顷傅微微张开嘴巴,蛇居然从他嘴里爬了出来。
虽然情况有些不太合适,但弥什第一反应在想:这就是蛇吻吗?
蛇慢慢离开顷傅的身体,爬出衣柜,来到门口那群天主教学生的面前,冲他们亮出尖利獠牙。
“嘶——”
“啊!是蛇!”
刚刚还堆聚在门口的学生们一哄而散,就连刚刚被吓得面色惨白的室友,也在众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离开了这间充满血腥味的房间。
蛇追赶着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弥什、顷傅两人得以顺利离开衣柜。
看着转眼间空无一人的死亡现场,弥什好奇问道:“怎么他们都跑了,就那么害怕蛇吗?”
“不是害怕,是去找东西杀蛇。”
顷傅说得好像这条蛇不是他养的宠物,而是从路边随便抓来的路蛇甲。
“杀蛇?”
“旧约里的故事,蛇欺骗夏娃吃下禁果,于是人类和蛇都有了原罪。因为这件事情,它们的后裔时代为仇,互相伤害。”
天主教学校的学生不会不清楚这个典故,这意味着,从死亡现场里爬出来的蛇必须杀掉!
弥什闻言看向顷傅,欲言又止。
蛇蛇好可怜啊,它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主人当作活靶子。
总之,托蛇的福,弥什、顷傅大摇大摆离开了死亡现场。
他们先回杂物间里简单清理身上的血渍。
弥什洗了澡、洗了头发,又换上备用的清洁工衣服,才感觉身上黏腻感终于消失了。
在他们各自处理赃物的时候,警铃声贯彻学校,红□□光乱照,显然是警察赶到死亡现场了。
换上衣服的弥什推着拖把车,往宿舍楼的方向走,远远就看到穿着制服的人守在大楼门口,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小扫子收集指纹。
刚开始,弥什还担心她的指纹会留在上面,结果听到医生说:“好奇怪,现场一个指纹都没有。”
警察反问:“一个都没有?你确定?”
“对,而且所有可能会留指纹的地方,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黏液。”
“黏液?那是什么?”
警察本来就因为瘆人的死亡现场而脸色难看了,现在听到黏液这种词,更是难受得冒酸水。
“蛇爬过的痕迹。可这里是学校,怎么会有蛇呢?”
蛇…
弥什明白了,这是顷傅已经收拾好现场了。
没想到啊,反派居然还有点作用。
弥什正准备找个时机混进去打听情报,却看到满脸慌张的黄霞衣,正在人群中找着什么人。
“霞衣!”
弥什冲她打了一个招呼。
黄霞衣看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换上清洁工衣服的弥什。她没时间问弥什怎么变成清洁工了,慌不耐地问:“弥什姐,你看到谢裔了吗?”
“谢裔跟着丁泽英回宿舍,现在丁泽英死了,他也消失不见了。”
谢裔竟然陪丁泽英回的宿舍?!可丁泽英死前死后,她都没看到谢裔的身影啊!
谢裔人呢?
弥什转身就要去找谢裔,才刚迈出脚步,她就看到一脸懵懂的谢裔迷迷糊糊从远处走过来。
他不知道弥什和黄霞衣在找他,所以没有解释自己去哪了,而是指着不远处的封锁线现场,满脸天真地问:“发生了什么?”
“丁泽英死了,你去哪里了啊?”
弥什言简意赅,将两件大事概括成了两句话。
本以为谢裔在无限空间见多大场面,应该不会惊讶,但弥什话音刚落,谢裔当即瞪大眼睛。
“你说谁死了?”
“丁泽英。”
弥什不愿意再提及刚刚瘆人的死亡现场,于是继续追问:“所以你到底去哪里了?”
