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严凝是被惯坏了, 家中留着她,日后许了人家恐怕不消停,不过这都不关沈辞宁的事。
如果她要是动了严凝, 依着她骄纵的性子, 动作大些了, 必然会回严家去告状,严韫动手一查, 定然会查到是她下的手, 就算不是严韫给严凝出头,定然是严家的人。
届时又要和严家攀扯了,沈辞宁不想。
下面第二轮很快便过去了, 就是不知道票选得怎么样, 沈辞宁等着了, 眼下到了重头戏。
百姓每人都会得到一条红绸, 官兵差不离在分发,一炷香的功夫就发完了, 真是好多, 从下看去, 密密麻麻的红色。
随后又有官兵开始把绣品给展开,一幅幅一副的刺绣, 伴随着围观百姓的一声声惊叹,沈辞宁在上面看得最清楚。
“谭江真不愧为丝绣大方。”
有绣百花图的, 百鸟朝凤, 也有绣的人景, 春景, 秋冬夏每个景色都有,甚至于裙衫首饰, 多种多样,栩栩如生,沈辞宁见了,眼睛都挪不开。
她心里不免浮现出忧虑,“许多人的绣艺在我之上。”若是她来绣春景,绣不到那么好,百鸟图,她有许多都不曾见过。
“小姐,您要相信自己,奴婢觉得您绣得好多了。”
很快就要到沈辞宁的了,她的绣布是最大的,有许多人都分了神过去,不过在沈辞宁之前的那一个,绣布也很大,比起沈辞宁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小了那么一点点。
沈辞宁也十分的好奇,她前面这个人究竟绣了什么。
就当官兵慢慢将她前面这个人的绣品上的黑布给卷起来的时候,沈辞宁的黛眉拧了起来。
这个人的绣品?!
与她的很是相似,不能说是相似,是用一种,这种说法更为妥帖。
“天哪”
百姓中立刻就炸开了声,许多人只看了一眼,便将手里的红绸拴到了
沈辞宁想了许久一直都没有动笔,率先她也想到了绣景色,亦或者人,动笔想要将绣品先给画出来。
画了几幅画都不满意,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那日沈辞宁在花厅看着忙碌的下人发呆,忽而就想到的。
她将想法告诉了霍浔,她想要将谭江最闹事的地方给绣下来。
“妹妹想绣人情百态?”
先不说旁的景,人像是最难绣的,画尚且可以勾勒出神态,可要用绣刺出人情样貌,若是弄不好可就成拙了。
不能完成的话,再另换一绣,只怕来不及。
“嗯。”沈辞宁点头,“霍浔哥哥能不能帮我叫人将谭江的人情给画下来。”她的画技并不好。
“妹妹所求,我自然会为你办妥,只是妹妹真的想好了吗?”
沈辞宁没有犹豫,点头,“想好了的。”她要试一试,赌一把。
绣技固然重要,可最终的绣品也十分的重要,不光要漂亮还要抓住人的眼目。
她要试一试。
也是赌一赌,谭江是丝绣大方,绝对有绣艺在她之上的人。
很快霍浔便给沈辞宁画了人情来,听说是霍浔亲自画的,十分的漂亮,不仅如此,就连个别的画像,他也单独给沈辞宁准备了,就怕她看不仔细。
前面着这个人绣的也是人情百态,不过她的小了些,不难看出来活灵活现,她选绣的地方不是谭江,更像是广陵。
沈辞宁在广陵没有出过几次门,不大熟知广陵的地方,就是从一些样式上看出来的,花纹,在广陵见过。
绣这副刺绣的人,是广陵来的人?
目前为止,这个人得到的红绸是最多的,许多人的红绸都给送出去了,也有人的红绸捏在手里还没有送出去,想要看看最后一幅是什么。
在沈辞宁所做的楼台不远处,有一凭栏,两旁的幔帐垂落,那坐了个妙龄女子,杯里端着一盏茶正慢慢品着,眼睛看着下方。
“公小姐,依照奴婢看,您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还不一定。”话是这么说,嘴角却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小姐得到的红绸可是最多的,这世上还有谁能跟小姐相比,后面的那个约莫绣的也是一些风景罢?”
很快就到了沈辞宁的绣品,因为她是最后一个,十分受瞩目,众人纷纷伸长了脖颈,往前看。
沈辞宁的绣品被公之于众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原本喧闹的现场,瞬间变得针落可闻,胜券在握的女子脸上噙着的笑意瞬间消失。
“怎、怎么可能?”她甚至站起来了。
沈辞宁所绣的正是谭江的人情百态,比起前面的,让在场的百姓共鸣感,从一开始的惊叹,甚至有百姓在上面寻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这不是老张的米糕摊子么?石娘的豆腐!真妙啊!”
“好灵,看呐,付三的蹩脚也给绣出来了,不止,哎我家那小儿的长命锁,是我带柳儿上街的那一日,呀,脸上的痣!”
“我的簸箕,我的簸箕旁边坏了呀?”有人认出来了,连忙去看他的簸箕,原来是真的坏了。
“”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红绸都拴了上去,越来越多,沈辞宁绣品旁边可以拴住的地方,就拴满了,依然还有人抢着拴,就连之前已经拴上了红绸的人甚至还去把原先拴的给拿了回来,要给沈辞宁的这一幅绣品拴上。
最后,挤来挤去,不得不由官兵上前来制止,
她的红拴处被人给撞断了,官府的人替换了一根上来,比原先的更长,能拴更多的红绸。
眼下,胜负已定。
第二轮的选投也出来了,得到最多青眼的也是沈辞宁。
香梅开心地笑,“小姐,奴婢就说,您一定会赢的罢?”
沈辞宁松了一口气,漂亮的脸蛋笑盈盈,“嗯。”
香梅看着被人给挤出来正在拍裙裾的严凝,告诉沈辞宁,“刚刚奴婢也瞧见凝小姐,挤着头给小姐拴红绸了。”
沈辞宁噢了一声,香梅说,“正是因为要给小姐拴红绸,她被人给挤到了,现在还在生闷气。”
“想到先前在家中的凝小姐说您的绣品,眼下她倒是实诚了。”
沈辞宁自然没有忘记这桩事情,她给严家送的绣品,严凝说她的绣品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嫌弃得不得了。
没有想到眼下挤破头皮给她拴红绸,沈辞宁心里畅快,转念一想,“若知道是我的……”
严凝该作何感想?
香梅想到那场面,笑说,“奴婢觉得严小姐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那头欢笑,这头愁。
倚在凭栏上的女子输了,沉下脸撂下手里的茶盏出去,后面的丫鬟连忙跟上。
当夜里,霍浔给沈辞宁办了一个庆功宴。
霍旭得知了消息,原本是要赶回来的,那头实在抽不开身,给沈辞宁送了一样贺礼。
是一箱银票,沉甸甸的。
沈辞宁打开时都惊讶了,“这”这得多少钱呐?
“妹妹要开铺子,后面要用的地方多着了,还是收下罢。”沈辞宁想了想,也是,她的手头并不充裕,届时也是要跟霍旭借的。
没有想到霍旭已经想到,还借着庆贺的名头给她送来了。
“那等舅舅回来,我再给舅舅回些礼。”她欠霍家的,怕是难还清了。
“父亲给妹妹出了财力,那我便给妹妹出人力罢,铺子那头还需要盯着,妹妹有了身子不便行动,若有什么,便使唤我去做。”
都用上使唤了,当然,是笑着的打趣话。
“妹妹要想谢我,别忘记也给我备一份还礼。”他率先把沈辞宁要说的感激话给堵了。
沈辞宁只得说好,“谢谢霍浔哥哥。”
铺子和钱财都到了手上,沈辞宁名利双收,谭江想要知道这幅绣品出自谁手,每天都在议论,她始终没有露面,后一月便是一直在忙铺子里的事情。
依着霍浔的意思,最好趁热打铁,铺子快快弄起来,便做成衣铺子,同时也兼容一些荷包小玩意之类的,她在上面弄了许多谭江的样子,很是新奇,不仅如此,沈辞宁还多做了刺绣的绢花。
月底的时候便正是开铺子,也不至于拖久了。
装潢由她自己弄,沈辞宁从未想过有自己营生,眼下看着就快蒸蒸日上了,她着手起来,忙碌的同时倍感喜悦,一时之间什么都不想,严家的事情都被她给抛诸脑后了。
许多人都知道铺子要开业了,久等的想要看看那日绣品的主人会不会来,谁知道竟然没有来,失落归失落,沈辞宁备办的绣样被人一抢而空,生意十分的出乎意料,赚了许多许多。
主仆二人那日算账都算到手软了,沈辞宁很高兴。
相对于沈辞宁的惬意,严家氛围持续沉落,沈辞宁忙碌,严家的人上门吃了好大的闭门羹。
足足一个月了。
没办法婆子只能带着严凝回去。
一到了严家,严凝便忍不住委屈抱怨,“母亲,您是不知道她”
告状的话没说出口,严谨语含警告。
她嘴立马就闭上了,“女儿每日晨昏定省都去了,一次都没有见到她的面,都说她忙,忙什么呀,分明就是故意。”
“她是铁了心不回来了,女儿的脸都拉到地上了,都没给她求回来,她必然是不会回来了,肯定不会回来了”
“小妹!”
“凝姐儿住口。”
严谨忽然和董氏一起叫她闭嘴,严凝不明所以,顺着两人的目光往后看去。
厅门口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他俊美的脸上无比苍白。
第42章
严凝就是出出气, 不知道严韫忽然会出现在正厅,她适才还利索不得了的口舌,瞬间就结巴起来。
“大大大大大哥。”喊完之后甚至都不敢去看严韫的脸色, “大哥, 您不好好休息, 怎么起来了?”
“您身子好些了么?”听人说严韫这段时日,一直不出北苑。
旁的人不知道严韫生病, 陛下许了他长假, 他任职以来为朝廷鞠躬尽瘁,无比忙碌,因此, 忙完泉南水患的事情, 便允了休憩的时日, 还给了不少赏赐, 惹得人艳羡不止,这可是皇恩呐。
旁的人不明白, 实际上, 陛下给的是安抚之意。
谁知道啊, 这严韫里外忙碌,为着沈辞宁, 还落下了不小的心病,人病倒了不说, 消瘦憔悴, 哪里还有意气风发之态。
男人往里走进来, 董氏连忙叫人上前搀扶, 被他拒绝。
“韫哥儿,你要多休憩, 不要起来吹风走动。”董氏关切道。
严谨附和说是。
他这一病着实厉害,自小到大,严凝和严谨皆生过不少大大小小的病,唯独严韫从未有过病,别说请郎中了,便是喝药都少的,这次一病倒,可把董氏吓坏了。
甚至于董氏忧心过度病了又好,他都还没有好。
董氏夜里去看他,有几次听到他在梦里喊沈氏的名字。
她这当娘的也是后悔,早知如此,她就应当好生对待沈氏,可严韫素来话少,他也不曾有过表示,谁知道他如此看重沈氏,眼下人给气走了,严凝去请也不回来。
面对家人的关怀,男人沉默良久,好半响,他才回道,“儿子没事,多谢母亲牵挂。”
言罢,他的目光落到了严凝的身上,叫她无比害怕,想走又不敢走,先前庚帖的事情就好像是一柄利剑悬在她的头顶,不知道哪天就落下了。
大哥越看重沈辞宁,她头上的那柄剑就越利。
“大哥,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她嫂子肯定会回来的,她气消了肯定就会回来了,您别担心,我会再去的。”
“我过几日就去谭江,再请嫂子。”
对于严凝的识趣,严谨默不作声。
她倒豆子似的细数着这些日子到了谭江每日都去找沈辞宁请罪,一天三次,次次都被赶出来的事情没有提。
董氏身旁的婆子点头说是,“少夫人许是有事情,并未见我们。”
“韫哥儿,你也别太忧心了,眼下你的身子好些,母亲也能放心了,再好生休养些时日,身子要紧。”
“是啊大哥,过些时日您的恩假转眼就到了,大理寺还等着您主事呢。”
为着这段时日严韫告假,听说大理寺查百官的动作没停,但是因为少了严韫的缘故,底下也出了不少乱子。
流言当然也有,朝堂上还有人说严韫功成太快,又手握重兵,眼下被皇帝给抽了实权了,表面说的恩假,实则就是数落,不然为何不升官?只赏金银财帛。
“嗯。”男人低应。
“你的身子也差不离好了,母亲身上也爽朗了,过些日子去谭江一次,好生与她说说,你和她”董氏的话没有说完,被男人一声母亲给打断。
“此事便这样罢,不要再提了。”
董氏不解,严凝心里一咯噔,不提的意思,是不是所有的都算了。
那庚帖的事情
她不敢贸然问出来,也不敢说话。
“韫哥儿”
董氏不明白喊他,男人起身,“母亲早点休息。”言罢,带着下属离开了正厅。
回北苑的路上,下属暗暗观察着严韫的脸色。
男人察觉到了,略微停住脚,往旁边看,他没有说说话,眼眸幽深,让他有话就说的意思不言而喻。
下属跟在严韫身边的时日短,不是太懂他的脾气,“大人,我们布在谭江的人需要收回来么?”
为着方才严韫说的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男人的目光冷飕飕盯着他脊背生寒,属下意识到他又多嘴了,扛不住男人寒冷的目光,他将头给低了下去。
“属下多嘴了”
后三日严韫去了大理寺,得知消息时,董氏唉声叹气。
旁边的婆子很是不解,“夫人怎么了?”
董氏看着严韫离开的方向,“韫哥儿终究放不下。”
“毕竟事情过去没有多久,公子一时之间放不下也是有的。再过些时日就好了。”
严韫的身体虽说是好了,心病却无法消散,他用膳也越来越少,平日里话更是少,此外在家中更是一句话都不肯开口了。
董氏心中忧虑,“你去替我备办些马车物件,后日罢,我要出远门一趟,家中的事情让谨哥儿盯着些。”
如今严凝稍微安分了些,董氏离家不放心,还是多叮嘱了一句。
“夫人要去谭江?”
“嗯。”
婆子不是很赞同,“先前奴婢已经带着严小姐去过了,少夫人的口吻并不是很好”说的当然不是沈辞宁的态度。
相反的,沈辞宁的态度已经足够好了,若是放到旁的,只怕要冷着脸将人送出去,沈辞宁还将人给邀了进去,客客气气倒茶喝。
该说的,婆子已经全都转告给了董氏。
“你虽说是代我去了,可我不去走这一遭,只怕是不行,当初沈辞宁从家中离开,也的确是我搞出的乱子,要不是我让人隐瞒,也不会闹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可大公子已经说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董氏了解严韫的秉性,在沈辞宁的事上又多了几分留心。
要是不在意,真像他嘴上说的那样,严凝回家,他又何必过来一趟。
就是想听听消息。
“不必多言了,叫人好好准备,尽早出发。”
贴身婆子说,“奴婢是担心您的身子,您要去谭江的事情需要告诉大公子吗?”
董氏摇头,“不要叫韫哥儿知道了。”婆子自然应是。
铺子那头有霍浔在背后帮沈辞宁掌着,她原先还理理账目,后面霍旭说怕她累着,索性给她找了一个找专门看账目的管事,沈辞宁每日看看就行,她如今的月份大了,的确应该好好养着。
况且她主要是得盯着铺子里的绣品,这才是最主要的。
如今只看进账,铺子已经赚得差不多了,她居然没用多久的时日已经赚了许多。
香梅觉得她太辛苦,沈辞宁用过午膳后,让她休息会。
沈辞宁盯着手里的绣品样式,“不着急,还不是很困。”眼下没有前三月那么容易嗜睡。
“小姐,您要当心身子,月份越大越不能马虎,您最近休憩得太少了。”香梅提醒道。
沈辞宁看她脸色有几分严肃,点点头放下了手里的书册,“行吧,那就休息一会。”话是这么说,眼神还是一直往放下的书册那地方瞥眼。
香梅被她偷偷摸摸的动作惹了哭笑不得,只好将书册给合起来。
“小姐,您真是”
被抓到的沈辞宁只能捧着花茶,尴尬笑着喝,她的眼睛看了一会书册面,后来觉得没趣,终于舍得将眼睛给挪开了。
“姑娘,外头有人想要见您。”
沈辞宁想到的是严凝和董氏的贴身婆子,“还是先前两位吗?”
自从上次露面之后,两人持续一个月雷打不动要来,沈辞宁忙碌不堪,自然不见,就算不忙她也不会见,甚至觉得有些烦。
好像前几日都没听到消息,今日怎么又来了?
丫鬟说不是,“是另外的人,给小姐送来了拜帖。”
“给我送的拜帖?”沈辞宁一脸疑惑接过,她的身份并不曾被外人所知。
“柳絮?”印象中,她并不认识这号人。
可人都送了拜帖,沈辞宁想想还是答应见了。
花厅不宜见客,她在正厅等着。
见到人后,沈辞宁一惊,好明艳张扬的长相。
浑身上下散发着贵气,纵然她的穿着并不是那么的显眼,可就是让人一眼难以忽略,况且她身上的衣料价值不菲。
这就是柳絮?跟她的名字一点都不沾边。
在沈辞宁被对方给震惊的时候,对方也是惊诧看着她,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美人?
她见过的美人如云,可没有哪一个生得像眼前的此女一般。
她眼眸清透,松松挽了一个发髻,别着两根碧绿的珠钗,她披着斗篷,斗篷边沿那一层毛绒绒的毛更衬得她脸蛋皎白如玉,唇红齿白,简直惊为天人,就连她一个女人都挪不开眼睛。
她看起来年岁还小的样子,如此稚嫩的年岁,竟然是绣人情百态绣品的主人。
“姑娘是柳絮?”
对方一直看着她不说话,又是来拜访的客人,沈辞宁只好先张口询问了。
“是。”
女子怔愣回神时,忍不住在心中暗道,她竟然如此失礼盯着对方,不过,她真是长得好生漂亮。
“贸然来访,叨扰了。”
沈辞宁抿唇笑着,让人上茶,试探问道,“不知柳姑娘找我有何事,我们好似素无往来?”
对方是怎么知道她的,给她送拜帖。
喝了一口茶后,女子说。
“不敢瞒姑娘,我是绣广陵人情百态图的主人。”
第43章
沈辞宁听罢的第一反应, 原来她没有猜错,前面跟她绣同样的人情百态,那地方真的是广陵。
第二反应, 如此说来, 眼前的这个人是广陵人?
再而后知后觉,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并且找上门的, 此番找上来是有何事?
脑中有诸多疑惑, 导致沈辞宁一时之间无法张口,更不知道从何问起,半响之后, 她凝出一个长长的哦字。
眼见少女被她一句话给说得有些怔懵了, 愣愣地看着她。
柳絮笑着说, “此番冒昧来造访, 一则是想看看绣谭江人情百态图的主人究竟为何人。”
沈辞宁被霍家父子保护得很好,她的许多消息都不曾走漏, 旁人并不知晓她的来历, 有不少人试图打探她的消息, 始终不得而知。
她费尽心思,叫手底下的人去勘察, 始终查不到什么,只知道人是在霍家, 是个女子, 故而给霍家递交了拜帖, 特地指明了, 要找霍家的小姐。
本是存着想要来拜师求艺的心,本以为对方的年岁应当不小了, 岂料,在她的意料之外,她的年岁如此稚嫩,在绣艺方面竟然会有如此高的造诣。
纵然年岁小,本事可不低,因此她张口了。
“二则想要来找姑娘拜师,我见姑娘技术高超,不知可收我在姑娘门下,学些本事?”
一听对方的口吻,竟然是来找她拜师的,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实在是”
相对于柳絮的贸然造访,她所说的话何尝不叫沈辞宁惊诧,竟然会有人想要来找她拜师学艺,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那日在赛台上,许多人都比她做得要好,沈辞宁始终觉得她能胜出不过是侥幸。
她自己尚且摸不透,除却一开始在闺中的女红师傅教过,其余便是书册上学来的,怎么会有人来找她呀。
因而她诚惶诚恐,连忙摆手拒绝,“柳姑娘实在是言重了,我绣艺尚且拿不出手,当不了师傅。”
就当摆手动作的时候,斗篷往两边敞开,叫人轻而易举看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竟然有了身孕。
可她的样子分明是未出阁姑娘样子的打扮,私事自然不好窥探,瞧也瞧见了,便问道,“姑娘是因为身子不便的缘故,而不肯收我吗?”
显然,前面的那句话压根就没有叫人当真,只以为沈辞宁不收,是有别的隐情。
“不是”这关她的孩子什么事情。
“我知道此番来的有些冒昧,但诚意是十足的,姑娘不如先看看?”她的话音光落下,后面的人便将她的拜师礼给拿了上来。
两只无比大的樟木箱子,能够将人给装进去,打开一看,竟然是明晃晃的黄金白银,这足足数不清呐,晃得人眼睛都有些晕了。
沈辞宁吃惊不已,就连旁边的香梅和霍府的下人都不明所以,看着如此多的银钱,纷纷瞪大了眼睛。
唱得是哪一出啊。
不止有黄金,女子一拍手,后面的人还送了许多的珍稀布匹和丝线上来。
“不知这些诚意可否让姑娘收下我?”
沈辞宁稳了许久才将心绪给平复下来,她依然拒绝道,“实在是无关别的,姑娘无需如此客气,我真的是因为自己的技艺并不精湛,故而无法收下姑娘。”
纵然抛开别的不说,实在是太突然了,她并不知晓对方的来历,怎么就能够收下这个徒弟了呢?
“姑娘还是请回吧,我有了身子不宜见客,不好招待姑娘。”
她不善与人结交,唯恐出差错。
柳絮倒也没有一再紧问,倒也没有多留了,“今日上门实在叨扰,那我改日再来。”她人是走了,拜师礼却不拿。
沈辞宁叫住她,“柳姑娘,你的东西还是拿走罢。”
“不做拜师礼,便当见面礼罢,姑娘因自身技艺不肯收我,不妨我们交个朋友?”
谁交朋友出手如此阔绰,况且礼尚往来,真要是收了,要拿什么礼还给人家。
“无功不受禄,姑娘还是拿走罢。”
沈辞宁挥手让霍府的下人帮忙给拿出去。
“好吧。”见沈辞宁语气坚决,小脸肃穆,女子话里遗憾,让自己的人给拿走了。
到了门口,女子身旁的丫鬟有些不满说。
“小姐何必屈尊降贵,这霍家的小姐厉害是厉害,未免有些油盐不进了,一再拒绝您,这放眼整个天下,谁敢不买您的账啊。”
“况且,您准备了许久”,怎么拿进去怎么抬出来,这真是史无前例的。
“她没有做错,拒绝我并无不对。”从前在广陵,那些人都是碍于她的身份。
她说话直接了当,第一次拒绝是让人有几分怀疑的心思,可第二次来说,已经叫人看出来,她的确是怕自己学艺不精湛,故而教不了。
“我倒真有几分喜欢她的性子。”女子笑着说。
沈辞宁这头惊诧久久散不尽,晚膳时分,便跟霍浔说了这桩事情。
“妹妹没有想要收徒的心思么?”
沈辞宁摇头,“没有,我的技艺并不精湛,收不了徒弟。”
霍浔只笑,“妹妹不必妄自菲薄,妹妹的人情百态绣品,至今为人称赞,就连谭江的绣艺族老,都觉得妹妹十分有灵气。”
这不是夸耀,当时第二轮的选投,夸赞最多的便是沈辞宁了。
当然她的绣品好归好,是有瑕疵的,可瑕不掩瑜,眼光老辣的自然能够看出她的欠缺处,但是她的灵气真的很不错。
有许多人打听沈辞宁都被霍浔给拦住了。
“对了,妹妹没有收徒的想法,可有拜师的念头?”
