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言罢, 他起身起得迅速,不忘记把沈辞宁也给捞了起来,抱到床榻上给她掩上被褥, 将她整个人裹了进去, 就只剩下一张娇小嫣红的芙蓉面庞。
“睡吧。”长指捧抚过她的侧脸, 拇指在她眼睑和眼尾处停留,来回摩挲。
“日后不要哭。”哭得肿肿的, 看着就叫人心疼。
沈辞宁倒躺着, 看他锋利的下颌线以及微皱的眉头,“”
“闭眼。”他伸手覆盖住她的眼睫,沈辞宁感觉到她的眼尾和粉唇一抹温凉, 鼻端萦绕着药味, 辛辣的感觉退却, 不疼了。
“睡。”
严韫给她拉了拉被褥角, 随后起身离开。
霍浔手底下的人稍逊了严韫手底下的人一筹,隔了一日才查到霍怯的确是在四殿下的手上, 有了霍怯的消息, 霍浔即刻便告知了沈辞宁。
她的神色微有平静, 似乎有些异样,霍浔觉得奇怪, 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源头,这种感觉好似, 她早已经知道了一般。
“妹妹放心, 霍怯暂时安全, 四殿下拿她在手, 必然是因为前段我弹劾之事,以霍怯跟我做要挟。”
“那”朝廷的事情, 沈辞宁不大明白,她只关心一点,“如何营救怯怯?”
颜玉朔将霍怯藏得极好,今日堪堪放出风声,是想等着他上门。
他即刻就去,焦急慌张的样子,如此,就是自投罗网了。
一旦让颜玉朔拿捏,事情就不好办了,最好的方法便是,端住性子,跟四殿下磨一磨,看是谁着急。
可眼下,沈辞宁着急,若是将拖延的方法告知她,恐怕她心中有想法。
“霍浔哥哥?”久久等不到霍浔回答,沈辞宁观他的脸色,探问道,“怎么了?”
思来想去,霍浔还是把内心的筹谋说与沈辞宁听,“如今正是比耐性的时候,若是我马不停蹄去与四殿下面谈,必然会助长了他的风气。”说不定颜玉朔会大放阙词。
少女的反应远在他的意料之外,她倒是没有大吵大闹,瞧起来反而异常平静。
“”
霍浔接着与她说道,“事关朝政,每一步都要小心。”沈辞宁还是不说话,霍浔再解释道,“霍怯在他的手上必然不会有事,静等几日,磨一磨四殿下的耐性,再出面与他谈,会更好些”
“谁能保证霍怯在他的手上必然不会有事?”沈辞宁反问了一句。
霍浔被她问愣住了。
她适才绷住的情绪倾泻出来,“霍浔哥哥说的不会有事,是指没有性命之忧吗?那皮肉之苦呢?”倘若在比耐性的同时,颜玉朔伤害霍怯,虐待她?沈辞宁攥紧了手。
霍浔沉默下来了,是的,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隐隐走入死局了。
沈辞宁说的话有道理。
皇帝病重,必然是要立储君了,颜玉庭被那封弹劾的折子踢出了局面,霍怯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的确是不会伤害霍怯的命,为了逼迫霍浔破功,剑走偏锋,比如说给霍浔送上一只霍怯的小拇指,以做要挟,不是没有可能的。
“辞宁妹妹”霍浔面色复杂。
“当初父亲让我入朝为官护你安然”他是做到了,可朝政的事情多如牛毛,霍浔分身乏术,颇感吃力,朝堂的水深不见底,步步艰难。
眼下霍怯被抓,他要是这时候去颜玉朔谈,后果可想而知,换的条件定然是乱臣贼子的罪名,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抄家灭族。
“霍浔哥哥是想劝我放弃怯怯吗?”沈辞宁一瞬读懂他的意思。
“不是。”霍浔接话,他要再开口时,忽而反应,他是想说,让沈辞宁不要太看重这个孩子。
这样的话出口,跟劝她放弃霍怯,实则上没有什么两样,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差别?
“”他的沉默让沈辞宁明白了。
“不行,我绝不会放弃霍怯。”沈辞宁把话放在这里,“霍浔哥哥既然为难,我不会勉强哥哥,辞宁虽然不明白朝廷里头的弯弯绕绕,大抵也懂得霍浔哥哥的为难之处”
“我都知道的。”她垂下睫,轻声低喃。“我明白。”
霍家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为她搅入是非的巢穴……
“辞宁妹妹。”霍浔的大掌落到她的头顶,叹声跟她讲,“四殿下贪婪享乐,不顾百姓困苦,他若是登上皇位,陵朝朝纲定然会毁在他的手上。”
如果为了救霍怯一人,将黎民百姓给搭进去,代价实在太大了。
沈辞宁没有抬头,她重复喃说,“我明白。”眼睛酸涩,鼻头也酸,想要哭的时候。
脑海想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让她日后不要哭,不知怎么的,她把眼泪给忍憋了回去。
“你放心,我会尽自己所能,把怯怯给救出来。”霍浔落誓道。
“嗯。”沈辞宁缓点头。
守着她,陪她说了一会话,霍浔嘱咐她最近不要出去了,便下去忙了。
工部的账目理顺了一半,有一半的官员已经被撤下了,还需要尽快,耽搁的时日太长,更容易出事。
沈辞宁在家坐着,多番思忖霍浔的话,心急如焚。
她甚至想直接去找颜玉朔,可是她不能去,岂不是送上门了,“香梅,能不能进宫?”
刚问了又自己否说不成,若是进宫,对于霍怯日后的名声恐怕会大受影响,她知道如果名声被毁,深受众人指指点点的滋味。
怎么做都不是。
就当她急得要命之时,外头下人来报,说是四殿下府上递上了拜见的帖子。
“谁?”她心下一紧。
下人说,“是四皇子妃。”
严凝,沈辞宁一顿,她刚刚想到找严凝,她就来了。
“夫人,要如常打发了吗?”丫鬟询问。
沈辞宁摇头,“不用打发,将人请进来。”
两人在正厅见的面,下人上了茶水。
严凝看着沈辞宁的面色如常,似乎并不受孩子丢了的影响,脸色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怪异。
不过沈辞宁比之前两人见面时,要消瘦许多,她的脸更小了,腰也更细。
按照礼数,是沈辞宁给严凝福的身礼,况且现在她有把柄在对方的手上,自该应当以礼相待。
双方心照不宣,严凝承了她的礼数,将她给搀起来,“霍夫人实在太见外了。”
言罢,严凝的目光扫向正厅内在旁伺候的下人,沈辞宁心领神会,让香梅把人给带下去。
香梅不放心沈辞宁跟严凝独处,想要留下。
霍府的下人都出去了后,香梅磨蹭在后,严凝开口说,“香梅是夫人的陪嫁,留下也无妨。”
她身旁的丫鬟也没有走,沈辞宁扫了一眼,只觉得跟在严凝身后低着头的丫鬟有一点眼熟,不过她眼下心烦,没有太多注意,毕竟严凝的贴身丫鬟,她在严家时也常见到,觉得眼熟不足为奇。
“霍怯在你们的手上,是吗?”人没有了,沈辞宁打开天窗说亮话。
严凝也爽快,“是。”
“你今日过来,是替四皇子跟我提条件的?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怯怯?”
颜玉朔被禁足,不能出四皇子府上,严凝过来霍府,沈辞宁想,应当是得了他的授意。
“霍夫人误会了。”严凝笑着说。
“什么意思?”沈辞宁皱了黛眉。
“我不是来提条件的。”严凝端起茶水,没有喝,放在眼皮子底下打量,沈辞宁果然是备受喜爱,她是官眷贵妇,吃穿用度已经比上了公主皇妃。
“我可以帮你把霍怯给救出来。”
沈辞宁听不明白了,“你和四殿下不是一伙的?”
沈湘宁在旁边煽风点火,加上颜玉朔绝情,严凝隐隐看明白了,若是他登上帝位,指不定要怎么对她,不如跟沈辞宁一条阵线,给她恩惠。
“自然不是,他待我薄情寡义,我已经忍够了。”严凝语气不满,眼中闪过气愤。
“你为什么帮我?”严凝和她之间的仇怨不浅。
沈辞宁担心,这是一场局,严凝不会是想让她病急乱投医罢?故意给她设的陷阱?
“因为这不光是你的女儿,也是我大哥的女儿,对吧?”
沈辞宁一噎语,她怎么忘了,霍怯跟严韫相似的长相,瞧见她的人,除非不认识严韫,否则定然心中明了。
“”沈辞宁的沉默坐实了答案。
“我这么做,是想弥补我之前更换庚帖对你和大哥所造成的伤害。”沈辞宁看向她,不说话,脑子判断着严凝话里的真实性。
“当然,我知道我当时任性犯下的错,对你造成的伤害很大,我能做的弥补,不过是十中之一罢了,我期望你不要再恨我,帮我在大哥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借此消除我们兄妹之间的隔阂。”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严凝冷静下来,多番深想。
最终还是选择站在严家这边,与其赌一个男人对她的虚情假意,不如借此机会,讨好沈辞宁和她大哥,将来能好过一点,偷偷把孩子给送回来。
朝廷上的风声,她跟在颜玉朔身边是听到了。
前儿,为了聘礼的事情,颜玉婧表面对着她好嫂子长好嫂子短,背地里跟人一道取笑她,看不上她,如今皇上见弃于苓贵妃和颜玉朔,又转而来讨好她,是想着再借她,讨好哥哥。
经过这么一遭,她也算是有些明白了,只有靠拢严韫,她才能有用。
况且颜玉朔的身份岌岌可危,要破釜沉舟,她还是没有胆子跟他一道为伍,若是成功,颜玉朔真的会扶她为皇后吗?不成功那就是死罪啊。
“就只是这样?”沈辞宁狐疑。严凝怎么会想到她的面前来,让她在严韫面前帮她说话。
“大哥喜欢你,因为庚帖的事情他便不认我这个妹妹了,只有讨好你,我以后的日子才好过”严凝话里流露出酸和埋怨。
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竟然比不过沈辞宁。
酸归酸,她不敢在沈辞宁面前造次,更不敢再对她犹如前一般颐指气使,得低着头做人。
“喜欢?”沈辞宁又想到了昨日严韫跟她说的,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看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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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
“是啊,大哥喜欢你,即便你嫁给了霍浔,他依然喜欢你,一直喜欢你。”知道了两人有个孩子,严凝不避讳了,加之她例来口无遮拦,说就说了。
多在沈辞宁面前为大哥美言几句,说不定她能抛弃霍浔,跟大哥重修旧好,那她不就是大功臣了?那就可以彻底弥补了两人之间了罢?
沈辞宁沉默,“”
严韫似乎没有跟她说过,喜欢她,有说过吗?
“你不信?”见她沉默。
严凝往前一凑,“大哥真的心悦你,他他从未喜欢过沈湘宁,其实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大哥喜欢你了。”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多年过往的蛛丝马迹,“大哥中了举子后,到了广陵被沈家看重,拜到沈家的门下,那时候我们全家都没有来广陵他会往家中寄信告知近况。”
“还记得母亲问沈家如何?他寥寥几语当中,提到了你。”
“我?”沈辞宁惊讶。
往前推年月,是多久的事情了?在沈家时,两人都没有说过几句话,严韫怎么会提到她?
“是啊,大哥说沈家不错,太尉大人家中有一女温柔娴静。”
当时严凝以为严韫话中所提的人是沈湘宁,待与她接触后,觉得严韫话里所说的“沈湘宁”与他信中的温柔娴静并不相同,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晓得了沈辞宁的存在,她在心中觉着,这个小女儿倒是挺温柔娴静的。
“大哥历来不多话,他因何会突然提你,我觉得那时候他应当就喜欢你了。”
沈辞宁觉得荒谬,“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话音匍落,让她想起和严韫初见时的场景,严韫为她挡下毒虫。
“若说大哥对你不尽心,他的目光为何总是停留在你身上?给你备办许多嫁妆,不爱你为什么要派许多人追寻你,又千方百计让你回来?”
“大哥为霍浔保荐官位的事情,你知道吗?”
沈辞宁抬眼又垂眸,不出声,“”她跟严韫的纠葛远不止严凝所说的这些。
“还有、”严凝要再讲,沈辞宁打断她,“不要再说了。”
看她脸色不对,严凝悻然将嘴给闭上,“”
不止沈辞宁脸色不对,就连在严凝旁边扮做丫鬟跟随的沈湘宁也一再咬牙切齿,目光翻涌着阴毒。
她便知道,严韫从一开始便在意她这个妹妹,原来不止她知道,他身旁的家人也知道。
父亲已经被流放了,母亲也疯了,如今她沦为奴婢,活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沈辞宁凭什么过得光鲜亮丽。
沈辞宁甩开脑中的思绪,不欲跟严凝再提这桩事情,将话扯到了前头她说的那句,“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当然。”严凝点头。
“你怎么帮我?”沈辞宁问她的计划。
“我会想办法帮你把孩子给偷出来。”
严凝是颜玉朔的枕边人,她下手去偷,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沈辞宁无以言谢,她起身给严凝一躬,“若你能救霍怯于危难回到我的身边,将来若有我能帮忙的地方,我也会义不容辞。”
“你只需要帮我跟大哥说说好话就行了,让他能再认认我这个妹妹”严凝试探问道,“那我们之间的恩怨?”
沈辞宁纵然不想,她如今寄希望于严凝,应她的话,“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纵然得不到一声谅解,沈辞宁不计较了也不错,严凝松了一口气。
“好,你静等着我的消息便好。”
沈辞宁默点头,“如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可让身边的人来找我。”她的目光掠过严凝身旁的丫鬟,还是觉得眼熟,沈辞宁的目光往她身上多番停留。
严凝见她目光频繁往沈湘宁身上飘,立刻侧身挡了挡。
“那我先走了。”可不能让沈辞宁发现她庇佑了沈湘宁,否则,大好的局面又要破掉。
“好。”沈辞宁跟香梅亲自送了严凝到门口。
临走之时,严凝还是把董氏知道了霍怯长相的事情告知了沈辞宁,其中撇清了一些她的干系。
话说得漏洞百出,换做蠢笨不了解严凝性子的人,说不定真就信了。
“我也是无心之失,你不会怪我罢?”