谢裔看着弥什,愣愣地说:“我去跟踪丁泽英了。”
“跟什么丁泽英啊,他不是早就…”
弥什说着说着,忽然愣住。
毫无微风的黄昏,三人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冷颤。
跟什么丁泽英啊,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第 119 章
一个小时前。
谢裔仗着自己没人管, 跟着丁泽英往教室外走。
沉寂的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意,空无一人的校园回荡着“哒,哒, 哒。”的轻短脚步声, 碰巧学校装潢大同小异, 走过一条回廊转身又是一条一模一样的楼道,仿佛正在鬼打墙。
这是换做其他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的程度, 谢裔却不然。
他紧盯丁泽英背影, 放轻脚步,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动静。
原以为丁泽英会回宿舍, 结果他出门后直直往校门走过去,脚步坚定没有半点儿犹豫。
前面的林荫路段还有地方可以躲,可到了校门那块, 只剩太阳普照、毫无遮掩的空地,谢裔没有地方可以躲, 只能站在楼道底下,远远观察着丁泽英在做什么。
他看到丁泽英走到玛丽亚雕塑跟前,高高扬着头颅。
这是在干什么?
从谢裔的角度看,他只能看到丁泽英仰头的背影, 整个人坚定又虔诚。
他想喊一声, 但又怕打草惊蛇, 于是强忍着好奇心继续蹲在原地。
可谁能想到, 丁泽英这一看就是半个小时, 谢裔也被迫在角落里蹲了半小时,腰酸背痛, 直到后面腿都麻了,忍无可忍站起身来。
站起了身, 视线自然变高了,
于是远远的,谢裔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丁泽英压根不是在看玛丽亚。
他的身体后仰,后脖紧缩,脑袋向上抬起倾斜,这是一个标准的仰视的动作,可问题是…他的身体后仰太多了,于是整颗脑袋仿佛承受不住重力一般朝后耷拉下来。
他在看着他。
丁泽英不是仰头看玛丽亚,而是在向后盯着他!
意识到这点的谢裔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他仿佛看到丁泽英露出利齿笑容,看到他的目光,就像猎人发现猎物一般的凶狠。
没敢继续看,谢裔转头就跑了,于是就有了他跑回宿舍发现警戒线的一慕。
回忆至此,现场几人都露出难看的表情,特别是前不久还身处丁泽英死亡现场的弥什,眉头是化不开的郁色。
她将丁泽英死亡全过程跟谢裔、黄霞衣说了一遍,谢裔听这种故事听多了没什么反应,非无限空间玩家的黄霞衣脸色变了好几次,看向弥什和谢裔的表情不对劲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多少得问一句:“你们的精神状态还正常吗?”
正常人目睹了活人掏内脏,多少有点心理阴影吧,弥什倒好,转头就换上清洁工的衣服,还要回到死亡现场再看一次。
谢裔倒是很平和接受了人被掏内脏的事实,他还在纠结:“可是我一直跟在丁泽英身后,没有错眼过啊,怎么会出现两个丁泽英?”
“估计就是你落后一步的刹那,人就已经换了,你跟着的人不是丁泽英,而是玛丽亚。”
根据假丁泽英回到雕塑的行为,弥什提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猜想。
可如果是这样,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弥什担忧看向谢裔:“那你有挪开视线吗?”
“为什么问这个问…”谢裔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他看到的人是假的,那他和向后看的丁泽英对视,岂不是等于和玛丽亚对视?
他有主动挪开视线吗?
谢裔自己也不确定。
黄昏下倒吊的双眼,强光将轮廓摸散,但直勾勾的视线还历历在目,一切如同魅影紧随。
他到底有没有挪开视线,又是谁先挪开视线了?谢裔是真的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无论怎么努力回想,他都只能想起那双眼睛。
谢裔立刻寻求黄霞衣意见,她对玛丽亚的研究远超普通常人,问她准没错!