沈辞宁不明,“嗯?”
“先前有人找我打听妹妹的绣品,此人年逾六十了,若论起谭江绣艺的造诣,她若是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沈辞宁瞪大眼,“是谭老吗?”
“妹妹听过?”
沈辞宁忙不迭点头,她了解谭江绣艺的书籍时候留意到的。
谭秀,谭江绣艺第一人,有许多书籍都是她撰写的,谭江原本只是盛产布匹和丝线,并不能成为丝绣大方,是谭秀一手带起来的,因而她在谭江的地位很高。
“她想见一见妹妹。”
沈辞宁疑惑,“见我?”霍浔点头,“我与她说了妹妹身子不便,恐不能出去,不过会代为转达她意与妹妹。”
“我的身子不碍事。”
这是答允要见的意思了,霍浔说好,“我为妹妹安排。”
次日,沈辞宁在霍浔的陪同下出去了。
谭秀住在谭江较为僻静的一处宅院,不是很起眼,想来是怕人叨扰,家里没有多少人伺候。
知道沈辞宁要来,早早叫人上了茶。
一路上,沈辞宁不免紧张,到了地方,见到了人倒也没有那般忐忑,因为对方十分的和蔼可亲。
“你与娘生得很像。”这句话沈辞宁记得,好似霍旭当时也说过。
在来的路上,霍浔也跟她提过一嘴,与她讲了,说是她的母亲曾经也拜在谭秀的门下,所以听到这句话,沈辞宁并不意外。
霍旭也给她看过母亲的画像,她和母亲的确是生得很像,纵然母女二人从未有过一丝亲厚,生下沈辞宁她便去了。
血浓于水,纵然只是一副画像,看着画像上的人,沈辞宁依然觉得亲切。
沈辞宁福礼,谭秀连忙让沈辞宁起来坐下,“有了身子要好生注意。”
“不必讲究那些虚礼。”又询问了二人可曾用过膳了。
谭秀很是开心,她说道那日见到人情百态绣品,在针脚上见到了一些她的影子。
谭秀不喜欢收徒,指点过的人不少,有她针脚影子的人也不少,是受过她的指点,还是她亲自手把手教的,谭秀一眼便能看出区别。
知道霍府的关系,便叫人直接去找霍旭了,得知沈辞宁是楚云烟的姑娘,想见她一面。
昔年霍旭带着楚云烟来,今年霍浔带着沈辞宁来,时过境迁,真是不免叫人感叹。
又听说楚云烟去世了,沈辞宁是自学的,谭秀十分想见见她。
询问她受过什么人指点,她说在家中是父亲请的女红师父,教了基本,后来,“是跟着母亲留下的一些手札自学的。”
得了沈夫人的授意,那女红师傅并没有用心教沈辞宁,多半是她自己摸索出来,好在楚云烟当年留下的东西不少,又足够详细,才没有把她给带歪。
“你母亲的灵气不小,你比起你的母亲当年,还要更好。”
沈辞宁谦逊,“我比不上母亲。”
当年楚云烟练习针线时候,做过不少绣品,当然在沈府也有,大多数都被沈夫人给处理了,因此沈辞宁并不得见,而下在霍旭手上的,基本都被好好收了起来,他都叫人拿给沈辞宁了。
沈辞宁见过,母亲的阵脚做得十分精致,她曾经也想过,母亲到底师承何人,没有想到竟然是谭秀。
“你可愿接受我的授学?”谭秀问沈辞宁。
“我教给你母亲的东西,你多数都已经会了。”
想来当年楚云烟也感受到了她命不久于人世,将她会的都留在了书籍上,沈辞宁是个沉得下心的性子,竟然见她所留下的都学了个尽。
“当年你母亲离开谭江嫁人生子,我给她的并未完全,如今得知你承学了她的技艺,我十分高兴,若你愿意,我想教给你。”
这么些年,寻上门想要拜师的人不是没有,犹如沈辞宁的母亲楚云烟那样的人始终凤毛麟角,倒也不是说没有,只是不合她的意。
加之楚云烟寒了她的心,她不想收徒了。
她的年岁渐渐大了,也没有心思再手把手从头教起,可快要走了,又不免难过,手里的东西没有完完整整交出去,她也盯着谭江此次绣艺赛许久了,想在其中挑个能够承接自己衣钵的人。
没有就遇到了沈辞宁,她虽年轻,却有着比楚云烟更甚的灵气,又补足了她的欠缺,专注,有毅力,能够沉下心。
“您肯教辞宁,是辞宁的福气,辞宁喜不自胜。”沈辞宁开心接话道。
有了身孕不方便,谭秀说不用跪了,她还是正儿八经给谭秀敬了三杯茶,磕了三个头。
沈辞宁有了身子不方便来回跑,眼下又忙着铺子的事情。
谭秀不喜出门觉得外头太吵了,因此她会挑着让沈辞宁绣,然后给沈辞宁看针线,告诉她什么地方有欠缺,如何顺着改,才能尽善尽美。
在谭秀的指点下,短短半月的时日,沈辞宁进步神速,谭秀教给她的东西,她都用到了实在的地方,铺子的生意持续涨高,一时之间,在谭江无人可比,
柳絮近些日子又来了,她这次没有直接找沈辞宁,而是找上了霍浔。
霍浔虽说远在谭江,广陵的事情知道不少,况且霍旭官任佥都御史,他退了之后,许多事情都是霍浔帮着他处理,自然知道朝廷的情况,见面时,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章成公主万安。”
柳絮没有否认,“霍大人眼力见真好。”她本不欲透露真实的身份,不料被人给看出来了。
霍浔只是笑笑,“公主说笑了。”
谁不知道章成长公主,皇帝有不少女儿,她最出名,长相明艳张扬,做派也不似寻常的公主,因此声名远扬。
“我今日来,是想让霍大人帮我搭个线,见见霍大人的内眷?”
不知用什么词合适,说完内眷两个字,章成公主补了一句,“不知是否?”
“辞宁妹妹?”
“妹妹?”章成公主扬眉重复道,“既然是妹妹,那恕我不知内情,出言不对了。”
“无妨。”霍浔没有过多解释两人的关系,“不知公主寻辞宁妹妹有何事?”
“原先霍大人不在家,章成已经带人上府拜见过了。”她把那日的事情跟霍浔说了一遍,霍浔瞬间想起来,沈辞宁说有人给他拜帖子的事情。
霍浔原以为是谭江的人,也派人去留意了,没有查到章成公主的真实身份,想来是有人刻意隐瞒过。
“我想与舍妹交个朋友,不知霍大人可否代为引荐?”
“这要过问辞宁妹妹的意思。”霍浔并未当下应声,章成也没有强迫人的意思,“好啊,那便静候大人佳音了。”
霍浔回去后,便跟沈辞宁说了章成公主想要见她的事情,得知那日登门,想要拜师的人竟然是广陵的长公主。
沈辞宁一时之间愕住,“这她见我是想做什么呀?”
说实在话,她并不是很喜欢与人接触,得知对方的身份贵重,更是不想了。
天潢贵胄,若是不小心说错什么话,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想与妹妹交个朋友,若是妹妹不想,我会替妹妹回绝。”霍浔贴心说道。
若是回绝了,沈辞宁又担心拂面子,毕竟上次就拂了公主的面子,她想了想,点了头。
这次是由霍浔陪着沈辞宁见的章成公主。
依然是在霍家见的面,沈辞宁显然比上次还要拘谨许多,她在霍浔的身旁娇怯看她,眼眸里满是探究之意。
章成倒是显得随意多了,见她的样子未免觉得好笑。
故意打趣说道,“霍姑娘温婉可人,若是叫我父皇母妃见了,定然又要叫我跟着姑娘多学几番,好好收敛收敛身上的张扬气。”
话里的意思暗指着拜师的事情,沈辞宁也被她给惹了,白净的小脸上有些许笑意。
“公主说笑了。”她没有告诉章成她不姓霍。
章成公主请两人坐下,“霍姑娘与霍大人真不愧是兄妹,上次霍大人见章成的第二句话与今日姑娘所说一模一样呢。”
霍浔也跟着笑,回想起来之后,告诉沈辞宁说是的。
一来二去,倒是没有那般拘谨了。
章成率先表明了来意,她提起上次拜师不成的消息,想与沈辞宁结交做个朋友。
沈辞宁惶恐,“我身份卑微,实在不敢攀交公主。”
章成接着说,“往常若是在广陵,得知我的身份,多是前仆后继想要与章成结交,霍姑娘倒是不一样。”
霍浔替沈辞宁说话,“妹妹胆子小,公主勿怪。”
“不碍事。”
沈辞宁抿唇,“不是辞宁不愿结交公主,实在辞宁笨嘴拙舌,怕说错话不讨人喜欢,惹公主不悦。”
惹出了事情,霍旭肯定会给她收拾烂摊子,沈辞宁是绝对不会给霍旭惹麻烦。
她心防重,不愿意接触旁人,再者她还记得一件事情。
章成公主和严韫好似有交集的,当年章成公主给严韫写过一首诗,所以沈辞宁更抵触了。
“霍姑娘直言快语,倒是让章成更喜欢了,我素来也不喜欢绕弯子,有什么便说什么。”
没想到,她倒是跟外表不相似。
章成也见过不少娇怯胆小的人,这些人见到她要么躲着,亦或者拐弯抹角的奉承。
沈辞宁看似胆小,胆子倒是大。
也是啊,如果她胆子小,又如何会想到绣那副人情百态,历来没有人敢尝试,剑走偏锋,一不小心就弄巧成拙摔得粉身碎骨了。
她既然不是对自己的技艺有十分的把握,那便是胆子大。
“没事,姑娘有顾虑是人之常情,今日章成此来,除了想与姑娘结交,亦是想与姑娘谈一桩生意。”
“什么生意?”这倒是让沈辞宁有些兴趣。
“不知姑娘可有兴致将铺子开到广陵去?”
她听了很是不解,霍浔倒是隐隐有几分明白了。
“姑娘的铺子开在谭江,获利不少,可谭江地方终归就那么点大,再者谭江衣衫铺子十分多,时日久了,想必姑娘也不能保证生意始终红火,不如姑娘与章成联手。”
沈辞宁听得很专注,章成接着道,“不瞒霍姑娘,广陵多数成衣铺子背后的东家便是章成。”
沈辞宁惊诧之余,脑海中闪过章成给她抬进来的拜师礼,难怪章成公主出手如此阔绰,那么多的黄金白银送出去毫不手软,原来是自己有营生。
沈辞宁当夜里回去便想过,这章成公主未免太有钱了,随便出手就是那么多,纵然是得到圣上宠爱的长公主,也禁不住如此财力挥霍罢?
她当时在沈家时,沈夫人克扣她的月钱,沈辞宁是知道的,香梅也曾经告诉她姐姐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可纵然有那么些,也断然比不过章成的出手。
严凝到沈家找姐姐的时候,两人相约去买物件,听到严凝艳羡姐姐的月钱,她说姐姐的月例银钱多,在闺中已然算是高的了,许多人都抵不过呢。
后来,香梅从旁的丫鬟口中得知,沈太尉给两人姐妹二人的银子都是一样的,不过沈辞宁的大部分都被沈夫人挪给沈湘宁了。
姐姐占着两份,自然手头上宽绰。
“满天下皆知,谭江乃是丝绣大方,广陵多半的衣裙,丝线,布匹都是从谭江引去,我此番来谭江,一来是为了谭江的丝绣比拼,二来也是为了给我的铺子换换新意。”
不料被沈辞宁抢了先,铺子和钱财都落空了,那笔奖赏的钱财倒不碍事,铺子有些棘手。
章成原想在谭江挣下一席之地,也好捏住广陵的对手,广陵的成衣铺子何其多,再小些的衣裙珠钗铺更是数不胜数,为了铺子的生意能够存活,新意那是层出不穷,这些新意终归来源于谭江。
经过章成这么一说,沈辞宁大概听明白了,“公主所说的联手是如何联手?”
“姑娘在谭江的铺子与我在广陵的铺子合并,开新的铺子,赚来的利钱,各分五成如何?”说罢,她端起一盏茶吃,等着沈辞宁思忖。
霍浔看向沈辞宁,不知道她能不能转过弯来,当着章成的面,他也不好出言提醒,好在沈辞宁不是急功近利的人,沉得住气。
沈辞宁听罢,心慌惊诧,她的黛眉凝拢起来。
五成?
且不说章成公主在广陵有多少铺子,她在谭江只有一间铺子,章成公主要与她合作,不怕自家吃亏么?
可她定然不会平白让利这么多,必然是有利可图才会这样做。
她所图的利在什么地方?
沈辞宁暗暗想着,章成公主见她面色凝重,很认真的在思忖,那张瓷白的小脸低垂,睫毛又长又翘,侧颜如玉,真是赏心悦目。
她索性就把话给挑明,“我明白霍姑娘的顾虑,章成在广陵的铺面共有九处,皆在广陵最好的地段,我此番让利如此之多,姑娘惊诧难以相信,亦在情理之中。”
“若是以铺面来算,姑娘与我自然是没有可比性,我所图姑娘的,一是姑娘自身的丝绣技艺,二是姑娘在谭江的铺面地位。”
“以姑娘如今的势头,加之霍家扶持,想必在将来不久很快便会在谭江挣得一席之地,过些时日定然会有广陵其余的成衣铺子掌柜来找姑娘攀谈合作,我此番与姑娘联手也算是买断了。”
章成公主和沈辞宁心中所想的契合了。
她率先想到的,章成公主为什么要与她联手而不是合作呢?若只是合作,将来定然也会有人上门。
不如归为自己人,掌握了谭江,她没有拿下谭江的铺子,要是沈辞宁愿意让一半,占了一半的铺面,换另方面想,这相当于也是拿下了。
又怕她不愿意,故而才让利,两人一起做东。
看似沈辞宁占了大便宜,章成公主实则才是拿到了想要的。
“不知霍姑娘意下如何?”
沈辞宁尚且沉思没有应话。
霍浔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必着急,转过头跟章成公主说道,“公主所言,家妹定会有所思量。”
章成公主接过他的话茬,“这是自然的,我知道今日乍然提及,姑娘有所顾虑一时之间难以明白也在情理之中,那请霍姑娘好好思忖些时日,届时给章成答话?”
别人说了许多,应与不应总归要给个准头。
沈辞宁点头说好,“公主所说的生意,辞宁会好好考虑的,过些时日再说罢。”
“姑娘可否给章成确切的应话时日,毕竟也快到年关了。”
真要到年关了,广陵来的人会更多,她必须要抢在这些人前头。
沈辞宁想了想,“半月?”
“不如十日罢?”章成往前推了几日,“我是很有诚心与霍姑娘谈生意,当然也很怕别的人抢先跟姑娘周旋,我就住在距离霍府不远处的明桓巷,姑娘若有旁的条件,可以再派人来与我商谈。”
她知道沈辞宁怀有身孕,不便出门,说实在的,沈辞宁和霍浔是兄妹,那么沈辞宁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谭江的人?
好奇归好奇,这当口可不能瞎问瞎打听,这毕竟是在谭江的地界。
话说完了,倒也不用别人下逐客令,等着留在这边用膳,章成公主起身告辞,霍浔客气周旋留她,她推辞了。
随后沈辞宁和霍浔一道将人给送了出去。
往回走的路上,沈辞宁问道霍浔,“霍浔哥哥觉得章成公主提出的生意可行吗?”
霍浔知道她的顾虑,直接与她说道,“妹妹如今拜在谭老的门下,章成公主想来是知道了。”
谭秀在谭江的地位谁人不知,风声要是流露出去,沈辞宁就是第二把谭江的交椅,她的名声会很快起来,况且没有谭秀,她先前的绣品已经足够在谭江占有一席之地了。
“章成公主所言不假,她看重辞宁妹妹的技艺。”
“妹妹的铺子越做越大,将来若是往旁的地方来往,谭江的地方率先不说,广陵也会扎根,将来或许会威胁到章成公主在广陵成衣铺子的地位。”
“若是妹妹拒绝,与章成公主成为对手,将来在广陵讨不到太多好处,毕竟广陵是都城,章成是长公主。”
霍浔是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都给她说了。
“此番合并,以长久的谋利来看,五成来分利,妹妹是亏了。”沈辞宁停下脚步,扬起来脸看着他没有说话。
霍浔看着她不谙世事,干净透亮的眼眸。
“妹妹为人清纯,不善商场,生意场上的阴暗不亚于朝廷官场,生意做大了,可由章成公主出面,妹妹负责内里,再者章成公主身份尊贵,这世上少人有人敢不买她的账,若与她合作,商途可得通达。”
沈辞宁虽说是嫁人了,跟严韫走了那么一遭,大的风浪也没有卷入太多,有许多事情她只怕难以应付。
她自然是通透小心又沉稳踏实,可商场官场里面的事情并非通透小心就能够应付的,不仅要圆滑,还要擅长与人交际。
混生意场的人,可都是靠嘴皮子说话,一句话能翻出许多个意思。
“所以,霍浔哥哥认为是可行的么?”
就霍浔单人而言,他点头,“是。”
“不过,为求妥当,此事我会告知父亲,让父亲为妹妹再思量裁算一番。”
“好。”
静等着霍旭回信的时日,沈辞宁一直在盯着铺子的事情,期间章成公主倒是没有上门来叨扰,倒也真的是如她所说了,广陵的人来了不少,给霍家递了帖子。
沈辞宁的铺子越发得赚,想要吃她利益的人也越多,多的是人在打听她的情况,几乎是绞尽脑汁了。
霍家的人拦着,内里也包括严韫留在谭江的人。
这头动静越来越大,不得不飞鸽传书回广陵了。
严韫在肃查朝官,庚帖的事情他已经查清楚了,而今速度极快对沈家盘算处理,朝堂上的人不明内情,谁也没有想到,严韫第一个下手的,竟然是沈家,这可是一手扶持他起来的沈家。
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连沈家都查了,朝堂上的官员几乎是人人自危。
属下一得到消息,连忙将此事告诉了严韫。
原本埋首在看策论的男人,握着狼毫笔的手一顿,他原本眼睫微微向下低垂,听到下属的话时往上抬起。
幽深的瞳眸露出来,散发出叫人害怕的压迫之意。
下属迫于男人给的压力,将头低下,余光却小心且仔细地窥探着严韫的脸色。
他的脸色没有波澜,似乎这件事情并不知足以叫他为之惊动,可要是不为之惊动,严韫为何会停下来,久久不发话。
下属忐忑等着,氛围大概冷凝了一刻,男人的睫又垂下去,“知道了。”
这是要拦,还是不拦的意思啊?
若是原先布置的人力,不加些,只怕是拦不住了,若是要增派人手,定然是要有明令的。
“大人,那边的人手要增派么?”
又等了约莫一刻,翻动书时,听到了男人说了一句。
“增。”
下属得令后,如释重负叹出一口气,可还有一事,严韫发现人还没走,目光森森看向他。
下属已经快要将头给埋到地上去了。“大人,夫人去了谭江。”
“夫人叫人瞒了上下,您不曾回去,今日才听到风声。”
“知道了。”
男人又是这样的一句话,其余的没有吩咐,下属不敢再蹙第三次眉头,悄然退了下去,连忙去办谭江的事情,就近调派人手。
最近霍浔也听手底下的人得到了风声,许多人来查沈辞宁,他们的人几乎要拦不住,可又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相助。
“对方来路不明,且个个都是高手,不知是何处的人手。”
霍浔眨眼间便猜到了,“不用管。”
有严韫的人护着,多些人保护沈辞宁是好事,她如今身子越来越重,不宜出门,万一出些什么差错。
另外先前为着严韫的事情,走漏了她的画像,虽说事情也过去些时日了,风波渐渐平息下来,可严韫还在查百官呢,不得不防有心人。
听说严韫对沈家下手了,查得沈太尉如今就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有人说严韫不近人情,忘恩负义,且不说沈太尉是扶他起来的人,那好歹也是他的老丈人,下手如此狠绝,真叫人唏嘘。
依着今日来看,严韫杀鸡儆猴,另一层面,报不报复的不提,只怕也是在给沈辞宁保护。
他对沈家越狠,那些想要拿沈辞宁做挟持的人,就要落空了。
霍浔止不住轻声一笑,“倒真是煞费苦心。”
眼看着过些时日,便到了与章成公主商榷的日子。
沈辞宁想了几日,也得了霍旭的回信,她最终应允下来,既想清楚了,也不必耗费时日等着,她也打算提前定下来,不然整日整日有人送帖子来霍府试探。
霍浔跟她说,那些人倒是没有查到她的消息,盯着铺子,见到过霍家下人出没,便猜测或许是霍家的人,整日整日来,沈辞宁都有些烦了。
搞得她里里外外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知是不是最近谨慎过头了,心里很是烦郁,也不知是为何连膳食都用得少了。
她亲自写了帖子,叫香梅送去章成公主住的巷院。
刚写好叫香梅亲自去送,她在花厅拖着腮帮子看枝头滴滴答答落下的雪水。
这一转眼,竟然就要翻个年头过去了,低头再看,她的肚子已经隆起得十分明显。
沈辞宁走神间,听到旁边有动静,见到香梅慌慌张张回来。
不明问道,“送帖子送得这样快么?”说话间见到她手上的帖子,还没有送出去呢。
见她脸色忙慌,便问,“怎么了?”
香梅来不及喘口气,匆忙告知沈辞宁,“小姐,董夫人来了。”
第44章
董夫人, 沈辞宁一惊,哪个董夫人?
在她所认知的夫人当中,唯一姓董的人, 只有严韫的母亲?
饶是如此, 沈辞宁依然有些不确定, “哪个董夫人?”
香梅说,“广陵的严家。”
还真是呐。
沈辞宁沉默下来, 脸上的神色耷拉住, 久久没有说话,本来就有些躁郁的心里,更是烦闷了, 严家的人怎么又又又来了。
严韫走了, 接着是严凝和董氏身边的人, 这次倒是好, 董氏直接来了。
沈辞宁并不想和董氏打交道。
纵然不想见,这冰天雪地的, 将人撂在门口, 沈辞宁又觉得颇有些不合适, 她忍不住在心中叹出一口气。
香梅见她不应声,只是长吁短叹的, 询问道,“小姐, 要见吗?若是小姐不想见, 奴婢着人给打发了。”
沈辞宁思忖小半柱香, 长叹出一口气, “见罢,在正厅见。”
霍府的下人牵引着董氏进门去在正厅坐下, 并没有见到沈辞宁,大概小半柱香她才过来的。
董氏刚准备放下茶盏,要与她说话,目光径直落到了不远处少女手撑着腰肢,那异常明显的,隆起小腹上。
她愕住,震惊之余,手里端着的热茶脱开了手,径直掉到了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贴身婆子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忙看董氏有没有被茶水给溅到,“夫人没事罢?”
董氏革开她上来查看的手腕,推开婆子,她的目光死死盯在不远处少女的肚子上。
那眼神不挪,仿佛一瞬间将她的肚子给洞穿,瞧瞧到底是不是她眼花看错了,又或者是假的?