沈辞宁压下心里的怨怼,皮笑肉不笑,“自然不会。”反正严家人迟早是要知道的。
得了沈辞宁的宽解,严凝悬着的心落稳了些,“那便好。”
沈辞宁看着严凝的马车走远,心里想着,严家的人都知道,严韫还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
“小姐,您说四皇子妃是真的帮忙吗?奴婢怎么觉得她不安好心?”
两人之前水火不容,严凝今儿怎么忽然上门说要帮忙。
“不管她是何居心,且再看罢。”严凝就等着天黑了,不知道严韫会不会来?
“还有四皇子妃说的那些话,小姐您”香梅偷偷看她的眼色,“您信吗?”
“我没有心力再想那么多了。”沈辞宁满面愁云,只希望霍怯快些从狼窝中脱身。
回去的路上,严凝看了看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的沈湘宁若有所思。
眼下事态正朝着于她有力的方向发展,是不是应该把沈湘宁给送走了,若是叫人知道
窝藏朝廷钦犯人,说不定沈湘宁从大牢里的事情都会赖在她的头上。
沈家的人已经被流放了,沈湘宁留在她身边终究是一个隐患。
“皇子妃作何如此看着我?”严凝心里想什么,沈湘宁一眼便知道,打量着要将她给甩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容易的事情?
“沈家的人已经流放了,你日后作何打算?”严凝探听她的口风。
沈湘宁把茶推到严凝的面前,以玩笑的口吻说中她的心事,“怎么,皇子妃不想让我留在您的身边了?”
“你自己身份你不知道?”严凝如今对她很不客气,“你不能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如今沈家已经流放,你也该走了。”
“看在你帮我出谋划策的份上,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你离开广陵吧,这笔钱足够你后半生花销无虞。”
沈湘宁面上在笑,背地里咬紧了牙齿,一笔银子,如何能跟她受的苦楚相抵消,她不想要银子,她只要沈辞宁和严韫的命。
至于严凝,敢对她大呼小喝,同样别想好过。
“皇子妃为我周全谋划,是我的福气。”沈湘宁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让严凝放下了心防,“你知道就好。”
今日能跟沈辞宁化干戈为玉帛,她心情不错,说话也没那般尖锐了。
“你该走了。”适才沈辞宁频繁往沈湘宁身上看,着实把她给吓到了。
“事情还未办妥,不如让我再留在您身边一段时日?否则我拿了您的钱,受了您的恩惠,花着也不安心。”
沈湘宁口气里满是奉承,一番话让严凝心中服帖,她动摇了。
沈湘宁的主意多,孩子还没偷换出去,说不定能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好,那就让你在我身边多待一段时日。”严凝松了口,“不过,事情一办完,你需要赶快离开,不得逗留!别动什么歪心思,不然你拿不到钱,日后也不会好过。”
沈湘宁面上自然连连应是。
严凝回来后,颜玉朔叫她去说话,“你去霍府的情况如何?”近些日,怕她再坏了事情,严凝去什么地方,颜玉朔都叫人跟着。
今日严凝要出去,身旁的人来禀告,严凝推说替她去探探口风。
放出风声后霍浔已经知道了孩子在他手上,却迟迟没有登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严凝去探探口风是好的。
颜玉朔答允了,严凝临出门时,多番叮嘱不要说错了话。
“沈辞宁丢了孩子哭得不能自己,见了我也没有多说什么,我宽慰了她几句便回来了。”
颜玉朔不明,“霍浔没有将消息告知她?”
严凝装傻不知道,她装模作样,语态焦急,“夫君,你什么时候将孩子送回?”
“我自有决断,你回去罢。”颜玉朔没问出什么,不耐烦赶人了,严凝看了看霍怯,退出了书房。
到了内室,她叫来贴身陪嫁的丫鬟,暗中谋划去外找能够替换的孩子,嘱咐到位,严凝临时反悔,上次替换庚帖就出了大事,这次可是一条人命,若是颜玉朔知道孩子不见了,那买来的孩子又怎么处理?
光想着拖延了,不能不顾后事啊,之前她做事就是太不顾后事了,此刻倒是多想了许多。
“算了,不要去了。”严凝想了想,干脆就将孩子给偷出来。
偷出来送走了再说。
颜玉朔带着孩子在身旁,就跟眼珠子似的,她没有可乘之机,应该怎么办呢,问了沈湘宁,她摇头没有十全十美的办法。
严凝朝她撒气唾道,“废物。”
颜玉朔看着手里工部递来的密信,信上说霍浔对工部下手,速度越来越快了。
假以时日必然兜不住底,若是工部跟他有牵扯的事情败露出去,父皇知道他这些年在工部贪了多少银子,泉南的水患也跟他有关,包括赈灾的银两,一定会杀了他。
“大人,如今的局势严重,我们应该如何?”下属问道。
手里的密信被他猛然丢掷到地上,颜玉朔把桌上笔墨纸砚一并扫落,“该死!”
下属捡起密信,放到火烛下烧尽。
颜玉朔看着被火种吞噬蜷起的密信,阴鸷的目光转向后面丫鬟怀中抱着的霍怯,缓缓直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看来,霍浔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下属说,“会不会因为孩子不是霍浔亲生,故而他并不在意,您要不要将消息透露给严韫。”
严韫的手腕更胜霍浔。
颜玉朔看着霍怯的样貌,“三人之间的纠葛,我尚且不得知,终于谁来帮本殿下,就看沈辞宁去找谁”
说着话时,他已经捏住了霍怯娇嫩短小的手腕,思量着是要了她的这只手,还是只取一根小拇指。
思忖片刻,打算生拧掉她的小拇指派人送去霍府,威胁沈辞宁的时候,合上的门扉被人紧促扣响。
颜玉朔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转向门口,下属即刻去开门,“什么事?”
来的人是驻守在四皇子府上的暗卫,“殿下,有客造访。”
“谁?”颜玉朔缓缓收回手。
“是严大人。”
没有想到,率先沉不住气的人会是严韫?
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了?不论知不知道,但的确坐实了,严韫给霍浔保荐官位是为了这个女人。
颜玉朔很快过去严韫造访的□□院中的四方亭里。
身披苍青色大氅的严韫端坐在亭里,他的面前摆着一盘棋,俊美的侧脸神情淡薄,修长如玉的手指着黑棋,正仔细端详,气质清冷的如玉郎君,好似月下谪仙。
“严大人深夜造访,有失远迎。”颜玉朔笑着走上台阶。
严韫不曾给他一个眼神,也不理他的话同他寒暄。
颜玉朔自顾坐到严韫的对面,看着桌上的棋局,白棋和黑棋已经交锋。
仔细看,黑棋刚开始每走的一步都好似吃了白棋的利润,占据了极好的局面,步步显赫,可到了后来渐渐就变了,白棋不知何时已被黑棋围困其中,四处脱身不得,好似他。
而严韫手里所执拿的黑棋,就是颜玉朔此刻的处境,被踢出来了局,不知如何下棋,扭转局面。
颜玉朔看懂了,面色一凝,暗藏深意夸道,“严大人摆的棋面不错啊。怎么不落子了?本殿下还等着严大人赐教。”
严韫终于抬了眼点眼皮子,他把手中的黑棋丢入棋蛊当中,调换了棋蛊,颜玉朔面前装着黑棋的棋蛊瞬间变成了白棋蛊。
局面变了。
颜玉朔大笑,“大人果真是八面玲珑,难怪父皇钦点大人为近臣。”
“我所求的,想必大人都知道了吧?”
严韫看了他良久,忽而嗤笑一声,旋即问道,“殿下手上有多少人马?”
“和严大人说话就是爽快。”颜玉朔比了一个数。
“这点人马,殿下就想成事?”
“所以才要借严大人的利啊。”没有想到找上门的人,竟然是严韫,他开口直入要点,不需要他拐弯抹角。
没有想到,严韫如此铁面无私的人,会为情爱所驱使,为了一个女人,归拢到他的阵营。
“大人掌着刑部、户部、大理寺、又有骁骑营,有严大人帮忙我的胜算就更大了。”皇帝给严韫调遣骁骑营的兵符,至今没有收回去,骁骑营的人数虽说比不上御林军,个个都是精锐,以一可当十。
“殿下很会算计。”
“严大人才是真正会谋算之人,本殿下算什么啊,若真是如大人所说会算计,可至于今日如此寥落,以妇孺要挟?”
下属上了热茶来,颜玉朔做了个请的手势,“珍藏许久的岁寒雪沁,严大人尝尝味道?”
严韫开了茶盖,馥郁的茶香飘散出来,雾气氤氲而起,丝丝缕缕模糊了男人的容色。
“霍怯还好吗?”终于问起孩子了。
“得亏严大人来得及时,保全了她的手。”颜玉朔毫不掩饰自己预备伤害霍怯的行径。
他边说边观察严韫的脸色,听罢,他的面色波澜无惊,似乎并不为之触动。
颜玉朔在心中猜测,严韫还不知道孩子是他的?要么知道了不在乎,山崩于前而不显于色。
不管是何原因,严韫已经到了他的阵营,那就成。
“把孩子给放了。”
“大人说什么呢?若是孩子放了,那和大人合作的筹码不就没有了?”
严韫的瞳眸瞬间阴起来,“”
“严大人放心,本殿下绝非不讲信用之人,只要事成,大人助我坐上皇位,孩子一定会安然无恙,毫发无伤送到霍夫人手中。”
他刻意说了霍夫人,又转了转话锋,“哦,不对,或许,应该说严夫人?”
严韫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转,颜玉朔接着道,“大人着急,我也急啊,霍浔快要把工部给查透了,我的日子所剩不多了。”
良久之后,严韫垂眸,端起了面前的岁寒雪沁。
窗桕一听到声响,沈辞宁瞬间就坐起来了,她忙不迭撩开幔帐,并没有在窗前见到人影。
香梅护着烛火从外室走进来,“小姐,您怎么还没睡?”见她的目光紧盯着窗桕,动也不动。
放下了烛盏,“外头落雨了,是不是冷了?奴婢把窗桕关上罢。”说着,香梅朝那头走过去。
听说要关上窗桕,沈辞宁终于出声,伸手阻拦,“不必关,就这样。”
“夜里刮风了,雨水会吹飘进来的。”香梅觉得不妥,怕沈辞宁受到寒气侵袭。
沈辞宁摇头,“风雨吹不到室内,不用关。”
如此,香梅只好折返,给沈辞宁掩了掩被褥,“小姐快歇罢,夜已深了,您不肯吃安神药,又不让点安神香,睡前还吃了茶,明日眼底恐怕又要乌青了。”
少女叹出一口气,听着外头雨打芭蕉叶的声音,看屋檐滴落的雨线,“夜里凉不用守了你去歇罢,把烛火都灭了,我自己静静,一会就睡。”
“好吧。”香梅把烛火都给灭了,悄然退出去。
沈辞宁扯了扯枕头,半趴着。
不一会,耳朵听到动静,她以为又是香梅来,没有转脑袋,只讲说,“真的不用陪。”
脚步声还在靠近,沈辞宁蹙眉刚要起来,靠着的枕头被抽走,一只大掌温热的大掌接住了她的侧脸。
她瞬间睁眼抬眸向上看去,见到一张居高临下的侧脸。
“严韫”沈辞宁迅速爬了起来。
夜里风凉,深秋已至,冷下来了,她冷得瑟缩了一下,严韫按住她,“沈辞宁,你乱动什么?”
给她按会被褥当中去,裹得严严实实,就跟他昨日走时的那样,不过这次他是刚来,到床榻前坐下。
沈辞宁睡不着了。
“你你救出霍怯了吗?”她要起来,又被严韫啧声给按了回去。
“”她虽然不问了,水灵灵的眼中依然透露出问询的意思。
“算是救回来了。”
沈辞宁闻言,眉头舒展,“真的?”
“她在哪?”
“还在四殿下的手上。”严韫讲。
什么意思?“不是说救回来了?”
她睡不安稳,非要坐起身来,严韫按不住她了。
回味他的那句话,问,“什么叫算是救回来了?”
“她不会有性命之忧,四殿下亲自看着她,我的人暂时钻不到空子。”眼下,还不能动手杀颜玉朔。
“那怎么办?”连严韫都没有办法了吗?
霍怯是不是没有指望了。
见她神色慌张,严韫捏了捏她的小脸,“别担心,她会回来的,不过时日长短而已。”
“真的吗?”沈辞宁暗淡的眼神燃起一抹光亮。
严韫轻嗯,“我不会骗你。”
“那是什么时候?”她追问。
“待我帮助四殿下做成一件事,她便能回来了。”
“什么事?”
严韫看着她的脸庞,没讲是什么事,只淡笑,凑近她,问道,
“沈辞宁,你什么时候跟我生孩子?”
第62章
四目相对, 有一瞬的无言,严韫的眸光幽深似潭。
沈辞宁的澄眸与他对视,险些就要被他给吸进去, 她匆忙撇开眼, “你你还没有帮我把怯怯给救出来。”
“所以是要救出来, 你才能给我兑现承诺是吗?”男人面上浮现淡笑,也不看她了, 免得她脸红到后颈去, 亦或是钻到被褥里逃避他。
他垂眸看着少女的小手,水葱似细嫰,摸起来柔弱无骨。
“嗯”她的声音拖长了些。
男人的眼眸一眯, “沈辞宁, 你该不会是诓我吧?”
他始终觉得沈辞宁一口应下, 着实出乎意料, 毕竟她眼下的身份是霍浔的正妻,两人身份悬殊。
至今他都觉得似梦一般, 沈辞宁居然答允给他生孩子?要给他怀孩子, 是要做那样的事情, 届时肚子大起来,瞒得住吗?
