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的耐心几欲告罄, 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下来,“你的条件是什么?”
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松开她。
“我的条件我不是一直都在说么, 你不要不理我, 我们之间不要结束。”
简直就是废话一堆,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话,她换了路子也哄不住他, 分明就是在糊弄人, 故意耍着她玩呢。
沈辞宁索性也不跟他说了,就在他的怀中疯狂挣扎起来,用尽全力对他手脚相踢。
严韫适才换了束缚她的姿势, 少女被他给激怒, 正是气的时候, 她动起来手, 不管不顾了,严韫怕她拧到腕子, 自己伤到自己, 便松了一点力气, 她得了巧处,趁机挣脱出来。
严韫松开了她的手, 没有松开她的腰身,少女的拳头就跟落雨似的, 邦邦邦打在他的肩上。
手打累了, 浑身的衣衫乱糟糟的, 头发也乱了, 鼻尖红彤彤的,实在可怜又可爱。
沈辞宁在他的印象当中, 一直宁静娴雅,温婉幽怜,不算前两回对着他动手,什么时候这样撒泼闹过?
严韫一直觉得女子哭哭啼啼,只会惹人厌烦,心尖生恶。
眼下沈辞宁闹腾,他却觉得生动有趣,落在他肩骨上的拳头,越重竟然觉得越舒服。
他还笑,沈辞宁打累了,停下来的片刻见到男人的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似乎方才她的奋力反驳对他而言,毫无威胁。
她低头就咬在男人的肩骨处,用尽全力很快便尝到了腥甜,沈辞宁顿住,垂眼见猩红。
她住口往后拉开距离。
严韫见到她的粉唇上染上了血,宛若上好的胭脂,他擒拿住少女的下巴,低头就覆了下去。
沈辞宁瞪大眼睛,她两只手被抵在中间,细腰也被他的大掌给控住,偏脸也不及,他的另一只手穿插入她的发间。
就这样不知凶猛地亲了多久,沈辞宁要咬他,严韫一直闪躲,她气急了,追着来赶去,在寂静幽深的客厢房,发出啧啧啧的响声。
等到沈辞宁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严韫见她败落,刻意停下,沈辞宁逮住了机会,用力咬在他的舌尖。
分开之时,她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下手极重,就连掌心都在隐隐发麻甚至颤抖。
借助月光看到了严韫俊脸上浮起了明显的小巴掌印,他的嘴角有血迹,眼尾也红。
本该是狼狈的样子,在他的脸庞上竟然让人觉得有种肆虐过后不可言说的美感。
沈辞宁的气还没有消,严韫伸手过来时,她以为严韫又要做什么,换了一只手又给他一个巴掌,下手十分重,比刚刚都要重,她的掌心好疼。
男人的脸被打侧了过去,良久之后,他转了过来,手伸到她的肩头,沈辞宁以为他会怒气横生,掐死她或者折断她的脖颈。
不料,他只是沉默地给她整理衣衫,帮她凌乱的衣裙给整理好,抱着她起身,拧了帕子给她擦干净嘴角的血迹,不仅如此甚至为她挽了发髻,没有用掉落的发簪,而是从袖口中新拿出来的一支。
又拿出了药膏,给她擦掌心,沈辞宁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在男人的动作之下,她就像是被他牵住的木偶,不知该如何动作,脑中只盘踞着一个疑问,严韫没有生气?
被她气盛之下打了两个巴掌,居然没有生气,还给她整理收拾。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药膏抹上去后,火辣辣的掌心瞬间变得冰冰凉凉,很快就不难受了,他拉住她的掌心,低头给她吹,掌心更凉了。
沈辞宁错愕看着男人英挺的眉眼,他垂着睫的浓密,往下看整张脸的轮廓清晰无比,脸上还有她打的巴掌印,浮起来了,有些触目惊心的恐怖。
他一直在给她吹掌心,就在她发愣的时候,掌心的药膏已经干了,不疼了。
严韫揽住她的双肩将她轻柔地抱住,没有适才的强势了,许是怕她挣扎,先声道,“再给我抱一会,一会就好。”
“这次一放你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了。”他低喃,仿若呓语。
沈辞宁没有挣扎,她触着眉心,两人之间的侧脸粘得近,沈辞宁能够感受到他侧脸上的印子,滚烫灼热。
“可不可以偷偷去看你?”想必是酒意侵袭得厉害,他开始说让人不明白的话。
“不可以。”沈辞宁铁石心肠,冷冷回道。
“我不让你发现可以吗?”他卑微讲道。
所以,之前在谭江他的的确确是来过的,这一次,沈辞宁无比确定。
她不自觉攥紧手,就当她要将严韫给推开的时候,他已经率先松开了她的肩膀。
随后缓缓低下头,将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额面上,鼻尖蹭着她的鼻尖,仿佛一只巨大的狼犬。“对不起。”
“我只是想你了,沈辞宁。”
“不是那么故意的要用力亲你,你打也打了,不要生气了。”
沈辞宁心里堵着一口气,她偏过头,轻而易举从他的腿上下来,与严韫拉开距离,冷眼看着他低糜的样子。
是不是那两巴掌太疼了,还是吃了酒的人比较脆弱,在他幽深的眸里,沈辞宁恍惚见到水光在闪烁。
不过,她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跟严韫多说一句话,拉了拉裙裾,转身离开了客厢房。
严韫的下属在门口守着,见到沈辞宁连忙将头低下,随后进去,只见到自己主子,被掌箍的俊脸巴掌横布,目光盯着沈辞宁离开的方向,无比寥落的模样。
下属深深叹了一口气,行至严韫的身旁,“大人,要不要为您请郎中来?”
闻言,适才还身形弯躬的男人直起身,眼神冷冷看向他,“好生护送她回去。”
“是。”
沈辞宁在转角处,见到急匆匆找她的香梅,手里端着醒酒汤,走得太急,汤都洒出来些。
“小姐,奴婢方才也不知怎么晕在廊下了。”
始作俑者是谁,沈辞宁知道,她问香梅,“你人没事罢?”
香梅摇头,也不知道怎么就晕了过去,忙不迭“小姐,醒酒汤。”
“不喝了。”酒已经醒了,有什么喝头。
她眼下觉得累,只想回去休息。怕走前头被人缠住,着人告知了霍浔一声,主仆二人从后院悄然离开了。
霍浔还在前面被人缠得脱不开身,沈辞宁回到了府上,先去沐浴净身,吩咐人熬醒酒汤,给霍浔备着。
沐浴时,她看着掌心忍不住失神,想到严韫醉酒跟她说的一番话,心里五味杂陈。
严韫轻薄她,她打了他两个巴掌,他居然低声下气给她收拾。
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和离之后本该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他频频在府上做手脚,又来纠缠她。
严韫收拾了沈家,说给她出气,他为什么要给她出气,当初婚嫁的事情不明不白。
纵然是沈家的缘故,他严家就没有错了?沈辞宁眼下回来,就好似一点用都没有了,好似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沈辞宁鼓着脸,用力搓着身上,想要把严韫带着她的气息和触感全都洗刷干净。
一旁伺候的香梅发现沈辞宁的神情极其不悦,询问道,“小姐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没有。”沈辞宁不知从何说起,她和严韫之间,仿佛一场孽缘,剪不断理还乱,甚至于她自己都糊涂了。
“霍浔哥哥还没有回来么?”待沐浴净身好了之后,外头的天黑得吓人。
“没呢。”香梅说道。
“你派人去看看,催着回来罢。”沈辞宁忧心,霍浔今日吃酒,别是叫严韫故意算计,让人绊住他的脚跟。
不过这次沈辞宁倒是误会了严韫,霍浔也算是当朝新贵了,严韫不近人情,旁的官员不敢招惹,霍浔却是个如沐春风,好说话的主。
再者说,霍家和严家那层事情还没有理清楚呢,霍浔跟严韫两人从不攀谈,说不定就是为了避嫌。
若是能够跟霍浔攀上交情,说不定还能走严韫的门路,日后在朝中也能多些依仗,是以众人纷纷捆困缠着他。
霍浔简直无法脱身,加上四皇子也想与他结识,故意暗中推波助澜,他想钻个空子都不行,好在沈辞宁派去的人恰好解了围,终于把他给带回来了。
他是由人扶着进来的,沈辞宁还从未见过霍浔如此失态的样子,哎呀一声连忙从下人手中将他给接过来。
“霍浔哥哥怎么吃这样多的酒?”左侧的随从见沈辞宁来接了,连忙给她让位置。
实则在去的路上,霍浔便知道今日恐怕是逃不脱了,朝官总打趣他说霍大人年纪轻轻便成了亲事,蹭不上霍大人的新婚酒,四殿下大婚,我们可要与霍大人好生喝几盏。
霍浔来的路上吃了两颗郎中给的解酒丸,眼下依然控制不住脚步漂浮。
沈辞宁接他的时候,霍浔深知身上酒气重,他本不欲靠她的。
可闻见她乌发松软,整个人散发着清香,白而温雅的小脸此刻正忧虑看着他,霍浔目光一时定住。
便没有推辞,手臂虚搭着她,“辞宁妹妹”由着沈辞宁扶他进去,鼻端若有似无闻见女子身上的馥郁芬芳。
躲在暗处的男人,看着少女搀扶男子的场景,忍不住攥紧拳头,再看女子为男子忧心不已的样子,他原本不疼的脸,瞬间刺疼起来。
不仅如此,心口也抽抽地疼。
沈辞宁给他的只有抗拒,对霍浔的便是温言询问。
他疲惫地闭上眼,牵扯到旧伤,忍不住闷声咳嗽起来。
下属想说大人何必如此折磨自己,非要跟来守着看,看到了又难受。
他不敢说。
“快让人端醒酒汤来。”沈辞宁扶了霍浔坐下,香梅连忙将准备好的醒酒汤端上来,喝了之后,静息片刻,霍浔勉强好受了点。
“霍浔哥哥还好么?要不要辞宁找郎中来。”
霍浔垂眸低着头,呼出一口热气,抬眼见到她满脸遍布忧虑之色,忽而笑开,沈辞宁的手还拉扶着他手臂和衣袖口,是怕他立不稳摔倒。
“没事。”霍浔拂划她的手,拉到下面。
本来该松开的,顺着少女的手腕手背,霍浔拉住她的手,“没事。”
沈辞宁被他拉握得顿住,再禁不住深想时,霍浔已经松开了她,手撑着头,“让妹妹担心了,不必请郎中,我缓一会便好。”
“果真?”
霍浔笑,抬眼盯着她的脸,“什么时候骗过妹妹?”
过了一会,他果然是缓和好了,起身去浴房净身,沈辞宁在外等着。
待霍浔出来,又叫人给他收拾了扶到床榻上躺下,灭了烛火她才出去。
待她一走,床榻上的男人睁开眼,看着幔帐,又侧目看着他曾经打过铺的地上,没什么睡意了。
沈辞宁回到了院子,先看了看霍怯,见她吃饱了正乖乖的休憩,手指碰了碰她的脸蛋,低头亲一口,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小手小脚。
“今夜让怯怯与我一道睡罢。”
乳娘自然说好,有了香香软软的女儿作陪,沈辞宁繁乱的思绪总算是好了点。
不知是不是昨日太累了,沈辞宁醒过来时已经错过了早膳,府内的下人说霍浔已经先用过了上朝去了,早膳时分见她睡得实在熟,就没有让人叫醒她。
原先的膳房要重建实在耗时辰,索性就挑了一个新的院子改成厨房,而今倒是弄好了,丫鬟把预备好的膳食摆上桌,章成公主正好赶来。
“辞宁眼下才用早膳么?真是来得巧,让我给碰上了。”章成直接坐下了,摆手让人上碗筷。
沈辞宁见她一脸疲态,“玉絮是怎么了?”
章成答非所问,“昨日你去赴宴了?”沈辞宁点头,“去了,没有见着你。”昨日她被人缠得够呛。
“没遇上什么事罢?”章成此话一出,沈辞宁不禁想到昨日在客厢房与严韫的纠缠,脸色稍不自然不过很快就被她给掩了过去,“没什么事。”
“嗯?”章成觉得她话语凝塞不大对劲。
沈辞宁推脱说,“就是贵眷们难缠,喝了些酒,实在难得应付。”
“原来是这啊。”章成哼笑,“的确是难缠,定然是看你性子太温软了,若是你强势些,她们绝不敢上前惹你不快。”
章成想想便知道,昨日沈辞宁应付那些人是有多棘手。
“霍浔在前朝位置不低,你不必怕她们,若是再有人纠缠打听,你不想给脸的就不用理。”
“不大好吧?”沈辞宁为难道,她的确是不善与人交际,要说不想理,她是谁都不想理,如此也太容易结怨了。
“别怕,除了霍浔,还有我给你托着呢。”再说了,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人,不过章成没有讲。
“昨日我有事便没去,母后头风犯了,我留在宫中侍疾。”
难怪没有见着章成公主,沈辞宁询问了皇后的近况,章成说是老毛病已然好多了,有太医看顾,没有什么大碍,故而她今日才得以出宫。
“对了,今早有件稀罕事。”章成凑近沈辞宁耳边。
“什么?”沈辞宁不解,凑过去听。
“听说严家嫁女,严夫人虽给准备了嫁妆却没有多少,严谨单独出了一份,严韫并没有出,因此嫁妆量少,今儿宫内都传开了。”
“嫁妆?”沈辞宁蹙眉,严凝是严家唯一的女子,她嫁过去,嫁妆会少?严韫身为大哥没有给她出么?
“听错了罢?”
章成摇头,“千真万确,就为此事,早间严凝去请安,父皇的妃子看不惯苓贵妃的,在旁边揶揄取笑,场面十分难堪。”
谁不知道苓贵妃的那点心思,让四殿下娶严凝,是想跟严韫结巴,严韫不给严凝出嫁妆,这干系撇得清楚,脸打到位了。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现在才过来?还不是耽搁了她那一盏敬茶的功夫。”
沈辞宁眉头蹙得更深,“嫁妆很少么?”
比她之前的还要少?居然就闹到被人取笑了?“严韫纵然不给严凝出,有董氏和严谨给托着”想必也不少罢。
章成比了一个数目,“放到寻常人家不算少,放到皇朝权贵就不够看了。”
难怪。
章成公主接着道,“严家不算是有爵的勋贵人家,如今在广陵炙手可热人人都想巴结,无非是因为严韫得父皇的重用,除了严韫之外,严家的人严谨官位不算是高”
“严家在发家起来之前,家底不算厚,所以没有严韫给严凝的嫁妆撑手,自然也就不好看了。”
沈辞宁懂了,董氏的身家都是积年的,严家真正有钱的是严韫,严谨的俸禄也不算是高,严凝又没有家底,所以两人凑不出一笔丰厚的嫁妆。
他这样对严凝?从前不是很宠她这个妹妹?怎么舍得让她难堪?
当初沈辞宁刚到严家,严凝是第一个笑她的,想想她今日敬茶被那许多人嘲讽冷落,严凝历来爱面子,滋味想必不好受罢。
她昔日的苦楚,严凝也算是饱尝了。
“”沈辞宁不知说些什么好。
“辞宁当年婚嫁时,我与你尚且未曾结缘,如今你我交好,将来你若有心悦的贵婿,我必然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不止你嫁,怯怯及笄许人,我也会给她备办。”
说到嫁妆,沈辞宁不禁想起她和章成公主头次见面,她出手的豪爽,这天下,只怕也没几个比她豪横的。
沈辞宁被她哄笑,“我尚且不得知呢,我不想嫁人了,只想好好做生意,抚养怯怯长大。”婚嫁的苦楚她尝够了,伺候公婆,掌管内外,累得慌。
“待到你嫁了,我也会给你备办一份丰厚的嫁妆。”她没有手帕交,章成公主算是她唯一的好友。
章成公主哈哈一笑,“辞宁不急,我也不急。”
“不过,你和霍浔,就打算这样下去么?”以夫妇相称?外头的人现在都知道她是霍夫人了。
沈辞宁垂眸沉思,“当时思虑不周,我原是打算跟霍浔哥哥以兄妹相称,至于怯怯,给个丧夫的说法便是。”
霍旭说对她的面子不好听,霍浔也说以夫妇更妥当,“将来霍浔哥哥有了心悦之人,那我便带着怯怯远游,再以丧妻换给他一个利落。”
章成想了想,“嗯。”
她的目光在沈辞宁身上停住,良久之后意味深长说了一句,“我瞧着霍大人对辞宁好似不止兄妹之情。”
沈辞宁正了身,没有当回事,只讲,“玉絮,别胡说。”
章成公主挑眉,放下茶盏,“好,是我胡说。”
“昨儿个你赴宴见到严大人了么?”章成转了话茬忽而问道,沈辞宁目光一顿,“见到了。”
“他去了?”
沈辞宁嗯声,“进去便见着了。”
“他似乎就露了个面便走了。”沈辞宁默不作声,只在心里回答,并没有,严韫没有走。
“是吗?”
他根本就没有走,分明是藏在暗处躲在客厢房堵她。
“若是严韫在,霍大人也不会被人灌醉了。”章成说着笑了起来。
“除了这桩婚事,严凝的嫁妆被人拿出来说,辞宁啊,你算是声名远扬了,眼下都说你生得美,霍大人有福气,娇妻幼子,啧啧啧”
“眼下,你已经稳做广陵第一美人。”章成与她说道。
沈辞宁摇头,她并不是很感兴趣,“”
严凝早间敬了茶之后,回到府上总算是端不住了,在四殿下颜玉朔出门后,便扑到桌上埋首哭了起来。
一旁的丫鬟面面相觑,低声安慰她不要哭了。
越是哄,严凝哭得越大声,“大哥,是因为沈辞宁报复我”如今她已经是广陵所有人口中的笑柄了。
颜玉朔见到她在宫内受了委屈,表面维护,回到府上也不曾哄她,还是新婚!严凝这一刻忽而后悔了。
“他难道真的是因为哥哥的缘故才娶我?”
一旁的丫鬟说,“怎么可能啊,小姐不要胡思乱想了,如今您身份尊贵,多少人上赶着与您交好,殿下是因为朝中的事务忙碌才没有留下,并不是因为大公子的缘故。”
“可是大哥真的没有给我准备嫁妆,让我受所有人的耻笑,她们都瞧不起我,是因为庚帖的事情,所以”
“您和大公子是一母所出,大公子不过是一时之气,依奴婢的缘故,您不如跟大公子好好认个错,他定然不会不管您。”
“真的么?大哥会原谅我么?”严凝哭得眼睛红肿。
“嗯!”丫鬟点头。
严凝揣揣不安。做了准备,等到三日回门时,想要好好跟严韫认错,当时的事情的确是她做错了,她已经知道错了。
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严韫竟然不在家。
回门只日,严韫不回来,严凝明显感知到一旁颜玉朔的脸也冷凝了下来。
董氏说,“你大哥事务繁忙,不得空,不过他备办了一份礼,让我送给你们。”
下人拿礼上来时,严凝看了一眼,压根就不是严韫准备的。
因为她曾经在家中的库房见到过这尊和田的送子观音,何况严韫若是准备礼,怎么会准备送子观音。
对于董氏的找补,严凝自然是接了,“那便谢谢大哥了,大哥事务繁忙,过几日凝儿登门给大哥道谢罢?”
“好。”
严谨招待的颜玉朔,严谨官微言轻,对于他的攀谈,颜玉朔始终脸色淡淡,端着皇子的架子。
回去的路上,严凝忍不住出言抱怨,“适才我二哥与你说话,你怎么都不大搭理他?”
“我不是已经说了么?”颜玉朔正是烦愁,本不欲搭理严凝,想到她或许还有用,依然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回。
本以为娶了她,会借助严韫的地位在朝中稳固自己的势力。
没有想到,场面会变成这样,严韫似乎并不将严凝放在眼中,两家的关系不曾因为姻亲的缘故亲厚,反而疏离了。
听玉婧从严凝那边套过来的话,是因为严凝和严韫前些日子生了龃龉,故而没有给她填补嫁妆。
嫁妆不嫁妆不重要,重要的是,兄妹之间的关系亲厚与否。
“你和你大哥是怎么回事?”
眼下之急,是要弄清楚,严凝和严韫之间到底是僵持别扭,还是真的不亲厚。
若是后者,那他娶严凝还有什么用!尚且不如娶个真正的官宦人家的女儿,好歹能拉拢势力,不至于失了严韫这步棋。
“我”严凝脸色微变,她忽然想到,出嫁之前严谨找她多番谈,四殿下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悦她要娶他,是冲着严韫的势力来的。
她惹了严韫不快,若是四殿下得知定然会厌弃她,严凝不信。
而今听着颜玉朔打听,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是因为我大哥才娶的我?”
颜玉朔不会直接说实话,“当然不是。”
“这与严大人有什么关系。”他笑,揽过严凝的肩膀,“当然是因为心悦凝儿,才娶你。”
严凝委屈抱住他的腰,窝在他的怀中,完全没有看到男人脸上的不耐。
“我便知道,不是因为大哥的缘故。”
“自然。”嘴上说得好听,男人脸上俱是冷笑,希望这步棋子不要走空,否则白费功夫了。
“话说回来,你与严大人究竟是怎么了?”颜玉朔不断追问。
严凝不可能告知他实情,只含糊说,“没什么”
“真的?”他语气狐疑。
“你不是说并非因大哥的缘故娶我么?为什么还要一直追问不停。”严凝故意扯开话说,从他的怀中起身,盯着他。
“你们是亲兄妹,闹的不愉,外头传话难听,我如此问,当然是想帮你与大哥解除嫌隙。”颜玉朔改了称呼。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严凝含糊其辞,眼神躲闪,“就是一些杂事”
“那你要尽快与大哥说清楚,不要叫外人再说闲话,看你哭得眼睛都肿了。”
“嗯好。”严凝沉浸在男人的关怀中。
回到府邸后,颜玉朔暗里吩咐人去查此事,看严凝的神情,似乎不是一件小事。
严凝坐立不安,隔日打听到了严韫的动向即刻就去找他了。
大理寺历来不让闲杂人等进入,纵然她如今的身份尊贵,没有手令,也不能去。
守门的人通传了,只带出一句话,说是严韫忙碌不得空,气得她在门口跺脚。
晚间回去后,同颜玉朔温存没有多久,他又问起这桩事情。
严凝不耐生生忍住,次日又去了,得到的结果依旧是一样的,严韫不见她。
找不到严韫,她只能回去找董氏帮忙,以董氏的名义去找严韫,董氏身旁的婆子去了,回来的只是严韫的手下。
她知道了,严韫是真的不见她,严凝在家中气得砸了物件。
她也鼓气不要去了,谁知道颜玉朔日日催着问,问得她火从心起,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
不仅如此,她日常出去,颜玉婧也旁敲侧击询问她,别的贵女并没有因为她高嫁了就高看她,一直用嫁妆的事情讥讽她,讥讽她不够,转移话眼子,又提到霍夫人沈辞宁,说她貌美,简直就是往她的肺管子里戳。
严凝还不敢拆穿沈辞宁的隐私,如此更是得罪严韫了,不止如此,就连霍浔也得罪了,她如今不仅要保全她的颜面,还要顾着四皇子的颜面。
连续在府上躲了几日,严凝实在是受不了,她找不到严韫,便去找严谨跟他哭诉,让他想办法。
“二哥,我如今受人欺负,你一定要帮帮我。”
严谨不似往常一般惯着她了,“小妹,我当初多番劝你,你不听我的,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现在觉得苦,能怪谁?我帮不了你。”
“我是你妹妹。”她怒声道。
“嗯,所以呢?”严谨皱眉,真的觉得幼年太惯着她了。
“你和大哥之间的事情我管不了,你如今身份不低,我更是管不了你的私事,我没有办法插手也不能插手。”
严凝哭着,拉着他的袖管不给他走,“二哥,你就帮凝儿最后一次。”
“你还是不明白么?”严谨叹气。
“我纵然是帮你找到大哥,他也不会原谅你,你当初替换庚帖的事情,真正害的人是嫂沈辞宁。”
“沈家,你看看沈家的下场,要不是大哥顾惜兄妹之情,你还有今日?要不是你替换了庚帖,沈辞宁也不会成为他人的妻子,大哥不至于心病难消。”
“你找大哥,不如找沈辞宁。”严谨说。“你如今所受的苦楚,不正是当初你给予她的?”
“小妹,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觉得委屈了,你找我哭,找母亲哭,当时的嫂子,她她找谁啊?”
“我知道我错了可是”严凝想到先前在谭江吃的冷落,“她不会原谅我的。”
“你自己想想吧。”严谨丢给她一句话,没有多言,兀自忙翰林院的事情。
严凝回去后想了想,知道她穷途末路了,只能找沈辞宁。
备办了厚礼,让手底下的人去给沈辞宁递了拜见的帖子。
沈辞宁近来忙着铺子的事情,并不清楚严家发生的事情,她那天赴宴着的烟紫色裙衫到底是撑起来了,章成说其余铺子有不少贵女来询问是否有她类似的裙衫。
趁热打铁,新铺子开起来,这身裙衫便作为主要的样式给推了出去,带动了新铺子的生意,反响不错。
看到帖子,若是放在往常,她不会见,严凝用的是四皇子的拜帖,她松了口,让人带严凝到正厅。
纵然严凝高嫁了,身份水涨船高,沈辞宁也并无客气之意。
上了茶,不跟她废话,“不知四皇子妃找我有何事?”
“嫂沈霍夫人。”她一连换了好几个喊人的称呼。
沈辞宁眉头蹙了起来,“”严凝是中邪了?
神情古怪便罢了,她到底要说什么?沈辞宁没有时辰与她耗着,“有话便直说罢,我还有事。”
“我今日来是想求得你的原谅,当初你与大哥的婚事,户部没有庚帖,是因为我送庚帖时调换了,真的庚帖被我毁了”
她当时与沈湘宁交好,误以为沈辞宁算计严韫抢了沈湘宁的婚事,便想着羞辱她,给严韫和沈湘宁出气,也盼着沈湘宁能够做她的嫂子,只要没有庚帖,婚事就算成了也不作数。
沈辞宁惊愕,不可置信看着她,“你说什么?”
“是我做的”严凝闭上眼干脆利落承认了。
“哥哥他是钟情你的,你们的婚事商定后,他嘱咐家中好好准备,他也去接亲了,甚至出去的时辰赶在了崔世子的前头。”
“是因为当时沈湘宁故意要你出丑一早便找袁家的人设计案子,以无辜百姓的命相博,绊住了他的脚跟,事情棘手那头纷闹不休,所以才耽搁误了吉时找二哥去”
沈辞宁捏紧了拳头,身子在抖,咬牙道,“你很早知道这件事情?”
严凝顿顿点头,当时两家因为姻缘,频繁来往,她去找沈湘宁的时候,偷听到的。
袁家说严韫新官上任,此计正好给他个下马威!若是他任由人命发生,那陛下定然会觉得他耽于儿女情长,不堪大任,必然会换人。
她声若蚊虫,“庚帖的事情是我但你的嫁妆真的不关我的事!”
“沈家给你的嫁妆少,哥哥明里暗里筹备了许多,我是嫉妒哥哥不喜你,还要给你添那么多嫁妆,背地里抱怨你。”
“可是你的嫁妆怎么被充去沈湘宁的陪嫁,真的不关我的事。”
第51章
“这件事情我并不知情, 不是我,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动你的嫁妆。”
严凝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庚帖的事情我不对, 我犯了错难辞其咎。”
“可我当时真的是鬼迷了心窍,受了沈湘宁的蒙骗, 你原谅我罢, 我日后再也不会了……”
沈湘宁总是在她的跟前说沈辞宁的坏话,反复诉说她委屈,说她跟严韫多年情意, 她是真的很喜欢严韫。
可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 若是不给沈辞宁让位, 她一定会遭人耻笑为人诟病, 一辈子嫁不出去。
毕竟沈辞宁是她唯一的妹妹,自小在家里娇养着, 父母亲偏疼爱她。
事情发生了, 父亲说是要勒死她, 她做姐姐的,不能任由沈辞宁去死, 也不能看着她年纪轻轻被人送到道观里,长伴青灯古佛, 孤苦一生。
“是我识人不清, 坏了你和哥哥的姻缘, 害你被人耻笑”
严凝的话没有说完, 一旁的沈辞宁忽而起身,她一把扫落了桌上下人给严凝端上来的茶盏。
严凝吓得缩了脖子, 咽了咽沫,一句话不敢说。
“”
她从未看过沈辞宁盛怒的样子。
别说是严凝,正厅中的下人都被吓到了,伺候沈辞宁时日也不短了,她素来重话都没有一句,眼下被气成这样。
一时之间,众人不善的眼神纷纷落到了严凝的身上,令她越发无地自容。
沈辞宁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陷在严凝的言论里,又气又抖,她已经尽力控制了,依然控制不住。
当时接亲的时候,当时外头人吹说沈湘宁的嫁妆多得堪比公主,她心酸极了,父亲对姐姐如此大手笔,竟然吝于给她出一分一毫。
原来那些都是她的嫁妆,严韫给她备办的,他给她备办过,都被沈湘宁给拿了。
她久久站定在原地,拳头捏得紧紧的,整个指骨都在泛白。
严凝迟疑喊了她一声,沈辞宁侧目,恨瞪着她,气极反笑,“严凝,你替换庚帖,到底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们严家?”
“我”严凝想说不是,可是事情是她做出来的,她以为沈辞宁会原谅她的,毕竟她脾气很好,没有想到沈辞宁竟然发了大火。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沈湘宁”
“不是故意的?”沈辞宁重复她说的话,她逼近严凝,“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完了?”
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识人不清,就想了账。
“你毁了我,你知道吗?”她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也隐隐抖,眼里闪着水光。
“你真恶心。”
从前她只觉得严凝骄纵,有些不好的性子,眼下来看,她简直就是恶毒。
“滚。”沈辞宁指着门口,“滚出去。”
严凝扯着她的袖子,还想再为自己辩解,被沈辞宁用力甩开,她不肯走。
若是走了,得不到沈辞宁的谅解,大哥就不会原谅她了,她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不会原谅你。”沈辞宁看穿她的意图,直言,“一辈子都不会。”
严凝被香梅带着霍府的下人赶了出去,就连她带来的礼,也被人丢了出来。
她怎么喊,里面的人都不理,旁边围上来不少人,怕事情走漏,传出不好的名声,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沈辞宁久久不能平复心情,香梅试图劝慰她,还没有张开,就被沈辞宁给打断,“你们都出去罢,我想自己静会。”
案桌上一片狼藉,茶水滴滴答答往下落,让她想起往事,心里又酸又难过,纵然时过境迁,那段往事翻出来,纵然已经愈合,她依旧疼痛。
为什么要来告诉她这些话,沈辞宁脑中一团乱麻,两只手捂住脸,内心五味杂陈。
香梅在外担心不已,想闯进去,发现门被沈辞宁从内给上了闩。
“小姐?您有什么气,您就跟奴婢说”
香梅在外头说了许多话,也不曾听见沈辞宁出声,实在担心,就让人给霍浔传信。
那日严凝哭哭啼啼离开之后,严谨放心不下,毕竟他侧面给她出了主意,知道她走投无路应当会真的去找沈辞宁,怕事情闹了,找人盯着她。
跟着严凝的人见她被赶出来后,前去给严谨报信,严谨知道事情闹僵了,索性也告知了严韫。
刚到大理寺,正巧撞上严韫的手下给他汇报此事,严谨往内走。
“大哥,小妹此次真的知道悔恨了,是我给她出的主意,惹了嫂嫂子生气,你要怪就怪我罢。”
男人目光冷冷看向严谨,“你想替她担着?”
自从沈辞宁走后,严韫就变了,往常严谨还敢跟他调笑,如今字斟句酌,“不是。”
若是点头,严韫说不定转头就对付起他,一家子兄弟姐妹,严韫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折磨人的功夫,疼着呢。
“不是最好。”男人不善的眼光缓缓收回来。
“大哥,小妹今天这一遭并不是真的要激怒嫂子,她是上门认错致歉”
严韫往后懒懒倚靠,话里蕴着讥诮,“你觉得她是真的悔恨了?”严谨话语一堵。
他自然明白,严凝此举不过是因为尝到了苦头,为了她自己。半响后他摇头,“大哥,可是小妹的事情”
“她自己选的,不是么?”严韫反问。
严谨没什么话说了,“”
“若无事,就回去罢。”严韫说道,起身出了书房。
被严谨耽搁小半柱香,他后脚赶到霍府时,霍浔已经到了,他的脚步生生止住,因为步履生风卷起的衣袍,也在瞬间停下。
下属跟在严韫的身旁,再次见证了他的落于人后,整个人的身影都无比落寞。
纵然来了也不能露面,只能躲在一旁,看着霍浔轻声安慰她,给她擦去眼泪,再轻柔的将揽入怀中,温声哄着。
沈辞宁乖顺匍在霍浔的肩头哭,严韫攥紧了手,指甲嵌入掌心,力道太重了,往下滴着血。
她的身旁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有人代替了他。
他在心中想过无数次,沈辞宁与霍浔的温存的画面,真正看到了,他的心简直被人放到火上煎烤。
下属默然立着,不料严韫竟然闷咳起来,他往前呕了一口血,手扶着一旁的树木,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掌印。
“大人!”下属惊吓扶住他。
被严韫给推开,他伸手拂开嘴角的血迹,“嘘,别吵。”
“一会沈辞宁发现了。”如果被沈辞宁看到,只怕越发的伤心,届时连躲在暗处的资格都没有了。
下属被他的话给苦涩到,想说大人您又是何必,不敢贸然开口。
严凝认错无门,回去之后不敢再提这件事情,毕竟沈辞宁事维系着她往后的好日子,后几日不断登着霍府的门,一一被拒,没有人搭理她。
颜玉朔让下面的人去查,并没有查到想知道的缘由,手下人查到的东西就跟他之前了解的一样,严韫明明极宠他的妹妹,一直都是护着的。
可眼下不管不顾?当真是为了朝政之争避嫌?
颜玉朔弄不明白了,父皇逐渐年长却迟迟不立储君,眼下成年的皇子,可是有好几位,他若是不能拉拢严韫,仅仅靠着母后,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殿下,卑职在追查时,发现些蛛丝马迹。”
“什么?”
“当时您有意收拢严大人妹妹,选定布局的那家游船坊,坊主跟严大人交往密切。”
颜玉朔眼一眯,“你说什么?”
“属下跟着严大人的些许日子,发现他频繁出入游船坊见游船坊的坊主,一道饮酒,两人的交情看似匪浅。”
“你没看错?!”颜玉朔追问道。
下属摇头,“千真万确,卑职瞧得真真的。”
他脸色一变,当初为了能够博得严凝的芳心与之结亲,拉拢严韫,特地设了一场局,让颜玉婧与世家贵女邀了严凝出来,故意翻船,而他救了严凝。
当时买通了游船坊的人,给了不少钱,若是严韫与游船坊的坊主交好,这件事情定然瞒不过他。
假设严韫知道,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任由他处心积虑接近严凝?
是故意的?严韫的目的是什么?他早就被别的皇子给拉拢了不成,这是一步棋?
严凝是他的妹妹,多年的疼爱总不能是假的,到底是因为什么?颜玉朔的脸色在一夕之间变得十分难看。
“下去,接着追查。”
“是。”
晚间回了皇子府上,听跟着严凝的奴婢说,严凝最近总是上霍府的门,要见霍浔的夫人,不过帖子都被拒绝了。
“连着几日都被拒了?”颜玉朔疑道。
“是,夫人日日都去,每次都被拒了。”
霍浔和严韫的关系尚且没有挖出来,他是因何保荐霍浔的官位,尚且不得知,两人私下没有交情,朝堂上没有过交流,佥都御史和大理寺素无往来,简直没有头绪。
“一次都没见到?”
“第一日见到了,又被赶出来了。”只有跟着严凝的陪嫁婢女得进霍府,其余的人都在外等着。
“赶出来?”颜玉朔思忖片刻,霍浔的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迅速叫来人去挖消息。
沈辞宁在家中静思了几日,章成来给她报账的时候,见到她心不在焉,心事重重,问她发生了何事?
沈辞宁摇头,没说清楚,“一些旧事。”
“什么旧事,看你失魂落魄。”霍怯在怀里闹腾,小手扯到了沈辞宁的头发,让她皱了眉哼出声。
“怯怯来我这里抱。”章成伸手,“我来吧,免得你一会失神摔了孩子。”沈辞宁将霍怯递给她。
“好一个糯米团子,长大不知要迷倒多少广陵郎君!”怯怯不到一岁,样貌精致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章成笑着逗她,低头亲亲,把她给抱起来,看着她的样貌啧声,失语。
长得像沈辞宁,也似严韫,只怕日头大些,要被人知道。
“对了,我们的裙衫模样,已经被人给套走了样式,眼下要想些新招才是,你有什么好的法子?”