香梅下意识挡在了沈辞宁的面前。
面对董氏的失态弄出的动静,沈辞宁神色如常,她让香梅吩咐人,把地上的狼藉给收拾了,重新去上一盏茶来。
董氏身旁的婆子顺着董氏的目光,自然也看见了沈辞宁的肚子。
她惊出声,“这?”怎么会这样。
上次来还没有的。
“不知道夫人突然造访,适才手头上有些事情,不曾出去迎接,夫人勿要怪罪。”
对上少女笑吟吟跟个没事人的脸蛋,董氏还没有拉回来神。
还是一旁的婆子在她的耳畔出声提醒,她才恍惚般回过神,由着婆子搀扶着坐下。
目光还是时不时落到沈辞宁的肚子上。
直到下人收拾了碎瓷,上了一盏新的热茶,董氏喝了一口才勉强平复了心绪。
沈辞宁注意到了她端茶压惊时,有些不稳的手腕。
心下明了,她的眉目垂到自己的小腹上。
再多费口舌也是枉然,径直就让董氏看便好了。
沈辞宁说了第一句后,也不曾开口,就静静坐着,董氏看她看了许久,“这是多久的事情了?”
她真的有了孩子,瞧着不像是装的,这孩子
“严韫没有跟夫人说么。”沈辞宁反问,她点名道姓,眉头皱起,似有烦恼。
三两句话的功夫,董氏觉得沈辞宁似乎有些变了。
不像是在广陵在家中时那个安静柔软的沈辞宁,她看起来活脱了许多,看似比之前还要好亲近,实则却不怎么好相与。
“没有。”
董氏说道,她方才那样问,就是想要知道,沈辞宁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严韫的?
冬日里的衣衫总是厚重的,里外都裹着人,她的肚子看起来弧度是肉眼明显了,可沈辞宁的身姿又依然纤细柔软,单是用眼睛看,董氏看不出月份。
沈辞宁对于董氏并不打算说得那样详细,她直言,“不是严家的孩子。”
话茬音刚落,董氏又不小心泼了茶水,这次倒是没有摔落茶盏,就是放下的时候没有端稳,茶盖滑掉到桌上。
“”
之所以对着严韫说得那般详细,沈辞宁一是怕他找人去查,索性就把话挑明,反正她提前与霍浔通气,让他打点好了,二也是因为那时候气盛心烦,心里头的气尚且没有消,庚帖和嫁妆的事情叫她心烦怨恨,只想恶心恶心严韫。
在严韫的认知里,她始终都是勾三搭四,水性杨花的女子,毕竟在他的眼中,夫弟都能勾搭的人,沈辞宁辩解累了,也无所谓坐实这个名头。
“是你离家后霍家的孩子?”
在来之前,贴身婆子把谭江这边的事情都告知了她,主要就是沈辞宁投靠的霍家,董氏也从婆子的口中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霍浔有一个尚未婚配的儿子。
沈辞宁低头抚着小腹,“嗯。”她没有明说,这三两句也够了,看着董氏的神情,定然是相信了的。
董氏不知如何平复心绪,她到这里来,是想好好跟沈辞宁商谈一番,说了她气消,好将人给带回去,也免得严韫心病难除。
只要沈辞宁答应回去,两人处在同一屋檐下,隔阂终归是会消掉的,这床头打架床围合,不过就是嬉闹的事情。
可眼下她有了孩子,孩子是别人的,所以这才是严韫真正的心病?
“韫哥儿知道了?”
沈辞宁抬起脸,“他知道的,若是他不知道,适才我也不会问夫人严韫有没有告知夫人了。”
是啊,方才沈辞宁就那样问了,韫哥儿必然是知道了,若是不知道又如何这般放不下,回去之后大病不起,谁都不曾提起。
她怀了霍家的孩子,如何还能将人带回去。
这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董氏在来时路上准备好的一番措辞和退步,瞬间都没用了,她想即刻走人,此番来也来了,到底还是说清楚为好。
真到了张开口,瞬间又不知道讲些什么好了,恭贺?
沈辞宁离家没有多久,便投靠了霍家,很快便有了孩子,如今看她的样子,面红滋润,笑如娇花,便知她定然是过得很好。
相反观家中的严韫,沉默憔悴,终日寡言。
两厢对比下来,董氏更是想质问沈辞宁,可是她没有立场了,终归算起来是她当时的错。
若不是她没有制止,这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沈辞宁未免也太快了些?
这才多久啊?
“我此番来这的用意,想必沈”斟酌着开口,还真是不知道该叫沈姑娘还是霍夫人好。
沈辞宁没有挽妇人发髻,要不是因为她隆起的肚子,真真就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模样。
“夫人便唤我霍夫人罢。”沈辞宁看出她的顾虑。
“好我来此的用意,想必霍夫人应当也知晓了。”
沈辞宁捻起桌上的绿豆芝麻糕,“猜到些许。”
“霍夫人既有了身孕,有些话也不必说了,为着前番的事情,说来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不是,是我处事不当,是我们严家对不住你。”
沈辞宁默然听着,董氏起了个头,沉默了一会,沈辞宁接过话茬,轻笑一声,“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您尝尝这绿豆芝麻糕,是谭江非常不错的糕点。”
董氏哪里有胃口看什么绿豆芝麻糕,只见她样子并不在意,董氏心中更不是滋味。
她接着解释道,“原先你姐姐的事情都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有将事情办得妥当,叫你心里添了堵。”
沈辞宁忍不住在心中嗤笑,董氏是现在反应过来,姐姐到严家让她添堵,还是原先就知道姐姐住到严家会叫她添堵?
不论是哪种可能,眼下都不重要了,她想让董氏不必来说这些,又觉得要是不给她说了,只怕回头了严家又叫人来。
一个两个,始终不叫人消停。
“沈家对严家有恩,韫哥儿那般做,也是顾着你的情面,他本意绝非如此。”当初沈湘宁拦到严家的门口闹腾,夜半三更,总不好将人赶了出去。
无论是出于什么,终归是沈辞宁的亲眷。
“那日你负气出走,韫哥儿派了手下的人回来寻你,三番五次的,动静不小,后来全家都知道了。”她走没多久,严家的人居然知道了?
沈辞宁闻言有些意外,严韫当天晚上发现她不在的?竟然还派了人回去寻她?
见沈辞宁的眼中似有怀疑,董氏与她好生解释道,“的确是回来了。”
“当日夜里朝廷在捉拿要犯,许是怕家中有贼人对你不利,故而派了贴身的人回来确认你的安危。”董氏当时也盘问了那下属,并未说出为何要寻看沈辞宁。
总归也是想看看她是否在家中,确认是否安好,除了这个也无关其它了,再有的,怕她心中有气罢。
董氏说得更详细,“第一趟到了北苑没有亲见你的面,便回去了,叫府上的下人瞧见,没多久,又被韫哥儿派了第二回 ,非要亲自见到你,闹出动静我们便都知道了。”
“我让人去北苑叫你,谁知下人说寻你不见,当时韫哥儿的下属要去复命,我想着当夜朝廷让他捉拿流匪,寻回赈灾的银两,事情严重只怕不能分心,便让人扣拿住了他身旁的人,不许走漏风声,他误以为你一直在家。”
沈辞宁皱紧眉头,严韫是怎么发现她不见的?及时派了人回来?
当时她并没有走漏风声,他怎么那么快?
董氏见她神情有变,她看向贴身的人,婆子跳出来说道,“少霍夫人,我们夫人所说句句属实。”
不管真不真,沈辞宁亦是不要深想了,徒增苦恼而已,总是纠结于过去的事情,对于自身并无任何的裨益。
不管是出于何原因,她跟董氏道谢,“夫人此举并无不妥,一切的确应该以大局为重,若是没有夫人从中阻拦,辞宁想必也不会有今时今日。”
她是真心感谢董氏,要不是她叫人瞒住,严韫知道了内情,她或许根本就跑不了,不能离开严家,何来今日的日子。
董氏简直听不懂她的这句话,沈辞宁是在呛她吗?还是故意这样说?
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又不像是,董氏猜不透她的想法,一时之间反而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好半响,沈辞宁估摸着时辰快要下逐客令之时,董氏从旁边婆子的手上拿出一样东西。
“这是我当年的陪嫁,便送你做赔罪礼罢,也算是恭贺沈姑娘再遇良人,成就好事的贺礼。”
婆子拿过来打开,沈辞宁见了,是一双极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纵然是不识货的人瞧见了,也知道必然贵重。
香梅没有接,沈辞宁看了,她笑着对董氏说道。
“夫人实在客气了,辞宁如何担得起夫人的一声赔罪,这对玉镯夫人还是拿回去罢,赔罪不赔罪的实在是谈不上,若说是贺礼那就更远了,夫人当时也没有来吃一杯水酒,因此很是没有必要。”
她的口舌厉害了许多,句句都给董氏堵了回来。
这对价值不菲的玉镯,她也不过是轻飘飘看了一眼,碰都没有碰,董氏的贴身婆子在一旁站着,还挺是尴尬不知如何自出。
半响后,董氏叹气,招手让婆子回来,起身告辞,“那便叨扰这一遭了。”
沈辞宁微微欠身淡笑,并没有应她的话。
香梅在旁边吩咐,“奴婢叫人送您们出去。”
今日董氏来乱一通心神,沈辞宁本就乏累,眼下更是兴致缺缺,没有心力再去应付旁的。
“香梅,明日再去送拜帖罢,今儿且先歇一歇,有点累了。”
香梅哎一声,搀扶着沈辞宁去休憩。
董氏没有想到这一趟来得如此糟心,见她愁云满面,婆子安慰道,“夫人有了准信,心里应当宽慰,如今沈姑娘有了新的归宿,天长地久,公子必然也能够放下了。”
愁就愁在这里,“方才你没有听说么,韫哥儿知道她有了身孕,却瞒着家中不肯告知,他知道沈氏另嫁还有了孩子,竟然还耿耿于怀不得终日,折磨自己。”
“夫人还不了解”贴身婆子欲规劝,被董氏径直打断,“正是因为我足够了解韫哥儿的性子,才会如此的忧心!”
她这般说来,婆子也噤声不敢再多讲什么。
次日,天才蒙亮起,董氏便带着人离开了谭江,一刻都不曾停留。
待用过了早膳,沈辞宁正叫香梅去送拜帖,岂料章成公主仿佛未卜先知,竟然带着丫鬟上门来了。
沈辞宁尚且不知为何,她倒是直言快语,“万望霍姑娘不要怪罪,近些日怕广陵其余成衣铺子的人暗地里抢了我与姑娘的合作,故而派了些人在霍府蹲守。”
了当说得清楚,也不藏着掖着。
自然,也就瞧见了昨儿个香梅要过去,章成公主的人要先去通气呢,谁知道又来了个造访的,被迎了进去。
查出来,竟然是广陵,严家的人。
章成公主纳闷,严家没有经商的人,严韫和严谨都投身朝廷了,尤其是那严韫,谁不知道他。
霍家的姑娘难不成跟严家有什么干系?
一个远在谭江,一个远在广陵,隔着千里,怎么会有联系?
或许两家祖上认识?
“原来如此。”
章成公主的性子还真是直爽,也正好。
本来想着霍家在谭江的铺子,章成本来还想着再让一成利,如此也无不妥当了,谁知她竟然了当的答应。
干干脆脆,也不拖泥带水。
就连那些个要谈生意的书契都准备好了,章成看过之后,并无一处不妥当,有些枝丫细节,她想不到的,沈辞宁都给留意到了,在书契上写得清清楚楚。
“不错啊。”章成点头夸赞,“霍姑娘清透,我想咱俩的这桩生意必然会做得不错。”
沈辞宁朝霍浔一笑,她也是头次写文契,虽说是多方翻阅书籍了解过了,难免会有遗漏之处,多是霍浔给她准备的手笔。
章成在两人之间流转看了看,这两人给人的感觉像是兄妹又不像是,到底是什么关系?
“姑娘没有别的要求了么?”章成最后确定问了一遍。
沈辞宁摇头,“没有。”
昨日她走了之后,霍浔想必已经跟她分析了利弊,最后敲定之前,章成公主动笔签契之前,与沈辞宁说道,“日后霍姑娘若觉得利不平衡,可找章成再商议。”
她原本都做好了再给沈辞宁让一成利,按照六四分,确保她答应跟自己一道。
她倒是没有提,章成背地里的营生不止有成衣铺子,她名下还有几处酒庄。
沈辞宁听出章成的意思,她没有拒绝,说了好。
签了书契之后,为了庆贺两人的第一次营合,沈辞宁留了章成公主在霍府用晚膳。
章成性子较为张扬,更似男儿,她喜好吃酒,便让丫鬟带了些许来。
沈辞宁有孕自然是不能吃酒,便由霍浔作陪。
沈辞宁在一旁乖乖吃着,霍浔时不时给她布菜,章成的目光越来越意味深长,吃了点酒,说话也没有那么拘束。
径直问道,“霍大人和霍姑娘之间?”她是想问沈辞宁的肚子。
沈辞宁抬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如何回答,霍浔接过话茬,没有明说,只是含糊其辞,“公主慧眼,想必明白。”
章成公主长哦一声,只是笑。
越过了这茬,章成又说起另外一桩事情,“霍大人为何没有去科举?”
霍浔十分会来事,又擅长察言观色,以他的才学,若是科举,去年殿选定然没有问题,说不定还能跟如今当红得令的严韫平起平坐了。
“家中要主事的地方多,父亲身子不好,我想陪在父亲身旁帮衬。”章成点头,“霍大人孝顺。”
霍浔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过了这个话茬,她又说起旁的,“泉南水患,知州失职,如今位置尚且空缺,我曾经听过一嘴,似乎父皇有意让霍大人去任职。”
霍浔皱眉,“父亲吗?”
章成点头,“是,只是消息不真,我也不知到底会不会?”章成贵为长公主,又是皇后亲生,身份贵重,偶尔也能听些政事。
霍旭如今身居佥都御史,要参奏百官,他一直以养病的名头在这边静修,如今跟着昔年的好友开了镖局,背里是想给沈辞宁攒嫁妆。
霍浔是知道,如今朝中有许多人不满意霍旭,惦记他佥都御史的位置,一直上奏弹劾,广陵与霍旭有些交情的,也来信提醒,皆由霍浔过目。
若是圣上有意,要替换父亲的官职,这泉南知州的位置,倒是有几分可能,毕竟谭江和泉南离得不算是太远,倒是也没什么。
不过,这件事情怎么会这样突然,知州的位置按理说,不该到霍旭的。
“一切听凭圣上决断罢。”霍浔并未多说什么,“感谢公主提醒。”
“小事一桩。”章成公主摆摆手,又让旁边的人把酒给满上。
沈辞宁不懂政务,聊到朝廷,她更是百般缄默了,只知道低头吃菜了。
“霍妹妹,我可能这样称呼你?”章成公主发现,沈辞宁是真的安静。
想与她说话,还得找她搭腔,你找她搭腔,还要找到合适的话茬子,否则她很有可能不接你的腔。
“自然是能的,公主可以直唤我辞宁。”
“我本名唤沈辞宁。”适才签契书的时候,章成已经留意到了她的名字。
沈辞宁。
姓沈,怎么没有跟着霍旭姓呢?
对于霍家的事情,章成公主并不是太了解,关于沈辞宁被藏得很好,她先前去打听消息时候,基本没有得到她的消息。
“好啊,辞宁。”章成公主笑。
“我在广陵有几处酒庄,里头有果酒,譬如梅子酒,青梅酒,桂花酒,都是吃不醉人的,玫瑰醉,满梨香也十分好喝,待辞宁生了孩子,咱们的铺子开到广陵,你去广陵巡铺子,可与我一道饮酒。”
且不说她不会再出谭江了,纵然要去,也不会去广陵。
那块伤心的地方,谁爱去谁便去吧。
再者说,她自打生下来,喝最多的便是汤药,何时尝过酒?方才闻到味道,醇香是醇香,好生辛辣的样子。
不过沈辞宁没有拒绝章成公主的好意,她笑着应声。
“好。”
后几日,为了整合铺子,重新给铺子换一换匾额,商榷铺子的具体,章成公主便住进了霍府,凑在一起,也能方便些。
赶了一段时日的路,董氏终于到了广陵严府,家中没有人在,严凝听说又出去疯玩了,应了哪家小姐的赏雪宴,严谨和严韫都在忙着家中的事情。
家中安静,董氏却觉得处处都不自在,或许是心乱不得平静的缘故。
听府上的人说,严韫自从病好后,出去大理寺忙碌,再也不归家了。
严谨和严凝倒是会回来。
晚膳时,见到董氏长吁短叹,严谨询问了几句,“母亲,此行可妥当?”
严凝翘了翘嘴,“二哥,你没看见母亲的脸色,定然在谭江吃到了闭门羹。”董氏冷眼过去,严凝吓得闭嘴了。
“嫂子还是不愿回来么?”
董氏手一顿,放下汤勺,“日后不许再叫她嫂子,你大哥和她已经和离。”
严凝挑眉,严谨皱眉,听母亲的口风,是彻底不可能了?沈辞宁再也不回来了么?
“母亲”严谨觉得沈辞宁不至于那般心狠,想再问问,董氏闭上眼,贴身婆子说,“沈姑娘另嫁了,并且有了身孕。”
兄妹二人瞪大眼,“什、什么?!”
“上次去不都是没有吗?”说这句话的时候,严凝想到上次她口无遮拦,严韫站在身后,她连忙做贼心虚往后看了一眼,没有见到人,这才缓下心绪。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严凝压低声音,凑到董氏的身旁,“这么快?”
婆子点头,“沈姑娘接见了夫人,她的肚子很明显。”
董氏已经不想说话了,严凝见状,终于知道董氏的晦气何在了,这还不如吃个闭门羹呢。
“大哥知道吗?这件事情不能让大哥知道啊。”
董氏还是不说话,严谨纵观脸色,“大哥应当是知道了。”
“难怪大哥伤心成这样,不对,若是大哥知道了,大哥是在我们前头去的谭江,那她的孩子早该有了呀。”
婆子说是,“上次忘记留意了。”加之沈辞宁穿着斗篷,她也不提。
严谨登时觉得没有胃口了,“”
他很喜欢沈辞宁给他当嫂子,大哥真是没有福气。
他就说,若是嫂子出去了,定然会有许多人喜爱,为之追捧,还真是没有说错,眼下嫂子与旁人连孩子都有了。
严家的膳食上沉默良久,终于知道为何严韫要说此事便这样罢。
“对了,我去谭江的事情,你们大哥应当不知道罢?”严韫说了这件事情作罢,董氏是瞒着家中的。
严凝眼神飘忽,“”
严谨说,“大哥应当是知道了,母亲走后的两日,我见到大哥的下属在跟母亲院里的人说话。”
“想来他也不会问,便算了。”说出来只怕又惹得他伤心。
“可是”严凝支支吾吾往外指,“我适才回来的时候,也见到大哥的人回来了。”
回来做什么?董氏方才没有注意,她让人出去看。
严韫的下属从外露面,“夫人。”一直在外面听着,还是前后脚的功夫,哪里是放下,算了的样子。
“大公子让你回来做什么?”
下属眼观鼻鼻观心,“确保夫人到家,再回去与大人复命。”
“旁的吩咐呢?”
“大公子没有吩咐旁的了。”
董氏说道,“适才你听到的话,不许传到大公子的耳朵里。”下属答是。
实则,公子早就知道了。
一路上,严韫的人已经传回来信,沈辞宁没有跟着董氏回来。
眼下叫他来,表面是看夫人是否到家,实则他停留这里许久,也是想听夫人和少夫人的谈话,到底有没有什么转机。
没有。
下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如今听得七七八八,他自然是要回去了。
“夫人到家便好,属下告退。”
“对了,母亲,近前您不在的日子,沈府递上了不少拜见的帖子。”严谨说罢,严凝不敢跟着瞎掺和答话了。
“是什么事情?”
“母亲离了谭江些日子不知道,大哥查出不少沈太尉结党营私的证据,沈家被贬责了,如今沈太尉官职被罢免。”
“贬责了?”董氏不知内情,“这么快?为何?”
“那沈夫人上来,是想求情?”严谨点头,“儿子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
说起沈家,外头闹成一团。
“替我推了吧。”她也没心思去应酬,沈辞宁不回来也好,也免了一场见面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严凝的头险些就要埋到碗里去,她不敢吭声。
董氏却记得,“凝姐儿,你往日跟沈湘宁交好,眼下要注意避讳了。”
“母亲放心,我们早就没有往来了。”
董氏再次提醒,“不为旁的,也要想想你大哥的缘故,不要在朝廷的还事上给他惹麻烦。”毕竟是严韫扳倒的沈家。
“眼下谁敢沾她呀,自从上次昭庆侯府的事情闹出来,女儿便和她没有往来了。”严凝的口吻很是嫌弃。
“没有就好,避开些吧。”要不是沈家闹这么一杆子,还出不了一桩事呢。
“对了母亲,你不在的日头,广陵都要变天了。”
董氏不解,“什么?”
“说到昭庆侯府,先前的月头里,也不是谁走漏的风声,说沈湘宁与崔世和离了”
内情竟然是沈湘宁假孕争夺侯府的管家权,不仅如此还给侯府四房的安胎药里放红花粉末,差点叫人滑胎,甚至把崔宥藏在外面的女子害死了,那女子有了身孕,一尸两命。
此话一出,人人纷说啊,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便说若是真的,定然是休妻了,怎么会是和离?
不过这都和离了,定然不是捕风捉影,就连她向来为人称赞引以为傲的美貌也被人拿出来说,说得可难听了,什么蛇蝎妇人,最毒妇人心。
不论是不是真的,沈湘宁的名声算是全毁了,她躲在沈家不肯出门,严凝还说,“郎中总是上门,似乎她受影响不小,沈家对外给的话茬说是沈湘宁病重,因而回家休养,又怕耽搁了与侯府的姻缘,便和离了。”
这是什么病,要到和离的地步?况且沈湘宁总是跟着贵女们出游,那风姿谁能不记得,往常看着都好,病重缠身?
沈家没说得实在,到底是什么病,瞎猜的人越发多了,那闲话是管都管不住,侯府可是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
眼下沈家被查,遭到陛下贬责,几乎是墙倒众人推,对和离默不作声的侯府,竟然甩了一纸休书,沈湘宁被休弃了,此事更是掀起一阵哗然。
那休书可是丢到了大街上,围观的人都瞧见了,明明白白写的妒忌,私德不修。
当初沈太尉嫁女的,两个女儿的嫁妆闹得沸沸扬扬,多令人称羡,才过了多久。
严家的风声听不见,人人说沈湘宁,也有人提沈辞宁,更多说的是沈夫人和沈太尉,两个女儿都嫁人,一碗水端不平,眼下遭报应了。
“唉”董氏听多了,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沈湘宁来我们家除了对大哥不安好心,这是想找我们家庇护啊。”
严谨拧眉看着她,严凝讪然住了口。
董氏说道,“外头乱,你少去沾惹。”
她抿了一口汤,润了润口舌转话头道,“女儿知道了,当初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没有看清她。”
找不到沈夫人,沈湘宁没少找严凝,她都避若蛇蝎,天天躲着。
“好了,用过晚膳,早点歇了吧。”贴身婆子扶了董氏回了苑子。
就剩下两人,严谨还是那句话,“小妹”,起个头,严凝知道他要说庚帖的事情。
她一拖再拖,今保证,“我知道了,我会找日子跟大哥说的。”
如今董氏也回来了,想必严韫知道了内情,也不会怎么罚她罢?毕竟是一母所出的兄妹,就算是要罚,也有董氏拦着。
严凝如此想着,没有看到严谨对着她摇头叹息。
“”
广陵的事情本来就热,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卷起来的口舌。
说严韫如此忘恩负义对付沈家,是有内情的,回想沈太尉嫁女,大女儿气派,小女儿进严家的门寒酸的要死,这臊得是严家的脸面,所以严韫都不来接亲了,由此生恨。
再有人说,实际上跟严韫有婚约的事情是沈湘宁,沈太尉攀上了昭庆侯府,便替换了女儿,将小的搪塞嫁给了严韫。
事情闹大了,沈家被发卖出去的下人把成年往事给翻出来,说当年是沈太尉小的女儿惦记上了严韫,故意设计抢了姐姐沈湘宁的姻缘,侯府是后来的姻缘,并非高攀。
严韫本就是广陵的大人物,提到他相关的,扯得更多。
不过,此说法一出来,又有沈家的下人站出来讲,原先是有姻缘不错,可后来是沈湘宁跟崔世子勾搭上了,瞧不上严韫寒门出生,怕他爬不高想要解除婚事,怕背名头也怕得罪了严韫。
这才故而设计家里小妹和严韫有染,另嫁高门。
也有人不信,可说的那人讲她是沈湘宁的贴身婢女,这贴身婢女的话必然是没错了,能有错么?