“严韫, 你真的已经问了很多遍了,我也回答了你很多遍, 我没有骗你, 我答应了就是答应了。”
“我不会骗你的。”她板正了小脸, 将手从严韫的大掌中抽回来。
“我不会说谎。”她补了一句。
叫人不禁想到, 之前有关于“谎言”的误会,让沈辞宁受了不少委屈。
“你说什么, 我都信你,不过就是觉得像美梦一样。”他解释的声音很轻,说完还低声轻笑。
沈辞宁闻声看过去,他明明是在笑,高兴的样子,可在男人俊美的脸上能窥见莫名的落寞。
霍怯是他的孩子,认真来说,也的确算是拐弯抹角的诓骗他,严韫总是重复一遍又一遍问她,这种不真切的样子,感觉,她从前也经历过。
那时候在沈家,她刚刚被关起来,刚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关久了总是希望能够出去,丫鬟们为了糊弄安抚她,总说明日便能出去了,沈辞宁觉得欣喜,十分欣喜,她就总是反复询问,确认,是不是明日能够出去了?
丫鬟们说能,可明日后又是一个新的明日,明日总不能出去。
她的期望落空了,知道自己压根无法出去,渐渐接受了事实。
回想那种落空感,现在依然觉得心中难过。
她看着严韫,忽而觉得她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可是,霍怯的确是他的孩子,她这样也不算是诓骗罢?
沈辞宁兀自想着,久久不说话,脸蛋上纠结之色十分明显。
严韫问她,“怎么了?”
沈辞宁很快反应过来,将适才所想抛诸脑后,扯开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答应帮四殿下办的事是什么事?”
事关营救霍怯,今日霍浔跟她提及朝政欲言又止,他不曾明说,就跟她说了一句话,若是四殿下上位,必将生灵涂炭。
严韫没有回答,沈辞宁隐隐猜到了,她小心试探问,“是不是让你帮他谋图储君之位?”
男人忽而扬唇,“霍浔告诉你的?”
霍怯被挟持,颜玉朔率先打的就是拉拢霍浔的主意,谁知道他按兵不动,越发避嫌,似乎不在乎这个孩子。
严韫闪过灯会时两人隔阂的样子,“沈辞宁,你和霍浔”开了口,后面的话却停住了,应当说,他不知从何问起。
“他没有说。”
“他不曾提起如何营救霍怯?”严韫皱眉问。
沈辞宁叹出一口气,“他说再等等,四殿下不会伤害霍怯的。”
“不会伤害?”严韫讥笑,抬起她的下巴,“你知不知道今日我若是去得晚一炷香,你们的女儿就要四肢分离了。”
“什么!”
果真是把她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几乎弹坐起来,本来就圆润的眼睛瞪得更加大。
“霍浔沉得住气,工部被查即将牵扯出大案子,一旦工部的账被揭露,四殿下就彻底完了,为了给霍浔一点教训,他预备送一只霍怯的手过来。”
沈辞宁听罢眼前一黑,严韫捞住她的腰肢。
她急喘着气,手捏着严韫的手臂,用力太过,指甲嵌入了他的臂弯,严韫垂眸看去,“”
感觉到疼痛,他也没有吭声。
果然,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怎么办?怯怯她”严韫给她捞坐好,“我去得及时,她没事,如今胳膊腿俱在,处处都好着。”
“那就好”沈辞宁心堪堪落下来,后知后觉掐伤了严韫的手臂,连忙松手,“对、对不起。”
他救了怯怯,她还伤到了他。
“沈辞宁,霍浔大是大非分得无比清楚,他刚正不阿,并不在乎你和你们的孩子。”
他凑过来,薄唇近在她的脸颊旁边,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脸侧。
“不如抛弃他,带着孩子跟我,我会待你们的孩子视如己出。”
“好不好?”他问。
沈辞宁的心口跳得怦然厉害,就是因为严韫的这一句话。
她受不住,往内侧躲避,到叫他有了可乘之机,整个人往内进来,躺在她的身侧。
上次的事情沈辞宁还没有忘记,她往里缩躲,靠墙而坐,不要与他亲密。
男人慵懒撑着头,“”面对她的抗拒,他倒是显得无比风轻云淡。
“日后生孩子,我们总要同塌而眠,而今先适应适应?”
“不成 。”沈辞宁抗拒,不能后退了,便抱膝顺着内侧往右边溜。
男人长腿往上一抬,拦住了她能去的地方。
沈辞宁骨碌碌转着眼,看着他假寐。
就当她以为严韫睡着的时候,她以为严韫放松了警惕,没有想到被摆了一道,根本是严韫等着她放松警惕。
沈辞宁抬脚要往外出去,谁知被突然伸过来的铁臂给捞了回去,整个人往后仰,随后被困在了一方结实的臂膀当中。
“唔”
刚出声,就被堵住了唇。
严韫将她困在怀中亲,唇齿交融,他攻势一如既往地猛烈,沈辞宁娇柔,很快就被亲得没力。
他往后松开,“又忘记换气了?”分离的距离没有多少,说话间唇齿亦会碰到,两人的唇上润泽明亮。
沈辞宁喘着气,待缓和过来,她很快就把严韫给推开了,不过是拉开了距离,比刚刚没离得多远,却好了些。
“你做什么?”她抬手捂住唇,一双被亲出水汽的眼看着他。
“沈辞宁,孩子可不是说有就有,说怀上就能怀上的。”
两人还有关系的时候,董氏跟严韫说该要孩子,他知道沈辞宁的身子弱,刚在朝中站稳脚跟,只说不急。
后来他真的想要孩子,也常回家与她一处,可孩子怎么都怀不上,为此她还哭了。
不知是不是那会子给她的压力太大了,所以她才会选择与霍浔,没有跟他断干净,便跟霍浔好了,甚至有了孩子。
都是他的错,他不能怪沈辞宁。
只能怪霍浔,沈辞宁单纯柔软,霍浔骗了她。
“不”沈辞宁两只手腕隔绝在两人的中间,“怯怯没有救回来就不可以。”她依然是这句话。
“你总要给我一些好处?”严韫跟她提条件。
“今日我保全了她的安危。”说着他腾空将沈辞宁给抱起来,让她处在上面,居高临下,“沈小姐给我些什么赏赐?”
“”他话没有错。
今日要不是他,霍怯可能就受到伤害了。
看着男人清俊的眉眼,沈辞宁缓缓俯下身去,落在他的眉心一吻,“这样,可以了吗?”
真真是一触即离,舍不得多停留一会。
严韫的手控制住她的细腰,沈辞宁很快反应过来,严韫是要将她给拖下来,她速度也被他弄快了,两只小手用力掰他的大掌,不叫他得逞。
男人轻笑,任由她掰开,不过是一个巧劲,就把沈辞宁给带了下去,将她的脸蛋脑袋按在肩胛窝处,同样的,他的脸也埋在了沈辞宁的蝴蝶骨中,蹭开她的亵衣,在上面用力亲了一下。
沈辞宁惊呼,小手打了他的肩,“你别乱咬人。”
她在严韫面前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甚至敢跟他蹬鼻子上脸,打他更是家常便饭。
沈辞宁下了手才反应过来,她偏开脸,“谁叫你总是动手动脚亲人。”
男人抱着她笑,“是,都怪我。”
沈辞宁脸颊红烫,故作声势,“对,都怪你。”
静默了片刻,沈辞宁忽而问,“你真的要帮四殿下?”皇帝软禁了四皇子,他谋夺储君,就是忤逆了。
“不然呢,为了给你救孩子,让你给我生孩子,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沈辞宁心慌。
“怕我成为乱臣贼子?”她不说话垂眸静默,半响后,忽然问,“万一失败了呢。”
“失败了”他轻声笑。沈辞宁不懂,问他,“你还笑?笑什么?”
“我不会败。”他说。
“天下哪有满打满算的事情。”沈辞宁觉得他的语气过于自傲。
“那你说,可曾听到我在官场败在谁的手上过?”的确没有听过,章成告知沈辞宁,朝廷上无人不“谈严色变”,他就像是老狐狸,滑不溜手没有吃过别人的亏,只有别人在他面前栽跟头。
“没有。”沈辞宁如实道。
末了,她又添加一句,“但你还是要小心。”
“你在担心我?”严韫凑近问。
沈辞宁没有承认,她摇头,“不是。”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让我败。”他淡淡道。
“谁?”少女好奇,跟问。
他只是笑,没有回应。等了一会,他也没有告知他口中会令他败的人是谁。
“沈辞宁。”
他叫了她的名字,捻了她的一缕长发绕着手指玩,“若是我死了”
死了?
沈辞宁猛然抬头,“你怎么会死?你不是说你不会败吗?”
“四殿下所谋之事,将来必定要兵戎相见,刀剑无眼,我如何不会死?我非神人,自然会死。”
是啊,他是血肉之躯,没有天神之力。
沈辞宁不免想到严韫在灯会保护她所受的重伤,满身都是血,站都站不稳,就是因为伤势过重,他才告假休养。
如果严韫死了
不,她不希望严韫死。
她拽住了严韫的袖子,刚张口又闭上,想让严韫不要以身涉险,可若是他不去做这件事情,霍怯就会死。
她在广陵的依仗只有霍浔,霍浔不做,便只有严韫能够帮她了。
严韫看着她捏住宽袖的手,“若是败了我便死了。”
“你不会死的。”沈辞宁说。
他没嗯,接着讲道,“沈辞宁,我若是死了,日后你就再见不到我,见不到我便不必烦忧扰神,也能好好过你的日子了。”
他说的话,就好似遗言,沈辞宁摇头,“不会的。”
严韫又讲,“你放心,我纵然是败了,也会帮你把孩子安然无恙给带回来,这是我答允你的事情。”
沈辞宁鼻头一酸,揪着他宽袖的手松懈,“我欠你的越来越多了。”
要用什么还?
严韫捏了捏她的耳垂,“你想反悔,说好了用孩子还,不如我们今日”
沈辞宁悲伤的心绪被他三两句话就给扯掩了过去。
她偏头,表示抗拒,“”
严韫观看着她娇嗔的姿态好一会。
他从床榻上起身,把沈辞宁给按回去,“别动,我不会做什么。”
“早点休息。”
“你要走了?”沈辞宁话匍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对,立刻将嘴给闭上了。
“你要留下我?”
沈辞宁摇头。
“早点歇息。”严韫给她掩好被褥,临走之时,一如她方才,落在她的眉心一个吻。
低声与她轻喃道,“别担心。”
沈辞宁再睁眼时,他已经不在了,幔帐垂落,寒梅混合着药的香气久久不散,本以为会彻夜难眠,结果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次日,沈辞宁起晚了。
她没有想到,霍浔居然在家。
原本她打算让膳房的人将膳食摆在院子里,听香梅说霍浔在书房,故而沈辞宁去和他一道用膳了。
照铜镜之时,沈辞宁见到昨日严韫亲的蝴蝶骨有一块红痕,怕香梅起疑,她自己悄悄的用脂粉遮了遮。
她的肌肤过于娇嫩,严韫用几分力,痕迹十分明显,用了很多脂粉,才勉强给遮住。
“霍浔哥哥今日不忙吗?”
怕沈辞宁心中惊悸,寝食不安,霍浔加快忙完了都察院的事情,特意回来,可他看沈辞宁的神情,似乎好了许多。
“妹妹昨日睡得好吗?”霍浔问道。
沈辞宁点头,“还可以,霍浔哥哥呢?今日怎么也在家。”
霍浔给她盛了一碗八宝汤水,“再忙也不能忽略了辞宁妹妹,事情太忙,已经有些时日没有陪妹妹好好用膳了。”
面对霍浔的体贴,沈辞宁抿唇一笑,没有说旁的,低头乖乖喝汤,霍浔看着她的乌发,想提霍怯,又怕惹她心中不愉。
颜玉朔至今没有动静,他也摸不透了,工部的账还差点尾巴即可收拢,在这关口,四皇子居然还能按兵不动。
霍浔就怕今日府上动荡,特地在家陪着沈辞宁,他问了府上守着的人,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周遭并没有可疑的人。
倒是前儿个严凝来了一趟,沈辞宁在正厅见的她,下人都给遣散了出去,严凝来到底是为了何事?没听沈辞宁跟他提起,霍浔看着她乌黑的发鬓,又想起另外一桩事。
沈辞宁喝汤喝到一半,头顶传来一声问询,“辞宁妹妹,我听下人说,四皇子妃来了府上造访,你接见了。”
捏着汤勺的手一顿,沈辞宁正了正身,点头,“嗯,接见了。”
“她可有说什么?”霍浔没有问两人见面为何要将下人都给遣散出去。
“她并没有说什么。”沈辞宁选择了隐瞒。
“真的吗?”霍浔给她夹了一只鸭腿,“妹妹多吃些,你最近又瘦了。”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
“我记得妹妹一直不接四皇子妃的帖子,那日怎么接见了。”
沈辞宁咬唇,好半响说,缓慢说道,“是不是不能见?”
见她小心翼翼探问,模样诚惶,霍浔忽而一滞,心里不是滋味,前儿日她好不容易活泼些,如今为着霍怯的事情变成这样。
“能见。”霍浔浅笑着。
沈辞宁跟他解释说,“我原是想着能从她口中探听到有关怯怯的消息,可她没有说什么,就是为着前番的事情来与我道歉。”
“妹妹原谅了?”听下人说,沈辞宁是和和气气将严凝送出去的。
少女摇头,发鬓边的簪子也跟着晃动,“没有,不过霍怯在四殿下的手上,我只跟她说我不计较了,仅此而已。”
霍浔本来想抚摸抚摸她的发,见她说话小心惶恐,又怕她似前面一样的抗拒,只伸手过去帮她扶了扶晃动的步摇。
这次,少女没有远离。
霍浔看着指尖步摇的簪样,“妹妹若是在家中闷郁,不如接接别家的帖子,一道去游玩散散心?”秋来了,广陵的官眷贵妇有不少人给沈辞宁递帖子,都被她给拒了。
沈辞宁摇头,“算了。”霍怯生死未卜,她没有心情。
“对了,妹妹之前铺子的账可有查完了?”皇帝的病没有好,章成公主还在宫内侍疾不得出来,铺子的账目丢在沈辞宁的手上。
“还没有。”上次五殿下的事情吓到了她。
再者,要不是因为那桩事情,她和严韫也不会
“妹妹要不要出去看看?”沈辞宁一直在家,霍浔怕她心里闷出事,查查账也能转移转移她的注意。
“不去了,正值多事之秋,我还是不出去了。”沈辞宁又是摇头。
霍浔却劝她说,“妹妹多带些人就是了,不怕的。”
她和章成作为背后的东家,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此大张旗鼓,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沈辞宁摇头,“还是在家罢。”
霍浔劝不动她了。
盯着她微垂的白玉小脸看了一会,“对了,妹妹之前查账,可有遇到什么人或者事?”