哪料到黄霞衣居然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被玛丽亚盯上。”
又紧接着说:“但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太正常了,和之前玛丽亚盯上的人不太一样。”
丁泽英被玛丽亚盯上后,吓得不敢再来学校,谭桦被盯上后,半年如一日地不敢睡觉。对比之下,谢裔甚至能安然无恙地从校门口走回来,还能正常地跟弥什说话,回忆对视过程,更像是从对视中顺利逃脱的黄霞衣的状态。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灵异非常凶狠,小心为上。”
弥什终结了这个话题。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一个蒙着白布的急救床从楼上搬下来,布料蒙出里头不规则的人型,顶上暗红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像胶水一样死死扒在布上。
大概是知道布不会从尸体上掀开,工作人员没有另外用东西按住布,只是轻轻搁放着。
但当急救床经过弥什等人的时候,原本被血液扒得严严实实的白布,被猛地掀开了一角,就好像里面的人觉得不舒服用胳膊肘撑开一角空隙,露出安然无恙但惨白的脸。
几人立刻绷住五官,屏住呼吸。
即使知道脖子底下是敞开的身体,但单看这张脸,只会觉得丁泽英睡着了。
因为他去世时的表情特别安详,看起来并不痛苦,如果不是弥什见过他的身体疯狂颤抖,估计也猜不到他的真正死因。
几人默默看着丁泽英的遗容,陷入沉思,没有说话,就在人群和尸体擦肩而过的瞬间,弥什发现,尸体原本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太奇怪了,明明视线无法具象化,但弥什就是能感觉到——他这是在盯着自己。
紧接着急救床渐远,被送到急救车里,延长而去,彻底看不见了。
弥什收回目光。
不远处是警察和老师正在交涉,警察表示:“目前看来,死亡现场没有被入侵的痕迹,但奇怪的是,指纹被打扫得太干净了,所以不排除有经验丰富的杀人犯潜入学校。”
“为了学生们的安全着想,我建议先将高三生解散回家,等安全后再回来。”
老师显得有些为难:“可是警察同志,我们可以解散学生回家,可是高考它不会等人啊,而且很多家长都不会同意我们不安排补课的,这太影响教育计划了。”
“高考能比人命重要?”
警察也火了。
可他也知道老师也只是打工人,在院长和家长代表还没表态之前,她们也不能轻易放人,也不敢这么直接把学生放回家,万一在路上出事怎么办?
于是解散的事情暂时搁置,老师承诺会让保安们都回来,然后加强巡逻和监控。
但弥什清楚,学生回家是迟早的事情,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弥什对谢裔说:“咱们先去雕塑那儿看看吧。”
“行。”
三人连晚饭都没吃,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站在谢裔刚刚蹲守的地方。他指着墙角,说:“我刚刚就是蹲在这里。”
弥什学着他的模样蹲下来,朝玛丽亚雕像望去。
从这个角度看去,玛丽亚竟然呈现出微微颔首的状态,下巴微收,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过去都在和她对视。弥什眯着眼睛想要再看清楚点,忽然,一个穿着卫衣,走路方式有些吊儿郎当的身躯挡在她面前。
弥什抬头向上看,发现是一个模样尖嘴猴腮的男生,身旁还跟着几个打手身材的胖子。
“谢裔,你是小孩子吗,怎么还把家长带过来了?”
路行站在弥什面前,故意低头戏谑看弥什,把她当成了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其实弥什一个脑袋就可以把路行顶出去,但她不确定路行和谢裔是什么关系,于是没有动作。
“路行,你够了!”
谢裔捏紧拳头,不愿意在黄霞衣、弥什面前露怯。
事实上他也不怎么怕他们,之前因为害死谭桦的事情,心生愧疚于是产生了自虐的倾向,但对于在无限空间的谢裔来说,不良少年和害人的鬼怪毫无可比性。
更别说谢裔还跟顷傅学了好几招,不会沦为挨打的份。
他主动站在弥什、黄霞衣面前,高扬头颅:“你有什么过节,冲着我来,别欺负她们!”
谢裔突然的刚强引起几个不良少年的怪笑,他们对视一眼后,嘴里调侃的话越发过分了:“你这是要在妹子面前装逼,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骨气呢。”
“不,不对,应该说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女的。”路行扯着嘴角,嘴里没个谱乱说:“我还以为你只喜欢男的,喜欢谭桦呢。”
“不要污蔑死去的人!”