这不,当街非议朝廷命官,闹大了,又闹到官府去了。
前头,沈太尉结党营私的事情没完,自己都被扣在大牢中,原以为贬责他一人,他向圣上求情,能够放过其家眷。
不料,沈夫人的母家被查,袁家更是劣迹斑斑,打得沈太尉应接不暇,牵扯出沈家为袁家的庇护,捞不住沈夫人了,还遭到了连累,夫妻二人皆锒铛入狱,只求保住沈湘宁便好。
入狱没几日,沈湘宁也进来了,一家子在牢狱中团聚。
沈湘宁扑到沈夫人怀里哭,“母亲,你快想法子救救女儿,严韫这是在报复我啊,他、他买通了女儿身边的人,当街指认女儿,故意等着事情闹大了,把女儿送进来,母亲父亲呜呜呜呜。”
沈夫人抱着她也是哭诉,“我苦命的女儿。”
哭着哭着骂沈辞宁,很快又骂到了严韫的头上,沈俨闭眼猛呼一口气,呵责两人,“够了!”
“都闭上嘴,还嫌死得不够快!”
母女二人被呵愣了,吊着眼泪不敢说话,“”
广陵沈家乱成一团,沈辞宁这头却是一派祥安,事事顺意,短短没多久已经开了分铺,章成公主提前回广陵。
忙忙碌碌,便到了年夜,沈辞宁大着肚子行动不便,不用操劳,霍旭也回来了,与霍浔一道,父子二人叫下人忙碌。
沈辞宁吃着瓜果糕点,看着下人扫积雪,挂灯笼,扫尘灰。
她唯一负责的,便是晚膳时多用些。
谭江的年夜没有广陵的年夜吵闹,沈辞宁听着外头的喧嚣,笑眯眯收了四个压祟的礼,给她的,给孩子的。
霍浔和霍旭给的都是双份。
“谢谢舅舅,多谢霍浔哥哥。”她让香梅拿上来,“辞宁也给你们备了礼。”
“是吗。”霍旭接过来看,喜悦道,“是新衣……”
广陵严家,桌上的饭菜有些冷了。
董氏派出去的人赶回来了,“禀夫人,官府找了,没有找到大公子的下落。”
“里里外外都找了,这都年关了,怎的大哥这忙碌么?”严凝问。
董氏也看向严谨,他缄默,“或许”
后面的话拖得长,想说严韫忙,可都找了。
严谨说,“大哥或许没在广陵了。”
“不在广陵,大哥去哪?他”严凝话头戛然而止。
会去哪?
沈辞宁原本是想守岁的,她肚子大了,不能过了时辰不睡觉,早早就被霍旭叫人送回房了。
她给院子里的下人都发了些银钱,待给了之后,也的确是累了,梳洗过后,躺下没多久便闭上了眼睛。
院子里的丫鬟得了钱财,守岁时想聚在一起玩玩双陆,又怕声太大吵到了沈辞宁,便绕到了旁边拐角的柱子。
谁也没有注意到,窗桕旁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修长的手小心翼翼打开了窗桕,悄然翻了进去。
久违的香气萦绕在鼻端,长久以来的心绞痛竟然慢慢缓和了。
黑色的覆纹靴履最终停在女子的幔帐前。
大掌伸出去没多久,在掀开幔帐之前,又顿住了,良久才慢慢掀开。
露出一张他日思夜想的娇美脸庞。
她睡得正是香甜,唇角也浅勾着,两只手交叠放在被褥上方。
俊美的男人,缓坐在床榻边,他的目光凝在女子的脸上。
“”
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轻唤她的名字。
沈辞宁。
第45章
今夜守岁, 里头的烛火灭得没有往日的多,内里比起寻常要亮堂。
他掀开了幔帐,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摇曳的烛火, 更叫她睡得熟了。
许久未见了, 沈辞宁养得越发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孕的缘故, 面色红润,脸上的肉也多了。
虽说是多了些, 却没有消减她半分的柔美, 长睫垂着落出弧形的影子,更添三分恬静,还有些许娇憨。
他的目光长久停留在少女的脸上, 不曾往下移动, 像是害怕见到她的肚子, 跟旁的男人的孩子, 那是沈辞宁与他再无瓜葛的佐证。
隆起的弧度也在提醒他,他不应该来找沈辞宁, 不应该再来打搅她。
他的手伸过去, 怕触碰到她, 将睡梦中的人给惊醒,没有落到她的脸上, 但是又很想碰碰她,修长的指落在了少女的乌发上, 指腹摩挲着她的发丝。
“”
轻轻将黏在她脸上的发丝给拿下来。
不可避免轻触到沈辞宁的脸颊, 发丝是挪开了, 他的手指还没有挪开, 就一直停着,好半响, 男子俯身下来。
越是靠近她,鼻端嗅到少女身上的芬芳馥郁更是浓烈。
散发着无形的诱惑,让他无法抽身,严韫的唇越靠越近,最终轻轻触碰了她饱满的粉唇。
碰上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颤住了。
想要加深又不敢,若是沈辞宁被他惊醒,一切都会变得僵持。
香梅怕烛火灭少了沈辞宁会难受,小声喊着小姐要进来看看。
到外室的时候,仿佛见到有晃动的黑影,香梅疑惑,加快脚步,没见到什么黑影,只见到晃动的烛火。
“眼花了?”她还是不放心,打开窗桕看,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沈辞宁被她给惊醒了,手撑着榻起身,声音软软,脑中依旧混沌问道,“香梅,出了什么事?”
“小姐,没什么事,奴婢刚刚眼花了呢,感觉看到了一个黑影闪了过去。”
“黑影?”沈辞宁半睁着眼睛。
香梅否认说,“没有,许是奴婢今日吃了些酒水,有些眼晕了”
原来如此。
“小姐没有睡着么?要不要奴婢再灭几盏烛?”
沈辞宁说不用了,“今日守岁了,就亮着罢。”有幔帐遮挡,并没有十分明亮,她没有感觉到烛火太亮,反而觉得阴暗。
“好。”
香梅帮扶着沈辞宁躺下,沈辞宁略微侧了侧身子,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香梅开了窗,总感觉有一股寒梅香气。
她有些纳闷,院子里并没有寒梅树,哪里来的寒梅香气?因为严韫身上的香味,沈辞宁如今已经不叫燃梅香了。
细闻那股味道又不在了,她闻错了?
或许是今日府上丫鬟折了寒梅插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过来的,沈辞宁并没有起疑,又把身子转正,闭上眼继续睡觉。
谁都没有留意到,屋檐上有藏匿着一道身影。
他在房檐上停留了许久,直到天快要亮了才离开,没有人发现他来过。
沈辞宁在霍府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没有请安规矩,也不用伺候长辈,甚至有时候她福常礼的时候,霍旭说她太过于规矩,让她不要拘束。
听着霍旭的话,沈辞宁浅笑着,不禁回想到过去,每到年节,若是沈夫人心情好,便会让沈太尉将她给放出来,若非沈夫人提醒,否则沈太尉根本就想不起他还有个女儿。
沈辞宁小心翼翼做好每一件事情,生怕再惹沈太尉不喜,那时候,她还是很渴望和沈太尉亲近的,希望她的乖巧能够得到父亲的喜悦,毕竟血浓于水。
可是没有,她若是行差踏错,沈太尉说她没有规矩教养,她真正做好了,又说沈辞宁木讷呆板。
恰恰相反,沈湘宁出格了,沈太尉说她活泼灵气,若是规矩了,又说她乖巧懂事,姐姐备受宠爱,在家中骄纵,她虽是姐姐,更像是妹妹。
再后来,她也不想出去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沈夫人不喜父亲也嫌弃,沈夫人之后也想不起叫她了。
严韫和沈湘宁定亲之后,素来想不起沈辞宁的沈湘宁,相反喜欢叫她出去。
她总是喜欢在严韫面前有意无意攀扯沈辞宁,如今想来,姐姐是故意做样子给她看,知道她看重严韫,想要叫她伤心。
只是那时候她不明白,而在众人中,严韫是为数不多,迁就给她体面尊敬的人,沈辞宁越发觉得他不一样。
回想往事,沈辞宁怔愣,霍旭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累了,“辞宁,回去休息罢?”
霍浔打趣问,“辞宁妹妹莫不是昨日又偷偷看账目了。”
前些日子,她跟章成公主忙得不可开交,霍旭回来了,见到她挺着肚子,还在忙碌,吓得够呛,连忙叫人接手她的活,又让人去把躺椅给挪来,叫沈辞宁坐下,顺带这霍浔也遭到了训斥。
“信上说好生照料辞宁,怎么她月份都这么大了,你还让她大着肚子操劳?”
霍浔一概不反驳,默默接下霍旭的责备,“父亲说的是,都是儿子考虑不周。”
见到霍浔因为自己受到了谴责,沈辞宁还没坐稳就连忙站起来,“舅舅,不关霍浔哥哥的事情,都是我”
章成公主好整以暇看着沈辞宁为霍浔着急,而霍浔脸上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意。
“是我自己要忙的,实在是闲不住,霍浔哥哥也劝我了,还找了人手来帮我。”
霍旭哪里不知道是沈辞宁自己要忙碌,他若是直接让沈辞宁休憩,她肯定不愿意。
所以他投鼠忌器,故意当着沈辞宁的面责备霍浔,这不,少女立马就乖觉了,答应休憩了。
少见沈辞宁着急,两只手摇晃得跟拨浪鼓一般,章成也觉得十分有趣。
前段时日准备充足,没有什么意外,年关可以大赚一笔,剩下的尾巴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便可以。
章成适时适度说,“辞宁也该休憩了,你总是久站思虑,费力费神。”
沈辞宁目光忧虑,她是怕脱手之后,多数就要让章成来忙碌了,章成公主看穿道,“刚好我也一道休憩,前些日子辞宁忙得起劲,我本来也有些累了,又不好提醒,若不是霍大人回来,如今好了。”
她表示也跟着放手,让身边人操劳。
沈辞宁点头说好。
霍旭为叫她放心,亲自找了个贴身的心腹,给沈辞宁使唤,沈辞宁除了动嘴皮子,旁的都不叫动了。
“没有,霍浔哥哥可不要冤人啊。”
沈辞宁很快反应过来,接过话茬为自己辩解,她现在就只能看看账目了,要是因为看账目累着了自己,指不定,霍旭要让人把账目给收走,她定然是要闲开花了。
她鼓着腮帮子,眼睛也瞪得圆圆的,一双水眸像剔透的葡萄,气盛的样子分外灵动可爱。
霍浔给她夹菜,赔罪道,“妹妹吃了这尾鱼便不要生我的气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是刻意冤妹妹。”
沈辞宁也学着他,故意刁难讲道,“不成,这鱼是外头买的,霍浔哥哥想要赔罪,需要亲自去捕鱼来,再下厨做来才成。”
霍浔笑着应好,霍旭听着两人拌嘴,跟着哈哈哈大笑,笑声传出去,一派其乐融融。
藏在暗处扮做府厅混进来的男人,静默远远看着霍家正厅的欢言笑语,她对着旁人笑得好开心。
清脆悦耳的声音,钻入他耳朵里,他的心上就像是有把锋利的刀在用力地刮,疼得麻木,沈辞宁从未这样对着他笑过。
不曾对着他展过的娇俏,如今正面向另一个男人绽放。
垂在身侧的手不住攥紧,眼里翻涌着浓浓的嫉妒和醋意,半路的眼神露出凶光,戾气四溢看着霍浔。
正给沈辞宁布菜的霍浔察觉如芒在背,他往外看了一眼,外头廊下新增了许多身形伟岸的男子,这些人都是是霍旭从镖局里带回来的,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刚刚感受到的那股莫名寒意是什么?
霍浔看了许久,在一堆人里,左边廊下第四个,他的目光定在身量最高的那一个上。
他垂着首看不清神色。
这男子,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要不要招过来看看?
见霍浔目光往外看出,沈辞宁与他说话也没听见,霍旭问,“浔儿,你瞧什么呢?这样入神。”顺着目光往外看去,并无不妥。
严韫听到父子的对话,将手松了下来,收敛气息纹丝不动。
“父亲新训练的镖师看着个个高壮很是不错,儿子是好奇父亲从何处选来的人手?”
“你担心混进来不干净的人?”霍浔又往身量最高的男子身上看。
方才的感觉适才太奇怪了,他没有避讳点头,“嗯。”
“各个地方精挑细选上来的,出身不一样,真要问地方,还要叫人翻翻,不过,底细都是干净的。”
得了霍旭这句话,霍浔略微放心,他收回目光。
想想还是不要叫人过来了,他看着这些人身上都感觉带着煞气,连他都觉得触目惊心,别吓到沈辞宁。
“那便好。”
用过膳食,待送了沈辞宁回去,霍浔还记得那男子,便带着人过去了。
严韫知道他起了疑心,没有动作。
就在霍浔靠近的时候,严韫手底下藏在暗处的人也随之戒备,就等着严韫一声令下。
霍浔站定他也没有动作。
若他有问题还真是沉得住气,霍浔越是靠近越觉得这个男人很邪门,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一个镖师。
“你抬起头来。”霍浔问。
严韫抬起头了,他易容过,并不怕霍浔会看出来,霍浔在他脸上不住的打量。
天底下的易容术,谁敌得过刑部。
霍浔虽是见过世面,经历过不少的风浪,仅仅是凭借肉眼,并不能看穿严韫的伪装。
一张很陌生平庸的脸,霍浔盯着他看了许久,他的脸并无不妥,就是这双眼眸幽深难探,似乎蕴藏着凶险,叫人心下微紧,不敢再看。
直到下人出声提醒,霍浔回过神。
“公子,大人在书房等您。”
“知道了。”霍浔收回目光往前走,那双眼睛
他不动声色吩咐随从,“去把适才那个人的身世拿来给我看看。”
一个镖师,怎么会给人如此强的压迫?望不到底,简直触目惊心。
“”
霍浔就是觉得不对劲,眼下又顾不得亲自去查验。
霍浔走后,有人来替,趁着前面的人不注意,严韫悄然退后,到了假山没人处,他的下属现身,“大人,霍家的人起疑了。”
此地不宜久留,他可不敢说这句话,只讲,“广陵来了信。”是严谨寄来的。
年关已过,休沐的日子就要到头了,一堆事情等着严韫去处理,从谭江往广陵赶,还需要时日呢,不能在这里耽搁住。
“知道了。”下属不敢置喙左右严韫的意思,办好吩咐的差事。
“打点好尾巴,不要叫人看出端倪。”
“是。”
霍浔自然是先去书房,到底没有查出来哪里不对,故而他没有告知霍旭,他的疑心。
“父亲叫儿子来是有何事?”
“你看看这封书信。”霍浔展开给他。
“是刘指使给父亲的。”原先霍旭在京中的故交。
“嗯。”
就在霍浔看信时,霍旭说道,“看来我这佥都御史的位置惹得众人十分不满啊。”
刘指使在心中告知霍浔,御史台联结了朝中不少的官员,待年节的休沐一过,打算一举参奏,要将霍旭从佥都御史的位置上给拉下来。
此番动作十分大,刘指使来信,是要他想好对策,不然真要被人给拉下来了。
若是要换个同等的武将的位置,又必然要上战场,霍旭年迈,积年的伤势到了骨头处,真动起手只怕没有几年的好活头了。
就算是换了一个稍微低就的朝官位置,也不过是缓兵之计,只要位置被人惦记,迟早都要被拉下来,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你怎么看?”
“儿子不敢瞎猜。”不过就是三条路,回京任职,或者换武将的位置,亦或者辞官。
霍浔猜到霍旭叫他过来,大概率是因为沈辞宁。
霍旭并不在乎官位,他的年岁也高了,手上又有营生,积攒的银钱自然是够终老的,况且还有他这个儿子,百年之后给他送终。
他询问的意思,应当是想帮他推上这个位置,将来沈辞宁带着孩子,她若是要回广陵,亦或者嫁人,亦或者经商,也能有个靠山,给她撑着。
“浔儿,你想走仕途吗?”霍旭问道。
“儿子但听父亲安排。”霍浔这样回说。
“你想必也明白父亲今日叫你来的真实目的。”
“辞宁孤弱,又带着孩子,她是我昔年所钟爱的义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我期望她过得好,严韫人虽说是走了,他在广陵的人手终究没有撤,将来的事情不得而知。”
严韫从广陵派来的人手是只多不少,孩子生下来了,这毕竟是严韫的孩子,要是让严韫知道这孩子是他的。
他那时候还放不下沈辞宁的话,定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严韫如今身居高位,若是以权势来抢夺,霍家就护不住沈辞宁了。
瞧着沈辞宁的态度不愿意跟他回去,届时会起一场争执。
话说回来,沈家已经不足为惧了,严韫不好对付,这是个狠角色。
严家和沈家所做的事情,霍旭派去广陵查的人给了他回信。
严韫对沈家出手,能这么快把沈太尉给拉下来,其中也有霍旭在暗中推波助澜的手笔。
为了给沈辞宁出气,又不好明面来,此事不能闹大,本来他就有人盯着,若是明目张胆,反而会将沈辞宁推向众矢之的。
“儿子明白父亲的意思,必然听从父亲的授意。”
霍旭叫他坐下,“你历来听话懂事,父亲知道,可若是你不想走仕途,父亲也不会强求于你。”跟当时他提出让霍浔娶沈辞宁的口吻是一样的。
实际上霍旭也不明白,为什么霍浔并不参加科举,霍旭没有问过,年轻人自有抱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恣意随心便可。
“父亲将儿子从困苦荒芜中救出来,自小锦衣玉食供养,教授儿子文韬武略,儿子铭感五内,儿子想于谭江跟在父亲身旁,养父亲终老,以还父亲的养育之恩。”
霍旭听罢,欣慰拍拍他的肩膀,“你很孝顺。”
“我当年带你回来,并非要你回报。”
“儿子知道。”
沈辞宁没来之前,霍旭从未叫霍浔为他或者为霍家做什么事情,多数都是顺从他的心意。
“儿子愿意走仕途。”霍浔给了霍旭一句准话。
“好。”霍旭点头。
“算算时日,信定然也能够送到广陵去了。”他提笔,霍浔在一旁研墨,霍旭写书信。
他细数着往日的功劳,也提及自己的身骨不行了,想让皇帝看在往昔功劳,松口将佥都御史的位置给到霍浔去历练。
又给刘指使以及他在广陵的好友都各自去了一封书信,让他们也帮忙上谏保霍浔。
写好了书信,吩咐人快马加鞭送去广陵,尽量赶在前头,杀御史台个措手不及。
“尽管有朝中的人作保,为父依然担忧。”
佥都御史位置高,霍浔不算是有资历,他这个位置坐上去了,定然也少不了暗礁激流,被人挤兑。
“父亲放心,儿子定然不会拖父亲的后腿。”
“你的本领,为父很放心,不会给为父丢人。”
严韫晚间等到沈辞宁睡熟了,弄了点迷药叫门外的丫鬟睡得更熟,他才进来,室内没有先前明亮,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男人包裹住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
一直看着她,怎么都看不够。
幔帐当中都是少女身上的香味,叫人闻之欲醉,想要一直在她的身边待下去。
他不想走,可是来的时日不短,不能不走。
“沈辞宁。”
男人的声音轻柔,他怕沈辞宁听见醒了,又怕她听不见。
仔细算算日子,许久未见,沈辞宁还记得他么?
“你还会回广陵么?”
包裹住少女手的大掌收拢紧了一些,他沉默一会,最终俯身下去,轻轻靠在她的身侧。
凑到她的身侧,看着她精致的侧脸。
“”
看了许久,又小心翼翼凑近,男人的鼻梁靠近她的耳畔,“回来好不好。”
好希望,时常见到沈辞宁。
此去一别,恐怕不能日日来见她了。
男人睁开眼睛,壮胆冒前,唇碰到她的侧脸,原本只想轻柔碰一碰,可是一沾上去,不舍得离开,沿着她的侧脸缓缓亲下去,到少女的唇角停住。
该收手起身,男人心里想着,再停留会吧。
轻啄下去,他温柔亲着女子的粉唇,又不敢太用力了,压抑着自己绵软温柔。
好在,沈辞宁睡得极熟,加上他吻得轻柔,她没有察觉。
两人的鼻尖碰到了一起,严韫的大掌撑在她的身畔,微微侧了侧,也就抵触不到了,反而契黏得更深。
都是沈辞宁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靠得太近,睡梦中的沈辞宁觉得有些窒息,她便张开了唇呼吸想要喘息,谁知严韫一瞬间给亲进去了。
他没有被喜悦给冲得激动,反而小心翼翼,刚开始停了一下,见她没有醒,才慢慢掠扫城池。
睡梦中的沈辞宁不清楚有人在亲她,只感觉她在吃蜜,这蜜会跑,碰到了又碰不到,感觉触一下,又缩回去。
惹得她有些烦了,偏生她想睁眼又睁不开,周遭一片漆黑,只能瞎碰,于是她就真的瞎碰了。
严韫不防她的回应,吓得一沉顿,还以为她醒了,怔慌过后,发现沈辞宁没有醒。
他又试探,感受到少女的回应。
男人心下一喜,他撵着她,比刚刚的轻柔来说,加了那么一点劲,沈辞宁久不与人吻上,还以为是梦里的玩闹。
她累了,皱着眉头,仿佛要醒过来。
严韫及时抽身,等到她呼吸喘匀,逐渐平稳下来,他松一口气。
握着沈辞宁的手,盯着她的脸,一直到天蒙亮才离开,带着他的人离开了谭江。
沈辞宁醒来的时候,将手放到粉唇上,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想到昨日那个奇怪的梦,不等照到铜镜,香梅已经哎一声,“小姐,您的嘴巴怎么了?”
“嗯?”沈辞宁不明,她碰上去倒也没什么。
“怎么了?”招手让旁边的丫鬟把铜镜给拿过来。
“这也还好啊。”沈辞宁对着铜镜看,“就是红了些。”看起来红肿了些?不过也不怎么明显。
“往常不这样,近来这么快,夜里就有小虫了么?”
“小姐旁的地方可有不自在?”香梅以为是被蚊虫咬的。
“没呢,倒也不疼。”约莫是跟昨日的梦有关?