沈辞宁闻言,乍而抬脸,撞进霍浔的眼眸中,她心中一紧,最后垂睫,“没没有遇上什么。”
他是不是知道了?
不会的,严韫说的,上下的人都给瞒住了,又有长公主府的人帮忙推诿,纵然是章成公主知道了,必然也不会将事情说给霍浔的。
“没有遇到什么事。”她稳住心神,再次说了一遍。
霍浔说,“前日在朝堂上,五殿下寻我说话。”
沈辞宁垂在身侧的手一紧,“说、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
朝中立储之争纷乱不止,还能为了什么,不过就是为了立储拉拢一事。
除却四殿下被软禁,二殿下给皇帝祈福自请在宫中的愿音殿吃斋祈福,三皇子病体缠身不知还有多少日子,其余的皇子蠢蠢欲动。
尤其是五殿下,朝中大部分的官员都被他拉拢过去了,少部分的官员拥护六殿下,只是他的年岁尚小,不能担此大任。
那日在都察院,五皇子来找霍浔,给他许了很多的恩惠,从内到外,甚至连从前抛弃霍浔的双亲也给找了出来,甚至答应给霍旭迁官进爵,说到后面,提到了沈辞宁,不说是封诰命。
他有句话让霍浔不是太明白,“霍夫人姿色当真不俗,本殿下在街上见过,险些挪不开眼。”
“如此佳人,霍大人可要看稳了,当心被人偷了去。”
面对五殿下的调侃,霍浔倒不认为他有什么别的用心,毕竟五殿下喜好男色,他不担心五殿下将主意打到沈辞宁这个“有夫之妇”上。
之所以多此一问,是因为沈辞宁深居简出,五殿下怎么会知道她?若说是看了她的样貌?不大像。
不过,看今日沈辞宁的反应,他觉得奇怪。
今日他问了许多,看沈辞宁的面色不大好,霍浔及时住了口。
“妹妹既然不想出去,便好生在家中休憩,若有什么,尽可跟我说。”霍浔道,“我不希望妹妹与我生分了。”
沈辞宁点头,“嗯。”
用过膳,陪着沈辞宁坐了一会,霍浔便出去了,一路上他思索着适才觉得的不对,总感觉什么地方说不上来。
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吩咐下面的人过来下去查查,忽而传来一阵马蹄声,来的人不是别的,是五殿下的随从。
翻身下马至霍浔的面前,“霍大人,我们殿下有事请您过去。”
“什么事?”霍浔问。
随从讲说,“殿下并未告知卑职为何事,只是让殿下即刻请大人过去,说事态紧急,大人去了便知道了。”
霍浔本不欲去,他把前端的事情告知霍旭,朝他请罪。
泉南霍旭来信中,并没有训斥他不给沈辞宁出头,倒是让他好生安慰沈辞宁,不要叫她失意想不开,此外也说了,让他不要跟皇子走得太近了。
朝政敏感,一点风吹草动,谁知道会不会引火自焚。
眼下,想到沈辞宁的怪异之处,霍浔还是跟着五殿下的随从去了他的府上。
他怎么都想不到,五殿下找他来的事由,竟然是得知了四殿下要起兵造反。
“什么?”霍浔惊坐起,“此事可信吗?”
“千真万确,本殿下在朝中的探子,以及埋伏四皇兄周围的暗人说,他已经联结了朝中可用的势力,谋备策划。”
霍浔坐了回去,静默良久之后,“四殿下在朝中可用势力不多,恐怕掀不起什么波浪。”
“那可不一定。”
霍浔不解皱眉,他冷静下来后,微微镇定,五殿下为什么要来找他,此事若有察觉,大可找别的官员,是因为四殿下是他弹劾下去的?
“五殿下此话,下官就不明白了。”
“四皇兄手上的势力的确不足以掀起波浪,可若是加上一个严韫呢?”
“你说什么?”霍浔再次被他的话给惊到起身。
“严韫?”
严韫怎么会跟四殿下在一起勾结,他脑中灵光一闪,忽而飘过沈辞宁今日的镇定和奇怪。
难不成,这就是因头?
“是啊,四皇兄水涨船高,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竟然让严韫上了他的船。”
五殿下的话问得大有深意。结合前段他故意说的那番话,霍浔领悟过来了。
所以,沈辞宁突然松懈的缘故,是因为她找上了严韫?
严韫答应帮助四殿下保全霍怯?故而最近四殿下没有动静,也没有再找他,甚至伤害霍怯逼迫沈辞宁,一切才诡异的风平浪静。
除此之外,霍浔还想到了不久之前,他要触碰沈辞宁,她忽而的躲避。
在那时候,她就跟严韫在一起了?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抗拒他的触碰。
见停顿的间隙把握得差不多,颜玉庭再问了一句,“霍大人知道缘由吗?”
霍浔历来温和的脸色难得冷了下来,看向煽风点火的颜玉庭。
“严大人做事自有他的考量,我与他素无往来,如何知道缘由?”
颜玉庭做出苦恼的样子,“是吗?霍大人足智多谋,运筹帷幄的本事不输严大人,再者当初霍大人的官位是严大人保荐,我听朝中人道,以为两位大人私下有往来。”
他这话更是厉害了,霍浔和严韫的交集不就在于沈辞宁。
有往来?要是他不管这件事情,严韫将来逼宫造反,他也难辞其咎。
“”霍浔的目光越发冷。
颜玉庭果然是比四殿下要会谋算,打的算盘更响。
颜玉庭还需要他的助力,自然不敢惹毛了他,反而劝他消消气,“本殿下如此问,并没有怀疑霍大人的意思,不过是想清君侧,好让父皇能够安心养病。”
好一个清君侧。
“朝廷当中,唯一能够跟严大人抗衡的人,只有您了。”
“陛下不如将此事禀告皇上。”霍浔并不理会他的恭维,默不作声。
“父皇病重不省人事,除了太医之外,并不见人。”
霍浔说,“殿下是陛下的骨肉,如何会见不到陛下的面?”
“父皇的身子未曾好全,若是让父皇知道动了肝火,岂不是病上加病,万一再严重些,那我岂不是大陵的罪人了。”
霍浔脸色恢复正常,“殿下想如何做?”
“本殿下也不跟大人打哑谜了,严韫手里的势力不小,若是叫他助四皇兄成了事情,那广陵就不会有我的容身之所了,本殿下死不足惜,就怕天底下的百姓在四皇兄的手下讨不到活头?”
霍浔玩味一笑,“依殿下所言呢?”四殿下不堪为君主,五殿下又比他好到什么地方去?
“严韫到时候位极人臣,不知道霍大人有没有想过自己立足之地。”
“霍大人聪明,定然知道本殿下所指何为?”
是,若是换了君主,他可能就护不住沈辞宁了,沈辞宁如今是他的夫人,严韫虎视眈眈,必然
“殿下既然说不打哑谜,又何必再拐弯抹角。”
“本殿下找霍大人果真是没有找错人。”颜玉庭笑开了声,“霍大人的父亲跟刘指使有过命的交情,若是霍大人为说客,定然能够助我清君侧一臂之力。”
原来是看重了父亲的人脉。
霍旭虽然不管军马了,可他当初是武将之首,现如今许多的武将多多少少都是他提携上来的人。
由霍浔出面,就有可用的兵马了。
“事成之后,我可允诺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好大的口气。
霍浔心中讽笑,他只道,“让下官思忖片刻。”
颜玉庭直说,“工部的账目查得差不多了,就在这两日的功夫,收拢人手还需要大人前去周旋,拖延不得,今日您得给我个准话。”
“”
严韫处处压他一头,此番的事情他在暗中谋划,他竟然毫无察觉,就连什么时候与沈辞宁相谈友好,让她防备他,他都不知道。
霍怯的事情若让严韫占得先机,那他和沈辞宁之间就再无可能了,她如此看重与严韫的孩子,就可见内情。
霍浔捏了捏眉心,半响后,他松开眉头,“此番或可谋划。”
后者闻言一喜,霍浔接着道,“我霍家世代忠君,守陵朝安宁,殿下所图谋的一切,最后是真的清君侧,不然恕微臣无法与您共事。”
颜玉庭笑说,“那是自然,霍大人放心。”
广陵近些日看似安静得很,没听到什么大事,可也不太平,皇帝的病情也没有好转,听说有几日没有上朝了。
茶肆书坊都在讨论,到底谁才是储君,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一日不醒,堆积的政事越来越多。
“奴婢听坊间的说书人讲,百官递上去的折子都是由几个皇子分散来看的,并没有谁主管。”
“还有,茶肆间关于立储一事,五殿下的呼声最大。”
“五殿下?”沈辞宁面前闪过颜玉庭的脸,想起他好男色,心中一阵恶寒。
“没有四殿下的消息吗?”
香梅说有,“除了五殿下之外,四殿下和六殿下也有人提及,不过四殿下被禁足,六殿下年岁还小,两人都比不过五殿下。”
“小姐,您最近不做针线,怎么突然对朝廷的事情那么感兴趣?”还让她一直打听外面的事情。
沈辞宁自然不会说实话,“没什么,就是好奇。”
她一直忧心,那日严韫所说的死,还有那件事。
偏生她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章成公主也有许多日不得出来。
“小姐怎么了?”香梅端上来一盏青梅果混合松子做的糕点,“小姐尝尝?是厨娘新琢磨出来的。”
自从霍怯丢了之后,沈辞宁不思饮食也有许多日了。
霍浔嘱咐了厨房,每日多琢磨菜色,要让沈辞宁多吃些,可换来换去都是一些口味。
今日看着这个糕点看着不错,她尝了一块,似乎不大一样,不像是厨娘做的。
“不是厨娘做的罢?外头买的?”她问。
香梅笑说,“小姐的舌头越来越灵了,依照奴婢看,不是小姐没有胃口,是小姐的口味养刁了。”
沈辞宁跟着浅笑,又吃了一块,“府上的厨娘做糕点,总是会放许多糖,太甜了,腻得慌。”
香梅把糕点推到她面前,“小姐爱吃啊,就多喝些。”
“你还没说是哪里来的呢?”
香梅凑到她的耳畔,“是严大人身旁的下属托人给奴婢拿来的。”
是严韫。
沈辞宁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小姐让奴婢打听朝中的事情,是为了严大人吗?”其实那日落雨香梅担心沈辞宁,夜里又起来了一会,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他答应帮我救怯怯。”
“我很担心。”沈辞宁放下没吃完的半块糕点,看着食盒。
“小姐担心什么?”
“他会不会死?”若是严韫为了帮他救霍怯,真的死了,她欠严韫的,就怎么都还不清了,这是一条命。
香梅不是很懂沈辞宁的顾虑,她安慰说,“严大人深谋远虑,多次化险为夷,应当不会死的。”
“化险为夷?”沈辞宁疑问。
“是啊,奴婢是听他下属说的,严大人替皇上清除异己,很多人想要他的命,多次暗中刺杀,投毒陷害,他都没事。”
“还有之前灯会营救小姐,他赶到的时候,严大人浑身都是血,差一点点就没命了,最后也还是活下来了。”
沈辞宁揪紧裙摆,“这么严重?”
“嗯原先追去谭江的时候,染了高热,烧了好几日呢,一直烧得迷迷糊糊,说是留了伤风的咳疾,到底也是活下来了。”
沈辞宁咬紧唇,想到他伤口的疤,“”都是因为她。
“小姐别怕,严大人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沈辞宁依然放不下担忧,“”
“真的,小姐多吃些。”香梅又把糕点抬起来给她。
沈辞宁伸手捻起来,长叹一口气,心事重重吃着,最近严凝也没有什么消息,好不靠谱。
霍浔私下找刘指使的消息,被颜玉朔暗中盯着的人得知了,即刻回府报信。
严韫正在四殿下的府上吃茶,他没什么反应,倒是颜玉朔坐不住了,“霍浔突然找刘指使,是不是已经发觉了我们的动作?准备应对之策了?”
严韫放下茶盏,“”
“霍浔是受谁的令,他怎么会突然去找刘指使?父皇?还是谁?”不可能,父皇还在病中,那会是谁?
想不到是谁,颜玉朔坐了回去,“”看向风轻云淡的严韫。
“严大人觉得呢?”
“还能是谁?”严韫诮笑,“殿下自诩君王之才,这都猜不出来?”
面对严韫的讥讽,颜玉朔生生压下性子,吃了他的奚落,“”
“不管霍浔受命于谁,他找不找刘指使,殿下逼宫让位,带着人马直指皇城,终归是要解决掉这些人,又何必深想?”
“难不成殿下要绕开刘指使?”
刘指使武将之首,定然是绕不开的。“我原是想绕开刘指使,用他的家人相逼,只要挟制住他,那么我们的兵力就不会有太大的折损。”
“眼下来看是绕不开了,霍浔已经察觉,看来是要与之一战了。”
“严大人的伤可养好了?”
皇宫的主城门,还得让严韫去攻打,他不能出差错。
“殿下放心。”严韫就给了他一句话。
“事情不能耽搁了,严大人手上的人马调回京,还需要多久?”越快越好,能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让对方不及召唤人手。
“还需三日。”
“好。”颜玉朔点头,“我这边已经准备妥当,那就三日后动手!”
“霍怯殿下什么时候送回去?”严韫问他。
颜玉朔听到名字,再观看严韫的脸色良久,不知在想什么,“严大人对沈姑娘真不愧一往情深,她和别人的孩子都能视如己出,一再厚待。”
说完后,就看着严韫的脸色,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看不出什么。
半响后,严韫说。
“是啊,殿下要好生照拂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损伤半点,殿下知道后果。”
威胁他?颜玉朔微微难看,又很快压下心气。
严韫看来是真的不知道啊。
为了巩固两人之间的结盟,颜玉朔也不打算瞒着了,“大人放心,自然是无恙的。”
“对了,严大人还没有见过霍怯罢?”