成衣铺子的营生一开始非常好,没过多久,广陵旁的铺子也偷偷裁了一模一样的样式,稍加改善做了新的裙衫,料子用的差价格低下去,竟然抢走了不少生意。
“没有。”沈辞宁摇头。
“你在家呆了许久?没有想出新点子么?”翻看着沈辞宁绣花上的样式,还是她前不久出来的花样,没有改也没有动。
沈辞宁不肯说,章成公主转头问起一旁的香梅,“你家姑娘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
香梅欲言又止,看沈辞宁,想说不敢说。
章成直言,“说罢,待你家小姐生气,让她冲着我来。”
“是前不久四皇子妃”香梅起了个头,不见沈辞宁阻拦,索性就将事情全须全尾的告知了章成。
纵然章成也见过不少场面,不免被严凝给气到了,“她是疯了吗?”
沈辞宁小脸上冷意浮起,说,“她不是疯了,是恨我。”
“严家这是什么教养?”章成公主嫌弃说道,“难怪世家贵女个个都看不上她,说她粗鄙野蛮,像个山野村妇,敢情是真的。”
“别气了,为这样污糟的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章成公主安慰沈辞宁,“这样,我替你好生收拾她,给你出出气。”
她摇头低语,“我只是为从前的自己难过,我真的很差劲么?就这么讨人厌?”
所有人都厌恶她,尤其是父亲,厌恶她至极,父亲知道沈夫人把她的陪嫁给姐姐,没有阻止?
她到底是不是父亲亲生的?
沈辞宁想到了她和严韫的事情发生被人知道后,父亲一直安慰姐姐,甚至不曾听她只言片语,还说宁愿没有生养过她。
“当然不是。”章成替她否决,“不是你的错,是她们的错。”
“不过,严大人真是有些冤枉?”
“原先我倒是听母后提过,当时殿选的人中,父皇相中了严韫,想培养他肃查朝政,那会子你还记得吗?我曾经写过一阙词赞扬他的相貌。”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沈辞宁自然记得,但凡广陵人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时候母后看此人品貌可堪,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有意择他给我做驸马,严韫性子太冷淡了,收为面首我或许会考虑考虑,驸马”
章成呵呵呵笑,摆手。
“不过他的样貌的确是惊为天人,我一时技痒便写了一首赞诗,都是因为这首诗,让母后瞎点鸳鸯。”
章成一听到消息火急火燎奔至坤宁殿,“母后不可!”
“我到时父皇也在,正思量给他择任官位,大理寺兼任刑部连着有司衙门,可不是一般人能挑起的大梁,怕辜负了皇恩,毕竟人无完人,袁家暗地里的手脚,父皇事先知道了”
“说起来,父皇还掺了一手”
章成的脸色带着歉意,“辞宁,我与你坦白实情,你不能怪我在心里与我结怨呐。”
沈辞宁迟钝缓嗯了声,章成公主左右看了眼,声音压低。
“你也知道,朝廷局势并不简单,近几年朝廷腐败,官员结党营私,中饱私囊,各家举荐上来的人,私下都有勾结,纵然没有勾结,多少亲密。”
“父皇既然选中了严韫,那么他和沈家的关系定然是要挑一挑的,沈家若是和严韫亲密,父皇怎么好放心重用。”
“你的意思是”沈辞宁隐隐明白了,章成点头,“你和严韫的婚事,包括沈湘宁和昭庆侯府,父皇掺和了。”
“袁家不成气候,单是凭借他们如何算计得了严韫,严韫到底是殿选中出类拔萃之人,是父皇”
沈辞宁缄默,垂眸,“那昭庆侯府又是怎么回事。”
“严韫不去结亲,外头流言四起,传得很是难听,严家和沈家的事情,因为有你在中间,父皇是没有多大的顾虑了,昭庆侯是多年的老臣了,沈家和崔家联姻,终成心腹大患,所以父皇让母后挑了个模样可人的远房家的女子送给了崔宥。”
崔宥养在外头的人,竟然是皇后送去的。
沈辞宁越听越是心惊,看似毫无联系的,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吓到了?”章成公主见她脸色苍白,缄默沉思。
沈辞宁摇头,端起花茶呷着。
说了许多话,章成公主也口渴了,她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后道,“你这的凝山露不错啊。”
还有一件事情章成公主没有告知沈辞宁,如今她的存在,作为霍浔和严韫两人之间的一个牵制。
无论沈辞宁跟了谁,都无碍。
严韫的势力逐渐壮大,霍浔回来,皇帝表面顺水推舟卖了严韫的面子,私下也是要扶持霍浔,两人相互制约。
“所以你和严韫,是不是他算冤枉么?”
章成话没有说完,沈辞宁抬眸看过来,章成立刻就改了口,“不冤枉,严凝是他的妹妹,都是他惯出来的,自作自受!活该。”
沈辞宁垂下睫,“”
“不过,他不去接亲,的确是他的错,大婚之日不去接亲,让胞弟去,让你的颜面从何放?”
就是找补的话而已,沈辞宁打心底叹出一口气,指腹摩挲着杯盏,看着杯中没有喝尽的水,沉默。
严凝就跟狗皮膏药似,一直上霍家的门,势必要见到沈辞宁。
此事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了,她才隐隐有所收敛,没有再往霍府送帖子,表面安静了,私下却一直在想办法,她找了董氏,求她给沈辞宁送帖子。
董氏心疼她,以自己的名义往霍府送了帖子,照样被沈辞宁给丢了出来。
想到原先沈辞宁在家中跟严谨的关系不错,她又去找了严谨,“二哥,你帮我把她约出来便可。”
先前严韫的警告尚且萦绕在耳畔,严谨怎么可能会去触他的禁忌,“小妹,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沈辞宁的身份是霍夫人,我一个外男,约见霍大人的夫人,你是觉得我的日子过得太好,想给我找点事情做?”
“以前在家中二哥与她最是亲厚,你去送帖子她肯定会见的,我们只要悄悄的,谁会知道?”
“霍府守卫森严况且大哥的人也守在近侧,如果被大哥知道,我的下场是什么?”为接亲的缘故,严凝口无遮拦,总是诟病两人之间有事。
眼下他再单独找沈辞宁,无异于找死。
“你走吧,我还有事,别来烦我了。”
严凝如今简直不可理喻,骂了严谨一顿,才离开,严谨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摇头叹气。
走投无路就算了,颜玉朔还一直追问,严凝彻底与他闹了起来,“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大哥才娶的我?”
眼下许多人都在议论纷纷,她感受到颜玉朔婚后的冷淡,心里也没底了。
“自然不是。”颜玉朔否认讲道。
游船的事情一朝揭露,不管严韫的目的是什么,他不稳自乱阵脚。
“好了,莫哭了。”
严凝没有办法不哭,嫁给颜玉朔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疯狂,只有数不尽的冷嘲热讽。
她前些日进宫时,想要找苓贵妃帮忙,在苓贵妃的启禧殿听到了颜玉婧背地里辱骂她的话。
往日里的姐妹情深,眼下变得面目可憎,偏生她还不能冲出去质问,要装作什么事情都不能发生。
没有严韫,根本没有人会为她出头。
她想留在府上躲着清净,颜玉朔回来就询问她和严韫的事情。
“对了凝儿,我听人说你前些日子总是去霍府,你与霍浔的夫人是旧识么?”
颜玉朔打听问道,他让人去查霍浔的夫人,竟然查无此人,谭江没什么能用的消息,没有古怪才是古怪。
“不不是。”严凝不敢暴露沈辞宁的身份。
颜玉朔看她的反应就不信,“真的么?”
严凝咬紧了牙,“嗯。”
“既没有交情,那你怎么日日去霍府送帖子?”以严凝的性子会如此奉承勤快?
“霍浔不是当朝新贵么,玉婧也说想跟霍浔的夫人攀攀交情,我想着去试试,好歹能能帮衬夫君一二,可惜一直找不到门路,先前哥哥帮霍浔保荐官位,我觉得他的夫人或许会卖个面子。”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一次被拒,次次都要去?
“见着了么?”颜玉朔暗中观察着她的神情。
“没有。”她隐去了前情。
“那就不要去了,霍浔如今是显赫,也不至于要你拉下面子去攀他的夫人。”心疼话,倒叫严凝急了起来。
“不成,我我想帮帮夫君。”她眼神躲闪得厉害。
颜玉朔嘴边的笑意加深,从室内出来后,吩咐人去查之前严家的事情,旁支亲戚,一个都不能放过。
广陵的大牢中日日传来哭喊声,严韫让手底下的人吩咐了狱卒,好生关照沈家的人。
沈夫人开始还好好的,待久了也不知是不是牢狱中的惨叫听多了,又或者何缘故,夜里做梦惊醒日渐说胡话不认人,疯癫了起来,不住如此沈俨也病倒了。
沈湘宁求着牢狱中的人能不能上奏请郎中来看看,嗓子都喊哑了也不见人来,根本没有人理会。
总不能看着父母双亲病死在牢中,这可是她唯一的倚靠。
沈湘宁勾搭上了送饭的狱卒,她虽然落败了,到底有些相貌和身段,世家贵女纵然破落了,毕竟是曾经枝头上的女子,狱卒私下给请了郎中来看。
吃了几服药,沈俨渐渐好了起来,沈夫人的疯癫病是好不了,若是太医来会有些法子,可眼下,若无上头的授意,太医怎么会来?
沈俨好了之后,得知沈湘宁为了给他治病委身给了狱卒,竟然甩了她一个巴掌。
沈湘宁懵了,捂着脸,“父亲,您打我?”自小,她备受宠爱,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你真是把我们沈家的脸都给丢尽了!”沈俨怒骂道。
“我丢人?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要不是我父亲还有命在?您打我?”沈夫人已经不济事了,在一旁疯疯癫癫捏着一根枯草玩。
闻言沈俨痛苦闭上了眼,沈湘宁却没完,“父亲如今是嫌弃我丢人了,觉得我比不过沈辞宁了是不是,知道她飞上了枝头,就想着与我撇清干戈,让她来捞您?”
“住口!”沈俨扬起手又要打她,沈湘宁把脸扬起来。
沈俨的手在空中颤抖,最终也没有打下去。
“您还要打我”沈湘宁的眼泪滚滚落下。
“要不是你设计陷害你妹妹,我们沈家至于如此寥落?一家子全到大狱里蹲着?我真是白疼你了。”
沈俨当初以为,沈湘宁进来是被朝政之争波及,他算是没指望了,年岁大了,到了牢中不要紧,从小捧在掌心沈湘宁不能受此连累。
托了昔年的关系,想办法把沈湘宁给摘出去。
谁知那头给了准话,说当年的事情确凿无疑,沈家之所以被严韫彻查,恐怕也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还与沈俨说了沈夫人和沈湘宁,背地里撺掇着袁家背地里搞的手脚。
“父亲怪我?当初是您亲自点头让沈辞宁嫁过去的!”
沈湘宁伏案哭得伤心,沈俨病好体弱头疼,看着疯癫的沈夫人和沈湘宁,虚弱着轰然倒地,体力不竭晕了过去。
沈夫人凑过来看着,看着他晕倒,拍手哈哈哈笑,“死了,死了,她死了,没人和我抢了”
沈湘宁叫了许多声母亲也不管用,沈夫人把她给推开,沈湘宁浑身疼,那狱卒下手重,她受罪不小。
沈湘宁要朝沈夫人爬过去,谁知道她把沈湘宁推开,抱着头瞪大眼往后缩躲。
“别过来别过来你死了,你别过来,不是我害死的你本来就该死谁让你抢了我的!”
不知道嘴里说的什么,讲着讲着忽而尖叫。
沈湘宁忍痛扶着后腰爬起来,捂着脸冷眼看着潦倒的双亲,这一切都是沈辞宁害的,要不是她,她不会沦为阶下囚。
要不是她迷晕了严韫,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昔年的事情如何能捅出去?这一切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都是因为她,沈湘宁的脸逐渐扭曲起来。
过了年关,快到流放的日子了,她不能坐以待毙,决不能在这里等死。
沈辞宁近来神思倦怠,兴致不高,膳食也用得少,若非是陪着霍怯玩,她连话都不想多说几句,就一个人默然发呆。
严韫好几次悄悄来,都见到她跟闺中一样趴在窗桕旁边往外看。
她百无聊赖倚着,默不作声,单是那张玉面就能将人的目光给吸引,驻留住。
霍浔也在想方设法哄沈辞宁开心,只是他并不擅长哄女子开心,不知用什么法子好,回霍府的路上,马车晃了晃神,车夫禀告说,撞上了一个稚童。
霍浔撩开车帘,车夫道,“大人,咱们的马车走得好好的,这个孩子忽然跑了出来。”
七八岁的样子,用红绳扎了发,是冲天的牛角辫。
他正弯腰捡被撞掉的物件,怀里已经抱了些,蹴鞠、鲁班锁、竹蜻蜓、文玩葫芦、檀木佛珠、栩栩如生的泥塑小人、拨浪鼓、四喜人、空竹、泥叫叫甚至有一些,霍浔叫不上名字。
马车催促小孩快些捡起来离开,霍浔抬手制止,下了马车帮着他一起捡。
“这些物件都是你的么?”霍浔拿了个四喜人在手里把玩。
“是我的。”稚童脆生生道。
“不过我爹不许我玩了,说是我玩物丧志,让我拿出去丢掉”
霍浔笑,“我与你全买了如何?”
稚童看着他,挠了挠牛角辫,语气懵懂,“大人真的要买么?”
霍浔看向随从,后者立马掏出银票,“都要了。”
“好。”
霍府的马车离开后,稚童跑进小巷里,那里早便等候了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仰着头说道。
“大人,都卖出去了。”
严韫弯腰,给他一袋银钱,浅笑道,“办得好。”
沈辞宁看到霍浔送来的玩意,忍不住瞠目结舌,“霍、霍浔哥哥,这些都是你去什么地方买的?”
寻常珠钗首饰,沈辞宁并不热衷,霍浔也是碰碰运气,见沈辞宁拿着把玩,脸上浮起好奇,总算是勾起她的兴趣了。
“寻人找的,给妹妹解闷可好?”
沈辞宁刚开始的确觉得新奇,碰到拨浪鼓,手指碰到上面的鼓面,忽而想起,婚后与严韫闹了不愉,他先前似乎为了哄她,也找了很多新鲜的玩意。
那时候她沉浸在伤心中,不曾理会,让香梅一应收了起来。
“妹妹不喜欢?”霍浔见她小脸上的笑意隐去,似乎陷入伤怀。拨浪鼓有什么不对?
“喜欢。”她笑声悦耳。
远远的,严韫看见少女抬头对着男子莞尔甜笑,她漂亮的眼睛完成了月牙。
霍浔也为她娇媚的笑颜失神,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发丝,“辞宁妹妹喜欢就好”
严韫一眼不眨看着两人郎情妾意,独自承受心尖浮上来的刺痛,薄唇掀起苦涩的笑,他跟着少女的笑而笑。
沈辞宁终于笑了。
下属叹气都成习惯了,大人这是为他人做嫁衣啊。
霍浔后几日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个稚童,他拦住了马车,说家中还有新鲜的玩意,想问他要不要?
沈辞宁喜欢,霍浔自然是要。
“你如何有这么多的玩意物件?”霍浔看着到手的陶泥娃娃,眉眼依稀像沈辞宁。
“我爹是匠人,他会做许多的玩意,这些陶泥娃娃都是他先前依着我阿姐的模样做的,只不过我爹说匠人没出息,不让我做个匠人,便不让我玩了,也不肯将手艺教给我。”
措辞一早严韫就教过,糊弄的话手到擒来。
“原来如此。”霍浔并没有起疑。
“大人你真好,买走我的物件给了我许多钱,大人给的钱我都拿去买书册了。”
霍浔弯唇摸他的头。
“对了,大人你吃糕点么?我娘做的糕点可好吃了,广陵人都夸赞的,您要不要买一些回去尝尝看,如果不好吃不要您的钱?”
霍浔道,“好啊。”
用膳时,沈辞宁本来没什么胃口,下人摆膳时,她的目光一眼就盯在了左边的圆样印饺的糕点上,“这是膳房新做的么?”往日没有。
“辞宁妹妹尝尝?”霍浔示意。
沈辞宁捻起糕点,秀气咬下半块,里面的软泥糖浆流了出来。
“是原来的口味,一样的!”她眼前一亮,垂眸看着剩下的半块,就是昔年的口味。
“妹妹先前尝过?”霍浔疑问。
“嗯。”沈辞宁弯了弯眼,点头,“在家中时尝过不过许久没有再吃到了。”
之前在沈府能够出来用膳,主食硬菜都摆远了,她不能挪动,只能低头吃面前放的糕点。
沈辞宁低眉垂眸,盯久了也就记得这个糕点的样子了,跟别的糕点比起来它不够精致,吃起来的味道却好,她能一连吃好多块。
她很喜欢,后来糕点摆到了姐姐的面前,她只能吃姐姐剩下的,再后来姐姐吃腻了,这种糕点没有上过桌。
她也想过用月钱去买,可惜困在家中,不得出门。
沈辞宁又吃了一块,“这是谁做的?”
第52章
“那真是巧打误撞了。”霍浔笑, 与她解释道并不是府上的膳娘做的,是他在外头买的,不过并没有将事由解释得十分清楚。
“真的好巧。”是她喜欢的。
剩下的半块沈辞宁也吃了, 又吃了两块, 还要再拿, 霍浔拦住她伸过去的小手。
“辞宁妹妹喜欢吃也要适度,若是这碟子糕点全下了肚, 别的菜妹妹恐怕不会动了。”
他给沈辞宁重新舀了一碗乌鸡汤, “妹妹尝尝看,是太医开的药膳一道炖的汤,给你补身子。”
沈辞宁闻到鸡汤神色又落下来, 她不是很想喝, 又不好驳了霍浔的心意, 端过来小口小口喝着。
腮帮子时不时鼓起又下去, 模样一派乖巧,霍浔看着她秀气可爱的模轻笑, “不要只喝鸡汤。”又给她夹了不少旁的菜。
沈辞宁顿了好一会, 还是吃了, 霍浔见她乖觉,也跟着用了不少。
那头两人用膳不错, 男人盯看了会,回到府邸, 看着满桌的膳食毫无胃口。
下属劝道, “大人, 您多少要吃些, 您的身骨尚且没有痊愈。”
严韫旧伤未愈,这都几个月了, 他的咳疾越来越严重,上次呕血,把手下人吓得失魂,说请太医来,严韫偏不让。
男人不动,下属眼珠转了转,换了一个劝法,“大人若是您的身子不好,将来不久于人世夫人受了委屈,被人欺负没人给她出头怎么办?”
闻言,面无表情端正坐着的男人总算是有些反应了,他的目光凉飕飕看过来,声音冷得似冰,“你说谁不久于人世?”
下属讪笑,“卑职不久于人世。”
忠言逆耳利于行,良久后,总算是动了动筷子,拨了拨菜,夹起一块鱼脍,“”过往沈辞宁很喜欢吃的食物,味同嚼蜡,严韫尝不出味道。
“大人不如尝尝糕点?”
下属把严韫让人给沈辞宁准备的糕点放到他面前。男人的长指捻起糕点,想到沈辞宁吃的样子,咬下第一口。
闭上眼,有意避想霍浔和她用膳的场景。
转念的画面,到了在沈家的时候,少女安安静静端正坐着,旁人边吃边交谈,只有她默默吃着糕点,一小块糕点,吃了许久。
斯文认真,她的粉唇小小的,唇边会沾到糕点,又被她卷吃干净。
她的面前只有糕点和素菜汤水,严韫有意让丫鬟把菜调换了,她察觉到菜色变了,眼睫抬了一半,就当严韫以为她全抬起,与他对视上,少女的睫垂了下去。
她是吃了旁的菜,眼睛依然在盯着糕点,看来那道糕点她很喜欢。
严韫吃了许多糕点,明明是甜的,入口尝着却是苦的。
他把沈辞宁用过的饭菜,霍浔给她夹的,皆尝了一遍,沈辞宁吃了多少,他吃了多少。
下属看出严韫的意图,“”
都吃尽了,搁下筷,他状似自问自答,“沈辞宁的口味还似以往,为什么对人却变了。”
她曾经说心悦他,变了,怎么就变了。
物是人非吗?
可是他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喜欢沈辞宁,以前喜欢,现在喜欢,现在比以前还要喜欢。
后几日依然有糕点,物件玩意源源不断,沈辞宁的新鲜感过了,心情是好了些,到底不是太多。
章成公主来了府上,说带她出去游玩,“你来广陵许久,还没有出去过罢,前些日有贵女给我递了帖子,一道去赏荷,不然你跟我一道?”
沈辞宁摇头,“不想去。”见到人,难免又要虚与委蛇,累得慌,她宁愿待在家中,后院的荷池里面就有盛开的花。
一个人赏,清净雅致。
“你总闷在家中也不算一回事。”章成是怕她闷出病,“不然我们去尝尝我的酒?”近来新启出来许多,“味道十分香醇,保准一个鲜。”
沈辞宁呵呵一笑,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不喜欢喝酒。”
上次吃醉酒闹出的事情,她还没有忘记呢,思及严韫,心情不免复杂。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辞宁啊,你到底想怎么样?”章成哎一声,有感而发。
沈辞宁脑中一蓦,上次她跟严韫纠缠,一直不得脱身,问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到底想怎么样?”
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萦绕在耳畔,夹杂着酒气,“你不要不理我,我们之间不要结束。”
“我可不可以偷偷来看你。”她甩了甩脑袋,手掏了掏耳朵。
“怎么?”章成见她突然烦躁,不明所以。
又得到了一声,“无事。”
章成公主看着她良久,“辞宁,你不对劲。”很不对劲。
“我们之前有事还需要隐瞒?”章成刻意与她说道。
沈辞宁怎么都不肯说,只推说,“时气所致,过些时日就好了。”
问不出什么,章成公主实话实说与霍浔交差,见他眉宇之间拧在一处,宽慰说道,“辞宁的性子,断然不会无理取闹,大抵果真是如她所说的,时气所致的心情不郁,加之先前严家的事情”
毕竟这种事情,谁遇上谁都觉得倒霉晦气。
“霍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霍浔朝章成道谢,“劳烦公主来一趟了。”
“小事。”
“对了,我有点事情想问大人,又怕开口显得冒昧,不知”章成的口吻略有停顿。
霍浔稍有明了,“公主但说无妨。”
“霍大人对辞宁,只有兄妹之情么?”章成问时,目光一错不错凝瞧着他的神情,想看看他是否有躲闪。
沈辞宁是她如今的好友兼连生意场上的商友,章成公主自然是希望她能够过得好。
霍浔深思片刻,半响后抬头,“我对辞宁一开始确是因父亲的嘱托,只有兄妹之情。”
“那眼下”章成跟问,“大人对辞宁恐怕不止兄妹之情了罢?”
他没有否认,点头了。
“大人之后预备如何?”霍浔面有纠结,“我若是对辞宁表明心意,唯恐叫她害怕退缩,且先与她好生追拢追拢,看看辞宁是否对我有心意。”
朝廷交给的差事忙碌,霍浔依然不忘记顾及沈辞宁,哄她愉悦。
“嗯,大人考虑周到。”
“不过,有时候恐得需要公主帮霍浔在辞宁妹妹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若霍浔与辞宁妹妹的事成,霍浔定当铭记公主恩情。”
章成听罢,挑眉愉悦一笑,“成啊。”
后几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宫内有旨意下来,遍请朝臣携官眷进宫赴宴。
霍浔身居要职,自然要去,出发之前他有问过沈辞宁的意思,若她不想出门,便以身子不适为由推了便是。
沈辞宁的确是不想去,可到底是皇后的生辰,恐怕落人话柄,她还是拾掇了一下,跟着霍浔出门。
原本还担心会见到严韫,到了宴上,沈辞宁落座时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并没有见到严韫的身影。
前面的座上没有,后面更没有了,以他的地位,绝不会到后面去。
严家的人,她倒是见到了严凝,严凝的目光频投向沈辞宁这边,沈辞宁并未搭理。
章成仿佛知道她在找什么,凑到她的耳畔,“严大人没有来。”
“”她的目光先看向章成,又看向霍浔,一旁的朝官在寻他吃酒说话。
“我不是找他。”
章成点头,“我没有说妹妹要找他,不过是告知妹妹一句,严大人身体抱恙,早前就把贺礼送到了母后的殿中,早朝也告了假。”
“哦。”
各家的亲眷给皇后送了礼,沈辞宁送的礼是霍浔准备的,价值连城的九连玉环。
瞧过各家的礼,便是欣赏舞女身姿,品丝听竹,觥筹交错的场面,沈辞宁并不喜欢,章成公主被人缠住,也有人来找她攀谈,她多半是听着对方说,时不时嗯声应答。
见她安静默然,性子冷淡,众人也不怎么围着她恭维了,反而凑到章成公主面前。
“过些时日便是灯会了,这可是成就广陵姻缘的好日子。”
灯会?
沈辞宁耳朵一动,本来在神游的她,定了定神,见她眼里流露出好奇,旁边的贵眷说,“霍夫人不知道灯会啊?”
不等沈辞宁作答,一旁有人替她接话了,“霍夫人是谭江人,怎么会知道咱们广陵的灯会?”
“嗯,是这样的。”她附和点了点脑袋。
虽自幼在广陵长大,广陵的节气,沈辞宁多半不知道的,只听院子里的丫鬟提起过,到什么什么节了,有什么好玩的。
“夫人此次可与霍大人出街游玩了,不过霍夫人可要将霍大人给瞧紧了,不要叫旁人钻了空。”
沈辞宁很懵,“什么?”
“灯会可是广陵的盛宴,那日街上挂满红绸灯笼,开月老庙,出街的行人要戴上面具,说是灯会,实则是挑上天给的缘分呢。”
听到此处,沈辞宁有些印象,听姐姐说过,她也去过灯会,还说沈辞宁总在闺中不见人,日后挑郎婿可以去灯会上试试。
“这不是抓瞎么?”
沈辞宁直言快语,惹得一众夫人哈哈笑开,“霍夫人说得是,就是抓瞎,灯会也时常闹出笑话。”
便说是,因为戴上了面具不识对方,貌丑貌美也就分不清了,“先前啊,就有貌丑搭上貌美的,解开面具吓死人,也有那年轻的,跟年迈的对上了眼。”
闹出的事情多多了,有不少人飞黄腾达,搭上了富贵人家。
“既如此,为何不停了灯会?”事情频出,沈辞宁不解。
“一来,灯会是多年传下来的,不可废除,二来嘛,虽说事情频出,可到底是有好处的,众人只看身家样貌,灯会蒙住了脸,避开了样貌身家,看的地方就是旁处了。”
沈辞宁又是一声哦,仅仅是蒙住脸,能遮住什么?
“不知道灯会严大人去不去?”莫名其妙,提到了严韫的头上,“严大人先前的夫人不是跑了么,至今没找到,现下严大人回了广陵,夫人没有跟着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沈辞宁心下微紧,想走开,又怕被人看出端倪,只能低头坐着。
“今日赴宴,世家带了自家的姑娘们,是想在严大人面前露个脸,想搭上线,只可惜人没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难怪沈辞宁觉得今日的女眷多了许多,原来如此。
“对了,说到严大人的妻子,听说是前儿沈家的小姑娘。”沈家落狱了,说着说着,声音压低了许多。
“是啊,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妙人呢?从来没听说沈家有两个女儿,不是就沈湘宁一个吗?”
“沈俨再娶你不知道?”那人说,“我祖上是横溪的,才嫁过来,不知道。”
“沈家有两任夫人,前头那个难产去了,旧人去了没多久,沈俨就迎了二夫人进门。”
沈辞宁垂眸静听着,手指不自觉扣紧了杯盏边沿。关于母亲的事情,她第一次在除了霍旭之外的人口中听到。
与之同桌的官妇多数上了年岁,跟她父亲母亲差不离了,想必知道不少事情,幸好她今日来了,也幸好霍浔身份高,能叫这些人来攀结。
“哪里后来迎进门的,前头夫人在的时候,沈俨就把二夫人给接进来了,说是远方的表亲,在大夫人房里养着呢。”
“什么?胡说的罢?”
“什么胡说,我家官人前去过沈府,我亲眼所见,二夫人就是原先在大夫人房里伺候的人,身边还带个孩子。”
“照你这么说,大夫人的难产,我瞧着,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了”
众人唏嘘不已,沈辞宁的心都提起来了。
母亲,母亲的死会不会不是意外?
“这怎么可能?”旁边的人反驳道,“沈大人的前夫人我见过的,貌美如花柔情似水,有妻如此,还想着外面养小的?”
“怎么不可能?”众多妇人纷纷反驳了,“如今家里谁没个姨娘伺候着”
“哎,你们可别说了,霍夫人和霍大人新婚燕尔,提什么小的姨娘,看把霍夫人给吓得,小脸都白了。”
沈辞宁措不及防被人提说,她缓和神色,喝了一口果茶,“不是,就是近来身子不适,故而脸色差些,夫人们接着说”
她很快含糊过去,旁边的官眷出言安抚她,“此言差矣了,霍大人疼惜夫人,怎么会养小的。”沈辞宁只抿唇浅笑,在一干贵妇里,就跟躲遗世独立的娇花一样。
“怎么不可能,那崔世子不就养了个小的,沈湘宁可是广陵第一美人,两人成婚没多久罢?外室孩子都有了。”
自然有看不惯沈辞宁的妇人,眼红她年岁小,跟章成公主交好,却能跟她们挤一桌,还要端着敬着她,说什么事还得避讳了不是。
垂眸的少女自然感觉到了敌视,抬眼与之对看了眼,她没有回呛。
旁边的人见沈辞宁性软,自认为胜了一筹,很快就被旁边的贵眷给提醒了,“啧,你说话也不当心些,沈家是没指望了,咱们在这能翻他家的趣事说,你提霍大人,霍夫人好性子不生气,真当昭庆侯府的人好惹啊。”
是啊,侯夫人虽说是没来,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给传过去,方才还跟着伸沈辞宁趾高气昂的官眷,瞬间尴尬讪笑,“是我失言”
到底后怕,转而给沈辞宁道歉,“一句戏言,夫人别往心里去。”
“自然不会。”沈辞宁淡笑,放下茶盏。
她也应了声,当面说了不会,当场的人做证,若是旁人传出去,可不关她的事情。
到广陵没多久,跟在章成身旁,沈辞宁耳濡目染,渐渐也会看人了。
沈辞宁的心始终提起来,说到一般被打断,就不说了?她愁要不要打听两句,又怕露馅儿。
静等了会,官眷们没话头聊,话又转了回来。
“恐怕是真的,沈家的小姑娘藏得不为外人知,还不够明显?若真是沈夫人所出,怎么的没见怀孕显身子,估摸着就是前头大夫人留下的。”
“管她呢,阴私事,谁说得清。”
沈辞宁想到沈夫人对她的所作所为,忍不住难过。
“别的不说,沈家小姑娘跑了,严大人派了多少人去寻找,甭管钟爱没找到,严大人至今没有娶妻,拒了多少家上门送女儿的,听说严大人的母亲想给严大人结亲,背着他相看了不少贵女,严大人死活不要,搬出严家了呢。”
“真的假的?”
她拿绿豆软糕的手一顿,严韫搬出去了?
“真的,我家的在大理寺任职,亲眼所见,严大人在外另辟了院子。”
“不知是怎么的可人模样,把严大人迷得七晕八素。”说到相貌,目光定在沈辞宁身上,“不知跟霍夫人比起来如何?”
“霍夫人如今可是咱们广陵第一美人。”
她牵了牵唇,“夫人谬赞了,我蒲柳之姿而已。”
“霍夫人我记得也是姓沈?本家名字叫什么?”此话一出,众人目光投到沈辞宁身上,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她心下紧张,瞬间控住不叫失了态,“是姓沈,巧合而已。”香梅在一旁都捏了一把汗。
气氛凝滞,旁边的人缓和讲说,“美人自然是有相通的地方,天底下姓沈的美人多了去,难不成个个都能和严大人扯上关系?”
话是这么说,有人不免想到,严韫为霍浔保荐官员的事。
官妇们神色各异,沈辞宁始终没有开口,后头章成公主从皇后身旁过来了,这茬才揭过去。
宴会结束回去的路上,霍浔侧目见到沈辞宁眉头紧锁,细心询问,“辞宁妹妹是累了?”
静默的少女摇头,回神,“还好。”
少女神情专注,手掌托着腮帮儿,粉唇饱满,长而浓密的睫毛时不时眨动。
“是不是我身上的酒气太重,让你不适?”霍浔改了称呼。
沈辞宁终于看过来,“没有。”
她的眸光清凌干净,脸颊粉嫩,养了些肉更显得幼态,分明还是姑娘家的打扮,梳着妇人的发髻,别有一番柔情漂亮。
“”霍浔怕看久了失态,挪开眼,“没有就好。”
少女就两个字没有,便没有后言了,她似乎并未发觉他的称呼改了,霍浔轻吐出一口浊气。
适才担心她发觉,眼下失落于她没有发觉,这不是说明沈辞宁对他没有别的想法么?
“霍浔哥哥。”他深思的时候,旁边人忽然喊了她一身,还转了过来,面对面看着他。
沈辞宁的身形娇小,先前的身形窈窕纤细,生了孩子后,各处更是玲珑窈窕。
她忽而肃然看着他,小脸白皙,身上的淡香传过来,她想必是吃了糕点,还有糕点的香残留,霍浔呼吸微滞,“嗯?”
“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什么事。”霍浔竟然莫名紧张起来。
“你说我母亲难产逝去,会是偶然吗?”她小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严肃,“会不会是沈夫人做的手脚?”
“舅舅曾经问过给母亲安胎的郎中,郎中说母亲身体康健,胎象稳固,怎么就难产血崩而死”
霍浔当真是吃多了酒,脑子有些眩晕,明明在很认真听沈辞宁说话,目光落到她如同樱桃饱满的红唇上。
“霍浔哥哥,你能帮我派人去查查吗?”沈家就要流放了,此时还在广陵就好办。
她再转过来,霍浔连忙挪开眼,这次的动作比较大,沈辞宁已经察觉,“霍浔哥哥,你怎么了?”
“是有何处不适么?”沈辞宁凑到他眼皮子底下,她语气里饱含担心,明显对他不设防,霍浔觉得适才的想法简直就是在亵渎她,一时心尖羞愧难当。
“没有,就是不胜酒力。”
“那我回去让你给你熬醒酒汤。”霍浔轻声说好,伸手捏了捏眉心,借以挡住浮上愧色的脸。
半响后,他压下心里的绮念,“妹妹所言,我听到了,你放心,我会让人暗中彻查此事。”
“好,多谢霍浔哥哥。”
少女一口一个哥哥,十分干脆,是真把他当哥哥了。
霍浔很想要说出口,又怕最终又压下去,此时不合时宜。
香梅出府采买时,跟沈辞宁说,“小姐,您不知道,外头全是各式各样的灯笼,街市全开了,涌进来许多小贩,摊上有面具,诱人的吃食,女子所用的珠钗,新奇的玩意漂亮极了!”
“不是还有日子吗,这么快就筹备起来了?”沈辞宁见她捧着两只手,语气无比激动,眼里都在冒星星。
“嗯嗯!”香梅重重点头,“小姐,您去逛逛灯会罢!”
“会不会人太多了,我还是在府上带怯怯罢,你若是想去便去,我准你出去游玩,你跟在我身边久了,也该看看人家了。”
香梅忙不迭摇头,“奴婢才不要嫁人,要一辈子陪在小姐身旁。”
她劝说沈辞宁,把她手里的衣裙花样拿走,摇晃她的手腕,“小姐整日在家中有什么趣儿,出去看看嘛。”
沈辞宁犹豫再三,她害怕,“会不会出事?”官妇们说每年的笑话不少,而且个个都带着面具
“霍大人肯定会陪着小姐的,奴婢也跟在小姐的身旁,不会出差错,您就放心吧。”
沈辞宁想了又想,没给她泼冷水,“容我考虑考虑。”
不止是香梅,章成也来找沈辞宁,邀约她灯会出去游玩。
“广陵的盛宴!不是年年都有的,辞宁要是错过了,指不定没有机会了。”章成跟她说道。
“可是我从未出过门,对广陵不是很熟,万一”
“那就有那么多的万一了,正因为不常出门,眼下才要多多出去,你总是在府上,日后怯怯长大了,你要离开广陵,不也是要出去,趁早出去多多见识人情总是不错的,若是有个情况,也好应对。”
“广陵地界,天子脚下,谁敢生事?”章成拿出长公主的威严,给她震了震。
下一瞬,她脸上带着调笑,“好不好?”