“不疼就好。”沈辞宁碰了唇,嗅到了指尖,总感觉那寒梅香气若有似乎。
好像严韫身上的味道,再嗅起来,就没有了,只有她自己身上的熏香。
难不成最近出现幻觉了,怎么老是感觉闻到冷梅的香气。
“奇怪。”她嘀咕一声。
“小姐说什么呢?”香梅问道。
“没什么。”沈辞宁没有提起这茬。
香梅给沈辞宁擦了脸后,给她上了唇脂,抹得粉唇嘟润,十分明丽。
怕真有小虫,香梅夜里燃了驱虫的香料,次日再看,沈辞宁的唇果然没有昨日那般红肿了。
沈辞宁的月份越大,越是不能马虎,霍旭整日耳提面命叮嘱下面的人,要仔仔细细,因此香梅也十分的谨慎,生怕沈辞宁出什么差错。
严韫在休沐结束的前两日,快马赶回广陵。
董氏真是望眼欲穿,见到严韫的时候,满腔要询问他的话如何不在广陵一家人过年夜的话,真到见着了人怎么都张不开口。
因为严韫神色清冷,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是啊,他怎么会开心,此行不论有没有见到沈辞宁,定然是不愉悦的。
她做娘的,怎么还好上去泼一盆冷水,叫他难受。
一家子人装作心照不宣的,董氏不说,严凝不敢开口,严谨自然也不会多嘴。
直到严韫赶着要上早朝的前一日,董氏早起叫住了他。
“韫哥儿”
严韫穿着官府正欲出门,被董氏叫住,他问,“母亲晨安,寻儿子有何事?”
他面无表情,董氏停顿一瞬。
“没什么事只是想叮嘱你,朝廷的事情再忙,你也要记得时常回来用膳,不要把身子弄垮了。”
董氏怕他这一去忙碌,又不回来。
严韫没有触动,像是敷衍似的,随口就应下,“儿子知道了。”随后带着人出门。
早朝时分,御史台正要参奏霍旭不堪任命佥都御史一职时,被霍旭的好友刘指使抢了先,他按照霍旭来信中所说,推举保荐霍浔承任佥都御史。
“霍旭之子霍浔?”
皇帝翻看着他的卯册,似有考虑。
“陛下!”御史台的官员急了,连忙手持玉笏出来陈述。
“霍旭之子霍浔不曾经过科举参加殿选,此人的才干不明,如何能够担任佥都御史一职,刘指使此言,简直荒谬!将江山社稷置于何地!”
其余原本一起要参奏弹劾霍旭的党羽也纷纷跟着进言,刘指使那头的朝官也不甘示弱。
“御史台未免太过于严苛,霍旭曾任骠骑将军为我陵朝击退敌军立下汗马功劳,他身负重伤回乡休养,膝下仅有霍浔一子,陛下以仁善治天下,感念功臣,为其子封荫有何荒谬?况且霍浔在谭江一带广负盛名,并非平庸不堪用之辈。”
说着,刘指使有朝官又递了一封折子上去,是霍浔的生平,比皇帝手上在看的卯册还要详细。
御史台这边的准备也不少,“陛下,据臣所知,霍浔不过是霍旭的义子,并非亲生,若不是亲生,怎能受霍旭的功劳封荫,再者,依刘指使所言霍浔并非平庸之辈,又为何不见他来参科举,进仕途。”
“霍浔自幼养在霍旭身旁,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他不愿参仕途,正是因为感念霍旭的恩情,想留在霍旭身旁尽孝,经此一看,足以证明霍浔是个忠君之人,可堪大用。”
皇帝点头,“刘爱卿此言不错。”
御史台道,“陛下,霍浔或许人品贵重,可他到底年轻啊,若只是感念霍旭的功劳,给霍浔如此高的位置,只怕他德不配位,辜负皇恩,反而给败了霍旭大人的名声。”
皇帝也是点头,“御史台所说亦有道理。”
文臣武将相互抨来抨去,皇帝问道旁的官员可有意见,谁都不敢开口,面面相觑,将头埋下去。
“谏院呢?”皇帝点名。
谏院的人顶着文臣武将两边的压力,不得已只能够站出来,“陛下依臣所言,不如就取个折中的法子,给霍大人的儿子封了旁的官,考究霍浔的才学,若是其子不错,再提为佥都御史。”
“那依卿所言,给霍旭之子封个什么官位啊?”
谏院的人沉默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尚且没有商议出妥帖,皇帝又问道,“佥都御史换了人,霍旭又该给个什么官位?这佥都御史又由谁来做?”
朝臣议论声起,倒也不是太吵,皇帝就是觉着心烦。
他正要问一旁的严韫,不等开口,严韫已经站出来。
“陛下,臣有本启奏。”
清冷的嗓音一出,瞬间收走了文武百官的声音,众人的目光皆放到了他的身上。
“严卿请讲。”
“臣接手泉南水患时,前来接应的能人异士有许多,其中以霍旭之子霍浔为之最,在赈灾银两被流匪盗走之前,泉南百姓岌岌可危,霍浔及时从谭江领了郎中,带着粮食和银两,一应所需的布匹衣衫,前去帮忙。”
“哦?在泉南赈灾的封赏单子里,并未有他。”
严韫接着说,“若无霍浔,泉南百姓只怕死伤更多,水患暂告一段落,知州设宴,霍浔也并未露面,那时臣尚且不得知他的功劳。”
说着让旁边的人把他先前整理,有关霍浔在泉南所做所为的折子递了上去。
皇帝翻看下来,频频点头,“的确是这样。”
百官皆不敢言,御史台不敢得罪严韫,刘指使这边不知道严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这看上去,像是有备而来啊,他是在帮霍家?
好奇怪,严韫素来不帮人说话,也很少递折子。
“且泉南知州一职尚且空缺,朝廷能用之人不多,臣认为,谭江与泉南两地相隔不远,不如让霍旭留在谭江,任泉南知州理事,其子霍浔至广陵任佥都御史,替陛下弹劾百官,如此也能感念霍大人为将军时为朝廷立下的功劳,不至于寒了功臣的心。”
男人话落,瞬间在朝堂中掀起波澜。
“这”
前面都说替换官职,严韫这是父子两人都有官职啊,还都是高位,霍旭的尚且说得过去,霍浔的佥都御史,未免
纵然不妥当,没有人呛声,御史台的人想说话,面对严韫,始终三缄其口,恨不得将他给洞穿了,严韫势大,掌着大理寺、刑部、户部,又深受皇恩。
陛下对他说话的语气,跟旁的官员都不一样,前不久沈太尉都被他给搞下来了。
他十分不好惹。
翰林院与严谨交好的同僚戳了戳他,“你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严谨站在后面低着头,小声,“我也不知。”
他哪里知道!
不过转念一想,谭江霍家,他好像隐隐知道些可不能说。
御史台前头本就被刘指使打得措手不及,眼下又卡进来一个严韫,刘家跟霍旭是至交,替他说话不足为奇。
严韫是怎么回事?
不成,严韫此番定然是有意霍家,若是陛下准了,御史台可就势微了。
御史台的人咬牙,心一横,得罪就得罪罢,拦下霍家!
刚要站出来,严韫径直往朝堂中央。
“陛下,臣愿意替霍浔保荐,任佥都御史一职,若霍浔出错,臣与霍浔同贬。”
朝堂上下,静若寒蝉,文臣武将都傻了。
严韫和霍家是什么交情?没听过啊,这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保荐霍家霍浔?难不成两人私下是八拜为交的好兄弟?
“请陛下允准。”
皇帝都意想不到,不过,他素来不会拂严韫的面子,何况眼下严韫保荐,思忖片刻便拍了音。
“准奏。”
散了朝后,文武百官的目光依然凝聚在严韫的身上,他本人倒是神情自若,带着下属离开,好像适才所言,就是一件小事。
严谨想上前问问,又不好问,众人不敢触严韫的眉头,便到严谨的跟前,来找他打听,到底严家和霍家有什么交情?
严谨如实说,“没什么交情。”
同僚不信,“若无交情,严大人至于如此么,难不成是祖上的交情,谨兄并不知道?”
“祖上更是远了。”霍家和严家能有什么,八竿子打不着。
要说联系,交情。
沈辞宁在谭江霍家,大哥如此行事,是为了她罢?听母亲说,沈辞宁另嫁,那男人貌似就是霍浔。
陛下的旨意下去,只要霍浔回来广陵任佥都御史。
那沈辞宁也就回来了。
这就是大哥的用意么?
他想她了,不能去谭江,便想方设法想让她回来。
第46章
此事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 内情倒是不为人道,多数都在猜测,严家到底与霍家有什么干系?
居然值得严韫为霍旭保荐其子任佥都御史, 这可是肥差, 要差, 到底是什么交情,让铁面无私的严大人用自身官位去赌。
什么霍家救了严家的人命?霍浔和严韫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霍浔明面是严家的人?乱七八糟的传言都有。
翻来覆去说了几天, 也没有挖出一个因头, 风声被人压制,渐渐冷却下去了。
前头沈家的事情闹成那样,议论严韫的沈湘宁都进去了, 若是再说, 身上怕是要背官司。
消息传到了谭江, 霍旭和霍浔瞬间猜到了严韫所为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是冲着辞宁妹妹来的。”
霍旭冷笑, “真是费尽心思了。”
父子二人,一个支去泉南, 一个带去广陵, 在严韫的认知里, 沈辞宁嫁给了霍浔,必然会跟着他去。
狼子野心, 昭然若揭。
“父亲,儿子要不要推辞。”
“不必。”霍旭道, “官位来之不易, 若是你推辞, 怕是要便宜御史台那起人了。”
“若是父亲去了泉南, 儿子去了广陵,辞宁妹妹留在谭江, 咱们纵然留许多的人手在这里,也拦不住严韫。”
“他倒是很会算计。”
霍旭不是不可以带着沈辞宁去泉南,她的铺子是在谭江,又不好挪。
沈辞宁留在谭江,没有人照料,霍旭首要不放心,届时谁又知道,严韫会想什么借口赶赴谭江。
“年纪轻轻,一身老狐狸做派。”霍旭话里俱是对严韫的不满。
“等辞宁生下孩子,再问问她的打算罢,听听她的意思。”
霍浔点头,“是。”
“儿子已经递了折子上去,便说是打马摔伤了腿,过些时日养好了伤才上任。”
“嗯。”霍旭点头,“等辞宁生了再说,先不要叫她知道。”算算时日,也快要生了。
“儿子明白。”
还有一事,他之前发现镖师不对劲,让人去查,并没有查出问题,但是那双眼睛让人察觉奇怪,他让随从再找那个人来看,明显不一样了。
虽然身量一样,样貌一样,眼神不对。
他的眼神不一样了。
此事霍浔没有声张,毕竟没有实在抓到把柄,他与霍旭说,家中有府丁便可,还是不要安置镖师了,以免弄巧成拙,惊到沈辞宁。
霍旭应了他的话,将镖师都给派遣出去了,又增派了暗卫。
严凝近些日也不敢出去了,严韫向来不苟言笑,他的作为是没人敢问,严谨那头,朝廷的人好歹知道避忌。
严凝是被人缠得烦闷,京门贵女好奇得紧,明上是设宴游玩,背里拐弯抹角找她打听,她是小心谨慎,怕说漏了嘴。
庚帖的事情,严凝已经隐隐有感觉,严韫怕是什么都知道了,他对付沈家,设计叫沈湘宁入狱,是因为沈湘宁设计下药的事情。
严韫若是知道为什么没有找过她的麻烦,顾念着兄妹之情?
自打第一遭从谭江回来,严韫没有给她一个眼神,或者多说过一句话,就算是有,也是森冷的眼神,冷淡无比。
“凝姐儿,母亲与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啊?”董氏见她心不在焉,也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了听见了。”严凝连忙回神回说道。
“你的年岁也不小了,今年该把亲事给办了,这些个郎君,都是原先往家里来过帖子的,我也让你二哥去看了,身家十分不错,你挑挑看,更中意哪个?”
董氏把婆子弄好的册子,递过去给严凝,她拿过来翻了翻,兴致缺缺,挑三拣四,“母亲,这些人哪里好了嘛?”
“哪里不好?”董氏觉得很好。
“这个李恒相貌平平,看着都无趣。”她又往后翻了一页,“这个郑家的虽说生得还算过得去,可我听人说,他油嘴滑舌,最会哄人了”后面的几个,她不是说这不行,就是那不行。
“你就没有一个看得过眼的?”董氏头疼。
“二哥看过了?大哥没有帮我看么?”严凝试探问道。
“你大哥主理朝廷的事务,哪有闲心理这些。”原来严韫没有看,若是他来主理,定然会为她挑得人品更佳的夫婿。
严凝心里不快,不敢讲出来。
“况且,我也不想叫他管,他心里还放不下沈氏,若让他来看,难免触景伤情。”
“触景伤情?母亲怕大哥难过,还叫我成亲?我觉着我的婚事可以拖拖,别叫我成亲勾起大哥的伤心事。”
“你还想拖多久?你及笄之年也过了,若是今年再不嫁,广陵的人要如何说?到时候可就不是你挑别人,而是别人挑你!”
“那二哥都不急,我急什么。”严凝犟嘴。
“你二哥是男子,他只要仕途走得顺畅,将来不愁人,你一个姑娘家,自然是要以嫁人为主,如何能拖?”董氏埋责她不懂事。
“你给我好好挑!”
这些人董氏都看了,很不错,虽说身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殷实丰沛,严凝嫁过去了,将来不愁性子骄纵惹婆家不悦被人责罚,严家不好出头找补,说来说去还是顾着严凝的性子。
“母亲,女儿真的不喜欢,能不能再看看?”她打着商量的语气,再次试探。
要是以前,结亲的人家是广陵的富家公子,她或许兴高采烈,可眼下,她的身份炙手可热,严凝眼界高了。
“你想再看谁?”
严凝噎了噎,“我”到了嘴边的名字,生憋了回去。
“没谁。”
往上看倒是有,那些人看不上严凝,觉得她不是正儿八经的高门贵女,不是娇养出来的,嫁过去只怕不好过。
董氏不会奚落她,只委婉说要讲个门当户对。
可惜严凝并不懂,“”
她对自己的性子没有点谱儿,近些年,眼睛是越来越高了,寻常家的公子看不上。
董氏不想再拖,去年便开始相看的人,趁早定下来,今年就能把婚事给办了,了却她的一桩心事,省得严凝整日不着家天天往外跑,叫她忧心。
“母亲,你怎么能这样?”严凝看董氏迫不及待把她嫁出去的样子,又要开始撒泼不满。
董氏不似以往一样由着她,“若三日后你挑不出来,母亲亲自来为你选。”
严凝想再说话,对上董氏的眼神,默默把所有的幽怨都给咽了下去。
拿着册子回了房,静等了一会,听说董氏去午憩了,严凝才带着丫鬟出门,去了一家幽静的茶馆,点了茶水糕点,没有心思喝,眼睛一直往外看。
不多时,进来了一名女子,带着丫鬟到严凝面前坐下。
“玉婧,你总算是来了。”
女子一进门,严凝迫不及待与她开口,“我”真张嘴说正事,又卡住。
颜玉婧装傻充愣,端起一盏茶,“凝儿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情了?”
近些时日,董氏为严凝挑夫婿动作频繁,广陵满门上的矜贵谁不晓得。
严韫在朝堂炙手可热,严凝若是没有严谨,广陵贵女都看不上她,整日跟在沈湘宁后面,那时设宴请人连她的位置都没有留。
虽说现在是有位置了,表面看在严韫的面子奉承,背地里依然嘲讽她,说她是野鸡插上凤凰毛,装腔作势,骨子里依然流着低贱的血水。
喏,她也到了婚嫁之年,瞧瞧董氏为她挑的,不都是些不入流的人家。
看来董氏也知道她女儿是个什么货色,该配什么人。
“我我母亲要为我议亲事了。”严凝说道。
颜玉婧放下茶盏,“是吗?我不知道啊。”
“那四殿玉朔哥哥到底有没有准信啊?”不是说好,与她有意的么?
严凝不能直接找颜玉朔,只能找上他的胞妹颜玉婧了。
“这”颜玉婧面色故作为难,心里却在讽笑暗道,严凝算个什么货色,也能配她哥哥?哥哥才跟她说过几次话,就让她巴巴惦记上了。
若不是母妃可以交代了拉拢严韫,就要巴着严凝与她交好,届时哥哥就能得到严韫的助力,否则,以她公主的身份,严凝给她提靴都不配,还能在这里与她姐妹相称,同坐一桌喝茶?
心里嫌归嫌,面上可不能露出来,否则前头坏了母妃和哥哥的筹谋。
“我没有听到风声啊,夫人要为你张罗亲事了?那我可得告知哥哥。”
严凝忙不迭点头,“我母亲叫我三日选定人,若是三日后还没有选,她便做主给我定了。”
“玉婧,你一定要替我传达给殿下,我”她心悦四殿下。
“你放心,我一定会的,哥哥喜欢你,我也想让你给我当嫂子,当初可都是说好了。”颜玉婧说道。
严凝闻言脸红起来,羞赧咬着唇,不似往常叫她别开玩笑。
许久,“嗯。”
两人没在茶庄待多久,说了会子话便散了。
颜玉婧派了身旁的婢女去找颜玉朔,得知他进宫了,叫马车往宫内赶。
启禧宫内,三人围桌而坐。
“母妃,您是怎么想的?真让哥哥娶严凝啊,她的谈吐修养也配给哥哥当正妃?”颜玉婧毫不掩饰,唾弃道。
“我瞧着给个侧妃都是抬举她了,真要给了正妃的位置,严家的面子是巴结上了,多少人要笑话咱们的,您不知道严凝在世家贵女里的真正名声吗?”
“若是她入了哥哥的府邸,日后您再想为哥哥张罗婚事,怕是难了,谁家贵女会想跟她共侍。”
苓贵妃原是敲定了主意,思忖再三,“朔儿,你怎么看?”
四殿下颜玉朔端坐着,周正的脸上难掩算计之意,语气倒是淡。
“依儿臣所言,按照原先的计划罢。”
苓贵妃点头,“是,我也是这么想的,严韫就那么一个妹妹,想要给严家体面,若只是个侧妃,怕得不偿失。”
“朝中分庭抗礼,拉拢严韫再捎带一个霍家,就能突破局面。”
“后日上朝,儿子会提起赐婚一事,聘礼就劳烦母妃筹备了。”
苓贵妃让他放心,“母妃会帮你办妥当。”
颜玉婧不懂朝政,一想到严凝真要成了她嫂子,嫌弃得要死,见她嘟嘟囔囔,苓贵妃安抚说道,“婧儿,事情到紧要处,你哥哥都豁出去了,你可别把你哥哥的事情搞砸了。”
“是,女儿知道了。”颜玉婧道,“女儿会好生与她打关系的。”
“忍一时风平浪静,眼下要不是受些委屈,将来储君之位落到他人的手上,你要受一辈子的委屈。”
“你也不想永远屈居人下罢?”
“嗯。”想到章成公主得到的盛宠,皇帝偏疼她,颜玉婧心中更是忍不住的怨恨,“女儿会记得的。”
严凝回去惴惴不安等了一日,次日又想出去,但怕走动频繁惹出事,那日出去后背被南苑的人知道了,董氏叫人盯着她,便让身旁的丫鬟偷偷出门去探听消息。
一个时辰后,总算是有消息了。
“小姐,公主来了信”
严凝身旁的丫鬟那头得到了颜玉婧叫人送来的消息,凑到严凝的耳畔低声跟她汇报。
听罢,她的眉梢浮上喜色,“真的吗?”
“嗯!”丫鬟重重点头,“小姐只需要等着便好了。”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紧绷了一整日的严凝,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您就要做皇子妃了。”丫鬟讨着她的喜说道。
严凝脸上俱是笑意,嘴巴却训斥丫鬟,“不要胡说。”
“是是是”
严韫帮霍浔保荐佥都御史的官位没有多久,早朝时,四殿下居然向陛下请求赐婚,求娶严韫的妹妹严凝。
这
皇帝看了请求赐婚的折子,翻看毕,没有当下应允,问起皱了眉头的严韫,“严卿如何看?”
怎么看,驳了婚事?
朝堂上只要是生了心眼的人,谁不知道四殿下打的什么心思。请求赐婚,为的是将来储君的位置罢?
皇子公主们年岁渐长,亲事都在相看了。
苓贵妃前些日侍寝的时候,有意无意给皇帝吹了些枕头风,今日颜玉朔的折子递上来,他不算意外。
“臣不知。”严韫没有表态,朝廷陷入僵持。
颜玉朔又说道,“儿臣中意严姑娘许久,还请父皇成全。”
严韫给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皇帝也不好说什么,颜玉朔还在等着回话,一旁的都太监凑到皇帝的耳畔,“陛下,严家还有一子严谨,如今也在朝堂上。”
皇帝想起来了,便点了严谨上前来,询问他的意思。
严谨惊愕,“”怎么问到他的头上了。
自打为官以来,也快一年半载了,从来没有这样三天两头经受人瞩目,为着前番严韫保荐霍家的事情,他已经足够出头,现在朝堂之上被点。
大哥都不说话,他万一说了,说错什么。
递给严韫求助的眼神,前者默视不理,严谨只能硬着头皮,“陛下,家中小妹的亲事,还要母亲做主,臣虽为兄长,也不好开口插手,陛下恕罪。”
“如此”皇帝更不好说了。
“父皇,不如询问严家夫人与严小姐,若是夫人应允,严小姐也能看得上儿臣,自然喜不自胜,若是不允,此事便作罢?”
有朝官附和,“是啊,四殿下所言有理。”
如此一来,倒不算是强硬赐婚了。
皇帝点头,“好,就这样办。”
散了朝后,严韫没有归家,严谨原本想追上去问他的意思,谁知道他不曾停留片刻,是不管的意思了。
宫内的中常侍携了圣上的口谕往严家赶,他叹出一口气,让同僚帮忙告假,出宫回去。
慢了些脚程,宫内传口谕的人已经与董氏说了。
正不知作何回话时候,严谨回来了,董氏忙上前,“谨哥儿,宫内来了口谕,说是四殿下要娶凝姐儿”
“母亲,儿子已经知道了。”
严凝在一旁站着,脸上是明晃晃的喜色,藏都藏不住,严谨叹出一口气,这都什么事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
董氏是个后宅的妇人,今日她刚刚敲定了人选,正要往严凝的院子里走,外头就说宫里来了人。
“韫哥儿呢?他是怎么看的?”
严谨将今日在朝堂上的事情告知了董氏,“大哥说不知,他估计不想管。”目光略过严凝,后者回避了她的目光。
董氏没察觉到两兄妹之间的怪异,话头没听懂,只说道,“你大哥不想管就不管吧,要叫他来操劳,定然会心伤。”
送走了中常侍,董氏询问,“关于四殿下,谨哥儿你知道些吗?”
严谨不似严韫,他现在虽说官位升了那么一点点,可还是末尾,在朝堂上历来说不上话,跟皇子公主们接触不多。
不过,“倒是没有听到什么风声。”皇帝的几个儿子都还不错,没什么劣处,就算是有,谁敢置喙。
纵然不动脑,谁人不知宫内的阴谋诡计只多不少。
“你觉得这门亲事如何?”董氏问。
要不是她方才拦着,严凝催促着董氏答应了。
“母亲,儿子觉得不合适。”严谨后话没说完,严凝已经跳出来,“二哥,你就算平日不喜欢我,也不能这样拦着我的姻缘罢!”
“坐下!就你这样毛毛躁躁的性子还想嫁?”