他让人去把孩子抱来,“不如就见见?”
第63章
沈辞宁的这个孩子, 自打在谭江降生,严韫便打过照面了。
那时候他心中怨恨,对她动过杀念, 后因为沈辞宁的缘故, 怕她一觉醒来, 见到孩子没了,哭得伤心。
毕竟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产子之痛他不能替沈辞宁代受, 若是因为他的妒恨,让沈辞宁再痛苦,那他就是真的混蛋该死了。
回去后, 严韫后怕不已, 真的只差那么一点, 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将沈辞宁的孩子掐死在襁褓之中。
他憎恶霍怯身上一半沾染了霍浔的血脉,却忘了有一半是沈辞宁的血脉。
那孩子, 如今有多大了?
严韫兀自看着茶盏的纹路出神时, 颜玉朔已经让人把孩子给抱来了。
“大人看看?”
严韫掀了点眼皮, 只看到丫鬟怀中横抱着的一个襁褓,襁褓中时不时扑腾出手脚, 四肢健全。
观小手小脚,虽说依然是小小的, 可跟谭江那时候比, 的确是长大了许多, 也有力许多。
颜玉朔起身, 弯腰凑看,手指抚上孩子的侧脸, 惊叹道,“这孩子真是漂亮,随她娘。”
他边说边逗弄霍怯。
若是没有后面那句随她娘,颜玉朔逗孩子,严韫不会觉得有什么,加上这么一句,便让他脸色不好了,目光淬冰似地割到颜玉朔的脸上。
颜玉朔自然是察觉到了严韫不善的视线,他装作没察觉的,不怕死的接着道,“严大人待孩子这样好,日后她恐得拜严大人做义父,孝敬大人。”
“能得严大人这样一位义父,日后万事不愁了对了,着孩子跟严大人有缘,长相亦有几分似大人。”
他直起身,朝丫鬟递了个眼神,“把孩子抱过去给严大人好生看看?”
丫鬟领命,带着霍怯走过来至严韫的面前蹲下,拉开了两边的襁褓衣,让霍怯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严韫并没有将颜玉朔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是垂眸淡淡一瞥,就是这么淡淡的一瞥,预备收回的目光顿住了,眉宇蹙了起来。
“”
见到严韫的脸色徒然变了,他眼里的趣味更浓。
原来,他竟真的不知道,霍怯是他的亲生女儿。
要彻底的让严韫帮着他效力,就得告诉他真相,霍浔的女儿份量不够了,若是他的亲生女儿那可不一样了。
颜玉朔再朝着丫鬟使了一个眼神,让她将孩子给抱走,丫鬟领命,很快带着孩子离开。
严韫的目光从抱着孩子的丫鬟身上收回来,随后放到了颜玉朔的身上,“”
他历来没什么神情,一点点的破绽足够说明有多在意了。
“让人把孩子抱回来。”严韫也不跟他打官腔了,冷声吩咐道。
“若是严大人抢夺孩子,那本殿下的筹码就没有了。”颜玉朔没有听从,他端起茶慢悠悠喝着。
严韫适才还只当他什么义父长相的全都是废话。
原不是无稽之谈,而是别有深意。
沈辞宁和霍怯所生的孩子,怎么会长得与他相似?若说是因为他和沈辞宁亲密过,故而相似他?
天底下没有如此荒谬的事,只有一个可能,沈辞宁怀的孩子是他的。
当时沈辞宁离开广陵,去往谭江没多久便有了身子,他当时不是没有起疑,可沈辞宁摆出了证据,言之凿凿告诉他,孩子是霍浔的。
无论孩子是不是他的,严韫告知沈辞宁了,愿意视如己出,当成他的孩子,可是沈辞宁不愿意回来,再后来,他在谭江受了寒大病一场,至后,没有让人去查孩子的生父。
总归沈辞宁是不愿意跟他重修旧好,她想一直留在谭江,严韫心中放不下,他动了心思,给霍浔保荐官位,霍浔一旦来了广陵,再把霍旭给调走,沈辞宁不管在谭江还是在广陵,都没有人可扰。
严韫知道,沈辞宁很大可能会跟着霍浔上来的。
果不其然,她来了。
“大人竟然还不知道?”颜玉朔打算严韫脑中的思绪。“霍怯真真实实是严大人所出啊。”
霍浔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挑起严韫和他之间的矛盾,引严韫对付他,那他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严韫撂下茶盏,起身。
“严大人这就要走了?”颜玉朔追问,严韫停住看着他,“殿下最好是好生照看霍怯,否则”
他的神色森冷,嘴边的笑十分渗人。
颜玉朔被他看得下意识闭上了嘴,顷刻后,“严大人放心。”
入了深秋,白日里天色还好,夜里总是下雨,沈辞宁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时,幔帐被撩开,塌边一沉,有人坐了下来。
她睁开惺忪的眼睛,喊了一声“严韫”稍微清醒。
他又来了。
沈辞宁坐起身来,刚要开口问这么大的雨他怎么过来了?见到他的衣衫沾有水露气,沈辞宁伸手要为他拭去,发现他束发的白玉冠上也有,她抬手,却被男人给握住。
他的手指冰寒,冷得沈辞宁起颤,“”
她才发觉严韫的脸色不是很好,“你、你怎么了?”沈辞宁另一只没有被他握住的手揉了揉眼睛,板直了身子。
严韫的目光从她的小腹挪到她的脸上。
眸光中渗着沈辞宁看不懂的幽凉,平静,跟以往不相同,总感觉幽静下藏着汹涌。
“严韫,你怎么了?”难不成遇刺了?
白日里香梅跟沈辞宁说的事情,她还没有忘记,再加上什么死不死的,沈辞宁边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的脑袋左右拱着查看严韫的腰身,臂膀,后背。
严韫把她给拉出来,大掌禁锢着她的双肩,以一个压迫性的姿势与她对视。
“沈辞宁。”他的嗓音低沉。
沈辞宁被他看得懵怔,不明所以,水眸左右转动,“嗯?”
出什么事情了?他的脸色变得严肃无比,还有点吓人。
“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问。
什么事情?沈辞宁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她有什么事情瞒着?脑子里绕了一圈,沈辞宁很快便想到了,难不成是因为孩子的事情?
她下意识神色变化,叫严韫瞧得无比真切。
“有没有?”他再次追问,是等着她主动陈情。
沈辞宁顿了好一会,脑中的思绪翻覆,眼神凝盯着严韫,俊美的眉眼可见怒意,他是气恼了?
知道了霍怯是他的孩子,还是因为她先前的戏言。
一时之间沈辞宁不知道从何与他说起,她嗫嚅了唇,脸色有些白,“”
“嗯?”他逼近,上半身全都探到了床榻里,“是没有想好怎么跟我说,还是在想怎么糊弄我?”
“不是”
“都不是?”他长眼一眯,挟制她双肩的手松开,转而掐住抬高了她的下巴。
“你说。”
在少女慌张的眸色当中见到他的倒影,他从四殿下府上见到霍怯的长相便过来了,想到沈辞宁适才得知他进来样子松懈,软声喊他,此刻吓到戒备,不安看着他,人也往后缩去。
严韫徒然回神,他在做什么?
吓到沈辞宁了。
好不容易能够让沈辞宁对他卸下心防,没有原先那般抗拒,他怎么能得寸进尺逼问沈辞宁?把她吓得六神无主。
沈辞宁脑中乱糟糟的,没有酝酿好说辞,正当她预备起头说不是有意瞒,先稳住他的时候,掐住下巴的手松开了,他的脸颊蹭了蹭她的。
长臂一揽,她被严韫抱到了怀中。
少女耳边贴住的冰冷,是他被雨水濯湿的发。
这场雨真的下得很大,他想必是撑伞来的,纵然如此,身上也湿了许多,不止长发湿透了,耳廓也十分的冰凉冷硬,与之不同的是,严韫的怀抱却炙热滚烫。
“沈辞宁,我不是在凶你。”他解释说,“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暂时无法接受。”
“觉得不真实,所以才来问你。”
“对不起,我刚刚的语气有些凶了。”他的语气软下来,他抱着她,沈辞宁被迫仰起身,半张脸和下巴都贴在他的侧颈上。
能够听到严韫的脉搏声响。
一下一下的。
听着这样的声响,沈辞宁的心忽然静了下来,适才的紧张也被他缓解。
严韫适才仿佛要朝她发怒,正当她不知道如何应对时,他居然自己好了,好了不算,还来安抚她,跟她道歉。
这简直,搁在以前沈辞宁都不敢想。
严韫掌住她的后脑勺,侧脸亲她的粉颊,安抚她,“沈辞宁,对不起,吓到你了。”
他的声音虽然轻柔,低似呢喃,因为凑得很近,所以,沈辞宁听得无比清楚,严韫的的确确是在跟她道歉,安抚哄她。
“”倒叫她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严韫”她在在心口默念他的名字。
“沈辞宁。”他同样的也喊了他的名字,大掌抚摸她丝滑的长发,“你生我的气了?”许是她许久不说话,着实叫他心里没底,这样问了一句,松开了她。
沈辞宁埋首摇头,“我没有生气。”
“你多想了。”她叹出一口气。
“”
两厢沉默后,只听得外头哗啦啦的雨声,他垂眸见着她的脸蛋,在昏黄的帐内,更显得温婉动人。
“霍怯是我的孩子,对吗?”他摊开话,直接问了。
沈辞宁抬头,再次撞入他的眼中,这一次她没有沉默良久,点头轻嗯,“你都知道了。”
“是。”严韫说。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瞒着我?”
她曾经是有瞒一辈子的念头,可后来想通了便没有了,故而沈辞宁摇头,“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眼下乱成一团,我是想待霍怯大一些,再告诉你的,我没有想束缚她在我身旁的想法,若是她将来晓事了,得知你是她的生父,想要认祖归宗,我也不会阻拦”
这是她原本就想好的。
“那你呢?”严韫掰正她的身子。
“沈辞宁,你呢?”
“你和霍浔真的有情吗?你对我”
沈辞宁心头一热,她慌忙转过身,背对着她,“好端端说起霍怯,你怎么突然说得别的。”
严韫没有说话了,他盯着少女的侧耳。
“孩子是孩子两者不能相提并论。”沈辞宁急急说道。
他没有说话,“”
沈辞宁不敢看他的神情,纵然心中乱成团,她也在努力的保持镇定。
顷刻之后,沈辞宁听到旁边传到声音,他动了动,余光扫过去,严韫在床榻边坐着,他的身子收了回去。
挺拔颀长的身姿透露出伤怀,他开口了。
“我知道,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你厌恶我,是应该的。”
沈辞宁微微侧眼。
“我不敢奢求太多了,如今你已对我很好,还答应给我生孩子。”说到孩子,沈辞宁终于有了反应,她转过去。
“想必,是想着我救了霍怯回来后,再告诉我,如此也算是给我一个孩子了,是吗?”
他以平和的语气说出沈辞宁诓骗他的谎言,没有生气。
“挺好的。”
他说。
沈辞宁窥伺他的脸色,话茬听着不对,可看他的脸色又觉得他不似知道了内情而生气。
“也好。”他叹道。
“沈辞宁。”严韫转过来,正巧与窥探他的沈辞宁对上了眼,“我受命于四殿下,将来成功与否尚不可知,生死没有着落。”
一想到他说的死,沈辞宁心中开始焦急了。
“你跟着霍浔,会比我更好。”
“不论你与他是否有情,将来你要想另嫁,我身死后,也会留下一批人保护你和孩子,你放心。”
“沈辞宁,找一个对你很好的人,不要叫自己受了委屈,有、”
严韫絮絮叨叨,嘱咐后事一般,话没有说完,方才还在生气的女子,往前一送,抓住了他的臂膀,“严韫,你不要……。”
她摇头,“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
他的目光扫过少女抓住他臂弯的两只小手,而后往上挪动到她的脸上,“你在担心我?还是因为内疚?”
沈辞宁只是摇头,“”并没有确切回答他的话。
“是我多想了,你怎么会担心我,沈辞宁,都是我该为你和孩子做的,所以,你不要内疚。”
大掌包裹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
“没事,不必内疚。”
沈辞宁想要跟他说不是,可她脑中思绪繁乱,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正要反握住他的手时,严韫已经将手给抽离回去,将她的两只手放到了被褥之中。
“你好生休息,不要多思多想。”
他探身过来,似乎要亲她的额面,下一瞬却停住了,没有亲,温热停留在她的额面。
沈辞宁睁眼看去,他已经远离,甚至站了起来。
“好了,我走了。”
往日里他都嘱咐让她好生休憩,没有说走不走的。
沈辞宁心中不安,顿了一会,起身掀开幔帐时,内室已经没有男人的身影了。
她下了榻,连靴都没有来得及穿,冲到后面的窗桕,转身时,发现窗桕关上了。
沈辞宁一顿,很快她走了过去打开窗桕却只见到泼落的雨帘,没有他的身影。
沈辞宁站了许久,有雨水溅到她的身上,她都不觉得冷。
还是外头的香梅来添香,发现沈辞宁站在窗前发呆,身前的衣衫都湿了,连忙将她给扶喊退后,找了新的亵衣给沈辞宁换上。
“小姐,您怎么了?”
小脸寡白,惊魂不定的模样,香梅给她换了新的亵衣,又抱了斗篷来,“小姐是要赏雨吗?”香梅问道。
不然大半夜不睡觉,忽而起来站在窗桕前走神。
香梅很担心,沈辞宁因为霍怯的丢失心里阴郁出事。
“小姐,您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您就告诉奴婢,千万不要自己藏着掖着。”
沈辞宁解开斗篷,叫香梅不用拿圆凳过来了。
往床榻走,“歇罢,我没什么事,不过是大雨太吵了,所以起来看看。”
香梅给她收整床榻,“小姐醒了怎么不叫奴婢?您身子弱,如何能站在当口处吹风?”
“是吗?”沈辞宁神情恹恹。
香梅嘱咐了好多句,见沈辞宁闭上眼,她才放下玉钩的幔帐,点了熏香悄然退出去。
翌日,沈辞宁醒了,她身上懒怠,不想动弹,索性就多躺了一会。
起来时,跟她素日起的时辰差不多,香梅说霍浔在家,等着她过去用早膳。
“霍浔哥哥今日又在家?”