谢裔扑到路行身上,举起拳头就要落在他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谢裔难得的暴起,路行脸上居然流露出一丝的慌张,被弥什眼尖捕捉到了。
眼看着越来越人加入这场打斗,黄霞衣想去叫人,却被弥什拉住了胳膊肘。
“等等,青春期男孩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弥什倒也不是有多关心谢裔会不会留下青春期创伤,又或者是低智的青春电影看多了,她单纯是觉得路行的反应有点奇怪。
看到现在她也算看明白了,谢裔在学校里就是被这些人欺负,今天是他的第一次反击。
但她不明白的是,路行为什么要露出这么惊慌的表情?
即使这是受害者意想不到的突然暴起,路行该表现出来的情绪应该是惊讶,而不是惊慌。这个不符合场景的瞬时表情,令弥什有些在意,她站在不远处默默观察。
意想不到的是,谢裔还是有点底子在身上的,几招直奔命门,掐得路行喘不过气来。
他憋红了脸,似乎不敢相信谢裔竟然学会了反击,他努力想要反制对方,却又无计可施。就在这时,弥什忽然发现,路行的视线飘悠、飘悠地,竟然落在不远处的玛丽亚身上。
就好像在忌讳着什么。
虽然弥什不知道路行在畏惧什么,但她知道,这样的害怕让路行的凶意横生。
刚刚还被谢裔压在底下的他,居然猛地挣脱出来,反过来压在了谢裔的身上。不仅如此,他还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横在了谢裔的脖子。
“别动!刀子可不长眼。”
路行喘着粗气,因为喉咙被挤压,嗓音变得像钥匙刮过黑板一样尖利。
一旁的打手们还露出赏识的表情,说:“不愧是路哥,心狠手辣…”各种恭迎令人心飘,路行也终于露出笑容,手里刀子往谢裔柔软的颈间肉捅了捅。
眼看场景僵持住了,黄霞衣拧头求助弥什:“弥什姐,怎么办啊!”
“慌什么。”
弥什看到现在,对路行这个人有了大概的了解。
她没有着急去救谢裔,而是越过他们快步往前走,直直朝玛丽亚的雕像走了过去。
注意到弥什行动的打手们笑了,调侃地说:“不会是害怕了,找个借口要逃跑吧?”一行人发出嘎嘎的笑声,谢裔羞愧地捂住眼睛。
而处于舆论中心的弥什却没有半点反应。
因为只有背影,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弥什平静的语气就好像在评价今天的天气真好,她说:“该逃跑的人是你们吧?”
什么意思?
几个未成年露出诧异的表情。
下一秒,巨大的轰隆声平地而起。
只见弥什一拳打在玛丽亚的雕塑上,轻轻松松,蜘蛛网状的裂痕从拳印迅速朝四周扩散,一直延伸到玛丽亚的脸上,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响声。
下一秒,这尊重达几吨的玛丽亚闭眼像席地崩塌。
就碎在了这群未成年,未经历过无限副本熏陶的普通人面前,如太阳西升一样的荒谬。
第 120 章
底座的碎裂, 使得巨大的玛丽亚神像轰然倒塌。
她纤细的脖子率先砸向地面。
因为冲击过大,头颅竟直接滚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 静静安放在不远处。
值得一提的是, 闭眼玛丽亚的脸朝向弥什, 就好像脑袋正看着杀人凶手和自己的分尸现场。
而深藏功与名的弥什随手轰出一拳后,只是微微转头, 露出自己高冷的侧脸。
“可以闭嘴了吗…”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37度体温却说出让人心寒的话:“再闹下去,你们的下场就会和她一样。”
几个不良少年都看呆了。他们再怎么嚣张, 也只是稍微有些钱所以不遵守规则的高中生而已,做过最恶劣的事情就是偷盗,哪里有见过弥什这种非人类的操作。
当中反应最大的人, 是路行。
他呆呆看着倒塌的雕像,连该有的反应都没有了。
因为这么一发愣, 被他压在下面的谢裔立刻反应过来,反过来给路行狠狠一拳头。
“去死吧你!”