董氏的话里反对,严凝已经红了眼眶,“母亲,女儿喜欢四殿下,您只顾着问大哥二哥,怎么不想着问问女儿自己。”
董氏不听她的,径直让婆子把她给带下去。
她不走,贴身婆子把严凝好说歹说,才把她给带走。
“你妹妹的性子,我是没辙了。”董氏诉苦道,严谨也不好说什么。
“怪不得前儿我给她选的人,她都不喜欢,原来是”要说不给嫁,只怕要闹死了。
“谨哥儿,晚间你去叫韫哥儿回来一趟,我有些话要问他。”
见到严谨脸色为难,董氏说,“你告诉韫哥儿,若是他不回来,我亲自去大理寺找他。”
“儿子知道了。”
晚间,过了晚膳,掌灯时分过去,严韫才姗姗来迟。
他不像是这个家里的主人,好似客人来小坐,一会就要走,不打算留家里住,“韫哥儿,你今夜又不在家休憩?”
男人脸色淡漠,“朝廷事忙,儿子还有事情要处理,若是母亲没什么事,儿子便走了。”
凳子都没坐热呢,董氏脸色沉下来,又不好责备。
“你妹妹的婚事,你觉得”董氏话没说完,严韫打断道,“母亲要如何便如何。”
事不关己的口吻。
“她是你亲妹妹。”董氏提醒。
男人的唇边几不可查轻嗤一声,十分淡漠,“嗯。”一个嗯,就没有了,他就静坐着。
藏在外面的严凝听见里面的动静,咬紧唇,严谨说,“先前庚帖的事情大哥知道了。”
“他不会管你了。”
“你胡说,若是大哥不管我,怎么不阻止我?他要是真的为沈辞宁报复我,就应该搅黄我的婚事。”
严谨反相相劝,“小妹,这才是四殿下不能嫁的真正原因,皇子妃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也别管我,我要嫁!”若是她不嫁,董氏定然把她配给那些庸碌之辈。
两兄妹争执的声音大,正厅里面的人已经发觉了。
董氏不满的眼神看过去,严凝低下头。
“母亲若无旁事,儿子出去了。”
言罢,严韫起身离开,到门口时,他也不曾停留,严谨叫了一声大哥,他应声。
严凝想喊,看到他淡漠的样子,故意把脸瞥向一旁。
严韫真是一丝眼神都没给她,带着下属,身影很快消失在长廊下。
董氏那头回了旨意,答应了这门亲事。
皇帝将事情交给户部和礼部办,钦天监选定良辰吉日成亲,严凝开开心心准备嫁人了。
章成公主在广陵逗留了些许时日,才到谭江来。
过了冬日,便要筹备春裙了,沈辞宁选定了许多的衣裙样式,又绣裁了很多新鲜细致的花样,章成才到,匆匆用过午膳,两人便凑到一起谈生意了。
“这是广陵铺子的收益。”婢女被账目拿给沈辞宁。
“今年是我开铺子收益最好的一年。”旁的铺子都给打下去了,章成很高兴,“辞宁果然厉害。”
“公主谬赞了,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怎么还叫公主,多生分啊,不是说好了叫玉絮么?不过些许日子不见,辞宁都忘了?”
“玉絮。”
“嗯。”章成公主笑着,满意应声。
沈辞宁看了会账目,大多数没有问题,再详细的,她交递给了旁边的人。
“是不是快要生了?”肚子鼓得好厉害,章成在一边看着。
明明她离开潭江时还没这样大呢。
沈辞宁手撑着细腰,弯着漂亮的眸子点头,“是,稳婆说,就这几日。”
章成看着她,原本还有旁的话要说,咽了下去。
她让旁边的人把礼拿上来,“辞宁,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年节礼。”
“巧了,我也给你准备了。”
“是吗?”
香梅放在旁边,章成看着她拿上来,就放在一堆账目旁边,适才她进来的时候瞧见了,看着有些别致,还以为是铺子里的物件。
“春衣!”
展开一看,浅绿色的襦裙。
料子十分精细,裙裾下有盛开的百花,绣得栩栩如生,是双面绣,花色凑挨在一起,不冗杂,反而让人觉得十分艳丽,每走一步展出不一样的花样。
“真漂亮!”章成很是喜爱,“谢谢辞宁。”
“快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年礼。”
“玉如意。”好大一块,这么大,少见了,玉质剔透,摸上去竟让人觉得触手生温。
“给你安枕用。”
“我见后宫里的娘娘坐月子总是不安稳,不是难眠便是用不下饭,这个是我央着父皇从国库里拿的。”
“太贵重了。”沈辞宁不敢要。
“不许推辞啊,若你不要,那我也不能拿你给我的春裙了。”
“春裙不值钱。”哪里比得上玉如意名贵。
“重要的是心意,辞宁怀着肚子还特意帮我一针一线地绣,我反而觉得我这个礼比不过辞宁的了。”
这身衣裙若是放到成衣铺子里,指定被广陵的贵女给抢疯了,指不定会到多少高价,哪就便宜了。
“春裙我不给你,你将玉如意收下。”
沈辞宁点头,观赏着玉如意玩,摸着真的十分舒适,前儿霍浔给肚子里的孩子送了一块玉佩,那个玉佩的质地,就巴掌大。
这块玉如意更是上乘,竟然那么大。
沈辞宁看得很认真,伸手把玩着。
章成公主此次回广陵,因为沈家的事情,侧面得知了沈辞宁的身份,她竟然是严韫的妻子!
她这肚子里的孩子,算着月份恐怕不是霍浔的罢?
心里好奇,章成公主没有问。
沈家寥落,沈辞宁貌似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应当是霍家父子给瞒住了。
广陵因为政事闹得沸沸扬扬,严韫给霍浔保荐,所有人都在猜他的用意,章成公主,起先不明,后来突然反应过来。
难不成,严韫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沈辞宁么?
章成很想知道两人之间的姻缘纠缠,又不好探知。
“玉絮?”沈辞宁放下玉如意,发现旁边的章成公主,在走神,叫了不答应,刚伸出手去晃她。
结果,肚子一阵紧缩。
“嘶”
香梅时刻注意沈辞宁的动向,发现不对了,沈辞宁脸色痛苦看着肚子喊疼,连忙喊人,“去叫郎中和稳婆进来!”
霍府原先就安排妥当的,有条不紊进行着沈辞宁生产一事。
霍旭在外头转来转去,时不时往里看去。
沈辞宁扛不住疼痛,闷声闷不住,厉声叫了出来,那声音往外冒,一声比一声高昂,叫人听着无比地揪心。
章成公主也等在外面,“郎中能行么?早知我从广陵带位太医过来。”
“”
全场就霍浔冷静些,“父亲和公主放心,稳婆给不少人接过生,郎中医术也好,辞宁妹妹身子骨不差,必然不会出事的。”
说罢,叫人去端凝神静气的茶来。
沈辞宁这头在生着,疼得倒吸凉气,手死死拽住被褥。
“姑娘要用力啊,力气使在身上,千万不能光顾着叫了。”
沈辞宁很害怕,汗水滚进耳朵里,香梅拧了帕子给她擦掉,看见她脸疼得皱在一起,问能不能上一碗止疼药来。
稳婆说,“不能喝的,参汤倒是可以。”
熬来了参汤,沈辞宁大喘了一口气,揪紧了被褥,按照稳婆说的不断用力。
真的好疼好疼,整个人都要被劈开了,生生掰成了两半。
她疼得失语,眼前一阵泛白。
“姑娘,您可千万不能晕过去啊。”稳婆在旁喊着。
郎中上来给她扎针,她才勉强清醒。
这头,沈辞宁痛得快要窒息过去,远在广陵正在伏案看公文的严韫,猛地心下一抽,他捂住心口,“”
一旁的官员留意到他的滞意,“大人怎么了?”
严韫另一只死按檀木边沿,攥得紧,案桌不敌他的力气被推远,桌上摞高的公文瞬间掉到了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正在忙碌的官员都纷纷被这边的动静给惊到了,停下来看着严韫。
旁边的官员上前询问,“大人可是身子不适?下官宣人去找太医。”
心绞痛一阵阵的,严韫渐渐缓过来,“不必。”
“大人近来一直忙碌,休息一下罢?”严韫缓了许久,他点头随后进了一旁的主院。
下属也提议去找郎中,严韫摇头,又是一声不必。
“”自从沈辞宁走后,从她离开的那个夜晚,便总是这样莫名奇妙的心绞痛。
严韫已经习惯了。
只是今天疼得厉害,就像是沈辞宁离开严家的那个夜晚。
他猛然抬头,眼神看向一旁的下属,“你去谭江看看,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眼下?下属愣住。
“还不快去!”他呵斥。
下属领命,以极快的速度离开广陵。
严韫捂着心口,剑眉深皱,那股疼痛的后劲还没有散去。
沈辞宁,你千万不能有事。
想到上次的下属瞒着他,严韫站起身,趁着夜色从大理寺出来,牵了快马离开了广陵。
约莫一个时辰,孩子才生出来。
她疼得晕了过去。
霍旭吓得够呛,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郎中说只力竭晕了,已经服用了吊气的药丸,只需要静静休养便没事了,霍旭才彻底放下心。
留下郎中和稳婆在霍府,就怕沈辞宁出事。
刚生出的孩子皱巴巴的,她也是头次看,不解问,“呀,怎么一点都不漂亮,半点不随辞宁。”
这话倒是把霍旭和霍浔给逗笑了,“孩子长大便漂亮了。”霍旭说道。
沈辞宁整整睡了几日,才彻底醒过来,第一个发觉她醒的人是贴身侍奉的香梅,听到动静,连忙去告知霍家父子。
两人不便进来,在外隔着屏风说话,唯独章成公主进来瞧她,“可有好些了?你睡了许久,可把霍大人忧心坏了。”
沈辞宁背靠软枕,抿出一个笑,“好多了。”
她对着外讲说,“让舅舅和霍浔哥哥担忧了,辞宁没事了。”
郎中也来把脉,说没事,只需要好好养着,恢复身子便可,如此才彻底放下心思。
“孩子呢?”沈辞宁没有在旁边见到孩子。
“在呢。”
“被乳娘抱去了。”知道沈辞宁醒过来会见孩子,霍浔适才已经吩咐人把孩子给抱回来。
正好赶上她问的时候,“是个姑娘。”香梅在旁边说。
粉粉糯糯的一小团,正吐着泡泡,眼睛又圆又大,睫毛十分长,不畏生的样子,正看沈辞宁。
“刚生下的时候不怎么好看。”章成公主在一旁讲道。
“现在漂亮了。”小小年纪足以看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青年才俊。”
严韫的美貌广覆盛名,沈辞宁更是倾国倾城,孩子定然是漂亮的。
沈辞宁闻言轻笑,“我只希望她平安成长。”
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间,沈辞宁忽然觉得生产时所受的疼痛都不算什么了,都值得。
“起名字了吗?”
章成说还没有,“霍大人讲说,等着你醒了再想呢。”
“霍大人给孩子起了个乳名,叫怯怯。”
“怯怯?”沈辞宁重复道。
香梅说,“是啊小姐,小小姐生下来的时候都不怎么哭,见谁都扑腾手脚,不畏惧,不怯生人。”
“真好。”
沈辞宁弯下腰,用额头去贴她的脸蛋,心里一片柔软。
“怯怯。”她轻声叫孩子的乳名。
孩子貌似听懂了,折腾着小手小脚丫,香梅高兴说,“小姐看,是不是奴婢说的这样?”
沈辞宁点头,“是。”
看了一会孩子,沈辞宁用了点膳食,她醒了身子依然虚弱,还需好生静养,本来乳娘要抱走的,怕扰了她休憩。
沈辞宁摇头,“留下罢,让怯怯陪我一起。”
“好,若是小姐搞不定,便叫奴婢。”
“好。”
怯怯方才还闹,沈辞宁陪她玩了一会,她捏着沈辞宁的手指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沈辞宁也困了。
待母女两人睡熟过去,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
侧院的窗桕被人悄悄打开了,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悄然出现。
第47章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 严韫的脚程稍微比他的下属慢了些。
刚到谭江,对方发觉严韫就在身后,吓了一跳, 庆幸路上不曾耽搁。
随后给严韫复命, 说沈辞宁生育, 产下一女。
她生了难怪。
明明不该进来打扰,严韫还是没有忍住, 他在附近埋伏了许久, 等到霍家父子和章成公主走后,静等沈辞宁熟睡,悄然出现。
沈辞宁身子本来就弱, 虽说在严家被董氏拉着看郎中吃补药, 养回来不少, 到了霍家也仔细看顾, 可这到底是积年的弱症,此次生产, 元气大伤。
她睡得很熟, 脸上尽是疲态。
严韫的指腹轻轻拂过她的眉目, 试图将她的不适和痛苦一并抚走,她的脸色没有上次好, 唇有些泛白,男人低头轻吻她的额头。
一旁睡着的孩子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手脚动了。
严韫骤然看过去, 对着沈辞宁时还温柔多情的眼眸, 瞬间染上冰冷的厉色, “”
都是因为这个孩子,如果不是要生她, 沈辞宁就不会受此苦楚,他和沈辞宁也不会到这般田地。
这是沈辞宁和别人的孩子,只要看到她,严韫就会不可控制地想到,沈辞宁跟霍浔的私情。
想到她与旁的男人有过亲密,在旁的男人身下婉转亲密无间,想到霍浔也曾进过她的身体,听过她诱人的吟哦,拂过她留下痕迹。
他眼底的怒意怎么控制不住,嫉妒翻涌,冲击着他的胸腔,让他呼吸家中,心绞痛得越发厉害。
一个念头盘踞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形。
男人缓缓起身,大掌挪到一旁到孩子的襁褓之上,再缓缓往下压,再靠近一点,就能够将她的口鼻都给捂住,甚至不需要什么力气,就能够无声无息地了结她。
就当他的手快要覆上怯怯的小脸上时,她扑腾着,两只手抓住了严韫的小拇指,他顿住了。
“”
怯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她的小嘴吐出泡泡,大眼睛眨啊眨,很闹的样子,小手没有松开。
严韫紧盯着她,垂眸见到她的手指,小小的,娇嫩的,软绵绵,有些温热。
握住久了,小拇指越来越温热,俊颜脸上的狠厉渐渐淡去,他慢慢清醒,适才在想什么,他竟然想杀了她。
不行,若是……
怯怯还是没有松手,她天生的胆子大,此时此刻看着严韫,好似高兴,泡泡吐得更是欢快了。
她的眉眼与沈辞宁相似,尤其是眼睛,一样的清澈透亮,好似一汪清泉,又似繁星,干净纯粹。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亦或者是疯了,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竟然觉得她的下巴跟他的有些像?
真是疯了,他一定是太希望这个孩子是他和沈辞宁的。
严韫闭上眼睛,不再看怯怯,将手指抽回,她抓了空,目光跟着严韫的脸而挪动,还想再抓他。
大掌挪到女子的脸上,摩挲着她的侧脸,一下一下轻轻抚着。
就这样陪着她也好,就只是看着她。
沈辞宁醒过来的时候,逗着旁边的怯怯玩,总感觉又闻到了寒梅的味道,这次的味道比起以往恍惚间闻到的还要浓烈,再仔细闻还是有,虽然很细微。
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熏香炉,香梅在外头听到动静,知道沈辞宁已经醒了,连忙叫人端着水进来。
乳娘把怯怯给抱走,见沈辞宁盯着熏炉问,香梅问她看什么。
沈辞宁回神说没看什么,想到那股味道,又转口问道,“最近熏炉里燃的是什么香?”
香梅说,“是宁神的香。”沈辞宁睡得不安稳,郎中新调的香料,里面有梅花的料引。
“怎么会有寒梅的味道?”宁神的香,不是这样的,她脸色变了。
“是新换的香,不是之前的宁神香了,的确是有浅浅的梅香,小姐不喜欢吗?换了香料,小姐的确睡得安稳许多了。”
梅香,“不是很喜欢。”
“我现在也好多了,将香料给换回来罢。”闻到梅香,她总是会想到严韫身上的香味。
适才凑近熏香炉子闻,明明味道很不一样。
再返回幔帐,又觉得没什么区别。
可是她睁开眼睛那一会闻到的没像,就是很像严韫身上的香味,难不成严韫来过?
沈辞宁忽而警觉,手下意识抓紧了裙裾,“怯怯呢?”
香梅见她脸色不好,“小姐,怎么了?怯怯被乳娘抱去了。”沈辞宁身子弱,孩子多半是有乳娘照料。
“我想看。”她忽然很不放心。
如果严韫来了,他看到孩子会不会对孩子下手,她必须要将孩子带在身边才能安心。
“好。”虽然不知道沈辞宁是怎么了,见到她神情焦虑,香梅连忙去叫乳娘把孩子给抱来。
见到怯怯好好的,沈辞宁才松了一口气,她抱着孩子。
“以后怯怯就放在我身边,我自己照料。”一旁的乳娘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依然选择听从。
霍旭从下人的口中得知沈辞宁要亲自照顾孩子,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担心她的身子吃不消。
沈辞宁表示自己没事,“舅舅,我可以的。”霍旭还是觉得不行。
霍浔适时适度讲道,“不如孩子再由乳母照料几日,待妹妹出了月子再好生照看?”
沈辞宁依然不放心,霍旭劝说,“辞宁,你的身子弱,先照顾好自己才能好好照顾孩子。”
思及此,沈辞宁点了点头,她也退了一步,“让乳娘到我的院子里罢?”
霍旭叹出一口气,“好。”
后几日,沈辞宁留心,并没有在再闻到严韫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香味了,她稍微放下心,应该是错觉。
炉子里的香味已经替换了,肯定是出现幻觉了,话是这么说,心上总觉得不是错觉。
已经不止一次了,严韫身上的寒梅香味特别,旁的香梅沈辞宁也找过香味,她能够问出来对比。
是不是严韫来过了?她心下一慌,抱着怯怯的手缠绕得越来越紧。
“小姐,您是怎么了?”香梅发现了她的异样,最近沈辞宁怪怪的。
“我昏睡的那段时日有人来看过我么?”沈辞宁问。
“没有啊,只有章成公主。”会有什么人?小姐在谭江没有好友。
“除了乳娘,还有没有新的什么丫鬟?”
香梅更觉得奇怪了,“没有,都是原来伺候的人。”
沈辞宁弯腰,侧脸贴上怯怯的脸蛋,心里的恐慌始终无法消散,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细想又抓不到源头。
霍府戒备森严,霍旭还在家中,严韫不敢来的,他要是闯进来,肯定会有人拦下。
沈辞宁如此想,心绪才勉强的回稳。
香梅放心不下,将此事告知了霍家父子。
霍旭沉眉说找郎中来看看,霍浔及时拦住,妹妹应当是心病,郎中前不久才来过,沈辞宁的身子养回来些了。
“心病?”霍旭重复道。
沈辞宁生了孩子,霍旭依旧放心不下,总是忧心沈辞宁会跟她娘一样出事,尤其现在广陵那边催促着霍浔上任,不断来人询问他的腿伤可有好些,若是不好,陛下就要派太医过来了。
太医真要是来了,还不露馅。
沈辞宁也养了有些日子了,霍家父子原本打算过几日便跟她说广陵的事情,也想听听她的决断和准备,眼下香梅来禀告沈辞宁近来有些不对劲,反而让他们不好开口了。
霍浔思忖片刻,“不如让章成公主问问?”
女子和女子之间,会更有话聊,沈辞宁在这边也没有认识的人,霍旭觉得可行,随后霍浔去安排。
沈辞宁近来养身子,店铺的事情交给了章成公主,她里里外外忙碌,已经有几日没有过来霍家。
得知消息,把手头上的事情交给下人,便过来了。
倒是没有直接问,跟先前一样,章成先把店铺里的账目给沈辞宁看,又与她讲了近些日铺子的营生,沈辞宁听得津津有味,章成拿不准的地方,她也提了不少意见。
聊得差不多了,见沈辞宁的心绪渐渐放下来,差不离到了用午膳,下人将膳食摆了上来。
在用膳的时候,章成公主才问道,“辞宁,你最近修整得怎么样?”
“挺好的。”
她已经好了许多,再有几日便可以出月子了,能够接受铺子,不叫章成公主一个人忙碌。
章成公主放下木筷,“我见你最近神思倦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不如与我说来听听?”
就算没有霍家父子可以提醒,章成公主也明显感觉到了,沈辞宁心里装着事。
“有那么明显么?”沈辞宁顿了一会,没有否认。
章成公主点头。
沈辞宁先前也不喜欢开口,多数是一个人呆着,可那时候的她恬静温婉,能让人明显感受到她的放松,是很恣意的。
眼下她虽说也没有过多表露,与她相熟的人,呆在她的身侧是能够察觉的,细细观察她的眉眼之间也能够看出来。
“”
章成公主不喜欢喝汤,她招手让下人拿一盏酒上来,是梅花酒,一打开,沈辞宁即刻闻到了浓烈的梅花味道,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辞宁想喝?”
沈辞宁摇头,喃声问道,“怎么会是梅花酒?”
“冬日里的寒梅好,这是我让人新酿的,你眼下还不能喝,闻闻倒是可以。”章成公主揶揄道,她自顾自倒着,喝了好几盏。
沈辞宁不说话,她脸上的愁云越来越浓郁,章成公主瞧见了,静静等着,到了一定的时候,沈辞宁会自己说的,她相信。
梅花酒香味浓郁,沈辞宁不禁想到怯怯,想到前些日子闻到的香味,她担心严韫到底有没有来过谭江,为什么总是会闻到那股寒梅香。
这么久过去了,严韫依然不肯放手么?
怯怯长开了,她的样貌与沈辞宁相似,有些地方也跟严韫很像,若是将来被人发觉如何?她不免多想,心里乱糟糟,叹出一口气。
“辞宁,我们如今算得上好友了么?”章成见她兀自沉思得入迷,乍然开口询问沈辞宁。
她收回目光,回答道,“自然是。”两人共事也有时日了。
“既然如此,辞宁有事不如与我说,说不准我能帮上忙?”
沈辞宁垂眸,“我不知从何说起。”
章成公主放下酒盏,“那不如由我来猜一猜?”沈辞宁没有驳了她的面子,点头。
“是因为霍怯么?”第一句话,沈辞宁还没有触动,章成公主再开口第二句,“是因为霍怯的生父,对么?”
沈辞宁终于正儿八经看向她。
章成公主笑,“看来,我是猜对了?”少女不说话,等了一会,她把章成公主的酒给拿过来,取下酒盏倒了一杯。
见状,章成也不拦着。
梅花酒新酿,短短的日子还不成喝,不过是徒有酒味并不会醉人,在来之前,她特意吩咐的婢女带过来的。
受到霍家父子的嘱托,章成应了,自然会好好的办事,她还寻了沈辞宁的贴身丫鬟事先询问过,得知沈辞宁反常之前问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再寻思一番,大概得知一二了。
“梅花酒在广陵十分好卖,不知道是不是广陵梅花并不好种的缘故,为了能够酿得好梅酒,我曾经带人去过梅州,那里的梅花当真是不同,不止梅花不同,就连寒梅的香气也与众不同。”
沈辞宁没喝完的酒盏渐渐放下来,睫毛也耷了下来。
“回来之后,我曾经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此香。”
沈辞宁知道章成的话茬里藏着的意思,“你知道了。”
“严大人在朝堂上炙手可热,几乎无人不知。”况且章成是长公主,广陵里的事情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怯怯和严大人生得有些相似,妹妹是忧虑这个么?”
沈辞宁的手指摩挲着酒盏上的纹路,“是也不算是吧。”
“妹妹可知,在你怀孕生产之时,广陵发生了一件大事,是关于霍家的。”
“什么?”