转变得太快,逗笑了沈辞宁,她嗯了好一会,点头,“好。”
果真是临近灯会了,沈辞宁感觉院墙外都比以往热闹了许多,甚至快要赶上在谭江过的年关。
敲锣打鼓,满街的红绸灯笼。
府上的丫鬟们也雀跃起来,因为沈辞宁准了她们出街游玩,留了一拨人伺候霍怯,留下来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多发了好几个月的月钱。
沈辞宁从铺子里拿了新衣裙给要出去的丫鬟们,还给霍浔也备办了一身,她原想着穿以前的衣裙,章成公主已经给她筹备了。
到了灯会当天,当真是热闹非凡,外头燃了绚烂的烟火,敲锣打鼓,人声鼎沸,沈辞宁用膳都不能用的心安,她往外看。
霍浔打趣她,“辞宁妹妹心思不在家了?”沈辞宁被烟火迷住了,眨巴眼反应过来,“霍浔哥哥笑我?”
“不敢笑妹妹,用了膳再出去,别饿了肚子。”好不容易她心事渐渐消,多用膳。
用膳结束没多久,章成公主很快就来了,她居然穿了一身异域服饰,带上狐狸面具,完全藏了脸,若不是瞧面具,谁知道她是张扬美艳的章成公主?
沈辞宁瞧愣了,“辞宁,我给你筹办的衣衫呢?”
“我”章成公主给沈辞宁筹备的也是异族的裙衫,铺子里售卖还成,让她穿,她羞赧。
“我还是换一身罢?”
“不成!”章成将她给按到妆奁台前面,亲自取了脂粉给沈辞宁重新梳妆,沈辞宁强硬不过她,只能闭着眼由她拾掇。
很快就好了,“看!”沈辞宁看着铜镜中异常妖冶,眉眼一颦一动流露万种风情的女子,愣了。
“这是我吗?”
“自然是你。”章成抬着她的下巴,“辞宁素来不着浓色的脂粉,换换脂粉,当真是”
“快去将衣衫给换了。”章成推着她入内室,沈辞宁意踌躇,章成眯眼威胁,“若你不动,那我亲自为你来?”
“好吧。”沈辞宁心一横,跟着香梅进去了。
好半响也不见出来,外头霍浔都过来了,他一身绛紫色的衣袍,手里拿了折扇,束了玉冠,额上斜放着白面书生的面具。
“辞宁,你要磨蹭到几时?”章成不住催促。
霍浔拦住,“时辰尚早,公主且再等等罢?”
好半会,里面的终于听到动静了,只见冒出一个脑袋,小白兔子的面具,遮住了全脸,“出来我看看呀?”
少女很是难为情,细白的手指扶住了门框,“”歪着头就是不出来。
香梅在一旁好说歹说,她也不动,最后还是章成公主给她拽出来的。
异族的裙衫与广陵的截然不同,大胆张扬,勾勒出她瘦削的双肩,挺俏的雪峰,再往下细到不足一握的腰,双腿修长无比。
她拉着露出的肩头,“好不自在。”
整个人站得规规矩矩,裙衫和脸上的面具截然不同,章成把她的面具给取下来,露出一张通红娇嫩,仿佛被蒸熟的面孔。
霍浔本就愣了,一时更是看住,久久失语,“”
“霍大人觉得如何?”章成把羞赧到了极点的少女推到他面前,沈辞宁很快就把章成公主推上去的面具给戴了下来,纵然遮住了小脸。
染上绯色的脖颈和耳朵,依旧暴露了她的羞赧。
霍浔勾唇,定定看着她的眼睫,“甚美。”
“霍大人素来不近女色,连霍大人都觉得甚美,定然是不错了。”
“好了,快走罢。”
才出霍府,沈辞宁的目光便被漫天遍野的红灯笼给震惊住了,整条街都是红绸红灯笼,大的小的,各式各样的都有,行人皆带了面具,仿佛话本里勾勒的街市区。
适才还没有的,眼下天上俱是放的孔明灯,多到漫天。
沈辞宁仰头看,她的眼里倒映出孔明灯的影子。
章成公主带着下人很快便没了影,香梅跟在两人后面,霍浔护着沈辞宁,人实在太多了,难免会挤到。
霍浔停下来,“辞宁妹妹。”他朝沈辞宁伸手,“不如牵住我罢?”
沈辞宁的目光落到霍浔朝她伸出的手上。
她再抬眼看霍浔,隔绝了脸,就是一双眼,沈辞宁历来没有触动的心绪,在这一刻,好似明白了什么。
察觉到她的犹豫,霍浔补说道,“行人太多了,以免走散。”
沈辞宁垂落在身侧的手动了,霍浔心下紧张,在不远处面具摊贩后伫立着一名高大的男子,紧盯着两人。
他一身白袍衬得身姿颀长,面带着银白色的面具,在轰然的闹市当中,仿佛出尘的谪仙,不沾人间烟火。
可若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的目光缠着情,死死看着不远处的一男一女,看着两人即将交握的手。
沈辞宁最终只是抓住了霍浔的衣袍,避开了他的手。
“这样便好了。”
霍浔面具之后的俊脸失落,又很快调好心绪,“好。”慢慢来。
不远处的白衣男子松了一口气,没有握在一起。
他真的不像看到沈辞宁和旁的男人亲密,无异于剜心般痛苦,明明想好,一辈子躲在后面看她就好。
每一次看霍浔与她亲密,他都无法忍受。
下属静看着严韫的心绪大起大落,怕他牵动旧伤气急攻心又咳血。
冒着生命危险提醒道,想让严韫想开点,“大人夫人和霍大人终归是夫妻了,两人也孕有一女,您要当心身体。”
孩子都有了,牵手什么的亲密,实在算不上什么,因此也不用眼红成那样罢,看着刚刚严韫冷若冰霜的眼神,下属是真担心他会失控,冲上去砍掉霍浔的手。
好在只是牵了袖子,严韫也忍住了。
今夜繁乱,指不定后面会发生什么,万一真的牵住了手,大人不会又
果不其然他冒死开口,严韫要杀人的目光瞬间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下属提心吊胆。
还以为严韫会收拾他,不料低沉的嗓音重复了他的话,剑眉深蹙,“是夫妻了,孕有一女”
下属担忧,别是刺激过头,大人不正常了?
“沈辞宁和霍浔孕育有一女”
是啊,既然已经有一个女儿,为什么还要避手不牵,仿佛很生疏的样子?
疑问挥之不去,严韫提步跟了上去,他不远不近跟着两人。
霍浔小心翼翼护着沈辞宁,看似亲密,仔细看,行径却透露着古怪,透露着礼貌的疏离。
“”
沈辞宁没有想到人那么多,多到几乎肩膀撞到肩膀,她感觉呼吸有些稀薄了。
不知到了什么地方,锣鼓的声音到了耳侧,还有人鼓掌喝彩叫好。
“哎”手里拽稳的袖脱了手。
沈辞宁心下一慌,连忙回头找霍浔,不料处处都是面具,吓得她一缩,又被人群给推远了。
到了街市卖戏演戏的地方,人太多了,沈辞宁小声叫着霍浔的名字,香梅也不见了。
她害怕,没心思欣赏精彩的戏,一直在往后退,想出去。
人群纷纷挤向前,沈辞宁肩膀被撞得好疼。
最终腿被人绊住了,她失空往后跌,跌入了一方胸膛中,有一双大掌撑住了她的细腰。
“”
第53章
措不及防的触碰, 沈辞宁浑身的戒备都疏起来了,可若是没有后面的人接住她,只怕她已经跌倒在地上。
人群拥挤昏暗, 她的身形娇小, 跌下去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若是行人不曾发觉,指不定会被人踩到。
腰上的大掌一手撑住细腰, 另一只手护替她阻挡着周遭行人的碰撞。少女娇小玲珑的身形窝躲在男人的宽阔的怀中, 护着她往后退下。
沈辞宁仰头看,他也戴了面具,入眼是干净的衣袍襟领, 在往上是男人的喉骨, 再上便是锋利冷硬的下颌线, “”透着微微的熟悉感。
终于退出了围观的人群圈子, 到了稍微能够喘气的地方,沈辞宁站定后, 立刻脱出此人的怀抱, 垂下眼睫。
低眸福礼道谢, “多谢公子援手相助,让我幸免于难。”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 有些闷,“姑娘拿什么谢?”
沈辞宁适才觉得他熟悉, 听他的声音又陌生, 在她认识的人里, 没有人的声音跟他的相似。
谢?怎么谢?
给些金银财帛?
瞧他的衣着, 虽然简朴,无处不透露着素雅, 衣衫的料子是上好的锦缎做成的,定然不缺金钱财帛。
“公子要什么谢礼?”少女抿紧唇问。
对方的目光一直凝在她的脸上,看得她很不自在。沈辞宁敛含着下巴躲避。
严韫不过是想跟她多说几句话,下意识找的推托之词而已,哪里真的是要什么谢礼。
说起来谢礼,叫他想起沈辞宁给他送的饴糖谢礼,能看不能吃,绣得极是小巧精致,他一直带着身边。
“姑娘”沈辞宁静等着他的下言。
他只开口说了两个字,竟然朝她极快的伸手过来,沈辞宁防备心本就重,她下意识躲避开,不料被攥了肩膀,“你、你做什么?!”
不等男子做出回答,沈辞宁便已经知道了。
他拉她过来,是躲避周遭的行人。
又撞到了他的怀中,“谢、谢谢”
离得太近了,异族的衣衫本就单薄,有些地方还十分的裸露,沈辞宁要挣脱出男人的怀抱,不料被她攥着腰身,按住后脑勺,整个闷到了他的怀中。
一瞬间窒息黑暗,小脸印在面具上,磕到了脸廓和鼻梁骨很疼
“嗯”她痛哼一声。
“得罪了。”男人抱着她点地,周遭腾空而起,沈辞宁看着逐渐远离的景,吓得抱住了他的腰身。
男人薄唇轻勾,越发拢紧了她。
沈辞宁闭上眼,只听到耳畔的风声呼啸,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停下来,等她睁开眼,入目是隐蔽的巷子,她要倒退,男人拽住她的手腕往身后拖,就当沈辞宁以为他是登徒子,要对她做什么的时候。
她的目光看到了站在巷口的大汉,个个光着膀子凶神恶煞,眼里泛着恶心的邪光,巷口已经被堵满了,不知道来的有多少人。
刚刚他是带着她躲避?
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把人交出来,饶你不死。”
沈辞宁大惊,听口吻,是冲着她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她深居简出不曾得罪人啊。
“”
心里害怕,便攥紧了男子的袖口,害怕他丢下她,如果落在这些人的手里,只怕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住在沈辞宁的手背上,轻声安抚她,“别害怕。”
声音陌生,可她的目光落到男人的大掌上,有些愣神,奇怪的熟悉感又来了。
眼下可顾不得叫沈辞宁多想,因为那些人捞起袖子,往旁边呸了一口唾沫。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跟我们兄弟作对,不把人交出来,那就等着死罢!”
说着一堆人全都冲了上来,好在巷子窄小,人全上来,也不能全都围住,上来一个护住她的白衣男子解决一个。
许多人要见缝插针,沈辞宁吓得失语,在那些人快要碰触到她的时候,白衣的男子总是会护住她,避免她被人所害。
白衣翻动,他不断将来人给打了趴下,巷子里的泥点子没有沾到她的衣裙,反而溅到了他的衣袂上。
前面冲上的人纷纷被打倒,个个躺在地上哀嚎不止,后面的人见状,没了一开始的气势,唯唯诺诺所在后面,反而不敢上前了,“大哥,这人有点手上的功夫,咱们碰到硬茬了”
“怎么办?”身后的人退缩了,前面的人倒不层动摇,“有点功夫又如何,他单枪匹马,护着一个弱女子,咱们人手多,难不成还怕他?”
“给我上!”男子一声令下。
后面的人纷呈而至,个个都冲了上来,沈辞宁被吓得不轻,以及句话都不敢说了,攥着严韫臂膀的小手指骨泛白,显然是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来的人实在太多了,纵然严韫的武功高强,因为护着沈辞宁,又没有兵器与对方相抗衡,身上受了不少伤,他一声不吭,衣衫雪白,伤在什么地方都能够看出来。
尤其是近在他身旁,沈辞宁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你你受伤了。”
他掌住沈辞宁的后脑勺,将她闷在怀中,“不要看,吓人。”
双拳难敌四手,他本来身上带着旧伤,很快就喘气不匀称,考的近,沈辞宁清晰听到他的心跳。
“你”她企图出来,后脑勺又被大掌给按回去,“”
又过了好一会,耳畔的打斗声少了,只有哀嚎的声音,他终于松开沈辞宁的后脑勺。
张开了满地横躺着人,有一些动弹不得,有一些甚至已经死了,还有一些试图起来,眼神就放在沈辞宁的身上。
她的目光落到了男子的身上,只见他的手上不少,白衣都快染成了红色。
他的面具还在脸上,微微弯腰撑住身子,看姿态依然是有些撑不住了。
沈辞宁跑到他的身侧,扶住他的手腕,“你还好么?”男人斜看过来,对上他的瞳眸,熟悉感再次袭来。
沈辞宁觉得,他真的十分眼熟。
为什么会这样?
就当她愣神时候,男人抱着她转了一个身,沈辞宁听到一声闷哼,还有刀剑划破血肉的声音。
然后他往前一磕,呕出一口血,转身的瞬间从地上抽了一把刀,挡在她的前面,捅死了对面要对她动手的人。
他转过去的时候,沈辞宁看到了适才他替她挡刀剑的地方,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血顺着他的腰腹往下流淌。
“”她瞪大了眼睛,呼吸都紧了起来。
欲要偷袭的人已经死了,他又呕出了一口血,血有些黑,沈辞宁扶住他,他的面具被打脏了,沈辞宁正要给他下来,谁知道他捏住了沈辞宁的手腕,“”
“我没事。”开口的声音有些熟悉,不似一开始听他说话的嗓音,沈辞宁看着他的眉眼,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
严韫时刻警惕周围,害怕又有人偷袭。
缓和了气力,他站起来,牵住沈辞宁的手,带着被吓坏的她离开,“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身上的血顺着臂膀滑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沈辞宁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渐渐变了。
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渐渐有行人,停留在一棵被拴满红绸的树后,他一只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另一只牢牢牵着少女。
停留下来后,看到她垂着脑袋,以为她被吓坏了,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发丝,安抚一二。
手上脏了,都是血。
男人的手停滞在空中,他的目光向下,见到臂膀的血染到了她,松开了两人的手,“对不起”
闻言,少女垂着的脑袋,有了点反应。
“是不是吓坏了?”见她不说话,就一直站着。
“受伤了吗?”他边问,边细细查看沈辞宁周身八道,她好好的,并没有受伤,唯独手上沾了血。
她不说话,怕查漏了她沾染血色的嫩白手腕,低头在他白衫上寻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撕下来,给她擦着手腕,很认真擦。
没有清水,到底是擦得不够干净,不过已经足够了,没有受伤就好。
沈辞宁看着他露出的手腕,仔细看,有一个浅浅的印子,像是牙印。
之前她咬过一个人。
两人都不说话了,他手上挺严重,严韫勉力撑着,等着他的人过来,他的人一直都没有来,反而是霍府的人寻来了。
“辞宁!”是霍浔。
沈辞宁听到了,侧目看去,只要她露面,霍浔就能看到她,她的鼻端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
严韫是因为救她才受的伤,如果严韫没有出现,今天晚上,恐怕她已经香消玉殒。
从踩踏算起,他就救了她三次。
“好像是来找你的。”他没有发现少女已经察觉了他的身份,刻意这样说。
“辞宁!”霍浔已经把面具取下来了,四处查看,抓住行人问,有没有见过穿着异族裙衫,带着兔子面具的人。
“好了,快过去吧。”沈辞宁后背被人推动,她已经出现到了大树的前面。
“辞宁!”霍浔找过来发现了她。
“你没事罢?”霍浔扶住她的双肩,沈辞宁顿顿摇头,“没事。”
“刚刚人实在太多了,撞上了戏班子的人,把我们给冲散了,我找了你许久,快要急坏了。”
的确是要急坏了,霍浔素来没有这样急切口不择言的时候。
“让霍浔哥哥担忧了。”
“没有遇上什么事情罢,你怎么了?”霍浔把她的面具取下来,“脸色很差。”
“只是走丢吓到了。”面对霍浔的询问,她很快就正了正神色,“没什么事。”
霍浔如释重负,“没事就好,我们走吧。”
沈辞宁没动,她的目光盯向大树,霍浔察觉,“辞宁妹妹你在看什么?”
“没没有看什么。”
霍浔起了疑心,往大树走去靠近,沈辞宁拽住他的袖子,“霍浔哥哥我们回去吧,我不想逛灯会了。”
“嗯好”
见少女的小手用力拽着他的袖子,怎么都不肯松开,仿佛怕他走动离开,定然是吓坏了。
“好。”
霍浔带着沈辞宁离开,上马车之前她的目光又往大树的后面看了一眼,整条路上人都是魂不守舍的。
霍浔已经让手底下的人去查,她走失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严韫靠着树木停留许久,听着两人的对话,等着两人离开,他还没有做,沈辞宁会不会回来。
她没有回来,期望落空了。
找来的是严韫的手下。
手底下的人原本是一直跟着严韫的,看到自家主子关键时候英雄救美,随后又离开,怕跟地太近坏了严韫的事情,索性就没有跟着了。
不料,竟然出了事情,“大人大人怎么了?”
严韫的目光淬了冰,“你死什么地方去了。”下属头埋着,“属下见大人带着夫人离开,怕跟得太近,打扰了大人,故而离开了。”
“是属下失职,让大人受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大人的武功不低啊,怎么会被人伤成这样。
“看什么?快去找郎中。”
终于知道找郎中了,下属忙不迭应声,扶着严韫离开。
都是些皮外伤看着眼中,没伤到要害不碍事,严韫内伤不好,贸然动手牵扯了心气,要紧的是,他后背的伤有毒。
郎中给他服药,针灸止血,伤势是控制住了,毒也解了,不过解的太慢,严韫的旧伤严重,又起了高热,昏迷了过去,嘴里一直念叨沈辞宁的名字。
“辞宁妹妹果真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么?”霍浔又问道。
沈辞宁回来后她的神色一直都很不好,乳娘抱了霍怯过来,往日见到孩子,她纵然心有烦闷也会喜笑颜开,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看到霍怯反而失神失意,孩子抓住她的手,他神游在外。
霍浔让乳娘把孩子给抱走,又叫人熬了一碗安神汤过来。
等沈辞宁喝了,才重新问了她一遍,“若是有事不用瞒着我。”
“霍浔哥哥,我走失时遇到了刺杀。”
霍浔面色瞬间严肃,“你说什么?”
若是没有刺杀,她定然不会将遇到严韫的事情告知霍浔,可那伙人是冲着她来的,严韫为了保护她,受伤严重。
眼下不知如何,他的人有没有过来找到他了?
刚刚她不应该直接走掉的,说到底,这一次应该是他救了她。
“遇到刺杀,然后我又遇到了一个人,他救了我,因而我没事,可是他”
“救妹妹的人是谁?”霍浔问道,沈辞宁斟酌再三,想到严韫将她推出来的场面,“我不认识,他戴着面具。”
“霍浔哥哥,你派人过去你找到我的那个树后看看?他原先是在哪儿的。”
难怪沈辞宁走的时候,目光频频往树后看。
霍浔派人去看,看沈辞宁焦急等着,她有些坐立难安,霍浔掩下神色,她说不认识,为何如此紧张,况且适才他问那个人的时候,她犹豫了,眼神躲闪。
“启禀大人,没有找到人。”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
“他走了。”沈辞宁松了一口气,但是没有完全松,他身上的伤
“妹妹?”霍浔叫了她许多声,好半响才,“嗯?”
“妹妹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去追查,相信不久便会有此人的消息,若是查到了对方是谁,我必然带着妹妹携重金上门道谢。”
“嗯。”沈辞宁没有反对。
“吃了安神汤,妹妹好生歇息,放心,行刺妹妹的人也会很快抓住来,府上都有暗卫守着,妹妹不必担心。”
沈辞宁愣愣点头,“好,我知道了。”她抿出一抹笑。
当夜里,沈辞宁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安枕,熬到后半夜,香梅在宫内燃了安神的香,她才勉勉强强睡了过去,不料在梦中竟做了噩梦。
梦到逛灯会的场景,她被人追杀,严韫带着她离开,他解决了许多人,在梦中他一如今日晚上护着她,不过梦和现实不同。
严韫替她阻挡袭击的时候,这次没有砍到后背,而是被人一剑封喉,划破了面具,他死在沈辞宁的面前。
倒下的人都没有死,他将她给推开,“沈辞宁,快走。”
他的手上都是血,地上也是血,蔓延到了她的脚踝。
沈辞宁一瞬间吓醒,她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来,急急喘着气,脸上都是冷汗,香梅听到声音冲进来,挂了幔帐,“小姐,您怎么了?”
“我”她满头都是冷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小脸鼻尖上,面颊上,额头上密密麻麻。
“我做了一个噩梦。”
“小姐今夜遇到刺杀,奴婢听着都心惊胆战,都怪奴婢非要让您出去,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活了。”香梅边拧了帕子给她擦额头上冷汗,边跟她说道。
“我没事原也是我想去的。”醒了之后,看着室内明亮的红烛,沈辞宁的心稍微定了定。
见她不肯睡,香梅在沈辞宁的身后给她塞了一个软枕靠着。
“小姐要不要再喝一碗安神汤?”香梅见她神色实在恍惚,适才吓得不轻。
“不用了,喝了也不管用,我回来时才喝了一碗,眼下屋内又点着安神香,心若是静不下来,纵然喝了点了也没有用。”
香梅说,“奴婢在此陪着小姐,烛火点着了,小姐不要害怕。”
“你说会是谁要害我?”说她不曾树敌,恨她的人想必不在少数。
翻来覆去,沈辞宁首先想到的是沈家的人,可沈家的人都在牢狱之中,会是谁要害她,那日在宫宴上瞧她不顺眼的官眷,还是严家的人?
“小姐不要瞎想,霍大人已经派人去查,相信不日就会水落石出,给小姐报仇雪恨!”
少女恹恹点头,“你去帮我把怯怯给抱过来。”眼下她想要怯怯在身边。
“好。”乳娘很快抱着霍怯来。
白日里睡多了,这小家伙竟然还醒着,见到沈辞宁便喜笑颜开,她的牙已经生了一些,看着漂亮又可爱,握住女儿的手,沈辞宁的心方才定了一定。
待看到霍怯与严韫相似侧脸和下巴,原本安定的心瞬间漂浮起来,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梦,严韫替她抵挡了偷袭,他的后背伤得很严重,血淋淋的。
血流了许多,他会不会死。
香梅见孩子已经抱来了,沈辞宁的脸色也没有半点的缓和,反而沉默良久,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小姐,奴婢去为您找郎中吧?”恐怕沈辞宁被吓得失了神色,香梅十分担心她会出事情,使眼神给乳娘,让乳娘被霍怯给抱走。
还怕沈辞宁不把霍怯给乳娘,乳娘过去抱霍怯时,少女爽快递了过去,也没有似往常一样依依不舍,还惦念许久。
“小姐不要郎中,要不,奴婢去找霍大人来?”香梅试探说。
听及此,沈辞宁终于回神朝她看过来,“夜已深了,找霍浔哥哥做什么?他明日还要上早朝,不要叫人叨扰他。”
“我只是被吓到了,有些心神不宁,不是什么大事。”
“小姐难道看不出来?”香梅忽而讲说,想要转移沈辞宁的注意力,也好叫她不要再想遇刺的事情。
她还在怔愣,好半响拖着腮帮子,歪着脑袋,“嗯?”
“霍大人对小姐的心思呀?奴婢都看出来了。”
沈辞宁蹙眉,“什么心思。”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霍大人喜欢小姐,今日在灯会,大人朝小姐伸手,想要牵小姐,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
“”沈辞宁听罢,许久不说话。
垂眸看着被褥的纹路,只眨眼,依然静默,两侧的发拢到了一处,遮住了她的半张如玉面庞。
“小姐,奴婢与您说的,您都听见了吗?”
她的语气淡,“听见了。”
“你对浔公子,难道没有一点心动?浔公子眼下是广陵的高官了,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重要的是对小姐很好,心悦小姐。”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沈辞宁如此讲。
“为什么啊?”香梅不明白,说实话,若是沈辞宁能够跟霍浔修成正果,她会比谁都高兴,况且两人一直是以夫妻相称。
“霍浔哥哥什么都好,我”沈辞宁摇头。“我只是把他当做哥哥。”
“小姐哪里不好?您生得美性子好,重要的是,还会做生意。”做生意三个字把沈辞宁给逗笑了。
“小姐笑什么?”
“机缘巧合而已,女红素来是女子必要学的,算不上不得了的本事。”
“小姐的绣艺得谭老深传,世上没几个能比得了。”香梅拍着马匹,想逗她再笑,沈辞宁拖着两腮,一眼不发。
霍浔次日回来,用膳时,先询问了沈辞宁的身子可好?
她点头,“好多了,对了霍浔哥哥找到谋害我的人吗?还有那个人”
霍浔摇头,“灯会的人太多了,广陵的人又十分的复杂,还需要些时日,不过妹妹先前托付我查证的事情,我的人得到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她正襟危坐,身子靠向前。“母亲的难产是不是不是意外?”
“嗯。”霍浔点头,“伯母的死应当不是意外。”
“原本过了年关,沈家就该流放了,大牢说沈家人病重,因此一直在拖延。”
“病重?”沈辞宁呢喃,想到她的父亲,虽说是亲生的父亲,她到底硬不下心肠,知道他病了,无动于衷,“好些了么?”
“狱卒找了郎中去看,沈大人是好了,沈夫人疯了,至于沈大小姐”
“疯了?”沈辞宁大惊。
“嗯,疯了。”当年给沈辞宁母亲接生的人要查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加之人被处理过,更是难了。
最快的办法,便是去找沈夫人,毕竟她是当事人。
不说是主谋,这件事情他也是当年最大的获益者,谁知道她疯了。
“沈夫人虽说疯疯癫癫,口中一直胡言乱语,却一直在说没有害人,又说死的了好,诸如此类,我断定,跟妹妹母亲当年之事有关。”
“”沈辞宁沉默良久,许久才正神回来,“那我母亲的事情”
“沈夫人疯了,那是不是就查不了,病好了是不是就要流放。”
霍浔给她倒了一盏茶,“辞宁妹妹放心,我会想办法的。”此事若上表启奏是最好的法子。
可如此一来,沈辞宁的身份必然就要暴露了,那她和严韫的关系,就捂不住,故而,此法并不可行。
“方才霍浔哥哥说沈家大小姐怎么了?”光顾着前头沈夫人疯了的消息,后面的消息沈辞宁没有听尽。
“沈湘宁死了。”
“什么?!”沈辞宁惊得站起身。
“死了?”她死了。
霍浔点头,“是在牢中突发恶疾,听前去诊治的郎中说,被过了病气,身上发了寒,起了许多类似于疫症的病状,郎中束手无策不治而亡,尸身已经被拖出去烧了,沈大人及夫人都换了牢房。”
霍浔觉得蹊跷,想找蛛丝马迹,可惜,原先的牢房都被烧了,根本什么都没有。
“居然死了”沈辞宁缓坐回来,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
沈湘宁居然就这么死了。
“好在沈夫人没有死,妹妹放心,只要沈家的人还在,伯母的冤情,一定会沉冤得雪。”
沈辞宁半响后轻嗯,她咬紧了下唇。
“还有一事。”霍浔卖了卖关子,沈辞宁朝他看过来,“?”
“今日严韫没有去上朝,他手下的人给他告了长假。”
“什、什么?”霍浔留意到她的手攥紧了椅子,捏得很紧,察觉到霍浔看着她,沈辞宁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是吗?”她改了口,“告假就告假,霍浔哥哥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此事会不会与严韫有关。”
“刺杀我的事?”霍浔没有说话,默认她的说辞,沈辞宁摇头,“不会的。”
“妹妹这样笃定么?”霍浔端起茶盏喝,一直在留意她的反应。
“他若是恨我,大可以一剑杀了我,何必如此设局,这不符合他的性子。”况且严韫救了她,就这样护着她?何必把半条命都给搭进去。
“性子。”霍浔轻笑,手指摩挲着茶盏边沿,“妹妹很了解严韫。”
“算是了解些罢,这不像是我了解的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可若是他找人刺杀妹妹,再假意救走妹妹呢?”她的水眸睁大了,“你知道了。”
沈辞宁说出口,反应过来被霍浔给套了话,粉唇翕动几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妹妹不要怪我对你话里下套。”沈辞宁之所以那么快上套,就是因为她对霍浔过于信任,没有设防。
沈辞宁脸色不是太好,瞧着是生气了霍浔把糕点挪到她面前,“我给妹妹赔罪?”
沈辞宁接过糕点,没说话,默认接受了他的致歉。
“那我接着往下说了?”
沈辞宁看着糕点,没有说话,只点头,“我之所以断定救走妹妹的人是严韫,并非因为不相信妹妹,而是昨日妹妹遇刺的巷子里,死了许多人。”
“这些人虽说是市井的草莽,手上的功夫不算是太高却也不弱,去的人如此之多,纵然是高手面对这么多人也难以敌对,可是他们都死了,放眼整个广陵,能有如此好功夫的,屈指可数,反之,这些人的雇主也同样屈指可数。”
“加之严大人今日告假,我派人去查,严大人那头倒是干净,救走妹妹的人,妹妹接触过,想必清楚。”
霍浔陆陆续续说了一大堆,沈辞宁直问,“霍浔哥哥要说什么直言就是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严韫以苦肉计想要重获妹妹的芳心?”
沈辞宁黛眉触到了一起,“”
“他对妹妹始终没有放手,各种方法都用了,妹妹最是心软,他若是想利用这一点”
沈辞宁静默,“他不会吧?”既然已经暴露,沈辞宁干脆就不藏了,“那天晚上他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流了很多血,我从未见过他那样虚弱。”
就好像,快要死了。
严韫如果是因为救她而死,她会过意不去。
“妹妹不曾了解严大人在朝堂上的名声,他替殿下肃查百官,历来是以冷血无情手腕厉害出了名的,苦肉计是他惯用的伎俩。”
沈辞宁眨巴眼,“”
“妹妹心思单纯,我担心你被他骗了。”
“当然,我只是揣测,妹妹可听可不听。”霍浔说完了,接着吃茶水,沈辞宁垂眼沉思。
四皇子的府邸。
严凝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走来走去,半响后她实在控制不住,对着旁座的女子,咬牙切齿低声怒骂。
“你怎么能找那么多的人刺杀沈辞宁,还伤到了我大哥!”
旁座上好心情挑着手指看的粉衣女子,正是之前迷惑了狱卒,甜言蜜语骗人说不想被流放,想与他长相厮守,让他设计帮助假死得以脱身的沈湘宁。
她出来后,率先用毒药弄死了狱卒,如今找上了严凝,藏在了她的身侧。计划虽然失败了,却没有彻底搞砸,她笑着说,“你不想沈辞宁死吗?”
严凝一时话顿住,脸上的怒气没消。
“她给你那么多脸子瞧,你如今高嫁,贵为皇子妃,还要在她面前低三下四的,要不是她,你会被人耻笑?她若是死了,不是正好,你的屈辱也就烟消云散了,就不必担心她会把当年你替换庚帖的事情给捅出去。”
“我可是你伤到了我大哥,沈辞宁安然无恙!”
“你大哥?”沈湘宁捂嘴一笑,“你当严韫是大哥,他当你是妹妹么?”
“不给你出嫁妆让你遭人耻笑,让夫家小瞧你,婚前不帮你出谋划策,婚后更是变本加厉,你过得如履薄冰,这样的哥哥也算是哥哥?”
严凝心里是憋着一股气,可是她无法反驳沈湘宁说的的确是实话、
她负气坐下,脸阴着。
沈湘宁凑到严凝的耳畔,“与其寄希望与别人,不如寄希望与自己。”
“什么意思?”
“凝妹妹,你嫁的可不是一般人,四殿下将来是可以继承皇位的,将来他承袭了帝位,你就是皇后,到时候还要看你哥哥的脸色吗?”
“可是”严凝扯了扯唇,她到今日,不得不承认,“他娶我,是为了哥哥在朝中的势力。”
“对啊,严韫已经舍弃你这个妹妹,四殿下就不在乎你了,你想要得到他的宠爱,把看不起你的人全都踩在脚下,终归是要靠自己,严韫不喜你,他会对付你的夫君,既然他会拦了你的路,干脆一了百了。”
“我可以帮你。”
严凝骤然转身看向她,“”
霍浔一番话,没有给沈辞宁冲刷掉心中的忧虑,反而叫她思绪繁杂。
这真的会是严韫设的局?使用苦肉计,让她心软吗?
沈辞宁辗转反侧难眠,有听说严韫一直告假没有上朝。
她鼓着一口气,让章成打听来严韫的院宅,打算登门。
第54章
严韫竟然就住在霍府不远处, 虽说是隔了两条巷子,这绕来绕去的,若是往前直来的话, 就是几步的距离。
不过前头是广陵的街市, 多是铺子, 衬得宅院位置隐蔽。
香梅未曾留意到距离的长短,手上提着物件, 担忧问道,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看严大人么,会不会撞上严家的人?”
沈辞宁并不想见严家的人, 香梅知道。
“不知道。”或许会, 严韫病重, 严家的人应当会照顾在侧, 若是撞上了那便撞上罢。
“他是因为救我才受的伤,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来探望。”
“可浔公子说, 这可能是严大人所用来诓骗小姐心软的苦肉计, 小姐, 您就不怀疑么?”
沈辞宁脚步一顿,“事情尚且没有定论, 且再说,对了一会到了, 不许提”
香梅耳聪目明, “小姐放心。奴婢有分寸。”
宅院外头没有挂严府的匾额, 只有一个清水居的名, 外头就连守门的都没有,若非干净, 好似荒败的院子。
香梅去敲门,许久也没有人应,沈辞宁在后面等着时候,忍不住左右看,这条巷十分幽静,行人同样寥寥无几。
“小姐,怕是没有人。”香梅已经敲了许久。
从轻轻的叩门声到重重的拍门,依然不见动静。
“严大人会不会回严家了?”
她摇头,“章成说,严韫没有回严家。”若是严韫回了严家,她断然不会上门。
正当沈辞宁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时,敲了许久的门忽而被打开了。
严韫的下属见到沈辞宁,还以为眼花了瞬间,原本面无表情,瞬间变得惊诧,眼睛瞪大,还揉了揉眼睛。
“!是夫”意识到失言,即刻改了口,“沈小姐?”
香梅挡在前头护住沈辞宁,害怕此人对她不利,“你是谁?”
下属很快反应过来,客气讲说,“我是严大人的随从,沈小姐是来探望大人的吗?”
“嗯。”沈辞宁点头,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补品。
“他在吗?”
下属立刻笑着说道,“在的在的。”
“大人一直都在,前不久伤得太重了”他脸上的笑意转为忧虑,“牵扯到了旧伤,一直在家中养病,至今没有下得来床,因此没有上朝。”
严韫的下属刻意将他的伤势往严重了说,生怕沈辞宁来了又不进去,就把手里的物件给他。
“这样严重?郎中怎么说的?”沈辞宁不免担忧,又想到了那日严韫为了护着她,浑身被人伤得血淋淋,虚弱不堪的模样。
“郎中把了脉也给针灸开了药方子,没什么好的法子,只能慢慢养着。”
沈辞宁面露愧疚,“”
下属趁热打铁,“大人不愿叫人知道,一直在家中不曾外出,若是得知沈姑娘前来探望,定然心中愉悦。”何至愉悦啊!恐怕都能直接下地了。
“外头风凉,请沈姑娘进去说话?”下属侧身躬下身子请两人进去。
香梅总觉得这人变脸太快,活像是骗人的,因此凑到沈辞宁的耳畔,“小姐,不然再考虑一下?”
“这人看着眼生,万一”
那日刺杀的事情着实让沈辞宁受惊吓不小,她意踌躇在门口,多番看着这个人,严韫之前的随从叫青云,伺候他许久了,一直跟在严韫的审判,沈辞宁见过,并不是眼前这个。
见少女躲在丫鬟身后多番打量,面带犹豫之色,始终不敢上前。
又听两人的对话,是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解释说道,“我原是大人身旁的暗卫,大人前头的随从因为犯了事情受到责罚,被遣走了,我是新提携上来的。”
当着沈辞宁的面当然不能说死了,就怕吓到她。
纵然如此说了,主仆二人依旧不信。
“”眼看着沈辞宁要把手里的物件交给她,随从丢下一句,“沈姑娘稍等,我即刻去禀告大人。”
临走时将两扇门都给打开了,沈辞宁往里看去,宅院清幽冷静,并无人影,看着好似空宅。
严韫失血过多加上余毒未清,牵扯了旧疾复发,昏迷之后在床榻上躺了好些日子,好在他身强体壮,用了药正在慢慢恢复。
下属匆忙来报说是沈辞宁来了,他才下了地,正在用早膳,闻言手一顿,神色有些茫恍,“你说什么?”