拳风和谢裔咬牙切齿的大吼同时发生。
下一秒,路行就被打飞出去,跌在地上五官扭曲。
——顷傅的特训还是有点成效的, 谢裔学来的都是杀招, 他这一拳下去, 路行的牙齿都掉了, 吐出一口夹杂着血液唾沫的钙碎片。
路行抹抹嘴, 想要爬起来再反击,却被冷眼旁观的弥什吓得不敢动了。
“这次先放过你们!”估计路行是觉得丢脸吧, 一开口就是自欺欺人的威胁:“我是今天感冒了,状态不好!不然, 你们都别想安然无恙离开这里!”
说完,他就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人走后,谢裔在黄霞衣的帮助下艰难站了起来。他慢慢靠近弥什,小媳妇地喊了一句:“姐。”
弥什白了他一眼。
还以为谢裔平时在家里拽上天,得多牛逼啊,结果在学校里被这群不入流的家伙欺负那么久。怎么说都是无限流玩家,虽然没有升级,身体素质还没有提高,但也不至于打不过普通人吧。
弥什拍了拍谢裔,说:“以后跟姐好好练。”
谢裔刚想说自己跟着一个名叫顷傅的人学了很多格斗技巧,可他临开口时,忽然转念一想:好好升级,尽快进化,这可比学一大堆有的没的有用多了!
于是他转眼就把老师傅丢到一边,狗腿地应了一句:“没问题,争取一拳炸掉学校。”
“这还差不多。”
从玛丽亚雕塑倒塌开始,一旁的黄霞衣脑回路就烧断了。
她看看脚边的碎石头,又看向弥什白嫩的手背,怎么也想不到,能有人徒手捏碎雕塑。
黄霞衣问:“刚刚发生什么,弥什姐你是超人吗?”
“我不是。”弥什一本正经地扯胡话:“不管你信不信,但这个雕塑早就要塌了。”
这谁信啊!
学校建筑不会偷工减料,玛丽亚雕塑从建立到现在几十年屹立不倒,结果弥什一来就塌了…
黄霞衣不相信这么离谱的解释,但她却不知道如何追问,于是只能站在原地独自纠结。
幸好学校的人在忙凶杀案的事情,玛丽亚雕塑所在的户外校道,又离人群密集的教学楼远,一时半会发现不了玛丽亚雕塑的坍塌。
她们还有时间复盘。
弥什走到玛丽亚头颅的面前,盯着她的脸问:“你们说,我毁掉雕塑,玛丽亚还会出现吗?”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有人知道问题答案。
即使被安放在地上,玛丽亚的头颅依然有种似人非人的诡异感,而且因为视线角度的变化,她的眼睑从微微下垂,变成了微微抬起。
因为弥什在看脑袋,另外两人也围过去,学着她的模样低头看头顶。
“这样看上去,她没有任何威胁。”
谢裔意外发现,玛丽亚长得还挺和善的,至少以他不信教的普通人角度上看。
“会不会问题不是出在雕像上面,而是其他地方?”
黄霞衣提供另一种可能,对于弥什来说是新思路,却让她毫无头绪。
她站在那里,脑子飞快转动,于沉默中进行着的头脑风暴。
此时夜幕渐落,时间来到傍晚,学校便统一打开路灯。
这样日夜交替的变化让弥什感到不安,因为她总会不由自主想到副本里的夜晚——每到夜晚,死亡率就会直线上升。
她的警惕心因此提高。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路灯挥洒下来的灯光将人影拉得长长的,裙裙整里本文一五二-二七五二爸一投映地上存在感十足,这使弥什在观察脑袋的同时,余光不由自主注意到影子。
一。
二。
三。
四…?
弥什愣了一下。
这里明明只有三个人,可哪来的四个影子?