香梅说是啊。
沈辞宁催促她们快些梳妆,“你们怎么不来叫我?”时辰都过了好一会,平白叫霍浔等着她。
“霍大人说不急,让奴婢不必叫小姐,由着您睡。”
“你将昨日我起来的事情告诉霍浔哥哥了?”沈辞宁不放心问。
香梅不敢多嘴,“没有。”沈辞宁稍微卸了心防。
过去正厅的路上,沈辞宁不由想到,最近朝政繁忙,霍浔怎么会天天晚出门等着她用膳?
疑问归疑问,到了正厅,沈辞宁没有问。
“霍浔哥哥怎么不叫下人去喊我?”
霍浔照例给她盛了一碗膳前羹汤,“辞宁妹妹好眠,我怎么能让下人打搅,若是父亲知道了必然要怪我。”
他忽而提起霍旭,沈辞宁稍顿,很快缓过身,“舅舅哪有这样不讲理。”
“快用膳罢。”霍浔一直给沈辞宁布菜,没叫身旁的丫鬟动手。
礼尚往来,沈辞宁给他回夹了不少他历来喜欢吃的菜。
“多谢辞宁妹妹,没有想到你还记得我喜欢用什么菜。”
沈辞宁不疑有它,佯装生气道,“霍浔哥哥说的哪里话,你记得我的,我自然也会记得哥哥的喜好。”
霍浔笑,“怕前些日子忙碌冷落了辞宁妹妹,叫你跟我生分了。”
“父亲之前来信问了你和怯怯的近况,得知我朝廷事多不常在家,训斥了我不陪你。”
“没有的事,待我去一封信给舅舅好生解释解释。”
霍浔放下碗筷,丫鬟上了帕子给他擦嘴净手。
沈辞宁感觉到他似乎有事要说,果不其然,霍浔讲道,“不必去信,妹妹近些日在家中烦闷,父亲信中多番念及妹妹,不如妹妹去泉南看看父亲吧?”
难怪霍浔忽而跟她提霍旭,原来是想将她给送走。
沈辞宁放下碗筷,“我不去。”
“怯怯还没有着落,我怎么能离开广陵,我不走。”她摇头。
霍浔又给她夹菜,“多吃些,好好说着话怎么饭也不吃了?”沈辞宁复又端起碗筷,慢吞吞吃着饭菜。
“霍怯的事情,妹妹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救出来的,你先去泉南找父亲待一段时日,待这边的事情了了,我便带着霍怯去泉南接妹妹回来,可好?”
沈辞宁疑问,“事情?”
想到之前严韫跟她说的,沈辞宁忽而察觉,广陵是不是有大事要发生?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担忧道。
霍浔看着她凝静片刻,浅笑摇头,“没什么事,妹妹不要多想,只是因为父亲来信,说着实思念妹妹,想见见你。”
“霍浔哥哥,有什么事还不能与我说吗?”她她纵然是在府中却不是聋子瞎子,外头的事情听得差不多了。
霍浔犹豫片刻,他的确是有事情想要问沈辞宁,问她和严韫之间的事情,可转念一想,沈辞宁若是想说必然会跟他说,若是不想说,逼问出了结果又有什么用?
“”霍浔片刻的沉默让沈辞宁误解。
也不算是误解,因为她问了一句,“是不是朝政要有大变了?”
霍浔反问,“妹妹一直在家中不出门如何得知?”这话便是没有否认。
“我听香梅还有府上的丫鬟说的,陛下病重,许多日没有上早朝,茶肆坊间一直在议论储君。”
“的确是这样,朝廷动荡不安,陛下的身子”
“治不好了吗?”沈辞宁担忧问道。
陵朝的皇帝治国有方,民间都说他是一位很好的皇帝。
“太医束手无策。”霍浔如此说。
沈辞宁跟着缄默下来,天底下最好的郎中都在皇宫的太医院了,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那陛下的病,恐怕真的没有救了。
“陛下病重昏迷不醒,国不可一日无君,堆积的政事渐多,各宫蠢蠢欲动,眼下看着太平,实则暗流涌动。”
“怯怯真的可以安全回来吗?”
霍浔并不敢保证,若是之前严韫没有插足,他是有七八分把握,可如今严韫插手了,他连五分的把握都没有了。
沈辞宁急切,怕她关心则乱,霍浔并不打算将事情摆到台面上跟她明说,免得她沉不住气。
“能。”霍浔点头。
“可辞宁妹妹,你听我的,先离开广陵,若是广陵发生宫变,我怕分身乏术护不住你。”
沈辞宁在谭江时,霍旭曾跟她说过他为官时的一些事,尤其是文官武将。
若是发生宫变,“霍浔哥哥是文臣,也要参与武将之争吗?”
霍浔没有想到她竟然问得如此详细。
刘筹的兵马已经在召集了,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他定然是要参与的,难保四殿下不会再把主意打到沈辞宁的头上,若是再将沈辞宁给掳走,那就是准确掐住他的软肋了。
送沈辞宁离开广陵,到泉南去,远离是非,再者还有霍旭庇护,如此是最好的打算。
“父亲曾是武将,在朝中任骠骑将军,我在父亲的教诲下,得一身武艺,若是发生变故,我定然是要为国效力。”霍浔回她道。
沈辞宁没有起疑,只低哦一声。
“可不可以不走,我会保护好自己,不给霍浔哥哥添乱。”
霍浔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说,“我手上可用的人手不多,若妹妹在霍府,必然要派大量的人手保护,到时候容易出乱子。”
看来她是要非走不可了。
“真的一定要走吗?”
“辞宁妹妹听话。”霍浔安抚她。
她纵然不要走,但又不能不听霍浔的安排,“今日我让人给你收拾细软,明日送你离开广陵。”
“这么快?”沈辞宁惊住,她用不下早膳了。
“以免夜长梦多。”五殿下手底下的暗人说,四殿下最近动作频繁,约莫就是这些日的事情了。
“”沈辞宁还要再说什么,就算是拖延下来,过些时日她还是要走。
霍怯没有消息,她如何离开得安心。
霍浔出去后,沈辞宁坐立难安,看着丫鬟为她整理细软,又不好阻止。
“香梅。”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沈辞宁压低声音,“严凝那边没有消息吗?”
香梅摇头,“一直没有信。”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静候消息。”沈辞宁坐立难安,若是她走了,严凝不知道,那她把霍怯偷出来,交给谁?
“你找个采买的人悄悄从后角门出去,给严凝报信,问问她到底还要多久?”
香梅领命,“是。”
霍府的小丫鬟给严凝身旁的丫鬟传了信,沈辞宁的催促来了,严凝急得团团转,坐不住了。
她最近被禁足了,不得出门。
还在府上见到了严韫。本以为严韫会对着她冷脸,不料她在跟严韫请安的时候,他淡淡应了声,倒是没有之前那般下面子。
定然是沈辞宁帮她在大哥面前美言了,故而大哥对她的态度好转。
再者,若不是沈辞宁,大哥怎么会来府上跟颜玉朔一道谋事,严凝再糊涂,知道定是关于朝政的事情。
沈辞宁帮她在大哥面前美言了,她却一直找不到下手之机。
怎么办?沈辞宁来催促了。
“恭喜四皇子妃,好事将近了。”沈湘宁最近一直窝躲在严凝的寝室当中,严韫的人频繁出入四殿下的府上,为自保,她不能露面。
没有想到,严韫为了沈辞宁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明明在打压颜玉朔,冷落严凝,如今倒好,竟然转而帮衬扶持颜玉朔。
眼看着颜玉朔的大计可成,有严韫在背后,严凝将来身居高位,沈辞宁的荣华富贵更不必说了。
她难不成真的要领了一笔钱躲躲藏藏?
“好事什么?你还不帮我想办法,到底怎么才能把孩子给偷出来,我怎么跟她交差啊?”
颜玉朔把孩子藏得特别严实,都是他的心腹人在看管。
“四皇子妃不急,此事其实并不难。”
“你有法子?”严凝欣喜追问道。沈湘宁朝她勾了勾手,严凝凑过去倾听她的耳语。
听完后,严凝心跳得厉害,语有怀疑,“此法可行吗?”
“莫不是四皇子妃还有更好的办法?”严凝要是有,何止于追问她。
“您来裁度罢?到底要不要做。”沈湘宁嘴边挂着笑意,小半柱香后,严凝狠下心,“做。”沈湘宁能从大牢中脱身,她的计谋应当可行。
随后她让人给沈辞宁传信,夜里在西城的茶馆等候音信。
霍怯已经脱离了乳娘,能吃一些细碎的米粥肉羹。
颜玉朔正在看严韫给他弄来的皇城宫门禁军分布图,忽而下属来报说霍怯一直啼哭不已,甚至身上还起了不少的红疹。
“你说什么?”颜玉朔放下手里的图。
“找人来看了没有?”
“皇子妃让人找了个医女,正在看了,依然不见好转。”本来颜玉朔让人去宫里找太医,想到自己的处境,很快便住嘴,出去需要禀报上意,霍怯的身份不宜张扬。
“随本殿下去看看。”
刚到了密室外面,严凝站在那等候许久,她心下紧张,面上差点绷不住,低着脸,“夫夫君,你来了,我一早听下人说孩子哭闹不休。”
霍怯至关重要,要是出了半点差错,那就是不得了。
“医女怎么说?有没有事?下人都是怎么伺候的!”颜玉朔低声斥骂道。
伫立在一旁的乔装打扮过的沈湘宁低眉顺眼躬身解释说,“陛下息怒,小孩子家脾胃虚弱,吃伤了东西,这才起了红疹发汗哭泣。”
“没有大碍吗?”
颜玉朔上前一看,霍怯脸上的红疹倒是没了,就是一直哭闹,扑腾着腿,就连她的整张小脸都是泪痕。
“为何她还在哭闹?”消息要是传到严韫耳朵里,只怕是不得安宁。
思及此,颜玉朔的人扫了周围的人一圈,“注意你们的嘴,不要瞎说。”
“是。”
严凝不敢说话。
嘱咐好了下人,颜玉朔又问沈湘宁打扮的医女道,“到底几时能好?”
“小主子这样哭闹,只怕是生病受惊认人了。”
“认人?”颜玉朔不是很明白。
“小主子的身子已无大碍,约莫是想念亲人了,故而啼哭不已。”颜玉朔并不明白,霍怯的哭声一直不停,他心里还记挂着适才分布图,被吵得心烦。
“怎么样才能叫她不要哭?”
“小主子思念亲娘,不如让皇子妃带着安歇一晚罢?”
严凝连忙说是啊,“我可以的。”她还是忍不住紧张。
好在颜玉朔并没有深想,“行吧。”严凝跟这霍怯也算是有血缘的关系在,她带着孩子,说不定能叫她不哭。
“你好生照看着,不要出差错。”颜玉朔点头了。
严凝带着孩子,身后跟着医女丫鬟,以及颜玉朔的心腹回去了她的院子。
入夜里,夜深人静,灭了烛火,私下皆黑。
沈湘宁给霍怯喂了一点点药,她渐渐的不哭了,甚至睡了过去。
严凝看着,“你喂给她的药没什么事罢?”看着霍怯闭上了眼睛,担忧得不行。
“放心,就是些安神的药。”
“小孩子能吃安神药?”严凝更担心了,她是要把霍怯好好交到沈辞宁的手上的,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今日见到霍怯身上起了红疹,一直啼哭不已,都快把她给吓死了,生怕霍怯脸上的红疹下不去,或者哭声把她大哥给招来。
“说是安神药,不过是些食补的眠糖子罢了,皇子妃放心。”
严凝看了看外面的侍卫,又看了看一开始就准备好的食屉,检查了出气的空子,确保霍怯放进去不会被闷死,才把她给装进去,然后交给了她的贴身丫鬟,让她跟着沈湘宁出去。
将孩子送到约定好的茶馆给沈辞宁。
严凝千叮咛万嘱咐,低声说,“务必要将孩子安全送到她的手上,不要出了差错!”
沈湘宁说自然,严凝的贴身丫鬟也说,“夫人放心。”
出了门,外头的侍卫要检查,看了看沈湘宁的药箱子,又检查了丫鬟的食屉,上面一层全都是泼撒的残羹,还有小孩子吐出来的食物,味道不好闻。
丫鬟要打开下一层,侍卫捂着鼻子说,“快走吧。”不检查了……
沈湘宁带着丫鬟从后门出了殿下府,朝着与沈辞宁说好的茶馆而去。
沈湘宁走着走着,原本是与严凝的贴身丫鬟并排,她渐渐落到了后面,趁着丫鬟不备,伸手从药箱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手起刀落。
血飙溅到了她的衣衫上,丫鬟来不及尖叫,已经倒在了地上。
装着霍怯的食屉,砰砸到地上。
霍怯滚落,她还没有醒过来。
沈湘宁丢弃了刀子,把霍怯给抱了起来,盯着看她漂亮的脸蛋。
这张融了沈辞宁和严韫相似的脸蛋,忽而笑开了声,把手指上的血抹到了她的脸上。
“”
沈辞宁在茶馆等了许久,一直看着外面不见有人来。
“香梅,消息会不会出错?”严凝今日让她在此等候,沈辞宁入睡后,便扮成了丫鬟偷偷跟着香梅出来了。
等了许久,茶都上了好几盏,她依然不见严凝来,外头静悄悄的,根本就没有人。
“没出错呀,四皇子妃说的地方就是这里,小姐,我们再等等?或是回去?”
沈辞宁坐等了好一会,她茶水喝得有些多,想要去如厕。
起身出去,待回来的时候往外看了一眼,正巧见到有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进了茶馆。
身形看着有些眼熟,说不上来哪里眼熟。
那身丫鬟的服饰倒是四皇子府上丫鬟的打扮,是严凝的贴身丫鬟吗?不大像?又感觉应该是。
她和掌柜的打了照面,上去的雅座方向正是她和香梅的地方,沈辞宁看着她的背影,太熟悉了。
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她很快就被那丫鬟手中的食屉给吸引了,是不是怯怯,想到女儿,沈辞宁没有犹豫,很快就上去了。
前后脚的功夫,沈湘宁进了雅座,抬了点眼,发现沈辞宁居然不在,只有她的贴身丫鬟,以为上当了,捏紧了手里的食屉。
她含糊说道,垂着头,正想说她走错了,要退出去。
转身就见到了沈辞宁,两人当面打了照面。
沈湘宁惊愕,沈辞宁更是大吃一惊,“你?!”