“大人,夫人来了,说来看您。”
严韫搅动手里的粥,自嘲一笑,“你在骗我?”
“千真万确啊大人,属下纵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用夫人的事情诓骗大人,是真的来了,正在门口等着。”
男人手里的羹勺掉回碗里,发出哐当的声音,他倏然站起身,“你怎么不早说?”
旋即转身,步履生风往门口走。
下属在后面,只有小跑才跟得上,他嘱咐道,“夫人疑心卑职的身份,怕有诈,故而不曾进来,公子要当心自己的身子,您的伤势还不曾痊愈!”
男人自从那一句话后便什么都听不见了,恨不得飞到门口去。
沈辞宁本就忐忑等着,看不见宅内的有什么不对,收回目光盯着脚尖,不了眼前刮过一阵风,浓郁的药香滚着丝丝寒梅香,抬眼见到面色苍白的俊美男子。
“沈”他的目光一瞬不离盯着她,“沈辞宁。”
她真的来了。
沈辞宁被他幽深的眸光,定定看得很不自然,瞥开了眼睛,纵然没有对视,也能感觉到男人灼热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让人无法忽略。
香梅隔在两人中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小姐怎么不应话?
沈辞宁也不知紧张什么,捏紧了手里的补品,好半响香梅小声提醒之后,她才清醒过来,把眼神转回去。
“我听说你受伤了,这是我给你带来的补品。”她半垂着眸子,整个人乖乖站着。
修长白净的手接过,他一只手拿着,“谢谢你。”
“”
沈辞宁原地站了一会,一时无话,她深吸一口气,“多谢你之前救我,我听你手”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严韫的下属大声道,“大人,您的伤口又裂开了!”
沈辞宁看到他的青色长衫渗透出了血色,衣衫那一块的颜色也被染得发白。
“你要走了吗?”他的手捂住伤口,遮盖住下属说的地方,薄唇发白,整个人瞧着憔悴不堪,很是落寞可怜。
的确是要走了的沈辞宁,“”
“我暂时还不走。”
他的眉眼染上喜色,立马道,“进去说话罢。”迟疑一瞬,沈辞宁点了点头,“你的伤口,还是要找郎中,再包扎一下。”
下属连忙道,“卑职去找郎中。”
已经记不得有多久,两人没有这样一道并肩走过了,他的目光落在沈辞宁的身上,看得她好不自然。
沈辞宁有意转移注意力,“你搬出来住了么?”
“嗯。”他轻声道。
“”一句话过后,就没有后话了。
严韫觉得似梦一样,甚至怀疑,莫不是他失血过多,毒发身亡,这一切都是梦。
严韫居住的地方真的无比清净,一路过来没有下人在一旁伫立,除了她们三人之外,就没有别的人。
沈辞宁本不想多管闲事,可他有伤在身,“你为甚不多叫人在家中伺候。”
“太吵了。”他回说。
“你身上有伤。”沈辞宁讲,“应该找些人来伺候。”
“嗯。”
又是一个字,听起来极是敷衍。
沈辞宁蹙眉,“你”到底有没有将话给听进去?
话到了嗓子眼,她又忽而憋了回去,刚刚想说什么?她居然在管教严韫。
不对,先前两人一道在严府时,有什么事情都是他交代,而她小心翼翼听着,眼下好像对换了角色。
方才想说的那句话,不正是以前严韫对她说得最多的么,你到底有没有将话给听进去?
然后她说嗯,听进去了。
怪异的想法浮上沈辞宁的脑海中,她什么都不说了。
一路进了严韫的院子,沈辞宁闻到了浓烈的药味,桌上摆着药碗,还有好多金疮药和纱布,旁边放着一碗寡淡的白粥。
严韫给她倒了一盏热茶。
“你就吃这个?”他身上的伤严重,如果不吃些好的怎么补得了身子。
“郎中说要清淡些。”
未免也太清淡了。
沈辞宁放下手里带来的补品,院内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香梅接过东西,“小姐,奴婢去做罢?”
沈辞宁身子不好,香梅很会做药膳。
“好。”
香梅一走,院内瞬间只剩下两人了。
无比安静,叫人心里有些不自然。
“那日多谢你救我,若不是你,我可能”她说到一半,话凝塞了住了。
“不会。”男人接过她的话。
“什么?”不会什么。
“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他的话语轻柔,修长的手指搭在桌上,脸色苍白看着她。
沈辞宁看进他的眼里又很快挪开,这场伤势严重,严韫消瘦了不少,俊脸的轮廓更是分明了,剑眉下的眼更是凹了下去,眼皮褶皱明显,更显得深邃,苍白为他的俊美多增了几分易碎感。
半响之后,沈辞宁垂下了眼,“”郎中怎么还不来。
严韫的目光从门口到现在,一直凝盯在她的脸上不曾挪开,“郎中怎么还不来?”
“不着急。”严韫巴不得不要来,不过天不遂愿,很快他的下属就带着郎中来了。
“大人。”
郎中惊诧,“不是晨起才换的药?怎么又裂开了。”下属看了看严韫又看沈辞宁,严韫推说不小心。
郎中叹出一口气放下药匣子,给严韫解开衣衫,沈辞宁起身,“我先出去一趟。”
一听说她要走,严韫立刻推开郎中的手,“不换了。”沈辞宁起身的动作顿住,“伤势渗血,不换药怎么成?”
严韫执意不换,他的脚步要跟着走,郎中不明两人的身份,倒是看出了内情,“小娘子不如就留下罢,你若是不在这,只怕公子心思飘忽,不叫重新上药。”
“公子的伤势严重,又中了毒,若是不好好根除治理,恐怕有性命之忧。”
“毒?”沈辞宁大惊,竟然还有毒。
严韫不满郎中将事情告诉她,见她面色惊恐,吓得不轻,目光凛向郎中,郎中背对着没看到,还要再说,严韫抢在了前面,“已经除干净,没有那么严重。”
郎中附和,“的确是根除干净,这毒侵入体内的时辰长,伤到了肺腑,公子本就有咳疾,还是要多注意身子,勿要仗着年轻气盛,便不爱惜。”
咳疾,严韫身子一向强健,怎么忽然重病缠身?
不过眼下并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沈辞宁登时就点头了,她留下。
郎中说,“小娘子已经答应留下,公子尽可安心了?”严韫看她的确是要留下,不会走,才好生坐着让郎中帮忙上药。
解开衣衫,郎中忍不住数落了,“公子的伤势才刚好些,怎么又裂开了,若是再有第三次,保不齐会伤上加伤,届时金疮药都不管用。”
沈辞宁眼观鼻鼻观心垂着眼睑一动不动,不敢乱看,浓郁的血腥味充盈在鼻端,即便是药拿出来了,药味也盖不过血腥味。
再听郎中如此说,沈辞宁的目光忍不住往旁边看去,把血给擦拭干净了。
露出的伤口狰狞无比,倒上药血肉都有些泛白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除却后背,其余的地方也有许多刀剑划伤的地方。
察觉到沈辞宁在看,她的小脸凝重,严韫低声催促郎中,“快些包扎。”
郎中,“”总感觉他今儿还要再来换几次药。
郎中不敢多话,也懒得嘱咐了,换好药,由着下属送了出去。
“刀剑上有毒?”她终归放心不下,追问道。
“嗯。”严韫低应,“不过毒性不大,已经解了,只是拖延的时日长,毒性渗透到了肺腑,看起来有些吓人,你不要害怕。”要不是那毒,他也不至于到今日身子都还没有好。
“解了就好。”
“多谢你那日救我”沈辞宁又说了一遍,严韫摇头,“你已经跟我说了很多遍谢谢了。”
有吗?
“都是我该做的。”他应。
“为什么?”想到霍浔与她说的苦肉计,“为什么会是你该做的,严韫,那日你怎么会出现在灯会?”
问出这句话沈辞宁觉得她有些逾越了,灯会是广陵隆重的节日,谁都能去,“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恰好出现在我后面救我?”
当时人群拥挤,她与霍浔分开不久,严韫怎么那么快就出现在她的身后,在她跌倒的时候将她给接住,这并不是意外,可后来的事情真的如同他所说的吗?
还是如同霍浔所说,是严韫故意设计,使用苦肉计。
可若是使用苦肉计,当时他完全可以将她留下,为什么又将她推出去,后几日也没有派人找过她。
“我其实一直偷偷跟着你。”严韫本不欲说,沈辞宁如此问,他意外之余,依然选择了实话实说。
沈辞宁想起严韫在喜宴上吃醉了酒,询问她,可不可以偷偷来看她,她说不可以的事情。
“本来不想叫你发现,眼看着你被人挤倒,就只能现身了。”
“对不起,带着面具还是让你知道了。”严韫的声音轻柔,就连沈辞宁一贯听出的强势专横,在他的话里荡然无存。
难怪他受伤了,声音有些奇怪,血将面具给染脏了,沈辞宁察觉到怪异的熟悉感,要出手将他的面具给摘下来,他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给她摘。
“对不起。”他答道。
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怕被她给发现,是对先前的弥补,沈辞宁此时此刻的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总之,不好受,有些涨涨的,酸涩。
那日她对严韫凶巴巴的,拳打脚踢不算,一直咬他,怒骂他,有那么一瞬间,沈辞宁觉得她做得有些许过情了。
“严韫你不必如此。”
沈辞宁唉声,“严韫,你不欠我。”
“之前的事情,严凝已经跟我说了。”
“聘礼,你给我准备了很多的聘礼,嫁妆,嫁妆你也给我添了。”
当时她看过姐姐的嫁妆单子,曾经从香梅院子里的人口中听到姐姐的嫁妆有多少,贵重之物无比多,沈辞宁真的好羡慕,父亲母亲为了姐姐,居然舍得出那么多,几乎要把沈家给搬空了,多宠爱啊。
原来那些东西都是她的,是严韫给她找的。
“还有庚帖,你没有去接亲的原因,你为黎明百姓耽误时辰,我都知道了,我之前不明真相,的确恨你怨你,恨你薄情,怨你专断,误会我,薄待我,冷落我,误会我”
提起来,她也难过,声音甚至有些哽咽,毕竟那段时日怎么熬过来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是我的错。”见她的脸色低垂,脸色忧郁,严韫忙不迭与她道歉,“是我的错。”
“殿试无法耽误,那时我寄于沈家门下,无权无势”
“下药的事情无法彻底肃查,等到真正要去追查之时,一切都晚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沈湘宁让袁家的人掩盖了过去,都怪我无能短视,让你受苦。”
“至于你和崔宥,和严谨我只是太在意,并不是真的想要对你说那样的话。”
能从严韫的口中听到这番话,沈辞宁深觉得不可置信,眼前的严韫跟之前的严韫简直是两个人。
“”他查到了真相,不等沈辞宁出手,让陷害她的人入狱,从沈家到严家。
“你做了你该做的,我们之间有缘无分,造化弄人。”
也算是时运不济罢,“你不欠我,所以那些话就不要再说了,都过去了。”
“这一次,真的谢谢你救我,若不是你救我,我可能已经身首异处了。”
纵然她没有在百姓的踩踏之中受伤,到了那些人手上只怕凶多吉少,天知道那些人会对她做什么,恐怕要遭到非人的折磨,能不能有个全尸都是问题。
“你不恨我不怪我了吗?”
俊脸苍白脆弱,仿佛快要破碎,话说得十分轻。
沈辞宁垂眸,说不上恨不恨,怪不怪了,若是一直怀恨在心,一直怨憎,真的很累。
况且严韫这次是切切实实救到她的性命。
沈辞宁恩怨分明。
不仅如此,他还是霍怯的生父,待霍怯再大些,定是要相认,严韫在朝廷势大,将来说不定能够帮到霍怯。
有这样厉害的父亲,旁人也不会轻看了霍怯。
一瞬间,沈辞宁忽的想开了。
她摇了摇头,“我适才已经跟你说了。”
严韫还要再说什么,香梅端着做好的药膳上来,“小姐,严大人,药膳做好了。”
香梅的手艺十分不错,鸡汤熬了瞧着清淡,闻着却浓郁芬香,还有几碟小菜都十分不错。
一一摆上来后,沈辞宁起身,“另外的这些东西都是我让人细心准备的补品,不是很明贵,却是我的心意。”
“你好生照顾自己,院里多拨些人来伺候罢,方便看顾,我”
“我先回去了。”
言罢就要走,大掌攥住她的皓腕,“”
沈辞宁蹙眉看过去,严韫缓缓松开,“能不能陪我用了膳再走,我一个人实在没有胃口。”
“你就当是可怜我。”他如此说。
沈辞宁反而不好拒绝了,见到她翕动唇,没有说出冷情的话,他又小心翼翼问了一遍,“可以吗?”
沈辞宁还是没有表态,严韫黯然垂下眼眸,他起身,“我送你回去。”
怕沈辞宁拒绝,严韫说,“我怕你出事,找别人我不放心。”
在外伫立被点名的下属,“”上次的确是他失职了,不敢吭声。
“你放心,我会偷偷跟在你后面,不会让霍浔发现,叫你难做亦或者被误会。”他考虑得无比妥帖周到。
沈辞宁还能说什么。
她没有做,反而坐下了。
“用膳罢,等你用好膳,我再走。”
男人的瞳眸一亮,“你不走了?”他好似自动忽略了沈辞宁的后半句话。
“等你用好膳我再走,你快用膳然后喝药,郎中说了你的身子还是需要好生照拂,静静养着,切忌不要再出问题了。”
少女说着说着,后几句的语气略重,脸蛋的神情也十分的严肃。
被管教的男人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欣喜应道,“嗯。”
“沈辞宁,我会听你的话。”
沈辞宁听罢,“”神色几多不自然。
“快吃罢。”
明明就是给他准备的药膳,结果他没怎么动,一直给她布菜,夹的全是肉,鸡腿,排骨。
沈辞宁说不要,让他自己吃,他就吃些胡萝卜之类的素菜,叫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一顿膳用的漫长,严韫把所有的菜都吃光了。
看着她的胃口不错,沈辞宁也放心了。“你记得喝药。”他虽说是嗯,沈辞宁还是不放心,盯着他用了药之后才离开。
严韫要送她,沈辞宁拒绝,“你的身子还没有好,不必送我了,这里和霍府相隔不远,有巡逻的官兵,况且又是青天白日,不会出事的。”
“我想送你,你到了,我才安心。”他执意如此。
一旁严韫的下属插嘴进来,“沈姑娘,您还是让大人送罢,虽说大人跟圣上进言,广陵的街市增添了官兵,难保会不会出事,况且,您就算不叫送,大人肯定会偷偷跟在您后面。”
难怪新增了巡逻的人,原来是他向圣上提议的。沈辞宁听罢,不知说什么好,索性就选择沉默。
好半响,她忽道,“不行。”脸色难得肃穆。
“你好好养伤,让你手底下的人送我也好,再者我们俩若是一道出现于人前,被看见了,于你于我于霍浔都不好。”
下属冷汗连连,尚且没有拒绝,严韫说好,走之前他告诉沈辞宁,“你放心,害你的人,我一定会抓到,给你报仇。”
沈辞宁闻言,“”没有说嗯,也没有拒绝。
严韫的下属送沈辞宁和香梅回去,严韫真的跟在后面,沈辞宁知道。
到了霍府,严韫的手下告辞回去复命。
进门之前,沈辞宁不动声色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转角处露出一片雪白的衣玦。
他在那。
沈辞宁收回眼,进了府。
霍浔还没有回来,丫鬟上前给沈辞宁禀告,说霍怯已经由乳娘喂过了,正在休息,问沈辞宁饿不饿,要不要传午膳。
适才在那边用过了,沈辞宁此刻胃里还撑着,摇头说,“不必了。”
她去后花园逛逛,那边的花都开了,假山流水树木成荫,十分舒坦,怕有蛇虫鼠蚁,霍浔每日都叫人过来查看,又在让了一些驱虫的香料在花树下。
“浔公子对小姐真是细心。”香梅指着香跟沈辞宁说道。
“是啊,霍浔哥哥人好,日后不知道是多好的人呢才能够配地上他,只希望我和怯怯不要耽误了他。”
“小姐对浔公子真的一点没有心思么?”香梅又开始劝了,“奴婢觉得浔公子对小姐真的很好,况且您要是和浔公子成了,霍大人就是您的父亲了,还有难缠的婆母。”
沈辞宁看着远处泛波光粼粼的池面,“舅舅待我一直如亲女儿,我很知足了。”
“可”香梅叹息,“奴婢觉得浔公子真的很不错,小姐为什么不喜欢呢?”
“情爱难说,我也不知道。”或许前情之事已经耗干了她的精力,眼下沈辞宁没有与男子缱绻的想法,她一直以来都是当霍浔是哥哥。
现在是哥哥,以后也会是哥哥。
香梅不明白,她试问,“小姐,您不会对严大人还有眷恋吧?”
“没有。”闭上眼假寐的少女即刻回道。
香梅偷看她的脸色,“那你今天说不恨他”香梅中途过来,想询问严韫有没有什么医嘱不能吃的东西,恰好听到两人在交谈,自然也就听到这一番话了。
香梅最终还是没有出去,只从严韫的随从口中得知了郎中交代的嘱咐。
“说不恨就是爱了吗?”少女的语气淡然,脸色从容,“一直怀恨在心很累人的,就这样吧。”
“小姐”香梅踌躇再三,“有件事”
“什么事?”少女半睁眸子,松散的神情当中透露出丝丝妩媚。
“今日奴婢去后厨做膳,在哪里看到了一些糕点”说着说着香梅的话又塞住了。
沈辞宁睁开了眼,侧过身,手撑着脑袋,“什么糕点?”
“小姐原些在家中吃的糕点,您在沈府吃的糕点,浔公子给您找到的糕点,奴婢在后厨见到了残留的糕点,还有做糕点所需要的食材。”
“什么?”沈辞宁一知半解。
“您吃的糕点似乎是从严大人那边送来的。”沈辞宁听懂了。
“你是说那种糕点是严韫手底下的人做的,可是霍浔哥哥说是在街上 买的”
若真的是严韫做的,不是没有可能。
这种糕点时隔多年已经没有人做了,况且,霍浔怎么那么巧,就刚好买到了她想要吃的糕点。
这个糕点严韫知道,当年他也在沈家用膳。
“是他做的?”
香梅点头,“约莫是”
“如此说来那些玩意”香梅鼓着一口气,“其实之前奴婢就想告知小姐了”
沈辞宁疑惑,“你有什么话一次性说了。”
“霍大人送来的新鲜玩意,都是原先在严家的时候,小姐和严大人闹了别扭,严大人给小姐搜罗来的玩意,您不要,笼统归奴婢收着,因此奴婢过了眼,全都有印象。”
“当时你怎么不说?”沈辞宁的声音略抬高,后面又降下来,“小姐那段时日始终郁郁寡欢,奴婢见你看到新鲜的物件也开心,便没有开口。”
“你与霍浔哥哥说了吗?”沈辞宁问道。
香梅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奴婢连小姐都不敢告诉,怎么可能会将事情告知浔公子。”
之所以到了今天才说,这不是碰上了糕点的事情。
香梅觉得是时候让沈辞宁知道了。
“霍浔哥哥都未曾察觉,他真的是煞费苦心了。”沈辞宁低喃,严韫总是在暗中做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从来不会告知她。
或许是怕惹了她厌恶。
看着严韫如今的样子,他放不下她,正如一开始她放不下严韫。
小心翼翼,说是步步艰辛,卑微谨慎都不为过。
“奴婢看着严大人放不下小姐,一直对小姐献殷勤,很是用心。”此次更是直接获得了沈辞宁的谅解。
“放得下放不下有什么区别,纵是放不下又如何,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严韫的下属其实一直没有离开,沈辞宁到了后,他明面说离开,实则躲到了暗处,一来是保护,二来也是要记录沈辞宁的一言一行回去好告知严韫,也好叫他安心。
听着话茬不对,下属立刻去告知严韫,严韫带着伤过来了。
一句过去的事情,戳到他的心窝,脸色发白。
沈辞宁是真的不爱他了。
下属在后面不敢出声,他好像好心办坏事了。
“香梅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之前好像并不是真的爱严韫。”香梅听不明白,“小姐,您在说胡话?”
“我在闺中被管束的日子实在是太寂寞幽静了,他给我的,于姐姐父亲母亲给我的关怀不一样,故而在我心里他就成了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似乎并不是爱。”沈辞宁嘟喃道。
香梅挠头,“不是爱?”
“那是什么?”
沈辞宁转过头,轻笑,“或许,是慰籍”
男人的目光始终凝盯在少女的侧脸上,有光照透光树木零星打在她的娇美的侧脸上,为她的长睫,琼鼻,粉唇都渡上了一层薄薄的光。
她漂亮无比吸人,同时饱含着残忍。
“”
沈辞宁之前说的心悦他,真的是假的,她的心悦不是消失了,或者转挪到了霍浔的身上,而是真的不爱他。
严韫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
沈辞宁不是不爱他了,而是从来没有爱过他。
修长白净的手攥握成拳,掌心才结痂,又很快破皮出血,心口处疼到麻木。
他闭上通红的眼,遮盖住了眼中隐隐可见的湿润。
“”
男人或许是气急攻心,高大的身影往后一倒,径直晕了过去,下属时时刻刻盯着严韫的反应,以极快的速度将他接住,叫来旁的人守护沈辞宁的安全。
带着严韫回去找郎中。
郎中才回去没有多久,又被叫来了,他原以为是伤口裂开了,不料伤口没有裂开,这次倒好,直接是气急攻心,导致的血脉逆转。
扎针灌药下去,才勉强救回来。
那小娘子不见了,郎中猜到缘由,也不好多说什么,严韫醒后便离开了。
下属见他落寞,斟酌着劝的语句。
思来想去,他突然说道。
“大人,卑职先前听到一言,夫人和霍大人之间似乎无情。”
第55章
严韫闻言并无触动, 他的目光冷寂,犹如一潭死水,根本就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下属凑到他的跟前, “是真的。”
“真的什么?”他的声音轻唤, 薄唇旁挂着嗤笑, “无情?”
眼前晃过沈辞宁和霍浔相抱相拥的场景,她乖乖倚靠在霍浔的肩头, 霍浔轻拍着她的乌发, 就差低头亲吻上去了。
这叫没有情意?
“霍浔比我幸运,比我好。”
就算是无情,情意淡薄了, 她和霍浔终归是有个孩子在的。
为了孩子, 沈辞宁到底是要跟霍浔过下去的。
这一刻他是真的怨恨, 他和沈辞宁为什么没有一男半女, 看在孩子的情面,沈辞宁定然也会跟着他走动。
他跟沈辞宁的那段过往, 连情意都算不上, 不过是慰籍, 消遣罢了。
“大人不要伤心,请听卑职一言, 您原先还没有过去,卑职听到夫人与她的丫鬟说话, 夫人的丫鬟问夫人, 为何不喜欢浔公子, 卑职听着这话茬不对, 才赶紧过来找大人的。”
谁知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说着说着不提霍大人, 反而说起了公子,还是一番好无情的言论,生生把大人给气晕头了,又要再叫郎中来。
严韫怔看过来,“”
下属见到他终于可算是有些反应了,接着往下道,“夫人似乎只当霍大人是哥哥,并无旁的情意。”
严韫倏然坐起,捏住了下属的衣襟扯到面前,“你说真的?”
下属被勒到了喉骨,呼吸有些窒,不敢松懈,就凭鼓着的那口气提着声说,“是……是啊,您就不觉得蹊跷吗?”
“要是没有情意,您不就有可趁之机了。”说得难听些,趁虚而入。
趁虚而入虽非君子之道,只要成功了,不就得了实在?
他的眼一眯,终于松开了下属的衣襟领口,下属喘了一口气。
复又想到原先沈辞宁和霍浔去逛灯会,霍浔要牵沈辞宁,沈辞宁避开了他的手,转而牵住他的衣袖。
这样来看,两人之间的嫌隙有迹可循。
以沈辞宁跟他在一起的时日来算,也合该淡了下去,沈辞宁不喜欢霍浔了。
那他是不是暗沉的眸子忽而透亮起来。
沈辞宁在后花园待了一会,跟香梅说了一会子话,她有些困倦了,撑着脑袋假寐,不承想竟然真的睡了一会。
细嫩的腕子撑不住沉重的脑袋,险些磕到石桌上,还好香梅扶得快,不然真是要磕破脑袋。
她哭笑不得劝说,“小姐还说来散步食,不曾想是到后面打盹来了,奴婢送你回去休息罢?”
沈辞宁用帕子捂着唇打了个哈欠,“好啊。”她这会是真觉得有些困了,便由着香梅扶着回去休憩。
严韫告假的日子,肃查百官的事情却没有耽搁下来,手底下的人训练有素,得了他原先的指令,并没有因为他的告假而乱了阵脚,相反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自打他接手以来,不过是小半年的功夫,已经肃干净了不少贪污腐败的官员,下品官员手底不干净的查起来倒是快,圣上处理得也快。
查到中层品阶的官员耽搁了些,之所以耽搁,是因为中层品阶的官员与上面的错综复杂勾结着,有上面的人作保,不好根治。
如今严韫病了,不能没有主事的人,皇帝点了霍浔暂时接替他的职务,佥都御史本就要弹劾百官,倒是正巧合适了。
霍浔刚到广陵没有多久,因为是严韫给他保荐的官位,明里暗里受到了不少的刁难和挤兑,倒也不是严韫因为沈辞宁的缘故给他找的难堪,可说起来也跟严韫有关系。
毕竟严韫在朝中势大强劲深受皇恩,肃查百官犯到了不少人的利,有不少人想要他的命,若是严韫死了,或者犯了错,那就没有人肃查了,可揪来揪去,愣是没有翻到一点严韫的错处,抓不到尾巴。
正愁着,霍浔来了,他的官位可是严韫保荐的,严韫当着百官的面说了,若是霍浔不堪用,他与霍浔同遭贬。
严韫的错处抓不到,只要霍浔不堪用犯事出错,他被贬黜,严韫定然难辞其咎,许多人铆足了劲对付霍浔,不曾想,这竟然是个硬骨头,手腕上的本事不输严韫,给他丢过去的刺手差事,他都能给你办妥了,没有抓到霍浔的错处。
也是啊,此人要是没有点本事,怎么可能会被严韫保荐。
好不容易严韫病了告假,来了个霍浔顶上,这是不给人活路啊,霍浔的手腕虽说比不上严韫,到底也输不了多少。
被查得兜不住底的官员此时此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就要被人给端了,连忙去求后面的主家。
颜玉朔正看着手底下人查的有关沈家的消息,一听人说通政史求见,他撂下手里的东西,捏了捏眉心怒骂道。
“这个蠢货,还嫌不够乱的,这时候登门,是生怕扯不清干系了!?”
属下人道,“殿下息怒,稳住阵脚才是真的,贾大人乔装改扮过来,在偏门候着呢,您要是不想见,卑职替您打发了过去?”
“不必,你将人带进来,路上的人打发干净,不要叫人看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挖出点霍浔和严韫的干系,万一通政史那头扛不住,他也好做个准备。
“是。”
自从沈家遭祸之后,沈湘宁再也没有好觉睡了。
起夜回去的时候,正巧看到颜玉朔手下鬼鬼祟祟带着人去往书房,连引路的灯笼都给吹灭了。
见事情有蹊跷,沈湘宁悄然在后面跟上。
一路到了书房,里头就燃了两盏烛,有些昏暗,窝在墙根底下,贴紧耳朵,能听得见人声。
“殿下救命,大理寺已经查得差不多了,霍浔过去主事,下官那头只怕是撑不住几日。”
颜玉朔面色凝重,“走了个严韫,又来了个霍浔。”
“可不是嘛。”通政史缩着脖子,“若是让大理寺把查出来的账目递给陛下,那先前殿下笼络的账也是要一并被揭发的”
工部年年主管各处修缮吃大头账,颜玉朔明里暗里吞了不少,若非如此,仅凭他手里的银钱,怎么够花销的。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下官不敢,只是想攒条活路。”
“行了,你回去罢,本殿下自然会想法子捞你。”通政史大喜,一连磕了好几个头,“下官叩谢殿下,定然铭记殿下大恩。”
颜玉朔鼻子里冷哼出一气,“不过要记得管住你的嘴,若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提调你过去询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
通政史忙说知道知道。
“若是嘴巴不牢,那本殿下也捞不住你。”
通政史支支吾吾,“可账目的事情,我已经命人把真的账目给焚烧了,又做了假账,严韫先前查泉南的水患,在泉南拿到了相关的账目,两边的账对不上”
实则,严韫从底层的官员开始查起,按理说,工部还早着呢,查不到这头,在他查上来之前,把一点都打点好就是了。要不是泉南的水患,账目的事情出来,烧了一把火,严韫也不会这块就朝工部下手。
“蠢货,要不是你轻举妄动,烧了账目,何至于此!”
通政史自作主张烧了假账,泉南的水坝走的总账是在工部过了账簿拨下去的,两头对不上,严韫一回来,就让人去查工部了。
“下官也是担心”
账目必须要对得上,就算泉南的账目出了问题,大不了找个做账的顶出去就是,此刻多说无益。
“行了,回去。”
下属送了人回去,沈湘宁在外面躲着,大气不敢喘,生怕被发现。
很快颜玉朔的下属回来了,“殿下,怎么办?霍浔可不好糊弄,咱们要不要”下属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干脆做掉霍浔,也借此给严韫一个下马威。”
颜玉朔摇头,“还不到这一步,如果贸然动手,再被人抓住了把柄,打草惊蛇。你这段时日赶快去查,谭江那头先放手,叫我们的人暗处盯着,就查严家。”
“卑职已经派了许多人出去,可是严韫打点内外做得实在太干净了,根本摸不到一点有关能用的消息,严家前几辈都是贫农,干净的要命。”
干净得要命?天底下真的干净的人?“老狐狸。”颜玉朔咬紧了牙,“竟然这么快就尾巴给擦干净了。”
“他原先托庇于沈家,沈俨如此看重他,他若不替沈家做事,我到死都不能相信。”
“可沈家已经被抄干净了。”不止沈家,沈家的后面,袁家也没有了。“卸磨杀驴,他是怕沈家出事牵连到他。”颜玉朔想起来,严韫丢了的妻子,他大肆派人去找过。
“之前严韫妻子的画像不是流出去过么?总该有人见过,一点风声查不到?”下属摇头,“查不到。”
不过也侧面说明了此人对于严韫的重要性,越是藏得好,挖出来时候用处就越大。
“人会不会死了?”下属说道。
如果不是死了,怎么会查不到,“你找到尸体了?”下属还是摇头,“没有。”
“那就说明人还活着,先查,查不到了再说。”
颜玉朔忽而想到,“沈家在狱中还有个沈俨,你打点一番,找人去探探他的口风。”
“是。”
沈湘宁偷偷摸摸顺着原路回去,到了住的地方,乍见严凝披头散发坐在她的房内,脸色很差,“你去哪了?”
沈湘宁吓了一跳,很快脸冷下来,“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叫你不要乱跑?!”严凝来时不见沈湘宁,整个人都要炸了,又不敢大张旗鼓去找,只能吩咐贴身的陪嫁丫鬟。
沈湘宁在府上,严凝整日提心吊胆的,这不比严府,如果被人知道,她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两日她做梦都是被人发现了,沈湘宁假死脱身藏在府上,而她被颜玉朔给休了,被送上断头台,能够救她的大哥在一旁冷眼旁观,连素来疼爱她的董氏也责问她为什么要纵着沈湘宁去杀她大哥?
她解释说不是她做的,是沈湘宁,可是没有人信她,严谨说,沈湘宁是你救出来的,就是你放任她去伤害大哥,她不算是严家人了!严凝吓得大哭惊醒,浑身冷汗。
“凝妹妹,我不过是白日里多吃了几杯水,夜里出去方便一番,这不就回来了,你何必追赶者询问?再说你担心什么,我已经是死人了,又不是朝廷捉拿的要犯,谁还会找我?”
严凝咬着牙齿,压着声音,“这是在广陵,你不清楚有多少人见过你?如果你被人发现,连累了我,我”严凝要威胁她,却不知道怎么说。
倒是惹得沈湘宁嗤笑,“杀了我?”严凝瞪着眼睛,捏紧了拳头,她是真的有这个想法,当时就不应该把沈湘宁给接进来。
“你敢吗?”沈湘宁的语气很是嘲讽。
“你不要逼我。”严凝瞪着眼。
见到她脸色肃凌,沈湘宁缓和了声气,笑开脸似过去两人交好时的模样拉着她的手,“好妹妹,咱们现在可是一艘船上的人,别得因为一点小事起了龃龉。”
眼下还不能得罪严凝,否则,她就没有容身之所了,更没有可利用的人,衬手的刀。
沈湘宁给她倒了一杯冷茶,严凝喝了之后,脸色稍微缓和一点,她问起,“你当初怎么那般顺利就出来的?”
沈家不是落狱了,对了,“不是应该流放了?怎么还在广陵。”
沈湘宁在心中冷笑,“父亲母亲生病了,故而能在京中逗留些时日。”严韫当真做得很绝情,是想着沈家自生自灭,没有人去医治,就连用的饭菜都是馊的。
一想到委身在牢狱身下的那段时日,沈湘宁恨不得把严韫和沈辞宁碎尸万段!
“你是如何借助狱卒脱身的?”
沈湘宁道,“原先不是都跟妹妹说过了。”
严凝觉得事情或许有别的蹊跷,“仅仅凭一个狱卒,能有这样大的本事?”沈湘宁就是笑。
“这不正是说明了我的本事,能够帮到凝妹妹。”
说到帮她,严凝重重搁下冷茶杯子,“帮什么?你在我府上白吃白住,可没有帮我出一点力,当初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严凝试探她的意思,沈湘宁可没有说实情。
她当时假死遁走,之所以选择躲在四皇子府上,不仅是因为严凝愚蠢,好拿捏的缘故,再者也是听到了风声,知道四皇子权大。
朝中四下分明,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庸碌,三皇子是个病秧子,五皇子就是个硬茬了,六皇子虽说年纪还好,却也是个聪明伶俐的。
“妹妹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严凝天天吃奚落,颜玉婧总在背地里给她插刀子,苓贵妃叫她吃茶时又多提点,叫她安守本分。
是生怕她闹出什么事情,严凝气得够呛,苓贵妃整日就知道说她的不是,怎么也不知道管管她的女儿。
如今严凝都不出门了。
好在最近颜玉朔手头的事情忙碌,不得空来找她询问家中的事情,否则她真是不知道要用什么借口给颜玉朔搪塞过去。
“我警告你,你要动沈辞宁,可别再伤了我大哥,若是我大哥有事,你看我怎么把你给送出去,让你去流放。”
说严凝蠢呢,真是没有说错,送出去,也不怕自身被治一个包庇的罪名。
沈湘宁哄着她,“好,我只对付沈辞宁,不会对付你大哥。”
对付沈辞宁可比直接对付严韫直接有用。
严韫看重沈辞宁,严凝居然还没有看出来,沈湘宁没有认出嗤笑。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沈湘宁想着原先偷听到的事情,“凝妹妹,四殿下不过是想知道你和你大哥闹的因头,本来也不是什么污糟的事情,不如你就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严凝反应过来,“你要我说事情,是要把沈辞宁的事情告诉他?”
“是啊。”
严凝摇头,“不成,不成沈辞宁现在可是霍浔的夫人,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大哥面上不好看了。”大哥要是知道,指不定要扒了她的皮。
“有什么不好看的,不好看的应该是霍浔才对,他或许还不知道沈辞宁和你大哥的事情呢。”
“你说什么?”严凝听得懵,“霍浔不知道沈辞宁从前跟大哥好过?”
“我猜的。”
沈湘宁接着说,“不然你要以什么借口去交代,四殿下不会信的,你就说说又如何,如今你嫁给了四殿下,严家都不认你了,你的心还在严家?”
“你顾着你大哥面上不好看,他何曾顾过你脸上不好看?况且就是些阴私的事情说出去又能如何?又不是说给外人,不过是说给你自己的夫君,关起门的事情。”
严凝在斟酌,“容我想想罢。”
“妹妹好好想想。”严凝没有多留,临走时,威胁沈湘宁,“你最好还是不要出去了,若是让我知道,我就叫人把你给赶出去。”
沈湘宁说好,心里早就把严凝骂了千万遍。
眼看着朝廷的局势迫在眉睫,手底下的人没有用,颜玉朔只好来钻严凝的空子,她是严家的人,定然知道严韫的妻子。
他倒是有耐心,好言好语跟她解释说,前些日实在是太忙了,今儿得空便早回来了,用过了晚膳好一生温存,抱着严凝安慰她说颜玉婧的性子骄纵,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她是公主,我不过是个没依仗的,哪里敢跟她生气。”严凝心里爽利了,嘴上还在耍嘴皮子功夫。
“你当时娶我不就是为了我大哥么?”她始终还是在意这件事情。
颜玉朔把话挑明,“当时的确是想跟严大人结盟才认识的,不过跟凝儿处在一块久了,哪里还能不动心,我若是不爱你,如何用正妃的礼仪娶你,不用个侧妃就给打发了。”
这倒也是。
严凝依偎在他的胸膛,哄得差不多了,颜玉朔才开始算计。
“凝儿,如今朝堂的局势你也清楚,我不算是瞒你了,为了我们以后的富贵名声,你若是真的跟我一条心,也该为我算计算计,咱们夫妇一体,若是将来我遭了奚落,你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什么意思?”严凝心里打鼓。
“你大哥肃查百官,已经查到了我的头上,我好歹是他的妹婿,他一点情面都不讲,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你要跟我大哥对着干?”严凝大惊,真要撕破脸,她在中间难不成真的
颜玉朔笑说,“怎么会,我们也是一家人,不过是想找找大舅哥的喜好,投其所好讨个巧处,也好拉拢拉拢关系。”
严凝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颜玉朔讲到了正题,“原先你跟你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闹得不愉?”