她的注意力不由得放在第四个影子上,与此同时,手也在慢慢伸向存放道具的地方。
第四个影子就在他们身后,而且体积格外大,如果让弥什按照视觉来形容的话,第四道影子有点像是…没有粉碎的玛丽亚雕塑投下的阴影。
意识到这点的弥什猛地转头,呼吸瞬停。
她赫然发现。
被打碎的雕塑上站着一个“人”。
残破不堪的底座上的雕塑早已摔碎,可就在他们都没注意的时候,一个黑影缓缓站在底座上,代替原本玛丽亚的雕塑。
无论怎么看,这个人都不像正常人,反倒像是…
弥什下意识抬头,看向黑影的脸。
紧接着她就在一个黑袍子底下,看到了一张苍白阴笑的女人笑颜。
这张脸笑容用力且诡异,双眼微凸死盯着她不放,也因为用力,五官附近的皮肤绷的紧紧的,就像一张被用力撑开的□□。
…是玛丽亚。
弥什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认知从何而来,可确实她在看到女人脸的瞬间,就知道她是谁了。
她竟然跟玛丽亚对视了?
一刹那,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弥什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支走朋友。
“你们不要转头过来!”
她死死盯着玛丽亚,头也不转地提醒大家。
可是已经晚了——
另一边,路行和他的打手们已经跑到安全的地方了。
他们站在校门后门人少的地方,喘粗气,明显是吓得够呛的样子。他们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路行还不死心地装腔道:“这次就放过他们了,下次…哼。”
换做平时,打手们肯定夸路行有大哥风范,可是这一次…
打手中某个高大的男生撇了撇嘴,说:“得了吧,当谁看不出来呢,谢裔身边的女人特别强,是她放过你,不是你放过她。”
其他人点头表示应和。
路行闻言脸都红了,恼羞成怒:“胡说!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个女的。”
“你们别被雕塑倒塌的事情唬到,说不定那是障眼法,又或者是雕塑早就快碎了…”
小弟们闻言,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怯怯出声:“可是她没必要弄一个障眼法,就是为了骗我们啊…”
转眼,几人之间的信任崩塌,路行老大地位摇摇欲坠,估计无论是路行还是弥什都没有想到,挑动不良少年之间关系的缺口,仅仅只是一个拳头的炮轰。
一想到这,路行表现得更焦虑了,咬指甲的动作不停。
他急需做一件事情巩固自己老大的位置。
就在这时,路行注意到放在楼道中间的拖把桶,因为心情差,他上前就是一脚。
毫无还手之力的拖把桶一击便中,脆弱的塑料开裂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下子飞出七八米远,撞在了拖把桶的主人,顷洁工的身上。
顷傅慢慢回头。
浅灰色的连体服模糊他的气质,让他的初印象看起来泯然众人。
顷傅如蛇般目光锐利,直直落在路行身上,把路行吓了一跳。
但他转念一想,他打不过弥什,差点打不过谢裔,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小小的清洁工吗?
“干什么?”他故意挑衅顷傅,脚踩在扫把的末梢上,得意:“这个眼神看我,难不成想打我?我可告诉你,我家里有钱有势,可不是你这个小小清洁工能碰瓷的。”
顷傅:…
紧接着轻叹一声。
他就是出来接蛇的,怎么会碰到如此蠢人?
因为心里是对路行的轻视,顷傅懒得摆脸,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上被踩着的扫把,一言不发——他这样的反应,更是让路行以为他良善可欺。
路行脚底碾着扫把,在地面钻了又钻,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开始坏笑着开始解自己的裤腰带。一边解还一边说:“你不是学校清洁工吗?那清理一下地上的排泄物,合理吧?”
还没等路行的腰带完全解开,忽然,脚下沉静许久的扫把猛地抽离,力气大得差点掀翻路行。
他一手拉着腰带,一手在空中挥舞保持平衡,才没有真的摔在地上。
路行怒目看向顷傅:“神经啊!信不信我告诉校方,让他们把你开掉?”