章成将广陵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沈辞宁,从沈太尉势败,沈夫人和沈湘宁锒铛入狱,一家三口至今还困在牢中,包括严韫为霍浔保荐官位,沈湘宁嫁人的事情。
“他给霍浔哥哥保荐官位?”霍旭要去泉南,霍浔要往广陵赴任,岂不是
“是啊。”
“见你最近多有忧思,霍大人父子没有将此事告知。”
是的,她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严韫这么做的目的,我想应当是为了你。”男女之事,章成还是有些底的,严韫是摆明了,没有放下沈辞宁。
就想着叫她回去,就算是不回去,也要想方设法将她身旁守护的霍家父子给调开。
经此一说,沈辞宁心里的影子被驱散了,她眼下可以确定,闻到的那股寒梅香是严韫身上的,他来谭江了。
来过谭江了,不是骗人的。
他出现过。
沈辞宁闭上双眼,双侧的手不自觉攥住,严韫到底要做什么?这么久了还在与她纠缠,在背地里悄悄出现,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难不成是想将孩子给抢走。
“辞宁。”章成公主给她重新倒了一杯花茶,“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留在谭江么?还是回广陵。”
沈辞宁几乎有一瞬间想要逃离,不在谭江也不回广陵,可是天下之大,再跑,也不过是方寸之地,严韫如果要找她,肯定是会找到的,况且他如今势大。
况且,如果她还带着孩子,一直离开,是逃难么?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跑?
章成公主换了一种问法,“辞宁,或许我应该问,你对严大人,你放不下他么?”
“不。”沈辞宁即刻回答,“我们之间没有情分了。”
章成挑眉,“既不是放不下,又为何苦恼?”
“男女之间无非就是那么些事情,辞宁既然不在乎他,又为何要惧怕?”
“因为孩子?”
沈辞宁看着茶水倒映着她愁云满面的样子,“我担心他会抢走孩子。”
“这到底是严家的人,身上流淌着严家的血脉,纵然你千方百计地防着,待她长大了她或许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毕竟沈辞宁和霍浔并非真正的夫妻,两人之间说是兄妹,也不似兄妹,多接触下来,便知道瞒不住。
霍怯养在沈辞宁的身旁,母女亲近,定然会知晓,待到她明事理,定然会更清楚。
“妹妹打算一辈子瞒着?”
瞒着吗?沈辞宁不知道,她若是瞒着
她想到幼年时,误将沈夫人当做自己亲生母亲,那时候沈夫人还知道要面子,并没有告知她实情,被蒙在鼓里的滋味,沈辞宁是知道的。
难不成她真的要瞒着霍怯一辈子?她并没有这样的打算,迟早是要知道的。
忽然,她转念一想,实则她来到谭江,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呢。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害怕,凭空的害怕。”
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若是严韫知道了真相,强行将孩子给带走,永远不叫她见怎么办?又或者对孩子不利?
沈辞宁闭上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漫无目的心慌惶恐,胡思乱想,就因为那股寒梅香味。
再听到章成公主所说的事情,沈辞宁更是越发的心慌了,严韫竟然还没有放弃,他所为,是为了什么?冲着孩子,还是冲着她来的。
章成公主虽说没有怀胎十月,面对沈辞宁的困倦,却见得多了。
后宫中的女子,若是生下孩子,位置不够高的话,是不够格亲自抚养孩子的,为了能够留下孩子在身旁,更是想方设法千方百计,为此患得患失疯了的也不在少数。
沈辞宁是因为一时的困顿,她没有想明白。
“辞宁何不想开些,终日惶恐不利于自身的休养,只会徒增烦恼而已,我问你一句,再过几年,霍怯长大了想要离开妹妹身旁,到严家去妹妹会阻拦么?”
章成公主一句话,给她问住了,“若是她想离开我”
想要离开的人是困不住的,“太远了,我没有想过。”真到了那一日
“以后之事谁能得知,妹妹过好眼下便是了,你所担心严大人对你和孩子不利,那些不也是将来不可得知的事情么?”
“霍怯将来长大了,定然会有自己想走的路,辞宁虽为她的生母,难不成要对她强加管制?”
沈辞宁摇头,“我不会。”
“那不就行了。”章成的话劝到了点上,沈辞宁堵塞烦闷的心里忽而有些豁然。
“严大人在朝堂上的势力可以说是如日中天,有这样的一位生父,或许对于将来霍怯择婿也有很好的助益。”
她劝得越来越远,话也说得够多,章成及时住口,给她倒了一盏没有酿成的梅花酒。
“好好尝尝?”
沈辞宁自己在院子里想了几日,她夜里都留神了,严韫没有来过了,再也没有闻到那股寒梅的香味,她转念一想。
终日揣揣不安,不如就算了不去深想,严韫的所作所为,她是无法控制的,霍府上下暗卫那么多,他都能避开,出现在她的身侧,她怎么控制。
沈辞宁出月子后,到正厅与霍家父子一道用膳,霍旭明显感知到她的没有之前那般焦躁不安了。
“辞宁好些了么?”他试问道。
沈辞宁扬唇一笑,“好多了,多谢舅舅费心。”她给霍旭舀了一碗鱼汤,“近些日,给舅舅添麻烦了。”
“说的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
沈辞宁弯唇。
瞧着她是好了,霍旭和霍浔对视一眼,刚开口,“辞宁,舅舅有些关于广陵的事情要与你说。”
沈辞宁停下喝汤的动作,“舅舅所言,辞宁都清楚明白了。”
霍旭意外,“章成公主都与你说了么?”霍浔面色倒是如常,不曾开口。
“是的。”沈辞宁应答。
那倒是不用费心开口了,霍旭问,“辞宁,你是怎么想的?”
“眼下,你是要留在谭江么,还是跟着舅舅去泉南,亦或者”回广陵。
好半响,沈辞宁转身问霍浔,“哥哥什么时候去赴任?”
她的答案不言而喻。
“月底之前。”如今已过了月上旬。
沈辞宁算算日子,交托完手里的铺子,差不离就可以走动了,月底之前可以到广陵。
霍旭显然不是很明白她的想法,“辞宁,你要回广陵?”
“是的,舅舅。”
“你”霍旭以为她会留在谭江,亦或者跟着他去泉南。
沈辞宁倒了一杯薄酒,“辞宁自打从广陵出来产下霍怯,一路得以顺遂,全依靠舅舅和霍浔哥哥照拂,如今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辞宁总不能一直待在家中。”
“那为什么要去广陵。”
“除却往事不曾了解,辞宁和公主的铺子开在广陵。”
谭江的铺子更像是一个存铺,广陵才是真正发家的地方,章成公主也说了,有意再扩些铺面,沈辞宁总不能一直等着她操劳。
“可”
霍浔接过霍旭的话茬,“父亲,辞宁妹妹不是孩子了,做事定然会有自己的思量,您就顺她罢。”
看出沈辞宁的去意已决,霍浔帮她说话。
霍旭唉叹一口气,接过沈辞宁倒的那杯薄酒,“不论将来发生什么,谭江都是你的家,舅舅永远都是你的靠山。”
少女浅笑,“好,辞宁会记在心上。”
霍旭那头临任,必须要先走,泉南一堆事等着,朝廷的圣旨下来,朝廷都还没有催促,泉南下手的官员,已经频繁给霍旭来信了,便说是等着他过去主持大局。
广陵的圣旨下来后,两人一直在家中逗留不去上任,惹得诸多非议,朝中屡有弹劾,过了年关再不去,非议声只怕更大。
过了年关,为着沈辞宁的多番事宜,已经在家中耽搁许久,眼下不得不离开,如今沈辞宁有了主意,霍旭就算不怎么赞同,还是顺她的意思,多番叮嘱,说了又说,念叨得沈辞宁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谭江的铺子要交托清楚,就让原先管着铺子的人接手,帮忙照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唯独麻烦霍怯,她尚在襁褓之中,沈辞宁担心舟车劳顿,会出事。
霍浔思虑周全,叫人备了宽大的马车,带着乳娘、郎中、厨娘、一众人随行照顾,因为人多,一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整整到了月底那一晚才到广陵。
进城之时,前头正在等着盘查,霍怯在沈辞宁的怀中睡得极熟。
她掀开车帘,抬头往外看。
城门之上的印刻着广陵两个字,在月色和灯笼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冰冷,城墙之上,巡逻守夜的官兵林立。
没有想到这么快,她又回来了。
沈辞宁垂下睫,收回目光,抱紧怀中的霍怯,低头亲了一口她白白嫩嫩的脸蛋。“”
皇帝给霍浔赐了宅子,占地宽广十分的显赫,里面还有奴仆候着,地方已经事先收整过了,到了之后便可以直接住下,十分方便。
霍旭之前在广陵有地方,不过年久失修,已经荒废了,找人修整的话,耗人耗财暂且不说,只怕短时内弄不下来。
许是换了地方不大适应,沈辞宁晚膳没有用多少,神色瞧起来恹恹的,霍浔问她,“辞宁妹妹有何处不适么?”
沈辞宁摇头,“没有。”不过是想到往事,心里免不了堵。
“舟车劳顿比较累,妹妹用过晚膳,好生歇息,怯怯今晚交给乳娘带罢?”
沈辞宁摇头,“我怕她哭,还是我带着罢。”
霍浔听了也不劝,知道她性子执拗,只道一声,“好。”
“霍浔哥哥明日还要早朝,快些去休息。”
院里伺候的人都有了,没有想到户部的人做事如此上心,事无巨细,不管是,添置的奴仆,还是院里的陈设。
可正是因为这样,沈辞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和霍浔自然是不住一个院子,适才家里掌事的人叫下人来见过郎君夫人,沈辞宁扫眼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院里的丫鬟都十分艳丽,个个生得都很不错。
到了她的院子,香梅率先激动道,“小姐,这院子里的布置与小姐原先在家中的很相似呢!”
沈辞宁脚步一顿,抬眼看去,是与她在沈府的院子很相似。
相似之外又有些不同,比她原先在沈家的院子还要好,更宽敞更明亮,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她原先住的地方上尽善尽美了。
她在沈家的院子逼仄破落,与这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
“不止如此,奴婢发现,外廊有许多花树也跟咱们之前住的地方一样呢。”
经过香梅一遭提醒,沈辞宁心中略微有数了。
想到大概是谁的手笔,她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小姐?”香梅不明白,只看到她神色似乎并不好。
“小姐,您怎么不回院子?”沈辞宁抱着孩子往外走,并没有进去。
不多时,守在霍府周围的人马悄然离去,绕过两条街巷,到了一处与霍府相离不远却又十分隐蔽的院落。
进门后直奔书房,此处正是严韫安置在外的院子,夜已深了,他正伏案在翻阅卯册。
“大人,夫人已经到了院子安顿了,只不过”
下属话语一顿,男子淡声问,“停顿什么?”
“夫人没有住您原先准备的地方,她就去看了一眼,抱着孩子转身就往霍大人住的院子去了。”
话快速说完,下属的头埋得越发低了。
男人适才还温和的眸色,骤然凌厉,他没有说话,脸色阴寒,手指匍一用力,笔瞬间短成两截,下属闻声一抖。
霍浔适才进院没多久,刚进浴室,外头便听到了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出来看时,见到沈辞宁抱着孩子,领着乌泱泱一堆奴婢,还把他本来院子里的人都给赶出去了。
沈辞宁本来也是气性上头,急匆匆来的,没有料到霍浔会只着中衣,披着外衫出来迎她。
“”
她连忙将头转过去,可又想到,院子里还有别的奴婢,指不定是谁的眼线。
她又红着脸转过来。
“霍浔”哥哥两个字咽了下去,叫了名字也不对。
她索性就,“哥哥。”
霍浔不解,话没问出口,听到称呼一挑眉,“?”
“怎么了?”意识到沈辞宁可能有事,霍浔也没有拆穿,他往后看了一圈,先把人给叫进来。
待把人都给遣走了,只留下从谭江带进来的奴婢,沈辞宁才说,“我们住一个院子吧?”
霍浔稍一领会,便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了。
“好。”他没有多问,让人进来。
特地叫乳娘收拾把霍怯的东西给收整齐全,带去侧室安歇,沈辞宁的东西摆到院子里。
“妹妹先去沐浴罢?”霍浔用过的浴房已经收整好了。
他去了书房看册子,明日早朝要面圣,见百官,朝臣的情况,包括佥都御史的内职,他还得再看看。
“嗯。”
沈辞宁沐浴出来了,香梅已经将妆奁台给收拾妥当,边收拾边问,“小姐,真的要在浔公子这边住下么?”
她不是很明白,还以为是她方才说错话了,“是不是奴婢讲错什么惹小姐不快?”
“不关你的事。”沈辞宁说道。
香梅在帮她擦发,沈辞宁的目光往旁边看去,霍浔的院子还算宽大,可内室只有一方床榻,这就是难题了,要怎么歇息。
现在要是出去了,指不定又
“好了小姐。”香梅给沈辞宁收拾好了,给她擦了头油,又铺好了床榻,香梅退了出去。
沈辞宁在内室坐了一会,说实话她有些困了。
霍浔没有待多久,很快便出来,他甚至穿好了衣衫,没有只着中衣。
“妹妹困倦便歇息罢。”虽说两人同处在屋檐下,可从未单独处在一处,别说是这么晚了。
“这只有一处。”
霍浔神色如常,“一会我拿新的被褥在地上打个铺面就是。”
他原先没被霍旭搭救的时候,睡得比眼下要困苦多了,冬日里还睡天桥,衣衫都没几身。
虽说近了春,可不是在谭江了,广陵的春就跟冬日似的,躺到地上不知多凉呢,指不定招惹一场寒气。
“不成。”
沈辞宁为着那口气倒是忙了忘记想后面的麻烦,“霍浔哥哥不来广陵不知道广陵的初春,很是冷。”
霍浔难得逗她笑,“妹妹是担心我?还是觉得我的身子骨弱?”
“我、我自然是担心霍浔哥哥。”
沈辞宁眼睛睁得比平时更圆润,在烛火的照耀下,漂亮的脸庞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没有别的意思。”
霍浔勾唇,“我自是知道的。”
“妹妹别担心,室内的被褥多。”说话间,霍浔已经从旁边的柜子里将被褥给拿出来,铺在地上。
沈辞宁只顿了一会,便抢过了霍浔手里的活,她的指尖碰到了霍浔的指腹,他顿了一会,看向沈辞宁。
不过她忙着铺被褥,没有发觉。
少女铺得很认真,青丝铺满了她的整个后背,扫到手腕两侧,小小一团,看起来半点不像是生过孩子的。
霍浔将她给拉起来,“妹妹不要忙碌了,我来就成。”
他把沈辞宁拉到床榻边坐下,自己三两下便铺了榻,很快就灭了烛火,沈辞宁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不成”
霍府的房檐上,墙瓦被取了下来,看不清内室,只听到有人在说话。
“霍浔哥哥”少女的声音绵软,是打着商量的语气。
“再铺一床被褥罢”
“妹妹觉着冷?”男人问。
“不冷,我是怕霍浔哥哥冷。”
“我不冷。”男子的话里含着笑意。
“不硬吗?”被褥就铺了那么些,地上哪里比得上床榻。
“妹妹觉着硬?”
“嗯硬。”她也不说她觉得了。
随后传来一连串轻笑声,“”
房檐上,下属觉得处处都凉飕飕的,他真感觉严韫脸越来越阴沉,下一瞬只怕就要下去杀人了。
他的手攥得青筋爆起,看着就骇人。
生怕坏了事情,下属轻声道,“大人,听着话茬只怕不是”劝不动了。“大人不要着急”
不多时男人离开了。
沈辞宁好说歹说,她自己觉得不成,非要去给霍浔再拿被褥,才从柜子里抱出来,便听到外头闹成一团,她吓愣住了。
“出什么事了?”
霍浔已经起身,给沈辞宁拿了外衫,“妹妹不要着急。”
香梅很快赶过来,“小姐,走水了!”
“厨房走水了,烧得好厉害!”外头乱做一团,霍浔身旁的随从有条不紊带着人去救火。
沈辞宁有些焦灼,生怕吓到霍怯,好在她没哭,就是醒了,睁着眼,小手小脚折腾。
“妹妹不慌,在院子里等着。”
霍浔出去查看走水的因头,下属在不远处看着,头低下去,不敢多嘴,只敢在心里暗道,大人真是费尽心机,为了不叫两人共处一室,竟然放火烧院子,生生把人给召出来。
当初这院子,大人也是亲自顶着人置办,放火烧起来丝毫不含糊,眼都不眨一下。
火势烧得很大,生生灭了两个时辰,才扑灭。
霍浔站在外面,问一旁的随从,“查出因头了么?”
随从挠头,“厨房的烛盏倒下烧到火折子,很快便烧起来了。”
听罢,霍浔的眼一眯,“烛盏?”
眼下并不是做膳食的时辰,哪里来的烛盏,偏偏掉到火折子上,纵然是火折子,哪里就烧得这样快了。
她过来的时候火势冲天,厨房眼下是不能用了。
“公子要不要再彻查一下?”
霍浔摇头,“不必。”厨房一片狼藉,到处乱糟糟的,“快叫人收拾了。”随从即刻去办。
霍浔在厨房转了一会,在烧得最厉害的一旁见到了火把子,有许多根,不止如此,还见到了燃火的油。
“”
他皱眉,转过身的功夫,不经意往上看,见到了站在房梁顶上的黑衣男子。
男子居高临下,目光沉沉带着威压。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第48章
男人的目光不加收敛看向他, 里面的森冷越浓,霍浔的脸色也渐渐变了。
随从发觉霍浔站着没有动,“公子, 您在看什么呢?”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房檐顶上空无一人, 也不知他什么,竟然看得如此入迷。
“没什么。”
霍浔往内宅走, 随从说, “这场火势来得蹊跷,公子真的不下令彻查么?”就怕混进有心之人。
“不用了。”失火的因头已经找出来了,查什么。
他真是明目张胆, 霍浔冷笑, 也不怕玩火自焚。
霍浔陪着沈辞宁用了早膳后, 便去上早朝了, 昨天晚上因为厨房走水,早膳是下人出去外头买的。
香梅说厨房已经在修缮, 还要废几日的功夫, 让她多吃些, 沈辞宁就动了几嘴,便将筷子放下, 霍浔走了之后,她脸上的笑意便下来了。
“小姐, 是不是不合您的胃口?”院里的下人还真是会卖, 都是些沈辞宁历来喜欢的。
“不是。”沈辞宁凝着一张小脸说道。
“那您为什么不吃呀?”明明都是小姐爱吃的, 她好像兴致缺缺的样子, 木筷将糖酥包戳得稀碎,也不见吃一口, 倒好像是在生气?
“你方才说这些早膳是去什么地方买的?”
“不是奴婢买的。”香梅索性就叫了早上出去买早膳的下人过来给沈辞宁回话。
下人到了沈辞宁跟前支支吾吾说不出言语,到最后才说是到了外头,正巧遇上严府上的人,一道去买的,这些都是广陵时下卖得好的,那严府下人给推荐的吃食。
沈辞宁冷笑,什么时下卖得好的,每样都正中了她的胃口。
“严府的人?”香梅重复问道,“适才你怎么不说呢?”她没有转过弯,约莫想着沈辞宁是听到严府的人生气。
下人原也不是谭江跟着来的,不知道里外的门道。
本来霍家和严家的事情就闹得沸沸扬扬,“奴婢原听说严大人为霍大人保荐官位,两家是故交”
那个跟她一道采买的丫鬟到了她的面前与她套近乎,也是这样说的,她便没有注意。
况且,能和严府的人攀亲带戚这不是好事么?多少人想有这个福气都没有呢。
“小姐,奴婢再为您重新去买些吃的来罢,您消消气。”香梅骂了一通那婢女,哄劝沈辞宁道。
沈辞宁闭眼又睁,将心里的气给压下去。
“你去把院子里的人都给叫来。”香梅立马去办。
待人都来了,乌泱泱站了一圈,这一对比看下来,还真是对比得明显,并不是她昨日眼拙错了。
旁的看不出来,但是看相貌,分拨到霍浔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个个都生得漂亮,其余院里的相貌平平。
“小姐,人都叫来了,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沈辞宁原是想将人都给赶出去,可偌大的院子,若是全都赶出去,只靠谭江来的人,只怕人手不够,再换一批,谁知道暗中会不会被人给做手脚。
“那拨人不要,全都给送出去。”沈辞宁指着霍浔院里伺候的人,口气不是很好。
“夫人,我等不知犯了何错。”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跪了下去。“是何处侍奉得不好么?”还跟狗皮膏药似地赖上了。
沈辞宁可不想装面子,“生得太好,放在院子里我瞧了不悦。”
她直言爽快,倒是叫下头跪着的丫鬟塞了话,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不好张口了,这夫人怎么不按常理说话呢。
倒是一眼就看出了心思?
原先带她们进来的人说了,霍家干净,院子里只有一位主位的夫人,那霍大人龙章凤姿,若是能得了他的青眼,争个姨娘当当,日子可就飞黄腾达了。
她们心里都揣着念想,谁知道第一天就要被赶出去。
昨儿个见到沈辞宁,自恃美貌的姑娘心里没底,夫人生得貌若天仙,霍大人见了她,旁人还能入眼么?
正巧是夫人生育不久,两人似乎是分院子各住,想着就趁这段时日好好在霍大人面前露露眼,谁知昨儿个夫人又带着人过来了,今日就要将她们给赶出去。
霍大人前脚才走,想找他卖卖可怜,都没人在啊。
“夫人美貌,奴婢们比不过夫人,就是想留在霍府踏踏实实做事,能有口热饭吃。”为首的婢女率先说,“求夫人留下奴婢们罢。”后面的丫鬟都跟着附和。
沈辞宁脸色稍有缓和,说出口的话确实不容置喙的口吻。
“让你们出去,又不是送你们去见官进内狱,不过是换个地方,只要勤勤恳恳,必然不会缺衣少食,有你们的饭吃。”
“奴婢们是何处伺候不尽心,惹夫人不悦了么?夫人说了,奴婢们一定改,日后定不会再犯。”
沈辞宁撑托着额头。“我与夫君新婚燕尔,眼下你们放在他的房中,我着实不放心。”
“别的院子又怕屈就了你们,况且院子里的人太多了,我们自己也带了随行伺候的,着实用不上。”
她的声音渐渐平稳,解释的话也就稍微多了起来,不过,再一次的话依旧很直接,下头们的婢女斟酌着,还真是找不到话回。
“自己想清楚要走的,我想香梅每人给三锭银子,返还身契,若是不想走的,我叫人发卖了出去,便没有钱给你们领了。”
她的声音拨高了,丫鬟们真有些被她给吓着了。
“难得见辞宁发会怒气。”旁边传到一道声音。
沈辞宁看过去,“玉絮?”
章成公主不知道何时来了,正倚在红柱旁抱着手腕瞧院里的热闹。
“请长公主安好。”沈辞宁给她行礼。
章成嘶一声,把她给拉起来,“辞宁又来请安行礼,是多日不见,与我生疏了?”
“不是,毕竟是天子脚下,广陵地界,不能坏了规矩。”处处都是耳目,保不齐就传了风声出去。
章成公主摆摆手,“什么请安规矩,又不是在宫里,你我之间就别这般客气了。”
“坐。”
“昨儿广陵火光冲天,下人说你们院里厨房烧到了,想必今日不大方便,故而叫人送来,尝尝我府上人的手艺?”
沈辞宁没有拘束,点了点头,香梅连忙将桌上惹沈辞宁生气的吃食给撤了,摆上章成公主叫人送来的。
“外头人可没有这样的口福。”章成公主见她脸色不大好,有意逗她笑。
沈辞宁抿了抿唇,尝了两口甜粥,味道着实不错,“的确。”
“妹妹是想发卖了这些奴仆么?”