“”真的要说么?
“你若是不想说,不如告诉我一些严大人的喜好,也好叫我有个讨巧的地方。”
静等了一会,严凝终于开口了,“大哥能有什么喜好的,他唯一喜欢的,就是”
“是什么?”颜玉朔心都提了起来。
“”
严凝语塞了好一会,“他我”磕磕绊绊两句话,她忽然起身,“我与你说的,你千万不能透露出去。”
“自然。”颜玉朔挑眉。
“原先大哥娶了沈家的二小姐,叫沈辞宁的,大哥喜欢她。”严凝撇了撇嘴,何止是喜欢,“你想要讨得大哥的好处,先哄了她开心才是。”
“可我听说,她不是下落不明死了么?”
“哪里死了,她”严凝话再次停住,颜玉朔急了,“凝儿,你有什么趁早说完啊,怎么还吊起我的胃口来了。”
“她没死,当初与我大哥发生了别扭,离开了广陵,另嫁他人了。”
“嫁给谁了?”颜玉朔忽然有些明了,不过他还在等着严凝给他证实心中的答案。
“霍浔啊。”
“难怪!”他心中瞬间豁然开朗了,说得通了。
难怪广陵和谭江都没有沈辞宁的消息,原来两头都被人给藏了起来,难怪他的人抽丝剥茧也找不到沈辞宁的下落,敢情是这样的。
一个大活人,如果不是死了,又找不到生的迹象,那便是换了一个身份另外活在这世上。
严韫的前夫人便是霍浔的现夫人。
难怪严韫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没有找到结果回了广陵,赌上前途官位给霍浔保荐,不是霍家和严家的祖上交情,是为了一个女人!
怪不得严韫都替霍浔保荐官位了,两人也不曾产生过交集,形同陌路似的,不是为了避嫌,本来就是仇人么。
颜玉朔的眼里迸发出算计的精光,只要拿捏住沈家的女人,不就是拿捏助了严韫和霍浔。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总是登霍府的门去求见她夫人,不就是为了那点子旧情,想要找她好生说会话。”
“那你跟你大哥”
“当初她离家出走,是因为母亲过于疼爱我,觉得我们家的人给她气受了,我当时在下人的口中得知了她在谭江,还一度去求她回来,她另嫁了人,自然不愿意回来了。”
严凝没有说实话,更没有提到沈湘宁,就怕万一颜玉朔去查,得知了沈湘宁没死,藏在府上。
“可是大哥不明白,他一度认为沈辞宁离家出走,不是因为移情别恋,而是觉得是家里人待她不好,记恨上了我,还记恨上了父亲和二哥,这不,都搬出去了。”
“沈辞宁在沈家不得宠爱,嫁到我们家的时候,沈家不给她出嫁妆,大哥给她添了许多嫁妆,我和母亲提亲的时候是一道送去的,不料沈家的人竟然把她的嫁妆全都给吞了补给沈湘宁做嫁妆,大哥怪我没把事情办好,故意在我出嫁的时候,大哥没有给我补嫁妆。”
她一应把话给补周全了,也省得下一次颜玉朔再追着她问。
“这件事情的确不是你的错,都怪我当时没安排妥当,理应让母亲给你添些嫁妆才是。”
嘴上敷衍着,颜玉朔的心里可兴奋了,他只知道,严韫原来如此在乎这个沈家的小女儿。
他现在只想着,怎么把沈辞宁拿捏在手里,那么他在工部吞掉的账就不算是账目了。
也可以收拢了严韫和霍浔两人,若是不能够收拢,也能接着此女挑起两人之间的嫌隙。
严韫和霍浔争起来,那么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许是前些日子担忧着严韫的伤势,沈辞宁总是睡得不安稳,如今人也见了心里也敞亮了,一觉睡到了晚上,晚膳时分前头叫去吃饭了,她才堪堪醒过来。
霍浔见她好睡,“妹妹精神好了?”
沈辞宁点头,逗弄怯怯玩,怯怯也扑腾着小手玩闹,沈辞宁被粉雕玉琢的女儿惹得开心。
“霍浔哥哥忙完了吗?”沈辞宁给他添了菜到碗碟中。
“今日的事情是忙完了。”霍浔边吃边与她说道,“我听下人说,妹妹今日去严府了?”
沈辞宁本来在喝汤,把碗给放了下来,她的目光掠过香梅,后者朝她摇头,表明不是她说的。
“哥哥知道了?”
“前不久的事情才发生,妹妹出去我不放心,便暗中派人跟着,是而知道了。”霍浔实话实说道。
“妹妹生气了?”
见她不说话,埋着肩头,小脸也垂着,娇怯怯的样子。
“我不是责问妹妹与严大人见面,外面不太平,妹妹出去应当多带些人跟着万一要是出什么事情,我可怎么与父亲交代。”
霍浔今日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沈辞宁备办了厚礼去找严韫,他着实是惊到了。
没有想到那苦肉计的说法出了口,反而没叫沈辞宁熄了心火,反而激到她了,去找了严韫。
“霍浔哥哥想得周到,是我不懂事了,出去也不多带点人,让霍浔哥哥为我操心了。”
霍浔给她夹菜,“说的什么话,辞宁妹妹是跟我见外了?”
“”
“严大人身子如何了?”霍浔问道。
“他伤得有些严重,不是很好。”想到严韫虚弱的样子,沈辞宁心中到底愧疚,见她黛眉微蹙,便知道如何了。
“妹妹下次若要是再去看严大人,不如我与妹妹一道罢?一来随身保护妹妹,二来我和严大人同朝为官,也该去看看。”
“下次”她不知道还去不去呢。
沈辞宁想着他的伤势严重,原本是打算过些时日去看看,可若是霍浔一道,两人见面上次就闹得十分不愉。
“下次还不知道去不去,霍浔哥哥不忙碌朝中的事情么?”
“朝中的事情不怎么忙碌。”别叫他忙得不可开交,反而让严韫钻了空子。
这次纵然不是他做的,救了沈辞宁一遭,再一见面,关系似乎有所缓和了,霍浔没再问得深入,怕惹了沈辞宁心里不舒坦。
“嗯,好。”少女点头应下。
霍浔给她多夹了些菜,等沈辞宁吃得差不多了,下人端来饭后的甜点,霍浔跟她说起另外一桩事情。
“沈大人想要见见妹妹。”沈俨已经被剥官削了位置,碍着沈辞宁的面子,霍浔依然尊称了一声大人。
“他父亲想要见我?”
“嗯。”快要到流放的日子了,沈夫人始终疯疯癫癫的,霍浔私下里奏请了皇帝,让太医去看看。
太医看了之后给霍浔回话,说沈夫人的病是好不了,好不了还怎么询问历年的事情,过往的事,除了沈夫人,也就只有沈俨知情了。
昔年沈夫人身旁跟着的人都被她给打发干净了,事情过了许久,根本就找不到踪迹,因此霍浔直接问了沈俨。
不料他听了没有什么触动,反而询问霍浔,“沈辞宁是不是在你那?”
霍浔说是,“若是论起辈分,我该称您一声岳父。”
沈俨讽笑,“岳父”笑了半响,他告诉霍浔,“我想要见见沈辞宁,她想知道什么,让她来见我。”
霍浔没有问他见沈辞宁做什么,只说是,“我会替您转达。”
“妹妹想见吗?”
若是以往,沈辞宁或许不会想见他了,两人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可他对沈辞宁从未有过一天的亲厚。
“好。”她点头。
为了得知母亲昔年的真相,她是应该见见,何况她也想问问,为什么沈俨要那么对她?
“那明日我替妹妹安排。”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太医说,沈夫人的疯癫是药物所致。”
“药物?”所以是人为的?
“嗯。”霍浔点头。
“会是谁做的?”霍浔不说话了,沈辞宁却在一瞬间浮现出严韫的模样,不会是他罢?
“我让人去追查了,不过没有什么眉头。”
沈辞宁并不关心沈夫人疯了是谁做的,她最关心的事情还是,“既然疯了,还能流放吗?”
“自然是要的。”霍浔应声,疯病不等同于旁的病症,身体健全是要流放的。
白日里睡多了,晚上没有了睡意,加之要见沈俨了,沈辞宁更是睡不着,她摸了针线来绣,被香梅看见,“小姐,您要仔细眼睛啊,这阵子铺子里不忙碌,您好生歇歇罢。”
说罢,将沈辞宁手里的针线给拿走了。
等她把针线放到了沈辞宁拿不到的地方,等到香梅转过背,沈辞宁手里又拿了针线的册子在看了。
“小姐,您从什么地方翻出来的?”
沈辞宁指了指床榻下的小几,那里放着许多书目,是院里的丫鬟整理的,香梅连忙将书给抱走了,沈辞宁手里的那一本也被她给拿走了。
“哎”沈辞宁伸手要去拿。
香梅给她安置了,直接将人给按到了床榻上,“小姐,您快歇罢,这都几更天了。”
“成吧。”香梅把室内的烛火都给灭了,放下幔帐便出去了。
沈辞宁一直没有睡,闭上眼睛假寐。
好半会都没有睡着。
不一会竟然听到了脚步声,原以为她听错了,谁知道脚步声越来越明显,径直的功夫,到了幔帐前。
少女两只手抓着被褥不敢动,她屏息想着要不要大声喊叫香梅。
幔帐被一只大掌给撩开了,紧接着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中间还挟裹着寒梅的香味。
瞬间她悬起的心落到了实处,知道是谁了。
严韫。
他怎么又偷偷来了。
“”
沈辞宁闭上眼睛。
室内灭了烛火,有幔帐遮挡,严韫看不见她有些颤抖的长睫。
男人在床榻边沿坐下了。
在黑暗当中,沈辞宁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好半响他往这边靠近,大掌落到她的耳畔旁边,似乎在抚摸着她的乌发,自上而下,自上而下地轻抚着。
药味越发的浓郁,是今日在他的府邸上闻到的。
“沈辞宁。”听到他的轻唤。
床榻上的少女越发的屏息,难不成被严韫给发现她是清醒着的了?在喊她。
又觉得语气不对,不是在喊她罢?
沈辞宁越发的屏息,她不搭理,很快就证实了,的确是他的低喃,他并没有发现她是醒着的。
沈辞宁的心中既紧张害怕,又有一丝敌在明她在暗的怪异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男人的手绕了她的青丝在指骨上,“沈辞宁。”
他一直叫她的名字,却又不说什么。
沈辞宁屏息等了许久,不曾翻身也不曾乱动,就这样许久,她竟然有了些困意,迷迷糊糊的,就闻着那股子滚着药的寒梅香味,意识有些涣散。
就当沈辞宁就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她的额头上好似感受到了两片温热的柔软。
随后听到了一句呓语。
“有一点点想你,所以偷偷来看你。”
“”
次日沈辞宁醒过来的时候,床榻已经没有人了,要不是昨天晚上严韫来的时候他足够清醒,还以为昨天晚上都只是一场梦。
严韫坐过的塌边,一点痕迹都没有,就连被撩开的幔帐都垂放回了原位,没有一丝的破绽。
“香梅,昨儿你在外面守夜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香梅不明所以,摇头说,“没有啊?”
他来得足够隐蔽,竟然没有人发觉。
沈辞宁在内室绕了一圈,看了看窗桕,她断定严韫应当是从这里进来的。
“”
否则也不可能有别的地方了。
“你让人把这里的窗棂给封了罢。”沈辞宁说。
“为什么啊?”香梅不解,“这扇窗开着,小姐在这里可以看到后花园的景色。”
“不为什么,若是想赏景色,我会直接去后花园。”
香梅不理解沈辞宁为什么突然不要这里的窗桕,依然让人把窗桕给封了起来,免得招她烦。
一整日沈辞宁都在霍府没有出门,下午时,门口的小厮说,四皇子妃递了拜见的帖子。
许久不见严凝,好不容易消停了些日子,她怎么又来了?
沈辞宁不悦扯了扯唇,冷冰冰丢了两个字,“不见。”
下人得了沈辞宁的信,立刻就出去把严凝给打发了。
沈辞宁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就一心等着霍浔下朝了。
霍浔回来后,她即刻及就问,“霍浔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
见她小脸凝然,霍浔解了斗篷给一旁的随从,“妹妹不要急啊,且等着用了晚膳再去,白日里有些招眼了,眼下市街上人还多。”
沈辞宁低哦,见她垂着小脸的模样,霍浔觉得有些好笑。
“快去用膳。”
用过了晚膳,沈辞宁扮做霍浔身旁的小厮,跟着他一道出去了。
她不会骑马,又怕招眼,故而叫了马车。
马车一从霍府出去,在拐角处,很快就有人在暗中跟上了。
沈辞宁忍不住忐忑,这大抵是沈辞宁第一次要面对面跟沈俨说话。
“妹妹紧张?”
霍浔见她两只小手垂放腿上,紧捏着膝上的衣衫,她实话说,“是有些。”
霍浔握住她紧张到攥衣衫嫩白的手。
“不怕。”
第56章
男人的嗓音温润, 自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如果忽略他握下来的手。
相对于他的触碰,沈辞宁蓦然顿住, 她抿声笑着, 看似被安抚住了, 手却悄悄从他的掌下挣脱,放到两侧。
人看起来更是坐立难安。
霍浔见她的睫毛颤抖着, 人就像是一只被吓狠住了的兔子, 端端正正坐着不算,小脸也无比的严肃,好似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她炸毛。
莫名让人觉得好笑, 又止不住心生怜惜。
“辞宁妹妹, 适才冒犯了。”霍浔与她说道。
沈辞宁偏了偏脑袋, 摇头, 好半响,“没有。”
霍浔见她紧绷着小脸, 为了缓解她的心绪, 坐离她远了些, 沈辞宁察觉到他的动作,悄然松了一口气。
马车一路行至大牢, 霍浔已经先下去了,不见沈辞宁动, 喊了一声提醒, 沈辞宁如梦初醒般, “哦来了。”
马车高, 虽说是放了矮凳子,大牢这头阴森, 外头的灯笼不是很亮,被呼呼吹了打着璇儿转,怕她踩空,霍浔伸手抚衬着她的腕子。
“小心些。”
外头的风大,霍浔给沈辞宁披上斗篷,遮住夜风,也挡住她白净的脸。
后头跟了许久的马车,远远停在阴暗处,偷偷窥伺着两人。
严凝也是第一次跟着颜玉朔出来,总感觉害怕,“这里是大牢?”
后者说嗯,“你确定那个就是沈辞宁?你大哥以前的夫人?”颜玉朔再次向严凝确认道。
他没有见过沈辞宁,沈辞宁出席的宴会,虽说在场,他都没有碰上面。
他和严凝的婚宴,到场的亲眷多得要命,谁会没事去注意霍浔的内眷,倒是听人说过一嘴,年轻稚嫩,样貌极好,两人已经有一个孩子了。
纵然严凝已经把她的样子给画了下来,不过没什么用,严凝的画技拙劣,就看到些大概,隔得远也不是很清楚。
远远地看,就看到是个身姿娇小的女子,侧脸看着极是不错。
内狱中,霍浔已经让人打点妥当了,进去后绕了好几处,停在了最内侧的牢房里。
里面坐着一个穿着囚衣的中年男人,他看起来老态龙钟,不复之前威严之态。
“辞宁妹妹,要我陪你同去吗?”霍浔在她耳边轻声问。
听到动静,里面的人转了身过来。
沈辞宁对上中年男人的那双眼睛,她迟钝摇头,“我自己进去。”霍浔点头,走开了些。
沈辞宁在沈俨的注视下进来坐到了他的对面。
“”她看着沈俨,一眼不发,没有叫他一声父亲。
沈俨见她做随从打扮,摘下了斗篷,露出一张白净娇小的脸庞,原本灰扑的衣衫套到了她身上,不减她的好颜色,甚至让人觉得那衣衫都莫名名贵起来。
她的模样清俊,叫沈俨不由想起那年在洛水初见楚云烟,她也是一身男子打扮,带着丫鬟去洛水赌石,沈辞宁虽还稚嫩,比起小时,眉眼长开越发的像她。
曾经沈俨有多喜欢楚云烟的好颜色,而今就有多厌恶沈辞宁似她的好颜色,尤其是她的眉眼,跟楚云烟相似,也同跟霍旭相似的眉眼。
更可笑的是,她离开了他这个生父,投奔了霍旭,再不知道归家。沈家一朝败落,她倒是过得好,锦衣玉食有人看护,养得金尊玉贵。
“来了。”沈俨先开的口。
沈辞宁轻嗯。
“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吗?”纵然沦为阶下囚,他的语气还跟过往一样,高高在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感,让人心生苦涩和悲戚。
沈辞宁见沈俨最多的日子便是在她幼年的时候,她还能出院子在沈家内活动,下人并不拘束她的去处。
不过那时候见沈俨,最多得到的是他的威视冷眼,有了沈夫人和沈湘宁在侧,他连个正眼都没有看过她。
后来拘到院子里,便是一年都难见上一两面,纵然是见面,他眼里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小女儿。
思及此,沈辞宁的眼里藏不住怨愤,她的话也略显得薄凉,“父亲是有什么后事要交代女儿吗?”
沈俨听到少女的话很是错愕,要不是这里没有旁人,非常安静,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沈辞宁的口中出来的。
她一向乖怜,胆子又小,而今竟然敢忤逆他了。
“呵呵我瞧你是攀上了高枝,眼里是没有我这个父亲了。”沈俨眯着眼道。
沈辞宁不甘示弱,“父亲的眼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女儿。”
她当真是长进了,不仅出落的越□□亮,就连脾气也渐渐长了起来,学会跟他顶嘴了。
在沈俨的印象里,沈辞宁就是个爱缩着肩膀,低着头,乖乖怯怯,一句话不说的人,还总是爱哭,喜欢给他惹麻烦出丑。
沈俨气极反笑,“当真是有人撑腰了,说话的语气也张扬了起来。”
“父亲谬赞了,女儿不敢。”她的眉眼耷下来,看似软了。
沈俨本来酝酿好的说辞被她呛住,不曾想到了这样的局面,剑拔弩张的气氛散了下去。
又是沈俨开的口,“你在追查你母亲的事?”
“母亲当年去的蹊跷,女儿心里有迷惑。”沈辞宁直言不讳。
“你当时多大,怎么就知道蹊跷了。”沈俨传达出不满,若是先前他定然要斥责沈辞宁一句,还嫌沈家不够乱的,又要来翻这些成年往事到底是要做什么。
可眼下沈辞宁给了他一个意外,因此沈俨对着她说话,意思里也有所保留,况且他意识到沈辞宁不是从前的沈辞宁了,背后有了靠山不好掌控。
“父亲整日跟沈夫人在一起,她胡言乱语,话里关乎我母亲,父亲听了就不觉得蹊跷吗?”
沈俨凌厉的目光瞪向她,沈辞宁温软,倒不怕他了,与她对视。
“你好歹是她带大的,一口一个沈夫人,不把她当母亲便罢,别忘了你也姓沈。”沈俨话里带着敲打。
“”沈辞宁不说话,她的时候原想跟沈俨好生计较计较,真对上他的这张老脸,沈辞宁又不想开口。
“父亲想要见我,是想让我不要再查母亲当年难产的事情吗?那我可以直接告诉父亲,不可能。”
沈俨被她气得咳嗽,听到这边的动静,霍浔看过来。
见到那边一直盯着,沈俨下意识想要责打沈辞宁的手没有举起来,“好啊,你要去翻旧账那就去翻罢。”
沈辞宁快要离开之时,沈俨告诉她,“当初你和你姐姐的事情,虽说你姐姐一时走了歪路办得不对,终归是你嫁给了严韫得到了好处,你也不要再怪你姐姐了,她已经去了,总不好当个孤魂野鬼,你给她立个排位桩子,受些香火,不至于全无着落。”
只有沈辞宁给她立了排位,严韫和霍浔那头才会相信,沈湘宁是真的死了,不会有人去追查她的踪迹,她也能借此脱身,活得好好的。
沈辞宁听罢,讽刺一笑,“父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的意思要不是姐姐当日的祸害,我没有今日的好日子?我为什么要给她立碑,姐姐也配吗?”
沈俨看着她,“”
“我是您亲生的吗?”她问。
“别人家里,但凡是小的,总会更受宠爱,而我,您对我有过一丁点好吗?你待姐姐如珠如宝,对我弃之如敝履,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沈俨听着她的控诉,一言不发。
“当初我嫁给严韫,姐姐贪了我的嫁妆,这桩事情父亲知不知道?”沈俨微愣,脑中有点印象,当时沈夫人说严家送来的聘礼非常多,不如平分了严家送来的聘礼,给两姐妹填补,免得外人说三道四。
当时他点了头,后来出嫁那日,沈俨知道了沈辞宁的嫁妆就那么点,他斥责沈夫人到底是怎么办的事情活叫他丢了脸,又打了严家的面子。
沈夫人直说是她的疏忽,当时只让下人把嫁妆抬到沈湘宁的院子里去,忙着打点两人的亲事,一时就忘了分。
木已成舟,沈辞宁不闹,沈俨训斥了沈夫人,这件事情就这么揭了过去。
“父亲知道是吗?”见他沉默,沈辞宁便晓得了。
“不过就是些身外之物,你姐姐大你些,何况本来就是你抢了她的,她多拿你的一点,又有什么?”沈俨驳斥沈辞宁的不好。“如今你过得千般好万般好,那么些东西你还要回来计较?”
“父亲永远站在姐姐这一边,无论什么时候都替姐姐着想,看来,您真是厌恶我。”沈辞宁自嘲说着。
沈俨不满她的目无尊长,生生压了脾气下去,“我和你母亲纵然做得不对,也是你的骨肉至亲,若没有我,能有你今日?”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发作,若是放在之前,沈俨绝对不和说话,只管责骂了她,这番话听着像是训责她白眼狼,更像是提醒她别忘了养育之恩。
沈辞宁听了半响,反应过来,“父亲是有事求我?”
沈俨再次意外她的长进,果真是在霍浔和严韫身旁待过,没废几句话的功夫,竟然听出来了。
既如此沈俨也不跟她绕弯子了,他的声音稍微缓和,“音秀虽说不是你的生母,可自幼待你不错,如今我们沈家倒了,她又疯癫痴傻,只怕是受、”
“母亲要我保下沈夫人?”沈辞宁打断沈俨说到一半的话,“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她自幼对我可是一点都不好,克扣用度尖酸刻薄,父亲不知道?我就算是救了她下来,她也能安心受用我给她的好吗?若是让我真正的母亲知道,她九泉之下”
沈俨早就不满沈辞宁的忤逆,此下被她打断了话,脸色沉了下来,用力拍响桌子,“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我养你一场算是白养了。”
沈辞宁鼻尖酸涩,生生忍了回去,咬着牙齿,尽量不叫自己在这时候露出脆弱。
是霍浔听到了声响,也不管沈辞宁没有叫他了,径直从那头走过来到外面,提醒沈俨注意他的言辞举措。
霍浔的到来让沈俨心上压了一口气,他的确是不敢再拍桌子,也不敢再对着沈辞宁大呼小喝斥骂她。
脸色青着,好半响缓和了声色,“算是为父托给你的最后一件事,保下音秀,她到底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对于你的面上也能好看点。”
“好看?这么个疯癫的母亲,能让我面上好看?父亲真是会说啊。”沈俨被她的话惹得脸青一阵白一阵。
“父亲当日若是对女儿多些关照,女儿今日或许会应承了父亲的话,不叫父亲为难,可至今时今日,恕女儿不孝,实在做不到了。”
沈辞宁心累,不想在这里呆着,她想今天真是白来了,见了糟心不如不见,垂下眼睛起身往外走。
她现在的脾性是越来越大了,若是放在之前沈俨定然要好生教训教训她,可眼下沈辞宁背后有两尊大佛给撑着,一尊比一尊还要大,他就是骂她,都得三思而后行。
“辞宁。”
少女跨出牢门时,沈俨忽然叫住她,“你不是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吗?留下音秀在广陵,找人治好了,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她。”
不知道这个条件下去,她会不会动摇。
只见她在原地驻足良久,随后转过来,沈俨以为她是松口答应了,不料她娇美的脸上满是凄然的笑意。
“父亲即将被流放,今日叫我来,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为沈夫人和姐姐做打算,何曾有一丝顾念我。”
“您真是狠心呐。”沈辞宁强忍着鼻尖的酸涩,至亲之人总是知道如何往你身上扎刀的。
她不应话,径直快走了出去。
霍浔不善看着沈俨,连忙跟上,一旁的狱卒见人都走了,又把沈俨带回了原先简陋不堪臭烘烘的牢房。
袁夫人在里面爬来爬去,像一条丑陋不堪的大虫。
沈辞宁越走越快,冲上了马车,就连腿脚磕到了马车的木槛,疼得钻心她都不曾去管。
霍浔很快进来,见她低头隐忍,整个鼻端都是红的,想要碰碰她的脑袋安抚,又怕她抗拒,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她,“妹妹还好吗?”
沈辞宁仰头,把眼泪给憋回去,“没事,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是忍不住伤怀罢了。”
“妹妹心软爱哭,不是坏事。”
“霍浔哥哥不会觉得我铁石心肠吗?”面对亲生父亲的苦苦哀求,一再驳斥。
“妹妹怕是没有见过铁石心肠的人。”霍浔逗她的趣,“真正铁石心肠的人是不会躲起来哭鼻子的。”
她的鼻子都憋红了,不知如此,面颊和眼尾都是红的,更像是一只兔子了。
偏生这只柔弱的兔子,适才呛得沈俨一句话回不上来,实在是叫人刮目相看。
“我没有哭。”沈辞宁辩驳说道。
“好,是我说错了。”霍浔讲。
马车晃晃悠悠往沈府赶,沈辞宁心里还在盘算沈俨说的事情,霍浔等着她盘算的结果。
不料听到一声马的斯鸣,马车停了,沈辞宁往前一撞,霍浔手疾眼快护住她,沈辞宁撞到了他的手腕上,脑袋发晕,不等她回过神,霍浔带着她弯腰躲避,马车顶被一刀给砍开了。
耳畔传来喊打喊打的声音,经历过上一次,沈辞宁便知道又是遇刺了。
虽说是遇刺,这一次的情况跟上次大不相同,霍浔的功夫虽然也不差,比起严韫还是差了那么一截,沈辞宁的腿上马车的时候撞到,前忙着想事不觉得疼,眼下一动,整个抽气。
她倒吸冷气的声音被打斗的刀尖声盖了过去,霍浔并未注意到。
怕给霍浔添乱,沈辞宁忍着疼,一声不吭。
霍浔没有想到竟然在回程的路上遇到刺杀,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在出现的一瞬,与霍浔手底下的人打成一团。
来的人数众多,个个都是练家子,霍浔这边的人渐渐压不过对方了。
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霍浔当机立断,召了身旁的近卫,“保护夫人先走。”
“霍浔哥哥!”沈辞宁惊诧。
“妹妹先走,我断后,别怕,天子脚下,他们不敢斩杀朝廷命官。”
近卫收到了霍浔的指令,趁乱带着沈辞宁走。
意识到霍浔加入了战场,刺客发觉沈辞宁不见了,竟然没有逗留,纷纷朝着沈辞宁追赶而去。
霍浔这才意识到,刺客是冲着沈辞宁来的。
他带着手底下残留的人拦住了大半的人,有一半还是追了上去,好在这里离霍府不远,估摸着沈辞宁应该能够很快脱身。
颜玉朔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他是铆足了劲,让手底下的人倾巢而出,必然是要将沈辞宁抓到手上捏着的。
眼看着拦住了霍浔,后面又涌进来一拨人,不等到霍府,近卫已经被拦住截杀了。
沈辞宁后背贴着墙根,“”吓得踉跄。“你们是谁派来的?”
黑夜当中,来的全是黑衣人,比上次还要害怕。
为首的说,“霍夫人,我们家大人请你去做客,若是夫人配合,也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了。”
沈辞宁怯着一张脸,“你、你们大人是谁?”
不能被人带走,能拖一会是一会罢,沈辞宁壮着胆子,咽着因为恐惧横生的沫,绷着一张小脸跟人周旋。
“夫人跟我去了,自然就见到人是谁了。”
黑衣人显然不好糊弄,看穿了沈辞宁想要拖延,伸手过来抓她,沈辞宁恐惧尖叫,转身就跑,她的腿好疼,铆足了劲头,也跑得不远,黑衣人纵身过去,谁知道被人砍断了手脚。
沈辞宁只听得一声闷哼,她感觉到后颈处被什么飙溅上了。随后被人拦住腰,按在了怀中。
她大惊失色,随后鼻腔满是药味和寒梅混合的香气。
高高提起的心在一瞬间定了下来,“”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沈辞宁。”耳畔是男人低醇轻柔的声音,大掌按住她的脑袋,一身白衣将她拢在怀中,遮住了所有惊惧和凶险。
他说,“别怕。”
沈辞宁心跳得厉害,“”
垂眸时还温柔万分的男子,抬眼霎时冷厉,周遭的寒气四溢,他身旁带来的人特别多。
追上来的黑衣人对上他的冷寒,一瞬间被吓得有些瑟缩,握紧了手里的刀剑。
严韫捂住怀中人的耳朵,冷笑吩咐身边的人,“解决干净。”
大掌捂得十分严实,沈辞宁没有听到动静,适才霍浔身旁的近卫都死了,就剩她一个人面对黑衣人,吓得魂魄不定。
等回过神,已经不在深巷当中了,反而到了一处宅子,沈辞宁认出这处是严韫在外的宅子。
“没事了。”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抚道。
沈辞宁勉强回了神,好半响她说,“霍浔哥哥!他还”严韫不防她突然提霍浔,顿住,“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人去。”
沈辞宁脸上的担忧没下去,他又补了一句,“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好。”
沈辞宁后知后觉发现她和严韫的距离靠得特别近,她的两只手捏着严韫两边衣襟,她连忙脱开了手。
发现她整个人在严韫的腿上被他抱着,忙从他的怀中起身。
“你”
她跳得太快,严韫还要仔细护着,生怕她撞到了细腰,不料,沈辞宁忽略了她的膝盖骨,一跳下去,疼得下意识弯膝要跪下去,还是严韫手快,捞住了她又重新抱到了腿上。
“伤到了?”他的声音冷下来。
沈辞宁手捧着膝骨,“是上马车的时候磕到的。”
严韫要解开她的裙摆,不料沈辞宁按住了他的手,“不行。”
他的目光看向她,沈辞宁还是按着他的手,“不合规矩。”她不能。
“夜里深了,找不到医女来。”言下之意拖着只会更严重。
沈辞宁纠结再三,她刚刚下地都站不稳,万一不能走,又很棘手,察觉到她的松缓,严韫已经给她弄开了裙摆。
细白的双腿上淤青明显,整个紫了一大块,破皮了不说,还冒出了血。
严韫蹙眉,叫下人取了药酒来。
“会有一点疼,要忍一下。”沈辞宁自然是知道的。
药酒倒上去时,她忍不住闷出一声哼,又很快咬紧了牙不让自己叫出来,严韫看她用力咬自己的下唇,把药酒放到一旁。
“沈辞宁,不要咬自己。”
她此刻被药酒的辛辣疼得耳朵嗡鸣,已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一味咬着自己的下唇,想要痛意快些过去。
修长的指掐住她的虎口,将她的唇给解救出来,沈辞宁又要咬上去,谁知道竟然咬到了他的指骨。
“”
不等她松口,男人弯身,对着她的膝骨吹了一吹,辛辣的疼痛被驱散,随之而来的是阵阵凉意。
沈辞宁的注意力都被转走了,愣在原地看着男人俊美的眉眼,高挺的鼻梁。
严韫一连吹了好几下,直到辛辣全都缓解,察觉到她咬着指骨的力道松开了,他才轻声问道,“好点了吗?”
沈辞宁像一块木头似的,“好、好点了。”
刚说话发现他亲到了严韫的指骨,她一顿,严韫已经将手指给收了回去。
等到药酒干透,他给沈辞宁上药。
药膏拿上来的时候,他说,“要揉一下,淤青才能散开,会疼。”
一听到疼,沈辞宁又想到了刚才的举动,不等她有反应。
“你不要再咬自己。”严韫嘱咐说,“疼可以叫出来,不必忍着。”沈辞宁已经习惯忍着了,她看着严韫。
“如果忍不住,就咬我。”他把少女的脑袋按在他修长的颈处。
沈辞宁的下巴搁在他的锁骨,正是方便她下口的地方。
药膏抹上去了,凉凉的,男人温热的大掌一上来揉,整个疼得钻心,沈辞宁身体一震,她闷哼,张口的时候严韫把她脑袋一按,就咬在他的锁骨处。
他倒是不觉得疼。
手掌给她活血化瘀,沈辞宁疼得也顾不上了,咬着严韫的锁骨不松口。
等到她松口的时候,她的腿倒是不疼了,舒坦了不少,严韫的锁骨被他咬得血淋淋的。
沈辞宁惊愕,她没有想到,自己在无意当中竟然咬他成这样,严韫面不改色,她还以为没什么。
“对不起。”
严韫没拢上衣衫遮住锁骨,反而给她看,“你且看看我的伤,是不是觉得很严重?”
沈辞宁心中的愧疚更甚,“我给你上药。”
严韫抬起她的下巴,神情温柔,“沈辞宁,我叫你看不是让你负责,只是叫你知道,从前便是这样咬你自己,伤到别人的身上姑且觉得血淋淋害怕,到你自己身上,不知道难受?”
不防他会这样说,沈辞宁懵了,好半响才醒神,醒了神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索性就沉默,好一会,她发觉自己还在严韫的腿上,“你能不能帮我放到一旁的圆凳上。”
是不要他抱了。
严韫听了没有拒绝,将她放到了圆凳上坐着,又给她整理好裙摆。
就在严韫忙碌的时候,沈辞宁看到他白净的外衫上透出的血色,“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她伸手指着。
严韫的语气十分淡,“不碍事。”
怎么不碍事,他的伤比她的要严重多了,沈辞宁正要开口说话,外头下属恰时出现,“大人,霍大人来找人了。”
“这么快。”他的声音里有惋惜的声音,眸光转到沈辞宁身上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到男人视线当中的不舍。
说话间,外头霍浔已经进来了。
“辞宁!”沈辞宁闻声看去。
霍浔快步行至她身旁,“你没事吧?”沈辞宁摇头,“我没事。”
确认沈辞宁没事后,霍浔松了一口气,“此番多谢严大人施以援手。”
面对霍浔的道谢,男人一言不发,沈辞宁感觉适才他的温柔就好似假象,因为此刻的他周身萦绕着清冷,不说话,就坐在那里都给人很强的压迫。
“辞宁,你在外面等我,我有话和严大人说。”
沈辞宁想说严韫身上的伤,可是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她暂时出去了,跟着严韫的下属和霍浔的随从,两人一左一右保护她。
等人走了之后,严韫才发难,“霍浔,我把人交到你手上,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
他的声音很冷,边说边站起来,霍浔的身量在寻常男子中已经算是很高的,严韫还要压他一头,他眼里的寒意浓郁。
“谁让你带他去见沈俨的,嗯?”