“姐姐?”
她不是死了吗?
难怪她觉得什么地方熟悉了,这个丫鬟的背影跟沈湘宁的相似啊,不过是清瘦了许多,改变了许多,加之沈湘宁死了,故而想不到她的身上去。
“你你没死?”沈辞宁沉浸在愕然中。
沈湘宁很快反应过来,她呵呵冷笑道,“承蒙妹妹惦记,我怎么能轻易死呢?”
说着,她把食屉给放在地上,打开盖子。
霍怯的脸蛋露出来,沈辞宁见到女儿露出笑颜,上面还沾了血。
沈辞宁瞳孔骤缩,以为沈湘宁杀了她,她伸手去抢抱,不料沈沈湘宁单手抢霍怯,另一只手捞出了匕首,上面沾着血。
香梅眼疾手快,护拉了沈辞宁回来,拉着她倒退,才避免她被沈湘宁手中的匕首给划到,“小姐小心!”
“许久不见,妹妹的胆子大了不少,敢当面抢姐姐的东西了。”她抱着霍怯起来,匕首上也沾着血,说话意有所指。
“你你把怯怯怎么样了?”
沈湘宁冷笑,把匕首侧面比着霍怯的脸蛋,“怯怯?”
“好名字啊。”
沈辞宁趁着沈湘宁不防备,又要伸手去抢,沈湘宁察觉,掐着霍怯,“妹妹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你想怎么样?”眼见女儿受苦,沈辞宁生声音都抖了。
“想要女儿?”沈湘宁笑说,“可以。”
“妹妹就用严韫的人头来跟我换罢。”
第64章
沈湘宁的话一出口, 沈辞宁的动作停在了原地,见她好似冷静下来了。
“妹妹舍不得?”
沈湘宁饶有趣味问道,打量着沈辞宁恐惧的神色, 多日以来的憋屈, 总算是找到了爽利的出口。
她就是要看沈辞宁惶恐不安, 凭什么她能过得舒坦自在,有人宠爱。养得越发金尊玉贵, 左右吊着两个男人为她鞍前马后。
沈辞宁沉默, “”
身侧的手捏紧了,她怎么能杀严韫,用他的人头来换取霍怯的安危, 且不说严韫多次救她, 再说了他还是霍怯的生父。
她不张口, 又怕说了拒绝的话, 惹沈湘宁生气。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雅座的门被扣响, 香梅去开门, 是茶馆跑堂的小二, 适才的动静大,外头听见了, 不过听不真切,怕出事, 故而上来询问。
香梅欲言又止, 沈湘宁装作逗弄孩子, 藏进襁褓中的匕首比着怯怯的脸蛋, 暗中威胁沈辞宁。
“姑娘,你们没事罢?”跑堂的觉得气氛奇怪, 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抱着孩子的丫鬟似乎在逗弄孩子,神情惬意放松,她对面的漂亮女子,眼睛也盯着襁褓中的孩子,神情截然不同,她紧张又惶恐,瞳孔放大,甚至喉颈在滚,似乎在惧怕。
跑堂的要进来问沈辞宁时,沈湘宁看向沈辞宁,襁褓中的匕首逼近,沈辞宁连忙给跑堂道,“没事就是刚刚茶水泼了。”
看向案桌面,茶水也没泼呀,跑堂的不敢多问了,只讲说,“要不要给您再上新的茶?”
“不、不用了,你先下去,一会需要上茶,会叫人的。”沈辞宁无比紧张,心神不定。
香梅接过话跟跑堂的周旋两句,因为香梅是背对着沈湘宁,她嘴上笑着说话,面上的神情却一直在给跑堂的暗示求救。
跑堂的人精,接待的人多,很快便反应过来,圆滑应了话便带上门退出去了。
香梅折返到沈辞宁的身侧一直护着她,生怕沈湘宁伤害沈辞宁。
“妹妹好生考虑是要女儿,还是要男人。”沈湘宁用脚尖勾了一个圆凳,靠着墙坐下,确保后面不会被人偷袭。
沈辞宁带着香梅,终归是两个人,她要牢牢捏住霍怯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杀不了严韫,他身旁有近卫保护,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杀得了他?”沈辞宁看似商量,变相拒绝道。
“看来妹妹是要男人了,也是,这个死了还能再生一个。”她的刀尖戳破了霍怯的脖颈,瞬间冒出血,沈辞宁的眼泪霎时间滚落,“姐姐我求求你了,你有话好好商量,不要伤害怯怯。”
“姐姐?”沈湘宁讽刺一笑,“我可不是你姐姐。”
“沈辞宁,你要么用严韫的人头来跟我换你的女儿,要么就看着她去死。”
“不要”沈辞宁只好应下,“你给我一点时日好吗姐姐。”
“现在就把严韫给我叫来,当着我的面杀了他。”沈湘宁可不相信她的缓兵之计。
沈辞宁的鬼主意虽然不多,一旦给了她的时日缓冲,她可就危险了。
“现在天色已晚,我去哪里给你找严韫来?”
沈湘宁不跟她废话了,刀子又戳了进去半点,霍怯脖颈上的血越来越多了,沈辞宁说好,“我去给你找。”
“让你身旁的婢女去。”她点了香梅。
香梅摇头,“小姐,不行,您不能单独留在这里。”沈湘宁已经疯了,沈辞宁柔弱,又被人掐住把柄,香梅无法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
“你去吧,香梅。”沈辞宁不敢忤逆沈湘宁了,若是她的刀尖再往前一寸,霍怯一定会没命的。
“快去”
香梅没有办法,只好出了雅间。
下楼时,那掌柜的在跑堂的地方已经得到了信,认不出沈辞宁主仆的身份,怕夜半事情不妥当,出去找官兵了。
香梅跟掌柜的撂明了沈辞宁的身份,给了掌柜银子,让他去霍家找人,又叫了茶馆的人去上面雅座外守着,听着里面的动静。
而她立马飞速跑去严韫所在的宅子找他。
沈辞宁看着霍怯一直流血,心里疼,她伸手擦干了眼泪,就趁着香梅去叫人的当口,跟沈湘宁打商量,“姐姐,你把刀拿下来给怯怯抹些药罢。”
她甚至怀疑霍怯是不是死了,平日里最爱闹腾,今日被刀戳着脖颈,她也不哭不闹。
“如果怯怯死了,对你是不是也没有护身的牌了。”她从袖口取出药膏,放到沈湘宁面前的桌上,是严韫之前给她的。
沈湘宁把刀拿下来,没有给霍怯包扎,任由血一直流着。
“想要叫你女儿活着,祈祷你手底下的丫鬟快些找了人回来吧。”
沈辞宁看着霍怯的脸色心急如焚,“她怎么不哭?”看穿她的意图,沈湘宁讽刺一笑,“放心罢,她还活着。”
“不过是给她下了点安神的药,让她老实点。”
沈辞宁的心越发提了起来,霍怯才多大,怎么能吃安神的药,眼下被人掐着命脉,她说话小心翼翼,跟沈湘宁卖惨。
“姐姐,怯怯也是你的表亲,你就放了她罢?我给你做人质好不好?”
她倒是想拿沈辞宁,用沈辞宁威胁霍浔亦或者严韫,沈辞宁毕竟是个大活人,那有襁褓中的婴孩好控制。
“亲人?”沈湘宁看着她,“沈辞宁,你如今认霍旭做父亲,还算是我们沈家的人吗?”
“你的眼里要是有我这个姐姐,有父亲母亲,会冷眼看着我们锒铛入狱?你自己享受荣华富贵,如意郎君?”
“现在想到姐姐妹妹了?”沈湘宁冷呵一声。“我可没有你这样的不知羞耻,抢姐姐男人的妹妹。”
沈辞宁一忍再忍,没有和她顶嘴,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瞪着我?”沈湘宁朝她那地方呸了一口。
“我说错你了吗沈辞宁,严韫是我的男人,他注定就应该是我的,父亲让他拜在我们家的门下,有意他成为沈家女婿,明明应该是我的人,他却偏偏瞧上了你。”
“你会很无辜吗?”沈湘宁说,“要不是你不安分从院子里跑出来,他怎么会遇见你,又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一见钟情?沈辞宁瞪大了眼。
“你不知道。”沈湘宁呵笑,“你怎么会知道?”
“严韫,本来就是父亲给我挑的人,他注定了是我的。”
沈俨当时在朝中给沈湘宁挑夫婿,挑来挑去她都不喜欢,倒是有门第高的,相貌也不错,沈湘宁素来有广陵第一美人的称呼,王孙公子青睐她的人不少,沈太尉却不让她嫁,说什么门第太高了,将来结亲,容易被圣上诟病。
偏让她在门客当中挑寒门的举子,沈湘宁一个都不喜欢,当时她看了进沈家的门客,严韫周身气度样貌出众,她留了一个眼,不错是不错,寒门举子,沈湘宁撇了撇嘴。
沈俨跟她说选定的人是严韫,此子才学出众,将来必定会出人头地。
让她跟严韫多见见面,也好在他封官之前把亲事给定下来,免得将来他官做高了,不好结亲。
沈湘宁不愿意,“父亲,您怎么能将我随后打发给一个穷举子?!那严韫生得再好看俊美,不也是个穷举子,将来就算是官做得再大,家里不也是穷的要命,女儿难不成要跟着她一块熬吗?”
严韫她见过了,冷淡的要死。
沈夫人也心疼女儿,说要不然再挑挑?
“你懂什么?”沈俨说,“严韫才华出众,将来一定会是人中龙凤,家中没有公爹,你嫁过去侍奉长辈不会那么累。”
沈湘宁更不愿意了,“穷乡僻壤出来的妇人,还要我去侍奉?谁知道多脏,他是没有父亲,可他底下还有弟弟妹妹呢,将来官没做多大,指不定要被连累了。”
沈湘宁极力反对,死活不愿意,沈俨被她气得够呛,没有作罢,只斥了她两句,让她关在家中好好磨性子。
一方面,沈俨让严韫多往沈府来往,跟沈湘宁相与。
两人见面也没有话说,沈俨好几次刻意让两人见面,严韫一说到终身大事的话茬都不接。
沈湘宁脸都拉下来了,一个穷举子,她都屈尊降贵了,他还摆着一张死人脸。
与严韫见了几次面后,她更是爆发了,跟沈俨哭闹说不喜欢,沈俨太看重严韫了,说什么他的性子最好,训责沈湘宁拉拉身段,给沈湘宁气哭了。
谁知,竟然就撞上了沈辞宁。
这桩事情原本谁都不知道的,那天沈湘宁兴致缺缺,不知没有降低身段,反而给严韫脸色看,从中作和的沈俨十分尴尬,又不好当着人的面训斥沈湘宁。
细心关问严韫,见到他的手有异样多问了一句,严韫说是在紫荆花下被飞虫给扎伤的,沈湘宁故意笑话说活该,沈俨责骂她了,眼看着父女二人要闹僵了,下人来报,说沈辞宁又病倒了,说是出去吹了风。
沈湘宁看着沈俨吩咐下人看好她,不许她出去,不防严韫忽然问了一句,“大人还有旁的女儿吗?”引起了沈湘宁的主意。
沈俨不察觉有它,点头说有个小女儿,身子不好,在家养着不轻易见人,沈湘宁觉得奇怪,严韫这个面瘫脸,历来不会多嘴,今天怎么问了。
难不成看上了沈辞宁,可是他没有跟沈辞宁见过?
目光扫到严韫被蜇伤的手背上,觉得很蹊跷,父亲常说他武艺高强,况且紫荆花那的花虫不招人,若非去招惹,怎么会被蜇伤,还在手背上。
沈湘宁问了一句下人,“今日二小姐去什么地方吹了风?”
下人说,“丫鬟是在左门的长廊找到二小姐的。”左门的廊庑不就是紫荆花那。
事情真的那么巧吗?
想到沈辞宁的那张祸国殃民的漂亮脸蛋,沈湘宁故意怂恿沈夫人把沈辞宁关起来的原因也是因为她生得比她要好看,若是沈辞宁被人看见,她的美貌一定会被比下去的。
怎么?严韫是看上了她。
后面的日子,沈湘宁都刻意留了心眼,时不时得在严韫的旁边,或者通过下人的口中说沈辞宁的消息,然后她发现严韫居然真的有反应。
甚至有几次,他还主动开口了,问起沈辞宁是什么病?
沈湘宁对男女之事敏锐,岂会不知道?没有想到严韫竟然真的看上了沈辞宁,为了得知更确切的消息,她又让人去打听沈辞宁的消息,沈辞宁居然也对他有意。
沈辞宁喜欢的,她一定是要的,何况,严韫就算不喜欢她,也是父亲挑给她的人。
听到这里,沈辞宁回忆起最开始,沈湘宁问她的那句,“姐姐定亲了你开心吗?”
如今想起来,她不可置信,“所以你是故意的?故意叫我出去用膳,让我知道你们定亲的消息。”
沈湘宁说,“对,我是故意的,我就是让你明白,他本来就是我的。”
严韫不是喜欢沈辞宁,她就是要让两人永远无法在一起,隔着姐夫和妻妹的关系,有一丝逾矩便会受人指指点点。
为了故意让丫鬟把两人亲密的消息透露给沈辞宁,她还特意做过一段时日的戏,拉低了身段,严韫就是看不上她,就像是一块寒冰,永远都那么冷,话都不跟她多说几句。
时日久了她也觉得无趣了,她遇上了昭庆侯府的崔宥。
提到崔宥,沈湘宁更是火大,没有想到崔宥居然也惦记沈辞宁,回门的时候跟她说,没想到你还有个貌若天仙的妹妹,以前没听她提起过,看崔宥惦记的神情,她恨得牙痒痒。
“只要是我的男人你都觊觎,你都勾引,严韫如此,崔宥也是如此。”
沈辞宁气得胸脯起伏,她没有跟她作对,一两句便忍了下来,崔宥关她什么事。
沈湘宁低声骂了沈辞宁一长串污言秽语,见沈辞宁默默听着不接话,反而越骂,越是起劲,话难听就算了,说她一直抢男人,谁的男人都抢,还咒骂沈辞宁死去的母亲,说她的母亲也抢男人。
“你跟你母亲一样都是贱.人。”
“你母亲吊着父亲和霍旭,你就吊着严韫和霍浔,左右逢源的滋味不错罢?”