“是你先动手的。”
路行得意洋洋:“你猜学校会相信学生,还是相信一个清洁工?”
这下,顷傅终于舍得给一个表情了。
他先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说:“我的意思是,是你先动手的,所以这是你的因果。”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扫把就像生出灵智一般,在空中挥舞出一个流畅的弧线,紧接着杆子的最结实部分落在路行的身上。
“啪!”
清脆的□□拍击声响起。
路行的表情瞬间扭曲。太奇怪了,明明扫把没有在皮肤留下红痕,却让他疼得嗷嗷叫。
“啊!好痛,住手!”
路行一边躲一边惨叫。
可无论他怎么挡,扫把总能落在他最柔软最痛的地方。
刚开始,打手们还因为路行欺负清洁工的嚣张,露出狡黠有趣的表情,可剧情越往后发展,他们就越看不懂了——没看错吧?他们的老大在被一个清洁工殴打,还毫无还手之力?!
扫、扫地僧啊?
这在天主教学校里存在合理吗?
他们不知道顷傅下手有多重,造成多少皮下暗伤,他们只看到自家老大被扫把揍得躲来躲去,不自觉替他尴尬得无地自容。
“老大,只是扫把而已啊。”
几人默默后退一步,假装和这个被扫把打得找不着北的人没有关系。
路行都快呕死了,扫把没有打在这群人身上,他们当然能说风凉话。
但路行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想找机会夺下扫把,于是努力克服恐惧,正面迎了上去。
也因为这样,他终于看清了顷傅手上流畅的武术动作——一个清洁工将扫把挥出了戬的气质,每一招都戳进肉的深处。
难怪痛得要死。
路行感觉自己再扛下去,没有死在玛丽亚手里,也迟早死在一个清洁工手上。
于是热爱生命的他光速滑跪,对着顷傅高举双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再打了。”
顷傅手里转出花的招式也终于停了下来,他低眸注视着路行年轻的面庞,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可就是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虽然场合有些不对,但路行忽然意识到:顷傅身上的气质和弥什一模一样,且不分上下。
他们身上都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就像常年混迹危险地带,永远在法治和罪恶中间来回试探,用人话来说就是:一种可以杀人但懒得、或者不愿意杀人的气质。
光是被顷傅注视,路行都开始冒冷汗了,自然也顾不上他这么一跪让他的小弟们怎么想。
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路行一直都是能伸能屈的性格,他只怕顷傅不给他改错的机会。
幸好,顷傅将扫把收起来了。
他拍拍路行的脸,说:“你得感谢某个人,是她要求我当一个法治人。”
顷傅余光看到蛇游回来,没有t继续和这群傻逼纠缠,拿起扫把和拖把桶就往外走。
他背过身去后,还能听到这群人内杠的声音——
“我走了,回宿舍睡觉了。”
有人懵懂反驳:“啊?可是老大说逃学去外面吃炒面啊。”
“老大个屁!”好几个不耐烦的语气响起:“我不认一个被清洁工打趴下的老大,真他妈丢人。”
看来是起内杠了啊。顷傅毫无愧疚之心地想着。
他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直到一声惨叫突然响起,才真正遏制住他离开的脚步。
惨叫声过后是同伴们的追问。
“路行,你怎么了?”
“现在骗不到人,开始装神弄鬼了。”
“不对劲,你看他的反应不像是装的…”
这样诡异的对话,很难不引起顷傅的注意。
他站在不远处,转过身来。
紧接着他注意到,刚刚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路行瞪大双眼,视线一瞬不移地看着他的方向。他的表情恐慌不似作假,仿佛看到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画面。
顷傅自觉自己没有这么强的震慑力。
于是他想到——难道路行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人?
顷傅没有学着路行的模样,朝他所看的方向望去,他只是微微侧头,用余光发现了这个紧贴他身后的黑衣女人。
啊,玛丽亚。
怎么跑到他身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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