霍浔蹙眉,“这件事情是我安排不妥,让她受伤了。”
“如果她在你的手上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后面的话,严韫没有说了,锐利的眼神流转的压迫十足十的明显。
“”霍浔想说没有下次,又及时住了口,为什么要向严韫保证。
不过今日的确多亏了他伸出援手,“劳烦严大人了。”
“我自己的妻子,我会保护好。”霍浔说道。
男人收敛了神色,复又坐回去,他的神色恢复淡漠,语气讥诮,“最好是这样。”
“不要让我失望。”
霍浔被他激得脸色也不好,没有多停留,带着沈辞宁出去了。
人手折损严重,是严韫的人送回来的,霍浔没有拒绝。
因为是两辆马车,所以霍浔没有闻到沈辞宁身上的药酒味,到了府上她身上的药酒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霍浔细细嘱咐,“辞宁妹妹还好吗?”沈辞宁点头,“我没事的。”
“今天晚上的事情是我安排不周,让妹妹身陷险境。”霍浔跟她道歉。
沈辞宁摇头,“不关霍浔哥哥的事情,那伙人是冲着我来的,是我连累了你。”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突然冲向她,沈辞宁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明明她不曾与人结怨。
“对了”沈辞宁把她被人追到巷子里的事情跟霍浔说了一遍。
霍浔意外她的胆大,又陷入沉思。“好,我知道了。”安抚她说道,“妹妹不要害怕,我会查出来的。”
“快去休息罢。”
霍浔细心吩咐沈辞宁身旁的丫鬟记得给她熬一碗安神汤来。
到了院子,沈辞宁先去看了看霍怯,见她睡得正熟,脸蛋贴了贴霍怯,她才回院子,香梅已经把安神汤熬来了。
沈辞宁摇头说,“不用了。”她总是吃汤药。
今日虽然惊险,可经历过后,沈辞宁觉得她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沐浴出来后,香梅意外于沈辞宁膝上的伤,惊呼一声,问她是怎么弄到的,沈辞宁含糊说不小心撞到的,香梅给她上药,一边说下人一边嘱咐她要小心,实际上已经好了很多了。
相较于最开始的时候,严韫给她上了药,已经没有那么疼了,甚至有些舒服,就是伤处看起来还是比较吓人。
感受到药膏抹到腿上的冰凉,沈辞宁脑海中晃过严韫给她上药的场景,她的目光转向后面的窗桕,香梅的手脚很快,已经叫人封了起来。
“香梅。”沈辞宁指着窗桕的地方,“夜里还是有风吹进来更舒服,你让人把窗桕给打开。”
“啊?”香梅不是很明白,“小姐不是才让封上吗?”怎么又要打开了,这才封上多久。
“今天夜里就打开。”沈辞宁嘱咐,“记得打开。”她又说了一遍。
香梅虽说不理解,依然点头说好。
给沈辞宁上好药,立马去找人把封上的窗棂给打开。
沈辞宁看着外头的月色,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她几乎是一晚没有睡,没有等到男人的身影。
沈辞宁不仅胡思乱想,会不会他的伤势又加重了。
严韫外宅这边的暗室。
室内挂满了刑具,墙上都是血。
下属抓了一个活口,原本那人落网了是要咬破藏在后槽牙中的毒药自尽,被下属识破,及时敲碎了他的牙齿。
严韫来的时候,已经上了一会刑了,稀客奄奄一息垂着脑袋。
“大人,没有开口。”
白衣男人,他周身纤尘不染,如玉绝艳的脸庞上满是冷笑,“很好,是个硬骨头。”
严韫掌管刑部后,撬开了许多人的嘴舌,他上刑的手段叫人害怕,否则不会有个冷面阎王的称号了。
广陵的暗子都知道他,之所以常备毒药,也是怕落到他的手上。
这不,原本倔骨头的刺客,腿竟然有些抖了,眼里流露出害怕,严韫一步步逼近。
“你主子许了你什么恩惠,值得你如此忠心?”
刺客牙被打碎了好几颗,他抬起脸,“”很想死,浑身疼得快要碎掉了。
“想死啊。”严韫看穿他的想法。
“动了我的人,哪有这样容易的。”刺客身上抖得更厉害了,严韫手上的功夫只比前面的人更厉害。
“别这么害怕,我身上有伤,动不了你。”他的这句话叫人稍缓和,下一句话直接让人堕入地狱。
“你不是正经培养出来的暗人,想必家中还有人罢。”
严韫的话一说出口,自打一进来没开过一句口的刺客仿佛被人掐到了要害,“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他说话的间隙,嘴里的碎牙混着血水掉落。
严韫不置一词,就阴着脸看他。
刺客好半响道,“是四殿下吩咐”
得到了答案,男人的心里有数目了,他干净利落,吩咐下属,“给他留个了断,尸体好生处理了。”
颜玉朔的人知道手底下的人败落了,人全折损了,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气,“怎么回事?!”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一个小妇人都拿不住!”把他派去的好手全都杀干净了,颜玉朔恨得牙痒痒。
“殿下,严韫的人及时出现,我们的人这才败了。”
听到严韫两个字,他牙齿都要咬碎了。“殿下,清理我们的人时,有一个的尸体不在。”
颜玉朔仿佛晴天霹雳,“不见了一个?”
“是。”
他急得冷汗低落,瘫坐到椅子里,嘴里念叨着,“麻烦了”
沈辞宁昨日没有等到严韫过来,用早膳的时候心不在焉,霍浔还以为她是被吓到,温声再三嘱咐她不要害怕。
沈辞宁抿着笑,“没事。”
嘱咐沈辞宁用过膳再去歇会,霍浔要去忙碌朝廷的事情,这两日工部的事情抓到了紧要的关头,半点马虎不得,差不多就该上奏了。
“霍浔哥哥去忙罢。”
霍浔离开之后,沈辞宁看着外面发呆。
后几日,沈辞宁一直都让人把窗桕给打开,可是严韫都没有来过,她特地睡得很晚,也没有等到他。
会不会出事了?实在是心中不安,她让香梅去备办东西。
又是补品,香梅疑问,“小姐要去哪吗?”
沈辞宁点头,“去看看严韫。”
“这青天白日,会不会不太妥当?”
“不怕,他的宅子没多少人认得,我们绕开人群走。”沈辞宁执意如此,香梅也不好说什么了。
主仆二人刚到,这次敲门没敲两下,里头的人很快就过来开门了。
见到沈辞宁,下属的嘴险些都要咧到耳后根去。
接过两人手里的东西,“沈姑娘快请进来,大人用膳呢,我去通传?”
想起上次他因为匆忙赶过来的时候把伤口给弄裂了,沈辞宁连忙说不要叫他来了。
说罢跟着下属进去,绕过宅院,依然没有见到几个人,处处都空荡荡的。
沈辞宁问说,“你们大人没有找人来伺候吗?怎么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
下属回答滴水不漏,“大人喜欢清静,不喜欢人太多,原来的起居用度都是我在跟前负责,上次姑娘说了以后,我们大人又提调了一些人来,都在暗处。”
怕沈辞宁不信,召了几个暗卫现身给沈辞宁看。
沈辞宁蹙眉,都是男人,怎么伺候得好?她蹙眉了,倒是没有多嘴。
严韫在用早膳,老远下属就开始喊说,“大人,沈姑娘又来看您了。”
听到他的称呼,沈辞宁想说什么,最终忍了没说。
严韫听到动静,转身看,见到一袭春绿色水烟裙的少女,她水灵翘翘站在门边。
怔了一会,听到那人走近,声至耳畔,“你怎么又吃这些?”
第57章
沈辞宁见到他寡淡的膳食, 想起这里没有别的人,又嘱咐香梅去重新做药膳来,下属眼观鼻鼻观心悄然退了出去。
人在无意识当中被清走, 瞬间就只剩下两人。
话说完之后, 沈辞宁反应过来了, 她适才仿佛对着严韫颐指气使。
“你你怎么来了。”严韫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他的目光幽深, 看得沈辞宁十分不自然。
“我”她前半句居然也跟严韫一样打了磕绊, “我来看看你的伤。”
她的神色几多不自然,又强按下,心里想着纵然她和严韫早就已经结束了, 今日她过来, 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对上严韫的目光,她心坎总是会莫名不自然。
“这样吗。”见到沈辞宁的忐忑不安, 严韫半垂下眸。
“我的伤好多了。”他抿唇浅笑, 俊脸上浮现出和熙温雅。
他这样子笑, 有几分似沈辞宁在周家见到他时的样子,那时候他也总是穿白衫, 整个人话少,周身清雅端正
后来两人结亲, 基本没有见过严韫穿白衫了, 眼下不知为何, 他又换回了原先的白衫。
“不过, 你来看我,我很开心, 沈辞宁。”他说完,嘴边的笑意放大,甚至轻笑出声。
听着男人低沉悦耳的笑声,沈辞宁抿唇,“”她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真的好些了吗?”沈辞宁追问,她总觉得严韫似乎不大正常,跟以前不一样了,又觉得没什么不一样的。
“嗯。”
“你的腿好了没有?”他反问,目光落到她磕伤的膝上。
“好多了,谢谢你。”如果不是严韫给她揉开,沈辞宁知道,这两日她恐怕都不能下地,就算能下地,走路定然也是磕磕绊绊。
“我看看?”他显然不信。
沈辞宁说真的好了,这次轮到严韫沉默,他似乎执意要看,沈辞宁再次跟他强调说,“真的好了,不用看。”
严韫说是吗?“你不必骗我。”
他就几个字,沈辞宁皱眉,无故觉得好笑,“我骗你做什么?”
想要缓和一下怪异的气氛,她还站起来像模像样走了几步给他看,“喏,是真的好了。”
感受到她在身边游走,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荡漾开,严韫的心里也跟着起伏,他的薄唇微勾,“嗯。”
一时的激动后果,沈辞宁很快又静了下来,坐回去。
她说,“你看了我的伤,是不是也应该也让我看看你的伤?”严韫第二次救她的性命了,这一次他不光救了她,还救了霍浔。
那日他将她拦在怀中,还罩住了她的耳朵,不叫她听见看见半点打斗的场景,沈辞宁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他说。
沈辞宁看着他的侧脸,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严韫比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要消瘦,纵然消瘦也不减他的俊美。
“真的。”察觉到一旁少女狐疑的目光,他也如同她那般站起来走了几步。
男人的身骨高大,站起来后,挡住了投进来的光,沈辞宁隐在他的身影当中,看着他居高临下,心里微紧。
“”
“我的伤没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最近没睡好?你的身子比我虚弱,应该好生休憩。”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眼底,虽然她的长睫浓密,落下的漂亮剪影遮住了一部分,依然叫严韫看出了她眼底的乌青,她还用脂粉给遮盖过。
他居然看出来了。
“是不是害怕?”男人问。
沈辞宁摇头,“不是。”她自然不会告诉严韫,是因为担心他的伤,才没有休憩好。
严韫与她说,“追击你的刺客我已经找到了背后的真凶,你放心,不会有下一次了。”他是保证的口吻,“我不会让人伤害到你。”
沈辞宁抬眸与他对视,搁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捏拢。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降了下来,香梅做好了药膳端上来,严韫先将木筷递给她,“陪我吃一些,可以吗?”她伸手接过,没有拒绝。
严韫还跟上一次一样,一直紧着她用膳。
沈辞宁的碗被堆得很高,“这么多,我用不下。”何况是他该多补补,严韫真的消瘦了许多,“你应该多用一些。”
“应该是你吃,我来时已经用过了。”
严韫脸色无波,应她的话说好。
嘴里说好,手上的动嘴没有变化,一直都在给她夹菜,明显就是说不通了,实在没有办法,沈辞宁抢在他前面,把膳食夹到他的碗里去。
“你吃。”她边说,还把自己的白玉碗给藏了起来,躲到身侧去。
他浅笑,又是一声,“好。”
用膳时,沈辞宁又跟他提了一次,“上次不是说找人来院里伺候吗?怎么没有人。”
“我不喜欢太多人。”跟他下属说的一样。
显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沈辞宁板着一张脸,严肃跟他说道,“不找人怎么成,你身旁就一个人伺候,他总给你吃清淡的东西,你的伤好得慢,况且你瘦了许多。”
忙不迭张口便说了许多,是劝他的语气。
“沈辞宁,你在担心我?”他询问。
“不”下意识要说不是,可的确是,索性就承认了,“嗯,你为了救我而受伤,一直不好,我担心你出事,毕竟你的伤是因为我才”
“原来是因为这样。”男人低喃,神色闪过失落。
他俊脸上满是失意,沈辞宁看着心里也泛起不好受,可是,这的确是实情,不这样说要怎么说?
她不擅长说谎,让她顺着言语说些假话,两人之间的身份就应该撇清楚。
“若是我的伤好了,你是不是就不会来看我了?”
沈辞宁听到这句话,迷蒙得紧,她有些不懂,“你说什么?”
“没什么。”好不容易她来了,严韫不想扫了她的兴致,更坏了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缓和。
“过些时日就好了,我真的不喜欢有人在家中伺候,你若是担心我,多来看我几次可好?我喜欢你来看我。”
“你来陪我用膳,我十分高兴。”说罢,他好胃口地吃了一口饭。
沈辞宁嚼着嘴里的菜,意外他的话语,从前的严韫冷淡至极,他不外露情绪,多是叫人琢磨,眼下他明火执仗,直来直往,让沈辞宁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
用过了膳,严韫追问她是不是要走了?沈辞宁只见到他人,伤势好与否,她都没有看见,要走也不放心,因为严韫的脸色实在苍白,看起来病恹恹的。
“郎中今日不来换药?”她答非所问,严韫知道她的意思了,“郎中不来。”
他起身从内侧拿出了药箱,也没有戳穿她的意图,“郎中总是来,怕惹人非议,你若是不着急走,手上得空,来帮我上上药?”
不等沈辞宁拒绝,他又说道,“我记得你原先在家中跟着郎中学过几日,换药应当可以罢?医者面前有救无类,可否?”
见她面色纠结,严韫又追说了两句,她还是不动。
他捂住心口咳嗽两声,手撑着桌,“时候不早了,你出来久了,霍浔难免担忧,我送你回去。”他起身的时候,衣襟随着他的动作松开,沈辞宁见到了他被咬伤的锁骨。
牙印明显,青紫可怖。
黛眉霎时间紧蹙在一起,“”她的手碰到了药箱,“你坐下罢。”
下属在外头听着,大人这招示弱真是好啊。不过他得赶快帮严韫给收拾尾巴,要把过来的郎中给打点好。
“你不是说好了吗?”沈辞宁看到后背,纵然是不流血了,那伤疤依然严重,伤痂也没有结完,有一些甚至裂开了,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
他为了保护她,竟然伤得这么重。
愧疚席卷着沈辞宁的心,她捏紧了金疮药的瓷瓶,抿紧唇给他上药。
严韫给她看手腕上的伤口,“看,好了。”
其余小的伤口的确是好了,伤口结痂已经在脱落,沈辞宁不光看到了结痂脱落的地方,还看到了有牙印的地方,是她曾经咬的。
想到在谭江他来找她,两人之间闹得不可开交,她告诉他,在两人结亲的时候,她跟别人有了阴私,那时候沈辞宁是感觉到严韫对她产生了怨恨。
如今他一再以命相救,算是以德报怨了。
“疼不疼?”她的声音有些噎,心里钝钝的,闷闷的。
“不疼。”男人说道。
沈辞宁给他上了后背的药,又用除疤的药膏给他摸手腕和别处结痂的伤,她垂着小脸,认真专注。
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很近,“”
最后沈辞宁上药上到他的锁骨处,也不直接问严韫了,直接上手给他拉开了衣襟,露出结痂的伤口。
她下口真的很重,把他咬成这样,“对不起。”
“没关系。”
他接话接得无比快,竟然还笑,“你咬我,我也高兴。”
“你”沈辞宁甚至都不好说什么了,他起高热,是不是烧得傻了?
沈辞宁给他的锁骨上药,先用辣酒擦了擦,露出很是明显的压印,在他的锁骨上。
想起辣酒触碰伤口的痛意,沈辞宁也学了他的那一招,对着他的伤患处吹了吹。
男人的喉骨上下滑动,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沈辞宁。”
他的大手掌住她的后脑勺。
因为靠得近,她是半蹲着的,后脑勺这么一掌过来,沈辞宁半跪到了他的腿上。
“”她两只小手按住男人强劲的腰腹,借以撑住自己的身子。
两人的鼻尖擦碰到鼻尖,他的手掌还按着她的脑袋,从后往下移,掐到了她的后颈,不疼,就是为了掌控住她。
男人的眸色隐得极深,呼出的气息也热。
她心下紧张,两汪水眸左右不停转着看他,“严、严韫。”
“沈辞宁。”他又叫她的名字,声音真的是沙哑。
“我想亲你。”他的视线移到她粉嫩润亮的唇上。
沈辞宁的两只手抓紧了衣襟,“”被他的话说愣住了。
就当她以为严韫会忽然强压亲下来的时候,他的额低压贴到她的额面上,“想亲你,但是不敢。”
说完这句话,轻轻蹭了蹭,就把沈辞宁给松开了。
“”
回去的路上,沈辞宁精神有些许恍惚,她伸手摸了摸后颈,又摸了摸额头,又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心里划过异样。
香梅不知两人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询问,“小姐,严大人的伤势好些了吗?”
是不是伤得挺严重的,不然小姐为何这副神情。
“他的伤势算是好些了。”
“小姐别担心,严大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香梅见她从严韫的住处出来后,就一脸忧郁,安慰她说道。
沈辞宁心软,严韫为她受伤,香梅知道她心里肯定放不下,变着法逗她笑,可眼下不管香梅说什么,沈辞宁仿佛在神游,并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到了府上,见到了霍怯,逗着她玩,沈辞宁才好些。
下属送沈辞宁回去后,回去给严韫复命。
“大人,已经送到霍府了。”严韫轻嗯。
“你多派些人在霍府保护,不要叫人钻了空子。”严韫嘱咐说道。
下属道,“大人,上次的事情后,您已经叫人增派了人手,眼下再增,只怕霍府和外界的人有所察觉。”
“那就在四周蛰伏。”他微有不满,“不要再让她身陷险境。”
下属忙不迭点头,“是。”这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也不怕被人知道了?
严韫起身去书房,抽出一本册子递给他,“拿去给霍浔。”下属认出来是原先严韫暗中查到的,四皇子拉拢朝臣结党营私的一些佐证。
果真是触碰到大人的逆鳞,他居然提前动手收拾四殿下,不过,那好歹也是他的妹夫,况且
“大人要把功劳给霍大人?”这些佐证来之不易,中间折损了不少的人手。
“费什么话?”男人眉头一凝。
下属连忙识时务,“是卑职多嘴了。”
颜玉朔那头还想着应对的主意,原本想着还有三两日的功夫,最坏的办法,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舍弃了工部,将自己给摘干净。
不料工部的事情没有给查出来,霍浔不日上了一封折子,全是他这些年拉拢官政的证据,板上钉钉,叫他脸色一白。
屈膝跪下为自己辩解,“父皇,儿子冤枉!”
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为什么霍浔会知道那么多,就连平康的盐案他都知道?那可是四年前的案子,四年前霍浔还没有入仕途,他怎么会知道得那么详细。
绝非一日之功!
不对,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挖出那么多的老底.
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严韫!颜玉朔咬牙切齿。
皇帝越翻折子,脸色越是铁青,朝官中早已掀起狂澜,事关四殿下,这可是皇子,谁都不敢出言置喙,纷纷低着头缩着脑,不敢触皇帝的眉头。
霍浔胆子也太大了,虽说他的确有本事,可这胆量啊,真真是不小,竟然敢弹劾皇帝的儿子。
眼看着四殿下在朝中声威渐渐显赫,提到立储君,向皇帝谏言要立他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霍浔的这封弹劾奏折来得真是
“好啊,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皇帝看到后面都不想看了,径直把手里的折子飞掷下来,打在颜玉朔的脸上,啪的一声,虽说不疼,真的是够丢脸的。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颜玉朔的脸被打得啪啪响,他千忍万忍,才把心里的怒火给压住。
朝中他的党羽要为他说话,快要站出来之时,被旁边的人给抓按了回去,摇头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来人,传朕的旨意,卸除四殿下在朝中所有的职务,你给朕闭门思过,等候决断!”
颜玉朔还要再为自己给辩解,谁知道刚开口,就被人给带了下去。
越是到了紧要的关头,越是要冷静。
皇帝被气得不轻,一只手撑着头另外一只手捂着心口,一旁随侍的都太监连忙喊太医,一时之间朝堂上闹成一团。
事情闹得大,深居简出的沈辞宁在府上都听到了风声。
皇帝被气病了,一病不起,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章成公主要进宫侍疾,这两日她没有来找沈辞宁,就是因为在巡查铺子,章成公主临时脱了手。铺子的事情就丢到了沈辞宁的手上。
如此她不能不出门了。
霍浔听到她要出门,很是不放心,“妹妹不如让父亲原先派来的人去帮忙巡查罢?这些日子不太平。”
沈辞宁思虑了一番,“铺子都是在热闹的街段,想来多带些人在身旁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情?”
况且严韫也跟她说过,不会再让她身涉险境,沈辞宁也不知道为什么,严韫这样说,她心里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连她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怕生事端,她没有告知霍浔。
霍浔思忖了片刻,“一定要去吗?”他是担心颜玉朔狗急跳墙。
“倒也不是,不过原先都是公主在忙碌,手头上的私账只有我们两个最清楚,若是”
广陵好歹是天子脚下,青天白日的,应该没事,主要是原先都是章成公主去,她在家中无事,不接手只吩咐给下人倒是不好。
“那妹妹去吧。”霍浔见她执意如此,也知道她应该是闷坏了,“我会调遣手底下的高手扮做长随小厮跟在妹妹的身后,保护妹妹的安危。”
“好。”沈辞宁当然不会拒绝。
霍浔近来忙碌朝廷诸番事端,不得空陪她去巡查铺子。
沈辞宁觉得女子的装扮不是很方便,故而让香梅给她准备了一身男子的衣衫,从霍府的后角门出去。
她手里拿着折扇,身后跟着暗中保护的人,身旁就只有香梅一个,虽说身形跟一般的男人相比实在是瘦弱,可胜在一张脸实在是俊逸非凡,丝毫不显得女气,倒是出尘招眼,惹得过路的姑娘频频偷看她。
沈辞宁不习惯被人打量,她展开扇子遮住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凌凌的眼睛。
“小公子,好多人都在偷看您呢。”香梅以为沈辞宁没有发现,到她的耳边提醒,甚至压低声音,打趣沈辞宁,“没想到小姐的男装如此惊艳,奴婢跟在您身边,也跟着蓬荜生辉了。”
先前沈辞宁也不是没有着过男装,那时候没有这样在热闹的地方走过。
沈辞宁清咳一声,“别乱说。”
到了铺子,沈辞宁在铺子里逛了一圈,她还没有正儿八经去过铺子里,一直都是章成公主在张罗,今日来看,真是不错。
铺子里装潢精美,裙衫罗列整齐,陈设有条不紊很有讲究,半点不叫人觉得马虎。
掌柜的看沈辞宁样貌不凡,原以为是大客户,亲自过来迎接给她介绍,沈辞宁刚开始不说,等到掌柜介绍完了,她才把慢悠悠把手里的令牌递过去。
这块令牌是一对的,她和章成一人一半,别的人不知道,掌柜最是清楚,手握令牌的人就是背后的东家。
掌柜的脸色一变,忙弯腰赔笑将人往铺子后面的内院领着过去,吩咐人上茶水糕点。
知道最近查账,铺子的掌柜早就将东西给准备好了,就等着查阅,沈辞宁头一次对账,她十分的认真,任何纰漏都不曾放过。
掌柜看着她年岁稚嫩,以为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匆匆翻了就了事,不料事无巨细,竟然比前头的那位东家还要仔细,那位东家一看就老练,也没有她这么仔细。
查得人冷汗津津,许多的纰漏她发觉了,倒是没有当场发作,只是用一个新的孤本给记了下来。
眼看着越记越多,掌柜的有些扛不住了,便让人端一盏上来,让她吃茶好生歇一歇,就借着沈辞宁吃茶的功夫,掌柜的在一旁给她解释她记下来的纰漏。
“东家的,这处出的空子钱,是铺子里的下人挂衣裙的时候刮坏了些裙面,因此便亏损了一处进账的银子。”
面前唇红齿白的小东家听了似乎没有什么表示,只淡淡嗯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掌柜的又跟她解释说,二十七日的账目是因为有客人看衣裙的时候不小心给弄破了,“您不在铺子里不知道,铺子里挂出去的成衣,每日总要破损些,因此亏是寻常的本儿。”
她还是一声嗯,摸不出来是个什么意思,掌柜的接着再说,说道后面口干舌燥了,不得不停下来,沈辞宁也歇息够了,伺候不受他的影响,低下头接着记账。
那掌柜的见她油盐不进,说了那么多就跟白说似的,她往后巡查发现的纰漏也不问,该记的依然记。
虽说这一笔拨出来看很小,加起来的数目可不小。
掌柜的内心揣揣不安,等到沈辞宁把所有的账目都给查透了,把记下来的纰漏记了一个数,原以为她会发难,不料人拿着本儿就走了,倒也没有说什么。
掌柜恭敬将人送出去,着实摸不着头脑,不过趁着这段时日也该想想怎么把空缺的口,想个借口给圆了过去,省得问起来没有应对。
沈辞宁又去下一家,过去两个时辰才出来,这家铺子的掌柜和上一家是一样的,擦着冷汗把沈辞宁给送出来。
不同的是,这家的掌柜兜不住事情,实话实说,的的确确是偷挪了些补贴家中的私用,希望沈辞宁再给次机会。
沈辞宁被缠得一时没法脱身,就站在原地听他诉着苦情,是不是敷衍嗯两句,她模样专注,丝毫不叫人看出来在敷衍,掌柜的越发卖力跟她哭诉苦情。
沈辞宁笔直站着,她的侧脸如玉,君华艳丽。
原本打马过街的一伙王孙公子最后那位不经意瞥眼过来,看到她的侧颜瞳孔都睁大了,就因为晃神险些撞到人,拽住马缰绳长吁一声呵住马,旁边的行人被吓得分散。
沈辞宁的耳朵也听到了旁边的动静,侧目瞧了一眼旁边的闹剧,是有人惊了马,随后收回目光。
她不知道,就她这么一眼,活生生把人给迷住了。
跟着王孙公子的随从打发好撞到的人,“殿下您看什么?”
男子目不转睛,“那是谁?谁家的公子?”根本没有见过,广陵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绝色?
随从也随之看过去,“不知道啊?是外地人吗?”
男子眯眼,“快给本殿下迅速弄清楚!”
五殿下站着看了许久,只见她好颜色,整张脸又纯又欲,他的心头更是泛着痒意,手里的马鞭一下下打到掌心。
等到第二家的掌柜絮絮叨叨说完,时辰已经不够去查第三家铺子了,预备打道回府。
这也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同于那晚的灯会,这时广陵的落日别有一番景色。
香梅见她走得慢,提议道,“小姐,要不要去珍馐楼尝尝?府上的膳食您想必都吃惯了,听说珍馐楼的膳食一绝。”
府上厨娘的手艺,沈辞宁的确是吃腻了,纵然换来换去,总归就是那些味道,她犹豫再三。
“霍浔哥哥晚上回来吗?会不会不安全?”
“您放心,眼下天还没黑人还是多的,有巡逻的官兵,身后也跟着人,浔公子今日还是不回来。”霍浔最近忙碌,时常不在府上用膳,沈辞宁也是自己一个人用膳。
“好,那就去尝尝。”不说吃的,她也挺想见识见识广陵第一酒楼。
沈辞宁到时,酒楼里人满为患,一二楼都坐满了,她一进去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还有酒的香味。
小二的出来迎,“公子,楼上有雅座。”
说罢,引着沈辞宁去了楼上的雅座,里面的格局清雅,安静得很,凭窗看出去,能看到广陵的街道,小贩已经开始出来露摊了。
“公子要吃些什么?”跑堂的把单子给拿上来。
沈辞宁看来看去很是纠结,不知道要些什么菜色好,香梅在一旁给她拿主意,“公子,不如就要些他们楼里的招牌?”
这个主意不错,沈辞宁点头,“上些你们酒楼的招牌菜罢?”她又补了一句,“千万不要太多了。”
跑堂的一甩汗巾到肩上,“好咧!客官稍等。”
沈辞宁的心情正是好的时候,她的目光又转向外面,“小姐要不要靠得更近些?”香梅知道她很喜欢凭窗倚靠着。
她摇头,“不成样子。”眼下她是男人的打扮,单手撑着下巴,表示拒绝,香梅捂着嘴吃吃笑。
说话的间隙,门被敲响,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沈辞宁惊诧,“酒楼上菜的速度这么快么?”
“奴婢去开门。”
打开了门不是跑堂的,反而是陌生的男子,香梅挡在门口,误以为对方走错了,阻拦道,“雅座里有人了。”
也不见酒楼的跑堂来引路,看着对方的样子周正,衣衫穿着非富即贵,又不像是吃醉酒来扰人的。
“姑娘误会了,我家公子想结识你们家的公子,谈一笔生意。”
沈辞宁在后面也听到了。
谈生意?
香梅皱眉,不知道如何回话,扭头看向沈辞宁,她抿了抿唇,没吭声,“”
“姑娘放心,我们家公子绝不是坏人,今日啊是见到你们公子去查账,得知你们公子是成衣铺子的东家,想要与之结识。”话说得滴水不漏。
沈辞宁想到章成当时上门也是这样,她略琢磨。
如今又是在酒楼,应当不会出事罢?旁边也有跟在暗处的人。
“香梅,让他们进来罢。”沈辞宁也学着原先严韫戴面具时的招数,可以伪装了嗓音,倒不是先前那般绵软了,不浑厚,就是雌雄难辨。
香梅很是不放心,“小小公子,您”
沈辞宁朝她使了个眼色,把人放进来,但是门不要关。香梅动了,先将两人请了进去,把雅座的门给开着。
男人坐下来后,目光一直盯在她的脸上。
明明有所收敛了,沈辞宁天生敏感,察觉到冒犯,蹙眉,“”颇是后悔让二人进来。
男子很快就收敛住神色,“冒犯了冒犯了,实在是觉得小公子样貌惊为天人,着实没见过似您一般俊俏的郎君。”
面对对方的恭维,沈辞宁神色淡淡,只给他回了三个字,“过奖了。”
瞧着他样子清冷,五殿下心里的钩子挠得更是痒了,他如今就馋这口不谄媚人的冷傲,驯起来才有意思呢。
五殿下脸变得极快,让沈辞宁觉得适才他冒犯的眼光的确是因为话里所说的惊艳而已。
“不知阁下找我谈什么生意?”
男子先是一笑,他从腰间解下令牌放到桌上,沈辞宁看去,玉佩是环的形状,质地通透清润,上面的纹路跟章成腰间的玉佩有些相似?不过这块玉佩上的刻字,沈辞宁依稀辨出是庭字。
“实不相瞒小公子,我是广陵的五殿下”
五殿下?
沈辞宁懵,眨巴眼。
“小公子若是不信,尽可让楼下的掌柜上来认个人。”
她回神摆手不必了,冒充皇亲国戚可是死罪,况且沈辞宁从他的衣衫纹路上的样子已经看出来了,他所言非虚,是皇家才能用的样子。
“草民拜五殿下福安。”沈辞宁作了一个揖礼。
“小公子不必客气,请坐请坐。”颜玉庭见她的样子不卑不亢,更是喜欢了,他展露身份不过是想震住对方。
一般人知道他的身份,都上赶着巴结,他倒是坐得住,不管是不是装的,也把颜玉庭吊得死死的了。
颜玉庭知道广陵的成衣铺子背后真正的主子是章成长公主,今日他让手底下的人去查沈辞宁的身份,查不到来历。
只见他样貌实在生得好,猜想应该是章成长公主府中的面首,又或许是外地来的,总之他在广陵没见过。
父皇被气得病了,章成在宫内侍奉,派她手底下的面首来巡铺子,正好让他抓个来玩玩。
“我早就想见见成衣铺子背后的东家,因此派人留意过,正巧碰到了小公子来,着实是有缘分呐。”
沈辞宁留了个心眼,听着话茬不对了。
若说是一般人还好得过去,既然是皇亲国戚,会不知道成衣铺子背后东家是章成吗?况且她是新来的,今天才去查铺子,那就有这么巧的事情了?
知道对方有诈,奈何身份尊贵,沈辞宁不敢轻举妄动,只笑着听他的话茬。
“我手上有一批成色十分好的衣料子,是前收的,布匹的量实在多了,送人实在可惜,如今国库吃紧,便想脱手赚些活络,因此想跟小公子谈笔生意,不知可否?”
“既是衣料”沈辞宁假意沉思,“是可以谈。”
“那太好了,今日小公子得空,不如去我府上做客,看看料子如何?”
男人垂眸给她倒了一盏茶水。“小公子请喝。”
霍浔身旁的人没有察觉出怪,严韫派来跟着的人认出了五殿下颜玉庭,即刻去报信了。
严韫本来在书房,听到下属来报,沈辞宁今日穿着男装去查铺子,又拐去了酒楼,被颜玉庭盯上了。
他眼眸蓦然一凌,“你说什么?”
第58章
下属低着头, 顶着窒息的压迫感,壮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适才所说的话。
严韫可是吩咐过的,近来要多留意沈辞宁身旁的人, 不要叫人浑水摸鱼糊弄过去, 若是发觉可疑的人, 不要惊动了风声,暗中解决掉。
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的意思。
早在沈辞宁从查铺子的那头出来, 底下人就发觉了颜玉庭暗中派身旁的随从去找沈辞宁的麻烦, 调查她的身份,在中插了手混淆视听,因此颜玉庭的人没有查到她的身份。
不曾想, 颜玉庭被沈辞宁的色相所迷, 丢了往日的警惕, 认为她是章成府内的面首, 也不等去跟章成公主要人了,径直就冲着酒楼去找沈辞宁。
看着局面控制不住, 下面的人知道沈辞宁对上头的重要性, 即刻就来报信了。
“没有大人的授命, 属下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颜玉庭的身份不比寻常的王公贵戚,若是没有严韫的授命, 他们的确是不敢妄动的。
之所以即来报,正是因为颜玉庭喜好男色, 就爱玩弄样貌出众的男人, 此为皇室的秘辛, 不为外人道, 加颜玉庭的身份,手腕厉害, 背后又有丞相撑腰,谁都不敢置喙,因此,晓得内情的人都纷纷闭上了嘴。
“人在哪?”严韫脸上的冷意不减,倏而起身往外走。
“在珍馐楼。”
沈辞宁自打喝了那杯茶水后,总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可以摇头,又没有了,仿佛是错觉。
那头颜玉庭还在等着沈辞宁的裁决,他的目光看了看沈辞宁,又看了看被她抿了半杯的茶水,唇边的笑意味深长。
“今日天色已晚,多有不便,改日再去罢?况且,我还要再同另一个东家商议商议。”
不就是要找章成吗?
眼看着她的样貌实在好,只怕是新来的,若是章成还没有玩腻,恐怕不会轻易将人给让出来。
对于沈辞宁,今日他是势在必得。
“不急不急,那我们一道用个便饭,一会我送小公子回去?”
沈辞宁即刻就想走,适才已经驳了一会五皇子的面子,再来第二次,怕有不妥当她点头说好。
很快,外头的跑堂就把饭菜给上来了。
全是珍馐楼的招牌菜,看着色香味俱全,甚至还有美酒,听说是窖藏了二十年的江南醉。
若是颜玉庭不在,沈辞宁是有十分好的胃口慢慢品茶的,眼下她没了兴致,就想着快些吃了回府上去。
颜玉庭启了酒坛盖子,给沈辞宁满上,“小公子尝尝看,这江南醉,珍馐楼就这么一坛,今日能和小公子同饮,我特地吩咐掌柜的拿出来,咱们必须要喝尽兴了。”
酒的辣味冲到沈辞宁的鼻腔中,眩晕感传来,她还没有喝,甚至觉得身子有些热了,好怪异,沈辞宁知道她自己的酒量十分差,但也不至于差到闻见一点味道便头晕目眩,身子燥热不适。
“草民近日染了风寒,身子没好,实在不能饮酒,扰了殿下雅兴了,抱歉。”沈辞宁找了一个比较好的借口。
颜玉庭哈哈笑着,自顾自喝尽了满杯,“不碍事,小公子身子抱恙,那便不吃酒,饮茶作陪可好?”
正中了他的下怀,又给沈辞宁倒了一杯茶水,“小公子请。”
沈辞宁不想喝,也不得不与他撞了杯盏慢吞吞喝着茶水,想要借以缓解身体的不适。
第二杯茶水喝下去,异样没有被压住,反而觉得身子越发软了,眩晕的感觉也十分明显。
她晃了晃脑袋,颜玉庭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重新给她满上,再来一杯。
沈辞宁说,“一会再喝罢。”颜玉庭好似东道主,给她夹菜,“小公子尝尝这里的糖醋里脊,掌厨的烧得一绝,就是宫里的御膳房都没有这样的味道。”
沈辞宁不想吃,犹犹豫豫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眩晕感越来越重,下一瞬她听到香梅一声公子,然后天旋地转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香梅正要再叫人,被颜玉庭的小厮击中后颈,整个人晕到在地上。
颜玉庭看着倒下去的沈辞宁,满意长吁出一口气,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吃下肚,满意啧声,手指碰她的脸,“果真是绝色啊。”
说罢,给身旁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雅座的内侧被人给打开了,颜玉庭起身抱着沈辞宁起身,带着他下楼往珍馐楼的暗门走。
刚到头踏出后门,不料在后门遇上人,颜玉庭不满意有人阻挠,正要发怒,刚要斥责是谁不要命了,敢来拦他的路子。
抬眼见,高头大马的颀长身影,头束白玉冠的俊美男子,脸色阴沉如水,把他的怒火浇得那叫一个干净,只留下恐惧。
“严、严大人?”颜玉庭陪脸笑着,“严大人怎么会来此处?”