“是啊。”奈何话都说透了,人赖着不肯走。
“我瞧着个个都是妙人,难怪妹妹不想留下,不如放到我的长公主府,有些个王公贵胄上门时,我也好使出去摆摆门面。”
再好不过了,沈辞宁嘴里的糕点都没咽下便点头。
“你们可愿意去长公主府?”章成身旁的婢女问道。
下首的丫鬟也听到了适才两人的对话,能入长公主府给的银子肯定多,况且长公主府能攀龙附贵的机会更多,眼下在霍府已经被夫人给厌弃了,指不定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众人纷纷表示乐意。
“如此安置,辞宁心里可爽快了?”
沈辞宁叹出一口气,又是点头,“旁的人辞宁还要不要打发?我的长公主府大,全都能带走。”
沈辞宁摇头,“算了。”倒也不好都叫章成公主领走,其余的暂且留下看罢。
“那就叫人都散了罢,留在这里我们也不好说话。”
沈辞宁看向香梅,她领会把人都散了出去,亭院里就剩下两人,贴身的奴仆到台阶下候着。
“昨日是怎么回事?”章成公主问道。
“听霍浔哥哥说,是下人不小心打翻了烛盏,把厨房的火折子给点了,就烧了起来。”
“那妹妹今日为何要发卖这些人?”章成不信沈辞宁是因为吃味的缘故,才将人给驱散出去,本来她跟霍浔之间就没有多余的事情,真要是因为这几个奴仆,借口哄哄下人便是了。
沈辞宁正愁找不到说头,心里憋了一股子气,“这分明是故意的。”
“谁做的。”
“还能有谁。”沈辞宁没好气,她把自踏进霍府,发觉不对的事情告诉章成。“除了严韫,谁会这样心计深沉。”真是叫她怒从心起。
“看来,严大人对辞宁余情未了,用情至深呐?”有了孩子,许了人家都穷追不舍,处处费心。
“谁稀罕。”沈辞宁厌道,他真的好烦人。
“你和霍大人之间的事情,只恐怕要被发觉了。”
先前两人在谭江分院居住,还能说因为沈辞宁有了身孕的缘故,眼下孩子生了,月子也出了,若是再分房,定然是会惹人生疑的。
“昨日你们是住一处院子?”章成忽而问道。
沈辞宁点头,“嗯。”
“这火前不烧后不烧,辞宁进了霍大人的院子没多久便烧起来了?”昨日火势冲天,广陵都知道了,宫内险些派潜火队的过来。
“你是说”
章成挑眉,“是根据辞宁跟我说的,猜测而已。”
“他到底想做什么?”沈辞宁搁下筷子,用不下晚膳了。
“依我所言,妹妹不如和严大人好好谈谈?”章成提议道,“有话说开了便是。”
“有什么好谈的,我和他没什么好谈的。”
章成见她怒火未消,听不进去,是也是,若是眼下两人见面,只怕是谈得也不尽意。
霍浔今日早朝上得可真是受人瞩目,百官的眼神朝着他身上流转,盯了又盯,待到了御史院,上头的都御史考究,给他出了不少难题,好在霍浔的才学不低,都能应付得来。
他原本以为严韫会在朝堂上给他什么下马威,他早朝一句话没有开口。
晚间回来的时候,沈辞宁问起,霍浔并没有跟沈辞宁细说,只讲道一切顺遂。“真的么?”家里处处埋伏,沈辞宁担心霍浔也遭对付。
“真的。”他点头了不算,沈辞宁还在盯着他看。
小脸上写满了忧虑,眼巴巴往霍浔上下扫来扫去,好似生怕他出什么事,缺胳膊少腿?或者平静的神色有所隐瞒?
小脸难得严肃老成,既显出认真又叫人觉着莫名可爱好笑。
霍浔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白玉般嫩白的脸庞,“妹妹这是做什么?”指腹捏到一片温软绵滑。
沈辞宁干咳一声,“怕霍浔哥哥骗人。”广陵危机四伏,她不想霍浔因为她出事。
“我什么时候骗过辞宁妹妹?”霍浔问她。
“倒是没有。”听他语气轻松,跟出门时也没什么两样,沈辞宁略略放下心,又很快补充道,“若是有,霍浔哥哥要记得告诉我。”
“没有。”霍浔忍俊不禁保证道。
沈辞宁依旧看着他不说话,霍浔摇头失笑,“好好好,若是有,我定然告诉妹妹。”
两人之间倒是相处得融洽,话从暗线里传到严韫的口中,他手里的物件又碎成了齑粉。
下属愣是一口大气都不敢喘,大人天天要事无巨细地听着,不是给自己找气受么,保不齐什么时候火就烧到他的头上。
“大人,要不要卑职”
“要什么?”他呵声。
沈辞宁对他是诸多防备了,眼下真要是对着霍浔下手,指不定要怎么恨他。
“今日还住一处么?”男人沉声问。
属下忙说,“没有,夫人回了新的院子,没有同霍大人住了,不过原先您吩咐的婢女都被遣了出去。”
“嗯。”男人的声线稍缓,脸色看着也好了点。
再不分房,只怕大人要叫人烧什么地方,再烧一次,事情指不定要闹大,这都传到了圣上的口中了。
不过纵然是陛下追究,大人只怕也能全身全尾给推脱出去。
后几日倒是相安无事,家中并未发生什么事情,沈辞宁带着霍怯就在家养着。
章成时常会找她,两人一道商议铺子,眼下广陵还冷,不过春裙该筹备了,原先在谭江准备的压根就不够,铺子又扩了几处,铺面还在选。
“辞宁,过些时日便是严家三小姐与我四皇弟的婚宴,她给你递帖子了么?”
“递了。”沈辞宁略抬了眼皮,依旧专注于手上的绣品。
最近给她递帖子的人好多,都是些不认识的人,有些人沈辞宁曾经从沈湘宁的口中听说过,她并不熟悉,所以皆以身子不适给推了,一个都不见,十分的清静。
有一些人,实在想跟霍浔套近乎,主家亲自上门递帖子,沈辞宁开始拿不准主意,问过霍浔之后,他说不想见便不用见,因此也推脱过去了。
饶是如此,众人对沈辞宁的好奇不减。
能跟章成长公主交好,到底是什么人?
章成在宫内时,甚至听到有人议论说,不知道此次四殿下大婚,霍大人的内眷会不会来?有人说会来,这毕竟是皇家的面子,难不成也要驳了?有人说不会来,毕竟亲自上门的,都给推了。
甚至有人就以沈辞宁去不去的话眼子,下了赌注,章成觉得有些好玩,背地里也叫人留了注,这不,特地来问沈辞宁了。
“不是很想去。”去了定然要见到严家的人,严凝婚嫁与她无关,她并不是很想喝严凝的喜酒。
“那你的意思是不去了?”
沈辞宁叹一口气,“怕是不成,严家来了帖子,宫内也来了帖。”严家的帖子尚且可以不理会,宫内苓贵妃的帖子,不给面子,恐怕会招人非议。
“那你就跟我一道去。”
“我自然是跟随霍浔哥哥一起。”章成总是忘了她现在的身份是霍夫人,“行。”
香梅在给沈辞宁准备赴婚宴的衣裙,问她想穿哪一身?
沈辞宁兴趣平平,“都好。”
香梅反应大,“怎么能说都好,小姐必然得挑一挑,奴婢觉着小姐就应该漂漂亮亮的,最好啊把严三小姐给比下去!”
沈辞宁笑,“抢严凝的风头固然是爽快,可她现在的身份不低,抢他的颜面是打皇家的脸了,还是素雅些,不要喧宾夺主了。”
“还是小姐想得周到,要哪一身呢?”香梅左右看着拿不定主意。
三身衣裳都是新裁的,铺子
沈辞宁挑了挑,“这身烟紫的罢。”正好给新铺子打个招牌,这身新的衣裙做好了,还没有面世呢,穿了出去,叫人瞅瞅是在什铺面拿的。
贺礼是霍浔备办的,沈辞宁并不操心。
到了广陵,身为霍夫人自然是不能够再着姑娘家的打扮了,她将发髻全给挽了起来。乌发没别几支簪,一身烟紫色掐腰襦裙,前鼓后翘,外罩着同色系的披帛,越发显得腰身纤细不足一握。
黛眉之下,一双水眸明净澄澈,无形当中又潋滟勾人,白皙无暇的面颊透着淡淡的粉色,粉唇娇艳欲滴。
说出去,谁信她已经已经为人妇,孕有一女。
霍浔见她走过来时,乍见少女颜色,略是愣神,直到沈辞宁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霍浔哥哥,你怎么了?”
“怎么不说话?”霍浔回神,抵唇清咳一声。
“想些事情愣神了,妹妹好了?”
沈辞宁没有起疑,她淡淡哦一声,便由一旁的香梅扶着进了马车,错过了霍不大自然的神色。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出去广陵见人,心下紧张,沈辞宁一言不发。
霍浔为着适才的插曲,垂眸默然,不过很快他发现沈辞宁也不讲一句话,侧目时发现她正襟危坐,小脸也有些严肃。
“辞宁妹妹是害怕么?”
沈辞宁侧过身,她一点“有些。”她搁在膝上的手揪做一团。
“不必紧张,我会护着妹妹。”霍浔安抚她。
沈辞宁点头轻声嗯,霍浔的目光放在她的脑后,发丝拢起来了,露出一截嫩白的后颈。
“”
“不对。”她的话忽而顿住,霍浔收回目光,“什么?”
“霍浔哥哥,当着众人的面,你可不能叫我妹妹了。”
霍浔淡笑,“是,夫人。”
沈辞宁点头,也学着他喊了一声,“夫君。”霍浔薄唇轻扬。
很快便到了四殿下的府上,还没有下马车,沈辞宁便听到了外头喧闹的声音,叫她想起成亲那时候的喧闹。
一时之间顿住,霍浔先下去,她还不动,香梅已经撩起了车帘,“小姐,到了。”
香梅要接她下来,霍浔说,“我来罢。”
他伸过来手,沈辞宁将手放到他的掌心中,由着他搀扶下来,霍浔一露面,十足十吸引目光了,原本还闹的场面,声音小了许多,众人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沈辞宁已经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她搭着睫抿唇,一紧张险些就踩空了,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铁臂拦过她的腰肢,“夫人要当心些。”给沈辞宁抱下来立稳了。
旁边传来哗然的声音,沈辞宁正了正心神,一行人看过去,一个都不认识。
虽然她不认识旁的人,可有的是人识得她,纷纷上前来招呼了,“霍大人,霍夫人。”
沈辞宁跟在霍浔面前福礼,霍浔凑到她耳畔,告知她官职何为,是哪家的人。
夫人主动上前攀谈,询问道,“霍夫人身子好了么?”不过都是借口,沈辞宁点头回道,“劳烦周夫人记挂,都好了。”
“霍大人和夫人真是恩爱啊,不承想夫人如此貌美,活像是未出阁的姑娘般,真是”那人越说越没了声,摇头感叹。
沈辞宁面皮薄,下意识就红了。
霍浔护着她,“内人胆小,夫人不要打趣了。”他两句话推归去,旁人反而嬉笑闹开。
“别怕。”霍浔就在她的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
很快就缓过神,羞赧的劲头过后她抬起头抿了笑,就跟在霍浔身旁进去,一路过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只多不少,上前与之攀谈的人更多。
好在,她在沈家深居简出,后来嫁给严韫,也不怎么出门,几乎没有人认识她,省了不少麻烦,不然又要闹出多少的风波。
四皇子府内更是热闹,一眼看过去都是人。
沈辞宁刚踏进正堂,几乎是第一眼便见到了鹤立人群中的男子。
他侧立与一旁,旁边有人正与他攀谈,男人似乎并不感兴趣,俊美的脸色神情淡漠,侧脸的颌线锋利分明。
沈辞宁瞧了一眼,他似乎有所感应要转过来,沈辞宁已经率先挪开了眼,恰在此时,有人前来与霍浔攀谈,她在旁随着他应付。
眼看着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沈辞宁都有些累了,正愁不知如何开脱。
好在来的晚些,正当她在心里抱怨之时,接亲的人回来了,不断上前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也仅仅得到片刻的喘息,拜过天地和高堂,散掉的人又围上来了,比之前的还要多,纷纷来找霍浔吃酒,一口一个霍大人,一口一个霍夫人。
推脱不开,全都是朝官,喝这个的不接那个又不成,沈辞宁跟在旁边都吃了些,霍浔替她拦都拦不住。
她想找章成公主,可是她似乎没有来,并没有在人群中见到她的身影,也不知道她是被什么绊住了脚。
“霍夫人跟我们一道罢,让他们郎君自去喝。”原先在门口与沈辞宁打过招呼的周夫人忽而上来。
沈辞宁啊呀一声,霍浔正要拉她,旁的人哄笑,“听说霍大人和霍夫人已有一个姑娘了,竟然还这般的如胶似漆,分开片刻都不成啊?”
越说越过情,沈辞宁脸是越发的红了,反驳说,“不是。”
“走吧,霍大人放心,定然会帮你好生照料夫人。”没有办法,沈辞宁只好跟着周夫人离开。
沈辞宁被周夫人带走了,她一坐下,周围的贵眷便开始奉承,“霍夫人貌美,也难怪霍大人担忧,时刻都要带在身边了。”
她在这一堆人里,要不是挽着发髻,就跟姑娘似的,更像是旁边贵眷带过来的女儿,十分的惹眼,合该到姑娘们的席面上去。
沈辞宁不善交集,哪里比得上这群素来厉害的妇人们,“让夫人们见笑了”
众人对她十分好奇,这也问那也问,她的衣裙也被问了,问来问去,竟然就问到闺房之事。
沈辞宁面皮子红得快要滴血,她往霍浔那头看,想要他得脱身来救她,霍浔被人缠得丝毫不能分身。
她一看过去,又被人抓住了不停地打趣,沈辞宁是不敢再看。
她应付不来的,只能吃酒,到了后面眼前发晕,怕吃醉了,她喊了一声香梅,由着她搀扶起身,“夫人们,我身子不适,想去休息会”
香梅连忙帮腔,“是啊,我家夫人身子才好,眼下又怕再请郎中来。”
见她当真是不行了,脸色红得几乎要滴血,起身都要下人搀扶,也不敢再压着她吃酒了,便放了她过去,周夫人亲自扶着人去客厢房。
“让下人熬碗醒酒汤来罢?”周夫人担心问道。
说好了要帮着照顾好沈辞宁的,眼下她情况不好,周夫人也担心,心里后悔适才不拦着些。
别叫霍浔知道了,心疼夫人给她出气,后面闹了两家的交情。
“好。”
安置好了沈辞宁,周夫人去寻人熬醒酒汤。
“小姐,还好么?”香梅问道。
沈辞宁坐下后,两只手一直托着脑袋,听到香梅的话,好半响才迟钝道,“晕。”甚至有些反呕。
“小姐再撑一会,醒酒汤马上就来了。”香梅给沈辞宁拧了帕子擦手净脸,洗净了脂粉,露出一张绯红的小脸来,都是吃酒给闹的。
“小姐实在难受,奴婢去给您请郎中?”
“不必去了,今夜是姻亲,叫人看见不好。”沈辞宁拽住她。
“那奴婢扶您躺下?”沈辞宁摇头,“坐着吧。”静等着酒意散去。
香梅不停往外看,醒酒汤还不见端来,“要不奴婢去催催,小姐在这里等着。”在皇子府应当出不了什么事情。
“好。”沈辞宁轻声应。
香梅很快便出去了,不多时,耳畔传来开门的声音,似乎是香梅回来了。
这么快么?她想。
沈辞宁想要转过去,可是身子忽然变得很重,脑子里想转,身体却转不了。
听着脚步声,很轻微,已经到她的面前了。
“回来了?”她刚刚问话。
没有听到回应,沈辞宁想要转过去,忽然感觉到旁边人动了她的珠钗,她没力伸手去阻挡。
珠钗被人给抽了出来,她挽住的发髻一瞬间散开,泼墨似地垂落至腰间,珠钗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香梅,你做什么?”
她呼出一口气,抬脸看过去,是一张面若冠玉的脸庞。
不是香梅。
眼前这张剑眉星目的脸,是严韫。
她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眼前的人长发披散,她抬头的一瞬,露出一张未施粉黛却明艳娇美的面庞,勾人的水眸,挺俏小巧的鼻梁,樱桃般诱人的唇,面颊透着粉意,简直不可方物。
沈辞宁不动声色,脚已经往外挪了,她铆足劲跑。
谁知道方才还不动的男人,竟然未卜先知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拉住。
沈辞宁拽住旁边的桌沿,“你你放开我!”
她的声音呵足了力气也十分的绵软,像是撒娇,男人逼近,用了点力气拽,径直就把沈辞宁给抱到了怀中。
沈辞宁像是被人掐住了命脉,使劲挣扎,男人束缚住她的手脚。
“沈辞宁。”
“你可以再大声一点。”他揽控住她的手腕,腰肢,头搭在她的肩窝处,沉得要命。
“再大声一点,很快就有人过来看了。”他说这话,似乎让人感受到话里喊着笑意,似乎很期待。
闻言,怀中人果然安静下来了。
“你,你要做什么?”她有些害怕。
这里是四皇子府上,若是把人给叫来了,那么她一定会身败名裂的。
沈辞宁虽然不说话了,手上的动作可没停下,她使劲挣扎,手被困住,便用脚踢他。
男人月色的锦袍很快就被踢脏了。
“我本来不打算做什么,如果你再动,我就不敢保证,我会做什么。”
他的声音沉稳暗哑,周遭蔓延着酒意。
第49章
甚至都分不清是她身上的, 还是他身上的,总之蔓延在两人的周围,闻着十分浓郁, 危险叫人不得安稳。
不动武, 三两句, 便叫沈辞宁停下来了,她的醉意被严韫的突然出现给吓醒了。
周遭静默了许久, “你到底要做什么?”沈辞宁冷静下来又问了一遍, 并没有得到他的回答。
换了一种问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莫不是吃多了酒,来找她撒泼了。
“你觉得我在做什么?”他答话了。
“严韫, 我如今是霍浔的夫人, 你不是自诩风霜高洁?如果被人知道, 你严家的脸都要丢光了。”
沈辞宁暗狠狠提醒, 他会威胁人,她也会, 不要以为就他一个人会耍横, 背地里搞一些小动作。
回应沈辞宁的是闷闷的低笑声, “自诩,我怎么不知道?”他就这样伏在她的肩窝处与她说话。
“脸面?”他又嗤笑。
沈辞宁, 他的正妻,她都跟人跑了, 甚至有了孩子, 他还有什么脸面。
“你放开我!”沈辞宁低声骂道。
严韫说话时气息全都喷洒到她的脖颈间, 又痒又麻, 她偏身躲,怎么都躲不开, 难受得要命,沈辞宁的脸又热又烫。
她不断的挣扎,可是身子软,身上的力气小,根本就没有作用,反而蹭得乌发极乱,不止如此,就连衣衫都乱了。
“沈辞宁,让我抱一会,好吗?”他的声音略微低迷,虽说没有用上求字,语气却有些示弱了。
沈辞宁不确定,不过她眼下听到的感觉是这样。
严韫历来高高在上,什么时候低过头,沈辞宁不禁愣住,侧眼看过去,他的睫垂着,好似吃酒吃醉了。
“我想跟你说会话。”他说道,“好好说会话。”
嗯,严韫是真的吃酒吃醉了,沈辞宁断定。
简直跟她刚进四皇子府上时见到的男人,判若两人。
霍浔尚且被人缠得脱不开身,严韫位高权重,想要巴结他的人只怕更多,寻他喝酒的人恐怕也最多。
不过沈辞宁适才也被人缠得脱不开身,压根就不知道他有没有被人缠着喝酒。
他倒是吃酒吃得爽了,眼下来找她发疯。
挣也挣扎不开,蛮力是用不上了,少女十分没好气,“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给你出气了,沈辞宁。”他的话有些缓慢,显得迟钝。
“什么气。”
“沈家,欺负你的人我都一一收拾了。”
“哦。”她兴致缺缺。
男人把她的脸掰正,四目相对,似乎要在她的脸上找到什么,他一直在寻找,很认真地在看。
“你不高兴?”他问。
果然闻到了浓烈的酒气,他的确是吃了不少。
不过看表面看不出来,如果不是他开了口,沈辞宁也不知道他吃醉了,严韫不动声色,他流露出最多的情绪便是他的怒意。
“我为什么要高兴?”沈辞宁翻了个白眼,她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看他。
“你还在生我的气。”男人说。
“你不值得我生气。”沈辞宁反驳。
“沈辞宁,你什么时候才能气消?”他越发将她给抱紧,声音里透着无奈,甚至委屈。
她几乎要喘不上来气,严韫高挺的鼻梁擦压到她的耳廓,靠得越来越近。
沈辞宁已经往后偏躲,可是就这么方寸之地,疼得只是她的脖颈。
“严韫,你如果真的要为我出气,首先最该收拾的人,应该是你自己。”
“你要不要打我?”
“我为什么要打你。”
“出气。”
“”
“我不要。”
沈辞宁觉得她不应该跟他待下去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严韫,我们之前已经结束了。”
“过去的事情无法弥补,你也不要再来纠缠我,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感到厌烦。”
男人沉默,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油盐不进,手上的力气是半点没有小。
“你放开我。”沈辞宁有些怒了。香梅到底去哪里了,怎么拿个醒酒汤,这么久了还不来。
她忽问,“你没有对香梅做什么罢?”
“敲晕了。”他说。
“我们不要结束。”他说,甚至用鼻梁骨来蹭她的耳后,这是沈辞宁身上最不自在的地方,他还记得,故意的。
“你别碰我!”她咬牙道。
“我把霍浔杀了好不好?”他忽然说道。
沈辞宁瞪大眼,“你,你在胡说什么?”
“只要他死了,我们就不会结束,你就会回到我身边了,以后我照顾你和孩子。”他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
“如果霍浔哥哥出什么意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严韫。”沈辞宁瞪着他。
“你就那般在意霍浔?为了他,一辈子都不肯原谅我。”
“你自找的。”
再这么僵持下去,宴席定然是要散掉了,严韫没有一点要松手的势头,她缓和了声色,“严韫,你松开我。”
不再试图激怒严韫,好言好语。
“不松,松了你就走了,回到霍浔的身畔,再也不会理我。”他越发抱,眼底一片阴冷。
“不会。”她骗说道。
“真的?”他似乎信了,她忙不迭嗯,“真的。”
“你骗我,沈辞宁。”
“我不骗你。”缠绕困住她的铁腕松了一些,力气也小了,似乎有用,他吃软不吃硬。
沈辞宁思忖片刻,接着哄他道,“严韫,我不会不理你,你先松开我。”
“那你答应我,我们不结束,我就松开你。”他居然得寸进尺,跟她谈条件。
沈辞宁愤恨,总归是骗人的话,她说也就说了,“好,我答应你。”
“松啊?”等了一会,也不见他松。
她去掰开男人的手,用力掰,严韫拧住她的腕子,将她束缚在身后,闷笑声传开,他说,“你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
沈辞宁小脸拉下来。
“我要是真的松了手,你就跑了,像上次一样,我找你找了很久,找不到。”
沈辞宁持续默然,方才喘了一口气,眼下他又抱得更紧。
时辰越久,沈辞宁越慌,外头的声音都小了,指不定宴席都散了,万一周夫人带着人过来。
“严韫,你到底想怎么样?”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