严韫不说话,他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在皎洁月色里泛着光华,清冷不近人情,散发着凛然的戾气。
颜玉庭总感觉他要杀人,往后瑟了瑟步子,他用斗篷裹住的沈辞宁被燥热憋得喘不住气,在斗篷里折腾,发出难受的嘤咛,她的声音娇软无力,引起听者无限遐想。
“呵呵呵呵”颜玉庭越发裹紧了她。
将沈辞宁藏在身后,“严大人来此想必有要事,本殿下就不叨扰了。”言罢带着随从给严韫让路,从侧面让开。
严韫还没有说话,他的下属已经将路给拦住了,锃亮的刀尖对着人,左右的路都被挡住了。
颜玉庭收回脚,正对上突然降临,一言不发的男人,“严韫,你是什么意思?”
男人薄唇勾起一抹淡薄的笑,眼底的凉意尽显,杀气显露。
“我以为五殿下该明白,她是我的人。”
颜玉庭大惊,“你是你的人?”怎么可能,手底下的人去查了,不是章成府上的面首吗,怎么又变成严韫的人了?
再者,他怀中的人明明是男子,严韫不是娶妻了吗?他不是不对啊,他的正妻跑了,难不成,转了口味。
不论何种内情,人他要。
严韫不容小觑,四殿下根基立稳,他说掀翻就给掀翻了,至今还在府内禁足,足见此人的心机厉害,若是得罪了他
可此番绝色百年难得一遇,此时此刻若是脱了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找到?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些年他手上谨慎,严韫不可能会抓到他那么多的把柄,况且他要是如同霍浔一样弹劾他,那该惹父皇怀疑了,霍浔和严韫那点子关系不清不楚的,两人若是弹劾皇子,不被怀疑才是有鬼。
这到底是他们颜家人的天下,又不是严家的天下,他是皇子,凭什么要让严韫?
心里打起了鼓,话依然是怂里怂气的。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此人乃是本殿下的好友,只因为吃醉了酒,害怕丢人,故而本殿下要带他回去。”
“严大人恐怕认错人了罢?”颜玉庭挺了挺腰板,算着药性要发作了,他不能够在此处再跟严韫逗留,需要快些脱身。
斗篷里的人闹腾起来了,沈辞宁闷得整张小脸绯红,她浑身都起了意。
颜玉庭按住她。
“怎么?五殿下还要本官重复第二遍?”严韫声线清闲,听到颜玉庭的耳朵里,他只感觉到了森然透骨的凉,男人眼底的杀意浮翻起来。
“严韫,我是皇子,你要造反吗?”颜玉庭妄想以权势压人。
严韫手底下的人听到他一声低嗤,纷纷将手里的刀给拔了出来,对方人多势众,来势凶猛,他着实是害怕了。
颜玉庭的随从察言观色,连忙上前劝他到,“殿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还是把人给还回去罢?”
他咬牙切齿笑,“既然是严大人的人,自然是交给严大人最为妥当。”说罢他的随从将斗篷里的人送给严韫。
斗篷里的人挣扎闷哼,严韫接到怀中的时候,她滚烫的身子以及烧红的脸色,一看就不对劲。
随从打圆场说,“大人的友人吃多了不胜酒力,殿下并没有做什么。”
严韫将颜玉庭的斗篷垃圾似地扔到地上,任由马蹄踩踏,看了颜玉庭一眼,随后调转马头离开。
他一走,身后的人也跟着撤了,随从原本想要去捡斗篷的,被严韫下属的马匹赶至一旁,斗篷被下属的马匹一一踩过,犹如颜玉庭此时此刻扫地的脸面。
随从最终还是给斗篷捡了起来,上面沾到的脏处怎么都拍不干净。
“殿、殿下,严大人走了,小的再为您寻更好的,这严大人的人动不得啊,您在朝中还需”话未说完,被颜玉庭一脚踢远“废物!”
“不是让你去查底细,怎么严韫的人你都弄不清楚?”平白让他吃了这样的晦气,下面子下得这样狠,真是气死人了!
“小的疏忽了,殿下恕罪。”
颜玉庭看了看严韫离开的方向,脸气得铁青。
还没有到宅院,怀里的人胡乱折腾,拱来拱去,一直嚷着不舒服。
她浑身滚烫,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小火炉,甚至拉扯严韫的衣衫,用脸去贴他修长的脖颈,蹭到喉结了,严韫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喉骨上下滑了滑。
“”
“沈辞宁,别乱动。”他哑声提醒,将她整个人给困住,在不伤到她的原则上,就将她困在怀里。
“难受热。”她哼着哭腔。
她束发的冠有些乱了,好多碎发落到旁边去,笼扩着她的小脸,碰上汗珠,黏在她的脸上,脖颈处,鼻梁上。
“马上就要到了。”
快马赶回了宅院,严韫抱着沈辞宁,怕露了她的样貌被人看着,他一直将沈辞宁的脸按在他的怀中,许是他身上温凉,沈辞宁在他的怀中蹭来蹭去,竟然将他的衣衫给蹭开了。
小脸贴着他宽阔的胸膛,“”似乎这样就能够缓解她的难受。
严韫自然是想要和她亲近,又怕她清醒难受至极,严韫低声叫她的名字,“沈辞宁”
也不知道颜玉庭给她下的什么药,她浑然没有了知觉。
抱着她下马快步走进宅院,吩咐手下的人,“去找一个郎中来,不要走漏了风声。”
下属不敢看两人相贴的画面,连忙牵住马,低声应是。
严韫抱着她到内室,放她到床榻上的时候,她的两只手揽住严韫的脖颈,缠绕着他。
“好难受”她一会在嚷嚷,整个人的脸色都红得不成样子了,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我让人去拿一些冰来。”
暗卫的动作很快,从冰窖里面拿了可以吃的冰来,严韫凿碎了放了一点蜜饯放进去,拿不下来她的手,索性直接喂给她喝。
冰水果然是有些用的,喝了小半碗,她的眸色中见到了一丁点的清明。
她睁开眼,见到男人熟悉的眉眼,身上的不适叫她的眼泪也软了下来,晶莹剔透的眼泪顺着她的粉颊滚落,连她都说不上来此时此刻迸发出来的委屈和心酸到底是因为什么。
总是鼻头很酸,想要哭,也就哭了,控制不住眼泪。
“严”单是叫了一个字,仿佛用了天大的力气似的。
鼻子酸涩,身上的躁意没有解除仿佛火烧一样,她想扭动身子,冰水伤胃,她的身骨不好,若是用多了,指不定要闹不舒服了。
严韫把冰水碗给拿走,“不能再吃了。”
她难受至极,只想快些脱离痛苦,压根就没有听他的劝告,索性就伸手去拿,严韫控制住她的手腕,“听话。”
让人把冰水给拿走,她一直在哭诉。
勉勉强强压下去的难受,又卷土重来,比刚才还要猛烈,她的冷汗混合着泪珠,两只小手死死揪着被褥,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乱动,可是再忍,闻到严韫身上的寒梅香味,她又忍不住往他的身上凑过去。
“”
“你咬我。”他把手腕给递过来,不要叫她再咬自己。
沈辞宁想到他血淋淋的锁骨,她怎么都下不去口了,说不行实在是太耗费精神了,因此沈辞宁不停地甩动脑袋。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动作而已,越来越晕。
严韫看着她整个人打颤,恨不得现在就提剑把颜玉庭的首级给割下来。
沈辞宁忍得牙根打颤,她实在是受不了,蹬开了被褥,浑身上下仿佛有小蚂蚁在啃噬。
“难受我是不是快要死了。”绵软的声音带着哭腔。
衣衫被她蹬动得乱七八糟,被褥也裹不住她了,露出大片的雪肤,严韫又给她遮住,“不会。”
男人的声音清凉,给她盖被褥的大掌更是凉,沈辞宁的小脸哭唧唧蹭了过去,此时此刻她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规矩。
“大人,郎中来了。”
眼见她的衣裙都乱了,严韫将她裹到怀中,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遮挡,“得罪了。”
他到底还是怕她因为自己的冒犯而生气,不想让沈辞宁认为他是趁虚而入。
虽说他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就是害怕用在沈辞宁的身上被她知道了。
沈辞宁一贴上来,就找到了一个十分舒坦的地方,小脸蹭开严韫适才整理好的衣襟,窝到他的肩窝处耷拉着落泪,冰冰凉凉的让她觉得十分舒坦。
“”
严韫的下属和郎中简直不敢再看,眼观鼻鼻观心,头埋得低低的。
下属自然是高兴的,郎中是诚惶诚恐的不敢看。
她的手拉出来后,捏着沈辞宁的手腕不叫她乱动给郎中把脉。
郎中把了脉之后,欲言又止,“这”这是中了欢药啊,而且是药性十分猛烈的欢药。
“有没有能治愈的法子?”
郎中摇头,“若是刚刚吃下去,或许还有办法化解,可用催吐的方式,再针灸,可眼下药已经渗透到了五脏六腑,若是用冰水,小娘子的身子太弱了,根本承受不住。”
沈辞宁已经听不清旁边的人说什么了。
她如今看着旁边的人都是重影,难受到忍不住低声啜泣,严韫不给她咬自己,扒开了他另一边的锁骨,按住她的后脑勺,纵容的意味十分明显。
沈辞宁只觉得他的气息好香,难受到昏迷了,脑子里还记得不能咬,她的贝齿几经磨过严韫的锁骨,弄得他本就不舒坦的身子更是火起。
“没有缓解的法子了吗?”下属眼明心亮听着严韫询问。
总感觉他这话像是拐弯抹角说给沈辞宁听的,是想断绝了她的念想?
不管是不是,大人的这步棋走得不错,话问得很漂亮。
“缓解也不过是拖延,只怕是”郎中为难说道,“此欢药不同于旁的欢药,此药多用于勾栏里的男子,因此药性霸道”
“先去开些缓解的药来。”严韫径直说道,郎中也不好再讲什么了,立马去写方子。
下属拿到了方子,跟着郎中去抓药。
严韫吩咐他快写,他马不停蹄去办了,饶是下属的动作快,熬药也费功夫。
沈辞宁实在是忍得太难受了,她已经开始咬严韫的锁骨,咬了第一口,觉得不成,她的唇摩挲到了喉骨的地方。
这处是在碰不得,严韫把她从怀里给捉出来,捏着她的手腕。
她的乌发顺滑,束发的冠早在什么时候就松了去,眼下青丝披散,一双水眸蕴着水汪汪看着他,粉唇红润,面颊更是透红,比上了顶好的胭脂还要美艳。
偏生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你,春水眸里仿佛藏着数不尽的钩子。
严韫的手渐渐松了下去,她一直耸吸着琼鼻,娇滴滴的声音,“难受”
“药很快就来了。”男人的声音低哑。
“再忍一下。”
沈辞宁只觉得浑身都要炸掉了。
她实在是受不住了,严韫就像是入定的佛台,明明可以缓解她的痛苦却始终不为所动,沈辞宁咬着自己的舌头尖儿。
严韫注意到她的动作,虎口掐住她的腮帮子,扬起她的下巴,“你做什么?”
咬破了。
沈辞宁的眼泪滴下去,她的面颊因为哭得伤心泛着润润的玉色。
她难受得快要死掉了,沈辞宁被牵制,严韫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掐她的虎口,他没有忘记,沈辞宁的肌肤娇嫩,若是力气大了些,只恐怕她脸上的痕迹无法消除。
正因为没有使用多大的力气,径直叫少女钻了空子,她要咬自己,径直咬到他的虎口处,说是咬,不如说是犹如小兽一般的舔舐。
她此刻正是难受的时候,不管不顾了。
“沈辞宁,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的泪水哗哗直下,哭得更厉害了,柔弱无骨的身躯也扭转得厉害,活像是捶打她的心脏一样,严韫松开了她的手将她身躯放下去。
沈辞宁的手勾着他的后颈,严韫也跟着她倒了下去,与此同时垂落的还有幔帐,层层迭起,遮住了里面的光景。
沈辞宁吸着鼻子看着幔帐的顶沿。
严韫的动作无比的轻柔,似乎是怕把她给弄疼了,一开始的确是能够有缓解的舒坦,到了后面就越来越难受了,根本就没有用。
“可不可以重一点点?”她这样说话,每说一句,都在打颤,就像是哭得太多了有些噎语,故而说话断断续续。
也的的确确是哭多了,孤儿说话一直在打磕绊,真是楚楚可怜,再配上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我怕弄疼你。”他轻柔地说,将头给抬起来。
沈辞宁的手看向他的眉眼,想要伸手去触碰,可是她没有力气,只好抓着被褥,一直在摇头晃脑。
“呜呜呜呜呜”
索性就哭,她真是水做的一整个泪人。
严韫本就一直在忍,就怕他的凶狠伤到她,故而一直束缚。
顺应着她的话,严韫用了力气。
她倒是舒坦了,发出舒坦的声响,可苦了严韫,额面上全都是隐忍的汗水和暴起的青筋,“”
快要到主旨,他把头给埋下去,沈辞宁的纤指掐在他的肩头,“你”
她很快反应过来严韫是要做什么,“不不成。”
“这样不行吗?”
沈辞宁摇头,就像是拨浪鼓,她说不行,嘴上说不行,可是严韫看着她的神态,明明是可以。
“你很舒坦”
可是沈辞宁摇头,“不能做这样的事情,脏。”
男人勾起泛着润泽的薄唇轻笑,“不脏,沈辞宁。”
见到她忍得难受,严韫的手指找到她的手指,反束在身侧,与她十指仅仅相扣,不叫她乱动拨动他的头。
沈辞宁盯着上面的幔帐,听着碰撞的玉钩发出的清脆声响,经受一波波海浪的袭击。
熬好了缓和的药,下属到门口的时候,听着里面的动静,看着热气腾腾的药,八成是用不上了。
他端着药,没有惊动里面的人,识趣悄然离开。
不知道涨了多少潮退了多少潮水。
体内的燥热才勉强去了,等到结束的时候,沈辞宁整个人都瘫软了,虽说没有废多少的功夫,药力吞噬了她所有的力气。
眼下她是没有力气,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还能转动,她恹恹待着。
严韫抱着她。
声音嘶哑无比,“你好些了吗?”
沈辞宁动了动手指,她眨巴眼,“嗯。”
大掌抱着她的后腰,将她整个人腾空抱起走去内室给她擦拭身子,这里没有伺候的丫鬟,一切都要严韫亲力亲为。
眼下是清醒了,她觉得十分的难为情,就想要自己来,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帮你,你不要动。”
沈辞宁脸色绯红,她不说话,脑袋垂着,严韫看了她一会,知道她应当是羞赧了。
“要不要我把眼睛给蒙起来?”
他的细心让沈辞宁更不自然了,更亲密的事情刚刚发生了,眼下还要蒙上眼睛,她启唇,“不用了。”
沈辞宁始终敛着睫,不曾说话,方才是无意识,眼下她已经清醒了。
耳边有水声,鼻端闻到澡豆的香味。
靠得实在太近了,沈辞宁半敛的睫微微抬起,看到了男人隐忍的神色,他抿着薄唇,似乎并不好受?
难不成她的药力渗透到他那边去了?
旋即,沈辞宁想到他的伤,难不成适才叫他的伤口弄开了?
“严韫。”她凝了力气,“你”
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原本在帮她沐浴,听到她喊,散漫低哑应了一声,“嗯?”
他没有抬眼,追问,“是不是重了?”
沈辞宁本来没有想什么,实在是他的话跟刚刚的话有些重合了,叫她无意识想歪,“没有。”
“我想说,你是不是伤口裂开了?你的脸色很不好。”
正在拿着帕子的手一顿,“”他说不是。
沈辞宁不信,毕竟严韫的脸色真的不是很好,很不对,“你给我看看?”
“真的没事。”他拒绝了。
面对他不考虑一下的直接拒绝,沈辞宁板着脸蛋,严韫好半响发现她没有声响,抬眼见到她严肃的面庞。
“”难得见她板着一张小脸,发怒的样子。
严韫与她对视,沈辞宁也是突然鼓起来的气,等她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好的时候,他轻笑,沾着水的大掌伸过来拧了拧她的俏鼻,“一会。”
两个字,然后又低头给她清洗去了。
沈辞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反应两人适才的动作,好像
不要想了,她甩了甩脑袋。
严韫给她沐浴好,又抱着她出去,外面已经收拾干净了。
相对于她的干净,严韫身上湿漉漉,月白色的衣袍脏兮兮的,扯得乱七八糟,整个皱巴巴的。
“你在这里,我很快过来。”
这里没有沈辞宁的衣裙,她身上套的是严韫的中衣,尤其的宽大,能够塞下两个沈辞宁不止。
显得她娇小玲珑,严韫走之前,看着她出水如芙蓉的娇样,忍不住低头在她的鼻尖啄了一下。
沈辞宁感觉到一触即离的温热,再抬头看,严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浴房门口了,里面传来淅沥沥的水声。
严韫握着灼热,闭上眼,叹出一口气,实在是不好受。坐怀不乱的君子真不好当,“”
沈辞宁没有睡意,听着里面的动静,很久很久,严韫才出来。
要不是里面有水声,沈辞宁几乎要以为他在里面出什么事情了。
他一身中衣,整个人出尘绝逸,样貌昳丽,沈辞宁看着他手擦着濯湿的发,身量又高,身上有着说不出来的慵懒矜雅。
叫沈辞宁想起一开始,她跟严韫成亲之后,她想过的日子。
没有想到婚后没有得到,眼下反而见到了。
“你的伤。”严韫没有想到她还记挂着。
到了床榻边沿,转过身,屈膝蹲下来解开中衣给她看,的确是比之前好了些,就是被水冲得有些发白了,她拿到了药给严韫倒上去,金疮药方才找到的。
在等严韫的时候她想找衣裙,可是没有找到,这里只有严韫的衣衫,没有女子能穿的裙衫。
“好了。”她已经给严韫上好了药,把他的衣衫拢好。
严韫站起来,看着她坐着,“夜很深了,你怎么还不休息?”何止是夜深,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对了,香梅呢?”
严韫知道她很在意这个丫鬟,把沈辞宁给解救过来之后,他已经让手底下的人去救她了。
“放心,她没事,眼下在客厢房里。”
“严韫,你怎么知道我在酒楼?”
他听到少女的问话,他顿了一顿,实话实说,“我怕你出事,让手底下的人暗中保护你,他们看到五殿下接近你后,来给我报信。”
“你就过来了?”沈辞宁惊讶于他的快速。
从严韫的住宅到珍馐楼,起码还要好一会,沈辞宁虽说被放晕了,到底能有一点点意识。
“嗯。”
“五殿下喜好男色,你今日着男装去巡铺子,被他看到了。”
难怪!
沈辞宁不知道皇孙公子的癖好,那会他觉得有诈,一时又想到颜玉庭想要做什么,毕竟他身着男装。
“严韫今日的事情多谢你。”
说出这句多谢,她自己都羞愧难当,毕竟相对于严韫三番五次的搭救,她的两句谢谢,实在是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可是,她真的
“沈辞宁,不用谢。”见到她小脸上十分的歉意,他开了口。
“是我情愿做的,因而你不必放在心上耿耿于怀。”沈辞宁睁大眼睛看着他。
严韫坐于她的身侧,“我知道此事若传到霍浔的耳中,于你不好。”身侧,男人的声音温润如水。
“若是他追问起来,你尽可推到我身上便是。”
沈辞宁对于他的“体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为好。一直眨巴眼看着严韫,他该不会是被什么夺舍了吧?
“”
过会即将天亮了,沈辞宁没有留下,她叫醒了香梅就走了。
严韫要送她,她不让。
临走的时候,严韫在宅院处盯着她,即使沈辞宁三令五申真的不用,说他有伤在身,嘱咐他好生休憩。
他应下了,到了霍府的时候,沈辞宁余光依旧扫到了月白色的衣袂。
知道他跟在后面,沈辞宁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回去后,不知道如何跟霍浔解释,至少她是真的没有想好措辞,府上的人告知她,霍浔昨日忙碌朝廷的事情,被留在了宫内没有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严韫的手笔,沈辞宁也不敢深想,倒是霍府上的人说,“夫人昨日迟迟不归,可把奴婢们急坏了。”
“还好章成公主身边的人来了信,说您昨日宿在了长公主府,不然奴婢们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不曾想,沈辞宁天才擦亮,她居然那么快就回来了。
章成公主府身边的人,不正是当初从霍府伤送过去的人吗?
章成昨日也在宫内,能把人叫过来的,再次证实了。真的是严韫,当初的确是他故意安插进来的人。
“夫人怎么了?”沈辞宁精神有些许恍惚。
香梅适时跳出来解围说,“夫人昨日查账查得晚,不过是有些累了,不必惊慌。”
“原来如此。”
下人们备办了早膳,霍浔还是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宫内的局势到底如何了?沈辞宁兀自用了些,然后就去补觉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总是她十分的困倦在与周公相会的时候,被人猛然给摇醒。
睁开惺忪的眼睛,沈辞宁还没有回神,声音迷蒙,姿态慵懒道,“怎、怎么了?”
香梅脸色焦急,“不好了小姐,怯怯不见了!”
一瞬间,沈辞宁猛然惊醒坐起,她懵在床榻之上,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你说什么?”
香梅哭着说,“小小姐不见了!”
“怎么回事?!”
香梅见她吓得衣衫都没有穿好便往外走,又给她拉回来,“小姐,您先收拾好。”
沈辞宁顾不上许多了,快速穿好衣裙,随后往外走,急速赶往霍怯的房间,往日霍怯睡的床榻上没有她的身影了。
“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第59章
乳娘们哭哭啼啼跪倒一片给沈辞宁请罪。
“夫、夫人, 昨儿个小姐还在睡觉的。”
小孩子多眠,霍怯不大一样,她夜里总是闹腾, 白日里会安静些。
若是她醒了便会发出不小的动静, 乳娘们在外细听着, 听到了动静就会进来,否则都不会进来扰她。
沈辞宁回来后, 因为一夜未眠, 实在太累了,仔细算着霍怯是在睡觉的时辰,故而没有去看她。
“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沈辞宁闻言眼前一黑, 香梅连忙搀住她, “小姐, 您要当心身子。”
“奴婢们已经着人去宫内告知大人了。”
下人端来一盏茶, 沈辞宁喝了定住心神,吩咐手底下的人, “连忙派人去找!”
“已经着人找了, 府上没有小小姐的身影。”
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 既然是在府上丢的,定然是府上的人动的手脚。
府上竟然混进来了居心叵测的人, 抓走霍怯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慌得手也在抖,不断告知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 努力保持着理智盘问着下人, “这两日都是谁在伺候小姐?”
“回夫人的话, 是奴婢们”前头的两个乳娘往前跪着来了, 这两人沈辞宁见过的。
的确是一直伺候霍怯的人,是从谭江带来的。
她的目光往跪倒的奴婢们扫了一圈, “最近有没有新的人进来?”
管事的在旁边回话,“启禀夫人,府上的人尽够使唤了,并没有新的人进来。”
自从沈辞宁把府上的婢女都给打发了之后,府上的人察言观色,尤其是管事的,若是采买丫鬟,定然会先找沈辞宁过目的,免得招进来的人令沈辞宁不悦。
府内掌事的多半是原先谭江的人,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沈辞宁转着思绪,“府上有没有少了什么人?”
管事的面面相觑,连忙去查看府上的人手,不等查出个结果,跪倒的人中立起来一个身影。
颤巍巍说道,“启禀夫人,奴婢发现,前农妈妈过来寻亲投靠的侄女不见了。”
听着话茬不对,沈辞宁眼一眯,让人来到跟前回话。
旁边似乎就是农妈妈,不等沈辞宁讲什么,立时出了声,“夫人,我家侄女是来寻我投亲的,不是府上的人。”
“你也过来。”沈辞宁的眼神看过去,香梅立刻就懂她的意思代替她开口了。
那农妈妈还要再说话,沈辞宁点了回事的奴婢开口,“你来说。”
“是,回禀夫人,农妈妈前儿个领来了一个女的,说是她的侄女,她的侄女平日里不做活,总是在府上瞎走动,这儿看看,那儿瞧瞧,手脚还不干净,她一来,奴婢们的东西便不见了。”
她的话一说,跪倒的奴婢大多数都跟着附和了,“是啊,夫人,奴婢的月钱少了些,就连衣衫都被人翻动过”
叽叽喳喳的,沈辞宁烦躁,掌事的人吩咐,“都安静!”
场面马上就静了,没有人再敢吭声,沈辞宁好性子,对于内宅不怎么抓手,都是谭江的婆子们在管,见她脾气好,底下的人性子颇长起来了,如今她凝着脸色,谁都不敢说话。
“你个小贱人,当着夫人的面少攀蔑人啊。”农妈妈显然没有意识到场面,前骂了人,到了沈辞宁面前马上就变了脸,可怜样的。
“夫人啊,我家侄女是清清白白的人,就是之前家里兄弟姊妹病了,家里实在多养不起一张嘴,故而来投奔我来了,到底是一家子骨肉,我只能让她待在身边,她日常也帮着打理府上的花草帮忙做活计,绝没有偷奸耍滑,偷拿府上人的东西。”
“夫人就饶了奴婢这一次罢”
现在不是打点府上的时候,沈辞宁只要一个结果,“她人呢,你给我找来。”
农妈妈眼神躲闪,“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了”
“奴婢去找。”说着话就要起来,沈辞宁不给她动。
让手下旁边的人去找,府上的人麻溜,很快就把农妈妈这位侄女的底细给摸清楚,“夫人,没有找到人,不止如此,农妈妈侄女的细软也不见了。”
农妈妈一听,“什么?!”她吓得瘫坐到了地上,正要准备再为自己辩解。
外头有人通报,“夫人,大人回来了。”
通报的同时,霍浔已经大踏步走进来,“辞宁。”
沈辞宁连忙起身,告知他,“霍浔哥哥,怯怯不见了。”她的声音难掩慌张,霍浔见她衣衫裙摆微乱,想必是惊吓过度了。
在来的路上,前去请霍浔的人已经与他说过了,他连声安抚道,“辞宁妹妹不慌,我已经派人去寻找了。”
“怯怯一定会没事的,你放心。”
怎么能够不慌张?想到前段时日多番刺杀,沈辞宁心中根本就无法安定。
霍浔伸手要揽住沈辞宁到怀中要安抚她,他的手刚搭上来,沈辞宁侧身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霍浔的手顿停半空中,“”
若是在往日里,沈辞宁不会如此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蹙眉看着少女的侧颜,缓缓将手给收回来。
香梅把适才发生的事情都说给霍浔,这位农妈妈见到霍浔来主事,也不敢糊弄了,哆嗦着身子,把前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话还是那么些话,没有多番欺瞒,这一次她干脆利落的承认自己侄女偷拿府上丫鬟的细软出去卖钱。
“大人,我家中姊妹病重,这才动了歪心思,可小姐失踪,绝对不干我侄女的事情啊,她定然是没有这个胆量,与人暗通款曲谋害小姐的!”
府上有人把守,若是男子闯入定然会察觉,看来问题八成是出来这位农妈妈的侄女身上,就是不知道是谁指使。
又有丫鬟站出来说,“昨日,奴婢见到农妈妈的侄女到小姐的院子外面瞎晃。”
霍浔让人扣下了农妈妈,又低声吩咐身边的随从,“着人把她侄女的画像给画下来,立刻去告知官府,就说是霍府出了内贼,丢了大量的金银财帛。”
把人找出来,就知道霍怯在什么地方了。
“妹妹先不要急,很快就可以把人给找出来了。”霍浔轻声安抚沈辞宁。
霍怯丢了的事情不能够叫外面的人知道,上头皇帝病着,朝廷的事情够乱了,若是把事情给闹出来,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况且霍怯是姑娘家,若是丢了的事情闹出去,对她将来的名声也不好。
“会是谁做的?”沈辞宁在脑子当中翻来覆去地想。
有谁看她不顺眼,亦或者她得罪了什么人。
思前想后,首当其冲想到的便是沈家,“会不会是父亲?”前沈俨才找她帮忙搭救沈夫人,她没有同意,反而呛了他的话,给他气得够盛。
会不会是他找人做的,目的就是逼迫她妥协?
“应当不是。”霍浔说,“自从上次沈湘宁身患疾病,沈夫人疯癫后,大牢有专人看管,他整日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是有册造记的。”
霍浔过来的路上,已经叫人拿来看过了,他生怕底下人看不出问题,自己一字一眼看,的确是没有问题。
“不是父亲那会是谁?”沈辞宁捏紧拳头琢磨。
“会是谁?”第二个人,她想到了严凝,又想到了五殿下。
抬头正要说可不知道怎么跟霍浔说,毕竟是前面的恩怨了。
“”况且昨日,她和严韫又这根本就不能说。
沈辞宁小手捏成拳头捶打着脑袋,自责内疚道,“都怪我,我昨日不该出门去查账的,都怪我,都怪我”
如果不是她非要去查账,非要自己去,早听了霍浔的话,让手底下的人去查账,她一直陪着霍怯,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她就不会被人给掳走。
忍了好久,沈辞宁根本就忍不住,眼泪花子刷刷地掉,要忍住不哭,咬着下唇,抬着细嫩的手腕擦眼泪。
“没事的,妹妹不要哭,我一定会把怯怯给带回来。”
他要伸手去给沈辞宁擦眼泪,想到她前头抗拒的模样,怕在这关口叫她烦心扰神,转而拿了帕子要给她擦。
沈辞宁的确是在抗拒她,即便是搁着帕子,也没有借助他的手,她自己接了帕子,自己给自己摸摸擦着眼泪。
“怯怯会不会被人带出了广陵?”想到上次她离开严家时的场景。
“不会。”霍浔道。
“为什么?”沈辞宁听他的语气十分的笃定。
霍浔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朝廷上的事情,霍怯的失踪或许是跟四殿下有关,怕沈辞宁知道了冒动,霍浔说,“我已经找江湖上的人留意了,城门几处也派了人手,没有发现怯怯的下落。”
府上这位农妈妈的侄女手头上缺钱,她若是想要偷霍怯出去卖,襁褓女婴是卖不了多少银钱的,若说看重了她的样貌,想要送到窑子里去,霍怯的年岁实在小,还要多培养几年,老鸨子不会给高价。
若是发卖给人牙子,更不可能,路都走不齐全的孩子能做什么。
拿钱办事把霍怯给偷出去,得了人的实在,攥着霍怯的人,必然是想用霍怯跟他谈条件。
再等些时日,那人会渐渐浮现出消息。
“妹妹不要慌,若是乱了阵脚,更找不回怯怯了。”
沈辞宁强压着心神,点头说好,“我知道,我会冷静的。”嘴上如此说来,她依然止不住的乱想。
颜玉朔的人盯了许久,抓不到沈辞宁的空子,知道她有个女儿,便想着从她的女儿下手,贸然去偷人,肯定会引起注意,霍府周围都有人守着,便想着买通霍府的门房。
趁着昨日霍府的守卫松懈,又找到了一个农妈妈的侄女,用钱财贿赂,让她把霍怯给偷了出来。
知道霍浔为了女儿的名声,肯定不会将此事大张旗鼓报官去,必然会找农妈妈的侄女,反正霍怯已经出来了,干脆就把人给了结,以免霍浔的人找到,出了后患。
严凝得知了消息,吓得整个心神不定,“你你为什么要把沈辞宁的孩子给偷出来啊?”
动了沈辞宁的心头肉让她伤心了,不就是动了大哥的心头肉吗?
霍浔弹劾颜玉朔,他说了只有严韫能够救他,严凝四处想着办法,他眼下不想着怎么求人,反而得罪人。
颜玉朔冷笑,他算是彻底完了,单是求人能起什么作用,只有抓住了严韫真正的软肋,才能够驱使严韫为他办事,不说储君,直接立他为皇帝,都是可以的,毕竟严韫手握大权,而如今,父皇病重,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走近,看着丫鬟抱着的孩子,眉头轻拧,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朝着严凝招手,让她过来。
“凝儿,你看看这个孩子像不像你大哥?”
严凝急得跳脚,根本没有心思看,压根就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眼下都什么场面了,还在这里逗趣,这个孩子可不是她大哥的。
“你过来看啊,这孩子跟严大人,真的很相似呢。”
颜玉朔掐摸着霍怯的下巴,“真漂亮。”
霍怯胆子大,没有哭,人虽说是小,却仿佛聪慧知道认人了,竟然龇了唇,露出星点的牙齿,奶凶奶凶对着颜玉朔。
严凝走近,“怎么可能?孩子是她和霍浔生的,是她离开严家”话没有说完,严凝的目光定住了,“”
看严凝也没有声音了,颜玉朔看了看她的反应,又看了看霍怯,“你也觉得像你大哥罢?”
严凝大步凑近,手抓着霍怯的襁褓衣,“怎、怎么可能?”
霍怯除了那双眉眼,鼻子嘴巴下巴真的很像她大哥。
“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喜啊。”
颜玉朔哈哈大笑,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他,原他还担心,捏住了孩子,是捏住了沈辞宁,不知道能不能捏住严韫,毕竟不是他的孩子。
可如今,倒是意外之喜了。
严家的人不知道,那严韫也不知道了。
若不是真的生父,如何能生出这般相似的相貌?
严凝想不到深处去,她就是觉得疑惑,“沈辞宁当初离开家中分明没有身孕啊,这个孩子是她到了谭江才有的”
孩子的样貌摆在眼前,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眼前看到的。
“凝儿,你到底是没有见过你大哥幼年的样子,不如,画了样貌去给岳母瞧瞧?”
多番思忖之后,严凝还是答应了颜玉朔的话茬。
拿着霍怯的样貌回家找董氏探听消息,临出门时候,她千叮咛万嘱咐颜玉朔,“夫君,你可千万不要伤害她,若是破了点皮,沈辞宁知道了哭,二大哥必然会给她出气的。”
“放心罢,凝儿。”颜玉朔一连几日心情阴郁,如今握着霍怯这个筹码,他笑了。
董氏的身子越发差了,自从严凝嫁了之后,便一直卧病在床,好不容易身子骨好了些,由着手下的贴身婆子左右搀扶着出来晒太阳。
“母亲,您近来身子好些了吗?”严凝把手里拿来的补品递给婆子,接了婆子的手扶着她的另外一边。
董氏见到她归家心中没有多高兴,反而忧虑繁多,不过面上不显,“凝姐儿怎么回来了?”
严凝遣散了周围侍奉的奴婢,就留下了董氏身旁信任得过的婆子在侧,“母亲,女儿此番回来,实则是有话跟母亲说。”
“什么事?”董氏心累,一个个不叫人省心的。
“女儿给母亲看一样东西。”她从袖子里拿出霍怯的画像,展开递到董氏的眼皮子底下,“母亲看。”
“这是什么?”董氏有些老眼昏花了,“这不是你大哥年幼时”
等她眯眼正了正身子后,觉得不对,画像上婴孩的面相更显柔和,晃眼一看觉得是严韫幼年的画像,正了神看,并不是他,就是有几分相似而已。
“母亲也觉得跟大哥幼年时的样子相似?”严凝追问。
何止是错认,能让董氏错认,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董氏不明白她的意思,皱着眉头,“凝姐儿,你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画像,这是谁?”
“母亲先回答女儿,女儿再告诉母亲。”严凝心口跳得厉害。
不晓得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董氏说,“是跟你大哥有些许相似。”
严凝把霍怯的眉眼给罩住,再让董氏看,“是不是更像了?”
“这到底是谁?”董氏脸色严肃起来。
如果不是严凝闲着没事找人画来逗趣的,难不成是严韫在外的私生子?
“女儿跟母亲说了,母亲可千万不要惊讶才是。”
董氏的胃口彻底被她给吊了起来,“?”
“母亲,这是沈辞宁在谭江和霍浔生下的孩子。”严凝一字一句说道。
董氏生怕自己听错了,她复又问道你说什么,严凝再次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话音刚落,董氏夺过严凝手里的画像。
遮住画像上霍怯的眉眼看,又遮住旁的只看眉眼,画像上的婴孩眉眼跟沈辞宁无比相似,就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辞宁在谭江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怎么会跟你大哥长得相似?”董氏说出这句话,心里已经隐隐明白了。
“母亲,沈辞宁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别人的,是大哥的!”
董氏的心头乱成一团了。
自从霍怯丢了之后,沈辞宁在家坐等消息,根本就是坐立难安,霍浔已经出去外面找了,她只能在家中来回踱步。
一想到丢了这么久,霍怯可能出什么意外,遭到非人的虐.待,沈辞宁的心中就跟火烧的一样。
她来回的踱步,香梅在一旁劝说,“小姐,您且放宽心,浔公子已经说了,定然不会让怯怯出事的,您千万要撑住您的身子。”
沈辞宁绕来绕去,“我怎么能不心慌?”她想找章成帮忙,可此时此刻章成在宫内侍疾,根本就没有空出宫,若是她进宫去,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还能找谁帮忙?她在广陵根本就不认识多少人,还能找谁呢?
少女的步子忽而一顿,低吟道,“严韫”
若是找严韫帮忙,那他不就知道了吗,事情还能够瞒多久,要是知道这是他的孩子,以他的性子,定然是会把孩子给带走的。
沈辞宁坐下来,心里乱糟糟地想着。
严韫在广陵只手遮天,多次营救她,找霍怯定然不在话下,若是他出面,说不定今夜霍怯就能够找回来了。
找回来之后,霍怯定然是不能够在她的身边养了。
眼下面临两种局面,沈辞宁心下想着,慌张得不成样子,香梅给她端来定神的茶水,“小姐,您吃一盏茶定定。”
不料沈辞宁忽然站起来,那茶水全都泼到她的身上去了,香梅惊呼,“小姐,您没事罢?”
连忙叫一旁的丫鬟送帕子来,查看沈辞宁的手腕,被茶水给泼淋到的地方是否严重。
沈辞宁拂开她的手,“我没事。”
“香梅,你去备办东西。”一听到备办东西,甚至都不用说后面,香梅都要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了。
“小姐眼下多事之秋,您还是”
“不是,我是想找他去帮忙救怯怯。”
“您不怕被知道,然后怯怯让严抢走吗?”香梅担忧道,“不然我们再等等消息,浔公子已经出去找了。”
“好几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信”沈辞宁摇头,“我实在放心不下,若是霍怯出什么意外”她的眼泪花子悬了起来。
心一横用力擦掉,“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再等下去,万一出事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你不要废话了,快去备办东西。”
“好。”
香梅照着过往去备办补品,随后跟着沈辞宁出门。
严韫在书房写呈文,听到下属匆忙的脚步声,后面还跟着人不等他抬头辨认。
下属已带着人至跟前,喜笑颜开道,“大人,沈姑娘又来找您了,说有事找您帮忙。”
下属让开后,严韫见到才分离没多久,令他朝思暮想的娇脸。
仔细看,她的眼角似乎有些红?
“出什么事了?”男人从书案旁大步行至他的面前,下属立马退出去,只见沈辞宁的丫鬟还站在原地,拽了拽她。
香梅不想走,就怕严韫欺负了沈辞宁,还是沈辞宁点头,她才出去了。
“怎么了?”长指捻过她发红的发尾,男人微微躬身低头。
询问的声音温柔绵软,沈辞宁鼻尖莫名的一软。
“严韫”她不自觉拖长了尾音叫他的名字。
烛火下少女眉眼低垂,晕着水色,声音委委屈屈的喊他。
他的心窝都坍了一块,“怎么了?”他的头又低下去,歪凑到她的眼皮子旁边。
少女抬起眼,楚楚可怜,“你能不能帮帮我?”
看着她的娇怜样子,他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摩挲着羊脂玉般嫩滑的肌肤,“你说。”
“霍怯不见了。”
沈辞宁两只小手攀住他强有力的臂腕,“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她?我求求你。”
霍怯,严韫只听名字便想到了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霍怯,是她和霍浔所生的孩子。
不见了。
霍浔在朝中得罪的人多,那些人不是对沈辞宁下手,就是逮着她身旁的人下手。
沈辞宁被他护住,难怪剑走偏锋,找上了她的女儿。
他不想答应的,这对他而言是个好机会,只要这个孩子没了,那么沈辞宁和霍浔之间的羁绊就没有了。
他也不用看到霍怯便想起沈辞宁和别的男人做过亲密无间的事情,只要找一个好听些的借口推诿过去便可以。
他不应该答应,可是对上她祈盼的眼睛,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严韫听到他喉骨里溢出一个,“嗯。”
沈辞宁哭了。
若是那个孩子没有了,指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样子,眼下就是失踪,她就悲伤成这样,眼尾红红的,眼里有血丝,想必在家中忧心坏了。
“好了,不要哭,我帮你找。”
男人的指腹擦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我一定帮你找到,嗯?”
她还是笑着更好些,严韫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见他答应下来,沈辞宁弯腰把香梅准备的补品递给他,“多谢你,严韫。”
垂眸看着她给的补品,认真数数,他得到了好多声沈辞宁的谢和补品。
她给的补品真的就是非常寻常的补品,多少赶着上门求他办事的人,谁不是拿出了十足十的诚意。
唯独她。
严韫许久没有接过,她拿着补品的手也不好意思,一再动而动,“是不是不够贵重,我”
她能够严韫送什么?他是天子近臣,什么没见过,什么没有?
“你缺什么?”她这样问了一句。
严韫不防一笑,“沈辞宁,你觉得我缺什么?”
沈辞宁摇头,“我不知道,你想必什么都不缺。”严韫伸手接过她拿来的补品,“很贵重,但凡是你送的,都很贵重,我喜欢的。”
“我不缺什么。”他的目光灼灼看着少女。
沈辞宁垂下眼睫。
“你夜里在这边吗?”严韫问道。
她过来时,天已经有些深了。
沈辞宁自然是想回去,可是她刚求完人家,送了一点不怎么之前的补品便要离开,难免有些
看出她的意思,严韫并没有挟人之急,善解人意说,“我送你回去。”
“好。”沈辞宁局促站着。
这次严韫是坐马车送她回去,没有悄悄跟在她的后面,知道她要避嫌,不方面露面,他在马车里看着她下去,小心嘱咐道,“小心看路。”
沈辞宁知道他是在提醒上次膝盖骨的伤,点头,又说了一声微不足道的谢谢。
她欠严韫的越来越多了,真是还都还不清。
“沈辞宁,好好休息。”车帘里传出一道嘱咐的男声。
沈辞宁听到了,她咬唇轻声嗯。
霍浔没有回来,霍怯并没有消息,沈辞宁夜里怎么都睡不着。
严韫路上便吩咐人去查,“查各个殿下府上,尤其是四殿下和五殿下。”
他略一思忖,昨日颜玉庭在他的手上吃了一个大亏,纵然心有不服,眼下看不惯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无法动手,何况他不知道沈辞宁的真实身份,别谈绑走霍怯。
既然动到了霍府,“先派人去四殿下府上。”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霍怯必然是在他的手上。
下属领命,临走之时有些磨蹭,他不是很理解,严韫见他不动,皱眉问道,“你还有事?”
“大人,属下不解”
“说。”
他直接问道,“大人让下属去查,是真的要营救沈姑娘和霍大人的孩子吗?”
严韫沉眉,往后靠向椅子,两只手搁在膝上交叠,似笑非笑问他,“你觉得呢?”
“卑职不明白。”这个孩子是严韫的肉中刺,估摸着严韫的心意,孩子若是死了,不是正好吗?
适才在外面下属听着他应下,要去营救沈辞宁和霍浔的孩子,就恨不明白了。
原以为是推脱之词,随后便听到男人言之凿凿的保证。
眼下细心谋划吩咐事宜,大人真的要去救啊?
“你没有见到她哭得那般伤心,我纵然厌恶这个孩子,曾经想要杀了她,可是她也是沈辞宁的孩子。”
霍怯真要是没了,她眼睛定然要哭得更红更肿。
“算了。”救吧。
下属缄默,“”大人真是色令智昏。
那沈姑娘都没有说几句话,他什么都应了,恨不得把命都给人家,又是给沈姑娘眼下的郎君霍浔保荐官位,又是救她于危难,又是给她解毒,现在还找孩子。
谁看了不得摇头叹一声,朝廷的事情都没这样操心过。
“还不去?”严韫见他在这里磨蹭,冷声道。
“是。”下属点头,连忙出去办。
颜玉庭不过是想严凝去找了董氏后,试探试探她的口风,没有想到严凝根本没有深想过后果,径直告诉董氏,孩子是严韫的。
董氏大惊失色,知道了消息便要去找严韫。
严凝见她嘴快坏了事情心里一慌,拽住董氏,“母亲”
“不能去!”孩子是偷来的,若是大哥知道了,定然是会去找沈辞宁的,那不就相当于沈辞宁知道孩子在他们的手上。
严凝头一次痛恨她自己的口无遮拦,眼下还不知道怎么收场,总之不能让董氏去闹。
“这是严家的骨血肯定是要回严家的!”董氏声色严厉道,“难怪当时瞧着她的肚子,月份就不对,哪有这么快的事情。”
提起来这件事情,董氏的心里也有数不尽的气,沈辞宁的身子骨弱,在严家一直怀不上孩子,她给请了郎中,让手底下的人一直盯着她吃药补身,又多番嘱咐厨房给她炖药膳。
没有想到在严家不曾怀上,到了霍家跟了别人一下子就怀上了。
心里有气,严韫那头护着,董氏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在心上安慰自己,沈辞宁跟严家没有缘分,跟严韫没有缘分。
“不行”
她甚至都要站起来了,让下人备办车马。
严凝死命拉着她,“母亲,您不能去,您的身子还没有好全呢!若是出去吹了风反而坏了身子怎么办?况且沈辞宁现在的身份不比从前了,您要是直接打上门去,可不是给大哥,给咱们严家闹事端吗?”
“我的身子不碍事。”董氏尤其的固执,“就是因为沈氏改嫁了,才要赶快把孩子给要回来。”怎么能让严家的孩子认霍家的祖宗,认旁的人为父亲?这才是真正的打脸。
“不成,我也不去闹,上门找人递帖子就是。”
严凝说,“母亲,她是铁了心要跟我们家的人撇清关系,女儿给她递交了好几次的帖子她都不见,您去,她或许也不会见,这件事情稍后再说罢?”
稍后到什么时候,孩子可是越来越大了,说不定都会认人了,届时认了人还怎么好分开?
严凝不停给董氏身旁的丫鬟婆子使眼色,贴身婆子知道事情不对了,跟着劝道,“夫人稍安勿躁,不如先去找了二公子回来商议商议?”
“对啊母亲,还是先找二哥回来商议商议再说罢?”严凝连忙附和道,“您贸然行动,万一坏了事情”
有贴身婆子在一旁帮腔,董氏可算是被安抚下来,坐了回来,“你快些去找谨哥儿,便说是家中有急事,让他快些回来一趟。”
“是。”贴身婆子谴了身旁的丫鬟去翰林院。
严凝心慌,她走不开身要拖看住董氏,给身旁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回去将消息告知颜玉朔。
董氏怎么都坐不住了,“没有想到,你大哥和沈辞宁竟然还有一个孩子。”
“是啊。”
董氏冷静了下来,忽而想到,“凝姐儿,你给沈辞宁递帖子,她总是不接,你是怎么知道她女儿的长相?”
按理说,孩子是严家的,沈辞宁应当藏得很深才对。
是啊,沈辞宁从未带着孩子出过任何的席面。
“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60章
还以为安抚下来了, 严凝不防董氏忽而问到关键处,她眼神躲闪好一会,脑子极空, 着实找不到借口。
嗫嚅着唇说, “就是偶然看到的。”
董氏的眼神徒然犀利, “凝姐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母亲?这副画像到底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哎呀母亲!”严凝拔高了音量, 没好气说, “是在宫宴上偶然见到的,女儿觉得相貌似大哥,便偷偷找人画了下来, 您怎么如此大惊小怪?”
“眼下重要的不是女儿如何得知沈辞宁孩子的画像, 而是怎么把这个孩子给要回来。”她慌慌张张转移话题。
“对了母亲, 女儿与沈辞宁不合, 你就当为女儿着想,一会大哥来问, 您千万不要说是女儿给您的画像, 不然大哥指不定又要如何怪我了。”她委屈说道。
兄妹二人闹得无比僵持, 董氏想到外人流传的笑话,点头应了她说好。
被严凝后面的话给转移了话茬, 董氏没有再追问严凝究竟如何得知沈辞宁孩子的画像。
事关重大,贴身婆子的脚程极快, 严谨得知了消息, 问了婆子又不说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 只要请同僚代为告假, 放下手里的毛笔,换了官服, 即刻就来了。
见到严凝在家,严谨的眉头皱了起来。
“二哥,你这是什么神情?”严凝不满意他的神色,发难问道。
谁知道严谨居然不理她,兀自跟着董氏请安,“母亲近日身子好些了吗?找儿子回来有何事?”
“谨哥儿,你看看这副画像。”董氏把严凝拿来的画像递过去给他。
严谨云里雾里接了过去,在他看的时候董氏问他道,“你看看,画像上的孩子,跟你大哥像不像?”
平心而论,“有些像。”严谨客观说道。
“你觉着什么地方像?”董氏又问。
严谨不解,“母亲这是何意?”
知道他要问别的,董氏打断他的话,要他回答前的问题,严谨仔细看,“除却眉眼之外,旁的地方与大哥极是相似。”
难不成母亲想要□□?特意挑选的与严韫相似的婴孩?不过他环伺一圈,并没有在家中
“你看这个眉眼像谁?”董氏再问。
严谨仔细看,“这有些像嫂霍夫人。”他翻来覆去看,是的,像。
就像是沈辞宁和严韫的孩子。
“母亲?”严谨不知道董氏到底为何意。
“看来,不是我老眼昏花了,就连你也那么觉得,这个孩子似你大哥和沈氏。”
董氏径直告诉他,“谨哥儿,沈辞宁和你大哥有个孩子。”
“什么孩子?”沈辞宁不就一个孩子,严谨嘴上还打顿,很快便反应过来了,“母亲是说霍夫人所怀的孩子,是大哥的?”
“嗯。”董氏点头,“今日叫你回来,便是想让你商榷商榷,拿个主意怎么把孩子要回来。”
“未免太荒谬了”严谨反应是反应过来了,他还是不能够接受,“这怎么可能呢?”
“母亲哪里来的画像?”怕不是人伪造的。
严谨后知后觉和董氏一般发出了疑问,严凝拽着董氏的手腕给她暗示,不要说出去,严谨了解严凝的性子,岂会不知道画像的内情多半与她有干系。
董氏说,“你不用管是什么地方来的,总之,你快些想想,孩子到底要怎么才能从沈氏的身边要回来。”
“母亲想要回孩子?”严谨皱眉。
“这是我们严家的骨肉,自然是要回来的。”
严韫不愿意再娶妻,他的年岁也大了,严谨也没有着落,董氏心里想着大抵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孩子养在膝下陪伴,好不容易有一个,她自然是要把孩子给要回来。
“除了这张画像,母亲有何证据证明,就是大哥的孩子。”他也不提什么严家骨肉不骨肉的了。
沈辞宁背后有霍浔,跟她要孩子,说好听点是要,不好听的,那就是抢了,抢得过吗?
母女血浓于水,谁会把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轻易让给人,何况孩子如今养在霍浔的膝下,他不是由着人随便拿捏的主儿。
“这张脸还不够证明的?实在不行,找沈氏滴血认亲,看看她要如何推脱,你觉得呢?”
家里的杂事太多,他翰林院的事忙不过来,摇头道,“儿子无能为力。”
“二哥,你是拿不定主意办不了,还是不想办?”
“小妹,你前头的教训还不够吗?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为何总是掺和大哥的家事?”
“大哥与我们是一家人,我这是给大哥拿公道,什么叫掺和?”
对于她的脾性,严谨简直觉得无可救药,“”不欲跟其争辩。
转而跟董氏辞行,“母亲,儿子在翰林院还有事情,先回去了,您的身子还没有好,先养身子要紧罢,旁的事少操心些,不利于您的休养。”
多说无益,严谨的置身事外,倒叫董氏冷静下来。
她思忖片刻,看着画像上的稚嫩面孔,“的确是要好生商议商议。”
严谨的到来虽然没有提出什么有用的说法,倒是侧面帮忙严凝安抚住了董氏,守着董氏吃药休憩后,她连忙回去了。
下人已经将严凝说漏嘴的事情告知了颜玉朔。
听罢,他骂道。“废物!”
他真是越来越后悔娶严凝了,半点忙帮不上,还总是拖后腿。
不过让她回去探个口风,她倒是好,径直就把话给捅出去了,娶她得罪了严韫,又开罪了霍浔,让他在官场上过得如履薄冰,如今被软禁,什么都做不了。
当着严凝的面颜玉朔倒是没有说什么,单看他的冷脸,严凝便知道她办错事情了,讪笑给他赔脸道,“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就没有管住嘴”
此刻还不是朝她发难的时候,颜玉朔按下心头的不满,“这些日子你也累了,早点下去歇息吧。”
严凝再有不满,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回到了院子关上门就开始撒气了。
在她砸了好几个名贵的瓷瓶后,沈湘宁悄然出现在她身后,“凝妹妹好大的气性。”
“你给我闭嘴!”沈湘宁不敢对着旁的人撒火,对着没落的沈湘宁她是不管不顾的,骂就骂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叫我一声妹妹。”
沈湘宁吃了的奚落已经算多了,如今严凝下她的面子,她好性,“皇子妃说得是,是奴婢不知规矩了。”说着话,走过来给严凝按着肩膀,活络她的身骨。
“仔细伤到皇子妃的手,别损了您金尊玉贵的身子。”
两句好听的话下去,不得不说,严凝的脸色好多了。
“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了,白日不要出现在我跟前。”
孩子都给偷来了,她怎么能不来呢?
“当然是来给皇子妃出谋划策,排忧解难。”沈湘宁卖着关子。
严凝冷着脸,下人已经把她砸碎的物件都给收整干净了,上了茶来,她吃了一口后,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你有什么好办法?”
“眼看着四殿下的气息将尽,他若是登上帝位,将来还有妹妹的容身之所吗?”沈湘宁见缝插针,离间两人。
“你想说什么?”
“妹妹还看不明白,四殿下偷了孩子,是想借这个孩子拿捏沈辞宁,借此打压你大哥,不论眼下的局势如何,若是四殿下当了皇帝,必然要报今日的耻辱,严韫和霍浔首当其冲。”
“妹妹的母家若是垮了,谁还会给你撑腰?将来后宫的美人数也数不尽,你觉得还会有你的容身之地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严凝隐隐听懂了,竖起防备。
“这是个好机会啊,妹妹偷偷给你大哥或者沈辞宁报信,替他们找回了孩子,如此大恩,不就修补了你们之前的隔阂?”
严凝心口猛跳,“你要我背弃夫君?不成!”
“好处和坏处,我都告知皇子妃了,就看妹妹如何抉择了,是要靠男人,还是要靠母家,你仔细想想”
严凝低头沉思,脑子里乱成一团糊浆,“”
霍浔在广陵的人脉不如严韫,他还在勘察,加之朝中的事务实在繁多一直没有进展,次日回去后,沈辞宁问起,他摇头,“还是没有消息。”
沈辞宁急得站不住,“怎么会?怯怯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失踪的时日越来越长了!
“妹妹不要怕,很快就会有消息。”
等等等,她夜里着实睡不着了,沈辞宁也知道霍浔忙,几乎脱不开身,只能压下心里的焦灼。
“妹妹且宽心。”霍浔不急不缓与她安慰道。
朝廷的事情无法抽手,他把人手都撤去找霍怯不合适,工部的账目没有人查,眼下只能均分了人,两边兼顾。
霍浔首当其冲自然是找到了四殿下,可皇子府戒备森严,不止有四殿下的人手,还有皇帝派去禁守颜玉庭的人手,如果被朝廷的人察觉,严凝走失的消息就瞒不住了,岂不是人尽皆知。
沈辞宁懂事点头,木筷翻着碗里的食物,眼睛红得要命,又要忍住不能哭,头一次,她觉得自己很没用,护不住自己的女儿,在她丢了之后也没有办法将她找回来,只能干着急。
用过了晚膳,霍浔哄了她会,便出去了。
沈辞宁坐立难安,她不断看向门口,想要出去,可是天色已晚,霍浔近来派了许多人驻守在霍府,若是她出去定然会有人跟着。
也不知道严韫那头到底有没有怯怯的消息。
“小姐,您不要着急,怯怯真的会没事的。”室内没了外人,沈辞宁忍了许久的眼泪掉下来,“我怎么能不着急,她已经失踪两天两夜了,霍浔哥哥一直找不到她的消息,怯怯是不是出出事了。”
一想到霍怯会遭遇的事情,沈辞宁的心里就跟刀剜肉一般,她眼泪花子就跟不要钱似的,香梅低声劝慰,越说沈辞宁哭得越是伤心了。
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响,香梅往后看去,“严”意识到外面还有人,香梅的声音低下来,“小姐,严大人来了。”
沈辞宁担心过度,此刻哭得无比专心,压根就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香梅还要再摇晃提醒她,严韫竖起手指,看了看门口。
香梅懂了,起身朝门口出去,怕屋内的人影绰约,她把内室的珠帘放下,灭了几盏烛火,就在门口守着。
门口的丫鬟见她出来,询问道夫人是否安睡了,正要进去添香,是霍浔吩咐的,安神的香料。
香梅自然不能让人进去,拦住人说,“室内的安神香还有,我适才已经添了,不必再添。”
沈辞宁捂着脸小声的啜泣,忽而被人腾空抱起,因为失空吓得整个人都快要惊呼出来,男人带着寒梅香气的指腹抵上她的唇。
近在迟尺的距离,促使两人的呼吸交缠。
沈辞宁纯粹是被吓得失了声忘记哭了,一张小脸水洗过似的湿漉漉,长长的睫毛黏成一簇一簇,因为是捂着脸哭,且不说琼鼻尖儿捂得红红的,就连她整个手上都是泪水。
在昏黄的烛火下看沈辞宁,有出水芙蓉般说不上来的美态。
她仿佛缓过来神了,眼眸里的水色又积攒起来,好似要再接着哭,按住唇的指腹划到她的下巴,抬高起来,严韫缓缓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眼睛。
在男人靠近的同时,她的眼睛已经缓缓闭上了。
温热的寒梅气息从眉眼到眼睫,啄吻吸去她眼角的眼珠,一点点亲下来,亲了左边的面腮,鼻尖蹭擦过鼻尖,又捧起她的小脸,最后到了她的唇上,张口含住了。
沈辞宁的两只手落到他的身侧,抓住了男人窄腰上悬挂的玉佩。
尝到了甜,攻势就渐渐凶了,男人的手顺掌到她的后颈,压着她往后亲,沈辞宁瑟缩到后面。
从一开始的温和安抚到后面的黏糊,渐渐就变了味道,亲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发出暧昧的声响,十分的轻微,声音传到外室就散了,没到门外。
沈辞宁刚开始被勾着与之欢游,渐渐得觉得吃力,她甚至呼吸不上来,想着退却,后脑勺被掌住。
她的身子往后缩,直到细腰撞上了妆奁台,适才桌上卸除的珠钗掉到地上发出了声响,沈辞宁恍然回神。
外头的丫鬟们也听到了,“什么声响?”
香梅同样不知道,不过,这时候她是不能够放了丫鬟进去的,否则横生事端,随意找了借口。
沈辞宁回神了,严韫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她两只手撑在妆奁台上,“”
沈辞宁不会换气,被他亲得脸都比哭的时候还要红。
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好似被欺负狠的模样,叫他喉骨上下一滑,免不了心下一紧。
“对不起,是我情不自禁,没有控制住自己,钻了空子进去。”
严韫的手落到她的后腰将她提了抱过来,大掌拍着她的后背,“喘匀了吗?”
沈辞宁咬住下唇,脸上的红润怎么都散不尽,严韫的手一点点拍着她的后背,沈辞宁定了定神,避开他的问话。
答非所问道,“严韫你有霍怯的消息了吗?”
她的两只手抓住他的宽袖,仰着小脸,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往后垂落逶迤散开。
明明是在利用他给她办事,样子却楚楚可怜招人疼惜。
看着她的模样,他又给她拉到怀里,低下头又是一顿亲,这次的力气比上一次的还要大。
凶归凶,却不似从前亲她的那种凶,到底还是温柔的。
而且他掌控着度,在沈辞宁喘不上来气的时候,及时松开了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还学不会?”
学不学都是次要的,沈辞宁眼下就着急一件事,“霍怯,你找到她了吗?”
沈辞宁的心中隐隐有答案了,若是没有找到霍怯,想必严韫夜晚过来,一定是有她的消息了。
见到她的眉梢浮上喜色,严韫的大掌抚控制她的另外一边脸蛋,“你就那么担心你和霍浔的孩子?”
蓦的,沈辞宁一顿。
她看了看严韫,没有说话,仔细看着他的眉眼,探究着他是不是找到了霍怯,已经发觉了事情的真相。
沈辞宁看得无比认真,看来看去。
没有看到试探,反而在他蹙起的眉宇中,细品他的话,品出了丝丝醋味。
“”严韫在吃醋?
“怎么不说话了?”她的下巴又埋垂下去,严韫挑着她的下巴,“没有”
怕他又在问,沈辞宁担心自己忍不住把霍怯是他孩子的事情告知他。
又问道,“你找到她了吗?”
只见她可怜兮兮,眼泪花子说来就来,话里半句不离开那个孩子,严韫不忍叫她伤心,“找到了。”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沈辞宁激动往前,“她在哪?你有没有把她给救出来了?”
“四殿下的府上,暂时没有。”
沈辞宁低喃重复,“四殿下府上,严凝?”
见她忍不住乱想,退却了红润,就只剩下寡白了,严韫说,“你放心,她目前没事。”
不过,要把她给救出来,还需要悉心部署一般,颜玉朔手里抓着霍怯,是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不肯松手也在情理之中。
“她真的不会有事吗?”沈辞宁止不住抽噎。
若是严韫都没有办法,那霍怯真的没事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问。
沈辞宁仔细回想了想,严韫骗过她吗?好似从来没有过,思及此,她的心中稍微宽慰。
人渐渐清醒了,有了消息总比没有消息好,况且严韫说了霍怯没事,沈辞宁的心中稍显宽慰。
“所以,是严凝做的吗?”她问道。
她和严凝因为庚帖的事情结怨。严凝恨她,所以找人绑了霍怯,若早知道眼您做事如此极端,当时她不应该撂面子,好歹周全周全。
“不是。”严韫道,怕沈辞宁觉得他如此说,是在维护他的亲生妹妹。
“不是她,那是谁?”
“前段时日霍浔在朝堂上参了四殿下一本,弹劾他大不敬之罪,私下以储君自居行事,朝中结党营私,用皇子身份给朝官开便利,收刮民脂民膏。”
沈辞宁记得,皇帝还因此给气病了。
“故而,他想着抓住你和霍浔的孩子,借此要挟,不仅如此”严韫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沈辞宁皱眉,“还有什么?”
“沈辞宁,有人发觉我看重你,想用霍怯捏住你和霍浔的同时,捏住我。”
“”
他将话说得如此明白,甚至都不用人细想其中的深意了。
“你别人是怎么知道,你看重我的?”
见她神色躲闪,怕她出了怀抱,严韫伸出长臂,将她困在其中,毫不避讳说给她听
少女不敢与他对视,严韫弯身下去,凑近她的耳朵。
“你多番遇刺,都是我出手摆平,已经有人察觉了。”靠得太近了,比两人唇齿交缠还要觉得热。
沈辞宁往后躲避,她的脑子晕乎,话也有些不过闹,“那些人为什么平白无故冲我来?”
“你怀疑我设局?”上次沈辞宁问他为什么会在庙会时,严韫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
“沈辞宁,我若是要抢你,不会让你以身涉险,用如此得不偿失的法子,愚蠢至极。”
“”她咬唇。
严韫捻住她的下唇,不给她咬,低头轻啄了一口。
没有深入,一碰即离。
他的手指还攥捏着沈辞宁精巧的下巴,“朝廷之事一点风吹草动都有人知道,何况我为了让你回来,给霍浔保荐了官位,旁的人还能不留心?”
他承认了,给霍浔保官,就是为了调她回来。
沈辞宁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霍浔身居佥都御史一职,要替皇上弹劾百官,多少人视他为眼中钉,拿他没有办法便会朝他的家人下手,以示警告,让他心生忌惮,说话必要谨言慎行。”
“你救了我,有人知道了。”沈辞宁讲道。
“是啊,我看重你,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
四殿下,五殿下,章成公主,甚至可能皇宫里的人都知道了。
“我护着你,他们拿不到你,主意打到了你和霍浔的孩子上,用襁褓婴儿要挟,再借以试探看看能不能逼我出手。”
霍怯是因为朝政的争斗,皇位的抢夺,才被迫搭进去。
沈辞宁后悔了,她到底为什么要回来,就留在谭江,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若是不回来,指不定又会发生什么,她注定会深陷漩涡。
沈辞宁只恨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沈辞宁,怎么又哭了?”他凑过去,低头要为她亲去眼泪。
碰上晶莹剔透的泪珠时,被怀中的人一把给推开,她瞪着眼,愤怒委屈的同时又可爱,严韫专注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
对比从前的沈辞宁,她比之前灵动许多。
从前的沈辞宁,被沈家欺负得好柔弱,哭的时候低着头,只敢时不时擦擦眼泪,眼下她已经吹胡子瞪眼了。
“”沈辞宁的确是,怨瞪着他。
剑拔弩张来形容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不怎么对,上次在谭江两人之间也闹得僵持无比。
跟那时候比起来,此时此刻,两人之间柔软了许多,也旖旎了些。
“你生气了。”他说。
“到底为什么生气,是因为别人发觉我看重你生气,还是因为我的话说错了什么?”
沈辞宁推开他要再次为她擦眼泪的手,她自己抬起手奋力擦去,不要他帮忙。
严韫往后倚看着她。
“你为什么不放过我?”明明两人之间已经两清了,她已经离开了,“我去了谭江,你为什么又要来找我?”
她翻出往事想,絮絮叨叨问他。
“因为你是我的正妻。”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充其量不过就是一场荒唐的往事!”还好香梅把门口的丫鬟给支走了,否则必然要将人给招进来。
严韫扶住她的双肩,幽深的瞳眸凝看着她,反驳她的话,“不是。”
“我认定你,你是我的正妻。”大掌顺着她的肩往下,顺到她的手上,放到他的心口上。
严韫的手带着她的手穿梭过衣襟,沈辞宁碰到了他的心口,感受到男人心口强有力的跳动,不知如此,她还碰到了结痂的伤口。
垂眸看去,好似她从前用针扎到的地方。
“”
竟然这样严重吗?
她当时怎么下的手,说实话,沈辞宁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会她只想逃离,严韫穷追猛赶,甚至忽而出现吓到她,亲她,为了脱身,她扎了严韫。
似乎是这样的。
一根针而已,竟然留下如此大的伤口,今日碰到他的心口上,残留的伤疤叫她心惊。
她垂下了睫,哭声也渐渐小了下来。
“吓到了?”
脑海中还在想着他说的,你是我认定的妻这句话,想到两人之间的阴差阳错,又想到他护着她。
严韫心机叵测,老谋深算,想方设法让她回来,沈辞宁以为他会强取豪夺,可是他没有,他在广陵什么都做好了,千方百计给她出气报仇。
沈辞宁当时想回来后定然有一场硬仗要打,她要翻身,可是回来后,她什么都不用操心。
沈家被抄了,她以另外的身份置身事外,没有受到波及,严凝看似高嫁,却饱受她曾经的耻辱。
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几次遇险也化险为夷。
“”她把头给撇开,吸着鼻子,不理他的问话。
“沈辞宁,你真的好爱哭。”他的声音竟然含着笑意。
他抬手替她理了理耳鬓被泪水打湿的头发,黏在她的脸上,细嫩的颈上,甚至耳朵窝里。
全都给她顺到了耳后,“别哭了。”他低声轻哄着,“若是你不解气,打我两下可好?”
沈辞宁还在吸着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看似恭敬,却是骄纵,。
“不敢打严大人。”
他低声笑,拉着她的柔夷在掌中把玩,听着她柔软的吸气声。
“”沈辞宁抽手抽不开。
“沈辞宁,若是我帮你把霍怯救出来,你给我送什么谢礼?”他看着她细如白葱的指骨,她的手跟她整个人一样,又小又娇。
她没有蓄留太长的指甲,甲面上涂了淡粉色的丹寇,更显得漂亮。
严韫爱不释手。
“你真的能帮我救出怯怯吗?”她不躲着脸不看他了。
那个孩子果然拿捏住了沈辞宁,又通过沈辞宁拿捏住了他,不得不说,颜玉朔头一次谋算精准。
“能。”严韫应声。
沈辞宁的面上浮现出喜色,她看着严韫了,刚要张口不免欲言又止,严韫帮她救出来怯怯,她用什么给严韫做谢礼。
“我”沈辞宁在脑中翻来覆去地想,一时之间想不到。
“嗯?”他偏头看着她。
沈辞宁反问,“你想要什么?”
严韫的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不如,你也给我生一个孩子?”
沈辞宁,“”严韫的口吻是认真的吗?
他
“如何?”他的语气很是认真。
霍怯本来就是他的,也算是给他生了一个罢?严韫救了她,届时真相瞒不住,定然会被知道的。
“好。”
严韫本来是逗她,不承想沈辞宁竟然应了下来,少女的干脆应话,让他怔愣,“你”
他怀疑沈辞宁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于是严韫又重复了一遍,“我帮你救出你和霍怯的孩子,你跟我再生一个,你答应了?”
见他面色狐疑,真是好难得的,看到严韫这副样子,莫名有趣。
“嗯。”沈辞宁点头。
“你真的答应了?”他又又问了一遍。
沈辞宁直接了当回说答应了。
“你认真的吗?”
沈辞宁忍住想要笑的冲动,跟他确认说,“我是认真的,我答应你了,严韫。”
男人的目光始终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的脸上找到欺骗的痕迹,没有找到。
她居然真的答应了。
严韫似乎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沈辞宁会直接了当的答应了。
是因为那个孩子对她着实很重要,霍浔和她的孩子,竟然让她做到如此地步,思及此,得到了答应的愉悦情绪,方才爽朗的心又不免阴郁起来。
“你知不知道生孩子,要与我做什么?”他的脸色微冷。
沈辞宁眨巴眼,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不是未出阁的女子,自然是知道的,生孩子是要和他做什么。
而且她之前和严韫已经做过了,孩子都生下来了,怎么会不知道。
“说话。”他重复道。
沈辞宁遂他的愿,“我知道。”严韫今日的反应真的好招惹她笑,莫名其妙的,莫名让人想笑。
“知道你还答应我?”他的手攥住沈辞宁手腕。
“这不是要感谢你吗,不是你说要的?”她的语气竟然十分的坦然。
“沈辞宁。”他叫了她的名字。
“嗯。”她轻声应。
应下声后,他又亲过来了,这次比前两次都要凶很多,重重的,沈辞宁受不住他的蛮力,两只小手掐在他的肩膀上。
细腰没有碰到妆奁了,被他的大掌给控住,亲到弯了下去。
失控让沈辞宁恐慌,他越亲越来劲,沈辞宁的唇很快就肿了起来,她的手开始抵在中间,反而被他捉住束在头顶。
雪软抵在他的胸膛中,娇软和硬实的碰撞,让她一颤。
本来是意外的,无意当中让沈辞宁学会了换气。
得以喘息片刻,他很快就欺负上来了,严韫把她唇齿中的空气给掠夺走,又不给她松乏,如此逼迫之下,沈辞宁想到刚才喘的那口气,便学了,果然会了些。
两人在铜镜妆奁面前亲了好一会。
不止是桌上的珠钗掉到了地上,她收放在小桌几上的步摇也掉在了地上。
她的衣衫都乱了,严韫从她的唇往下亲啄,力道好重。
沈辞宁按他的头,“不、不行”不能用出痕迹。
严韫顿住片刻,缓而往下,隔着衣裙重重吮了一口雪色的绵软。
沈辞宁吃痛惊呼推开他,她一手捂住自己的衣衫,另一只手啪到了他的脸上。
“”
倒是没有多大的力气,就是空响而已,况且她的手掌柔弱无骨,本来就没什么力气。
而且,严韫之前就被她奋力打过,这次挨的打,跟之前比不了。
打完,沈辞宁便觉得她不该动手,她还有求于严韫的,本以为会遭到他的谴责。
谁知他面色如常,伸手给她整理衣衫,还问她,“手疼不疼?”
沈辞宁,“”
不是他为了缓解挨打的找补之言,因为严韫给她整理好了衣衫,真的低头查看起她的手掌,是否发红。
沈辞宁收回手,她给严韫没好气一句,“不疼。”
衣衫整理好了,沈辞宁要起身,她开始催促了,“你什么时候帮我去救霍怯?”
他答非所问,“你答应我的事会不会反悔?”
沈辞宁是真的冷不丁他再次来那么一句,又眨眼,有些无语了。
严韫目光灼灼,补充说,“你答应我的事,必须要生下孩子作数。”
“嗯,我应了你的。”沈辞宁颇不耐烦了,他问了好多遍。
她干脆,他也快捷。
“好,我现在就去帮你救霍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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