沈辞宁一忍再忍,捏紧了拳头,听到沈湘宁骂到她母亲的头上实在忍不住了。
“当年的事情是你咎由自取,自己攀高枝要改嫁昭庆侯府,又不想背上退婚的名头陷害我和严韫,还有,我的母亲是明媒正娶。”
“明媒正娶?”沈湘宁哈哈大笑,“父亲跟我的母亲早就认识了,要不是你的母亲勾引,父亲会抛弃我和母亲吗?严韫?就算是我不要的男人,那也是我的!”
沈辞宁冷着小脸,再好的脾气也控制不住,“你胡说!”
“我忘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沈湘宁转看着手里带血的匕首,“我胡说?”
“父亲当年在横溪,跟我母亲早就好了,那时候便有了我。”
沈俨本来是想要去提亲的,谁知道袁家看不上沈俨,觉得他就是个举子,将来有没有前途尚未可知,而袁音秀是横溪出了名的美人,把孩子给打了,再瞒过去,何愁找不到一个更好的。
沈俨年轻时候还可以,袁音秀死活不愿意,袁家的人从中作梗,沈俨只好离开了。
“父亲来了广陵遇上了霍旭,两人一道又去了谭江,在那里父亲遇上了你的母亲”说着沈湘宁又是控制不住冷笑。
“你母亲有了霍旭还不够,竟然勾引我父亲。”要不是楚云烟的勾引,沈俨怎么会抛弃她们母女。
楚云烟的美貌更胜袁音秀一筹,沈俨被她迷住了,向她表明了心意,官做到了太尉一职,求娶楚云烟,随后便有了沈辞宁。让她跟母亲在横溪遭人白眼,
“你的母亲红颜薄命,天收了她,你比她还要红颜祸水,老天不收你,我来收拾你,沈辞宁。”
“你们母女都该死!”
“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住嘴?”看着沈辞宁奇迹败坏,沈湘宁的心里可是无比痛快了,前儿还跟她装个温柔娴静的样子,这就是当年严韫喜欢的样子罢?
看看她现在,有半分温柔娴静的样子吗?
“你母亲比你还要贱,楚”知道怎么戳沈辞宁的痛处,沈湘宁喋喋不休,径直往她的脑门上
沈辞宁气狠了,她甚至忘记霍怯还在沈湘宁的手上,冲过去要扑她。
沈湘宁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柔弱卑怯的沈辞宁,只敢听着她数落,最多就是红了眼睛,自己偷偷掉眼泪,再者霍怯还是在她的手上。
不料沈辞宁居然冲过来了,她捂打她的嘴,沈湘宁的手上动作是比沈辞宁快,可是她另外一只手抱着霍怯,单手对付沈辞宁很吃力。
被沈辞宁用手打到了嘴巴,啪的一声,一声不算,沈辞宁居然还连着打她,她下手毫无章法,沈湘宁另一只手根本无法桎梏她的动作,沈辞宁的手掌软绵无力,下手居然还很疼。
她脸上都被甩了好几下。
被迫闭嘴的沈湘宁,“”
她明明动手打人,凶悍得要死,脸蛋上却委屈的要命,眼尾红红的,好似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人,“”
沈湘宁去摸一旁的匕首,沈辞宁反应过来了,她伸手去抢霍怯,沈湘宁也不糊涂,另外一只手拽进了霍怯的襁褓衣。
沈辞宁又不敢用力的抢夺孩子,两只手抱着她的小脚,安神药的劲头过去了,霍怯应当是在两人的抢夺中被震醒了,竟然瘪嘴哭了起来。
她一哭,沈辞宁的心就软了,她想要松手,可以沈湘宁的疯癫,指不定会做什么,看到女儿颈子上面的血,沈辞宁眼泪花花。
她不松手,两只手并用,眼看着就要抢过来了。
沈湘宁攥着匕首的手用力扎进沈辞宁的左侧腕子,疼得她惊叫,“”
眼泪珠子唰地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的。
手腕上的血也跟着滚落。
她疼得小脸刷白,也没有松手,匕首戳进她的手碗里,她咬唇整个人都在抖了。
沈湘宁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不松手。
“沈辞宁,你的手不要了?”沈湘宁威胁道,咬牙切齿,目龇面凶,又使劲往里扎入,她的腰肢都挺不直了,整个人往下躬,依然不松手。
霍怯的叫声越来越大,是两人之间的抢夺,让她疼了。
被刀扎得手都快要断掉依旧没有松手的沈辞宁,听到霍怯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松了一只手,去掰沈湘宁扯霍怯的另外一只手。
眼看着就要掰开了,霍怯即将脱离她的掌控,沈湘宁转而捏沈辞宁的手腕,掐出血,她抽噎哭着。
沈湘宁没有想到她居然那么倔强,掐她的手腕都无法叫她松手,她的力气敌不过沈辞宁了。
一时之间脱了手,沈辞宁一把推开沈湘宁,及时接住了霍怯。
孩子一到怀中,她喜极而泣,将霍怯抱在怀中,脸贴到她的小脸蛋上,躬身将霍怯藏护在怀中。
沈湘宁被攘得撞到了隔墙,砰的一声,后脑勺撞得不轻,甚至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沈辞宁抱着霍怯,手腕疼得要死,一时之间站不起来,她颤抖着声轻哄着霍怯。
沾血的匕首放在旁边,沈湘宁看了看眼下的局势,孩子已经被夺回去了。
她迅速扑过来,沈辞宁余光扫到了,察觉到沈湘宁要杀她的意图,伸腿要把匕首给踢开,不料沈湘宁已经够到了匕首,攥在手中。
“去死吧!”她拿到匕首,两手并握,要朝沈辞宁脑袋给刺下来。
知道逃不开了,沈辞宁心生死意,用力闭上眼睛,抱紧怀中的霍怯。
预料当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有什么粘稠的滴落到她的脸上,沈辞宁恍惚。
沈湘宁低头看着胸前横穿出来,夺她命的一把剑,剑尖的血凝掉在地上。
“”
她睁大了眼睛,双手紧握的匕首握不稳了,掉到了地上,似乎弄不懂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一把剑,她要回头看到底是哪里来的,等不到她回头看,气息断了,她挂摊在了墙上。
沈辞宁吓怔了,她低头看霍怯,她还好好的。
雅座的门被撞开了,沈辞宁的惊惧尚未散去,吓得抱着孩子往后缩走,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俊美的脸色慌张明显。
“沈辞宁”他大步迈进来。
听到男人低沉的轻唤,旋即她和霍怯被拥抱到一个蕴着寒梅香气的滚烫怀抱中,滚烫炙热。
大掌笼住她的后脑勺,她白嫩的脸蛋被压在他的心口上,分分周遭十分的吵闹,她却听到了砰砰的心跳声。
他也害怕紧张?
沈辞宁鼻头一酸,眼泪扑簌而下,一时之间傻了。
霍浔来晚了一步,冲到茶馆的时候,正巧见到沈湘宁被钉杀在墙上死不瞑目的画面。
一边,男女相拥,沈辞宁在他的怀中哭得无比伤心,她攀着严韫的样子,抓着他的宽袖,又是那样的依赖。
霍浔,“”
沈辞宁哭得喘不过气身,她的手腕伤得严重,郎中来给她上药的时候,处理好了霍怯的伤,轮到她自己就不配合了。
她还抱着霍怯不肯松手,生怕霍怯脱离了她的眼皮子又落到了别人的手上。
霍浔说他会亲自守着孩子,沈辞宁也不放心,非要自己看着。
“辞宁妹妹,你如今连我也信不过了吗?”霍浔劝说道。
沈辞宁摇头说不是,“我就是想抱着怯怯。”
郎中实在没有办法,沈辞宁非要带着孩子,她的手无法上药。
严韫在外站着,听着里面的动静,抬脚往里走去。
本来严韫出现在这里已经不合时宜了,下属原本想劝他先离开,毕竟人都给救回来了,再有一会就天亮了,若是被人看见
劝不动了,只能跟上。
霍浔回神见到屏风后出现的人影,起身出去外室挡了人。
“多谢严大人施以援手救本官的内人。”霍浔打着官腔给他作了一个揖礼。
“适才忙碌,来不及与严大人道谢,改日一定登门好生道谢。”
“让开。”
严韫不理他的官腔,不耐烦道了两个字。
霍怯的脸冷了下来,气氛瞬间变得凝滞,还是严韫的下属看着氛围不对,打圆场说道,“两位大人,还是给沈看伤要紧。”
“您”霍浔的视线从严韫的脸上转到他下属的脸上,下属赔着小脸,“您不如让大人试试?”适才霍浔劝了没有用。
两人冷眼相对,里头郎中说,“夫人啊,您别动了,好不容易止住的血。”
严韫一听到此话,也不管霍浔了,直接从他的身侧擦肩而过,霍浔脸色沉下来,却无法阻止。
“沈辞宁。”严韫到了旁边坐下。
郎中见到换了个人进来,心中吃惊,却不敢说话。
她非要抱着孩子,手上只上了止血的药,还没有包扎。
严韫强硬的按扶住她的肩,另一只手将孩子给抱住,一下就抽走了。
怀中落空,她坐起身,严韫见到她脸蛋的慌张明显,着实是被吓到了,轻声安抚,“沈辞宁,给郎中上药,我看着孩子不会有事的。”
“可”
“听话。”男人的大掌落到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那抱着怯怯在这里。”包扎好了,她要抱怯怯。
“嗯。”
霍浔看着两人说话的样子,原先在谭江,剑拔弩张的,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冰雪消融了。
两人私下有过交集吧?今日茶馆的跑堂去霍府,沈辞宁的贴身丫鬟是先去找严韫的。
不是去严家,是严韫在外的私宅。
香梅知道,沈辞宁不可能不知道,况且,在没有提灯笼的情况下,都能找到街巷。
霍浔看不下去,他抽身往外走,吩咐随从打点后面的事情,“不许人走漏了风声,茶馆那边打点好了。”
尤其是他和严韫往来,若是被五殿下知道,指定又是一场风波了。
随从点头,“大人放心。”旋即又说了一句,“大人,您就放任严韫在夫人的院中吗?”不守着?
霍浔目光微冷,没有多说什么,只提步走,不过出院门了,他脚步顿住,回头又深看了一眼。
沈辞宁的手腕伤得很严重,包扎之后,郎中嘱咐道,“最近不要沾水,不要抱重物。”
就是怕沈辞宁要抱霍怯,又给折腾出血了。
处理好伤,她就不老实了,非要抱着霍怯。
严韫把孩子放在旁边,见沈辞宁又要伸手过来揽抱,严韫低声威胁道,“你若是不遵郎中的嘱咐,那我只能把孩子给带走了。”
听罢,她果然老实了,好好躺下。
严韫把孩子放在旁边。
“沈辞宁,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会把孩子给救出来,你为什么要擅自行动?”
沈辞宁目光一顿,咬唇,“”她把脸给埋下去。
“不说话?”严韫抬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给扬起来,“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去晚一步,你就没命了。”
她居然偷偷换了衣衫溜出去,他派来的暗卫没有察觉,险些沈辞宁就出事了。
天知道,他当时到了,听到里面的动静不敢轻举妄动,转向隔间,听着沈辞宁的哭叫时,心上是什么滋味,简直像是有人拿刀在一片片割他的肉。
他的眉头蹙了起来,脸色很难看,眸中的担心溢满了,叫她看得分明。
“我”沈辞宁不知道从何跟他说起,转而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哪里?”
严韫深深看着她,“”闭眼叹出一口气。
“不是你让人去找我?”他睨着垂着脑袋的人。
对,她真是晕头了。
沈湘宁要严韫的人头,是她让香梅去找严韫的。
“那你怎么会在隔间?”
杀死沈湘宁的那柄剑是从隔壁穿过来的,沈辞宁匍在严韫的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待见到了四周都是人,她面前回神,待再见到沈湘宁的死状,整个人被吓晕了过去。
“我收到信,即刻就带人过来了,你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茶馆的人没有进去制止,你不觉得奇怪吗?”
所以从那时候严韫就到了。
他若是进去,定然会激怒沈湘宁,因此去了隔间,好在茶馆的隔间并不是实泥墙做的,是木头窗纱糊开的。
沈辞宁和沈湘宁在抢夺孩子的时候,在隔间只能看到晃动的影子,若是旁人严韫不能担心,可对面是沈辞宁,还有他和她的骨肉,严韫纵然认出了哪个是她,他无法拿准。
还好沈辞宁没事,惊得他后背全是冷汗。
冲进去的时候见到她身上都是血,他眼睛都红了。
“幸好你没事。”如今回想起来,那种惶恐的感觉叫他心悸。
想到他的心跳难看的脸色,沈辞宁忽而问,“你是害怕吗?”
严韫一顿,答非所问,“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她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直以来都无法平静,想到了沈湘宁告诉她的那些事情,如果严韫在隔间。
沈辞宁惊坐,“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不是,“你是不是也听到了?姐姐说的那些话。”
一见钟情。
男人没什么反应,他怎么没有触动,沈辞宁以为她的声音过轻,严韫没有听见,她鼓着腮帮子打算又再问一遍时。
他抬眼了,“听见了。”
沈辞宁,“”
是她先追问人,等严韫回答她之后,沈辞宁又不说话了,又开始龟缩回去了。
沈辞宁卑怯,爱哭。
可是,有时候胆子大到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那一次撂下和离书,离开谭江,骗他跟别人好,动手打他,瞒着他生孩子,私下跟章成公主做生意。
霍怯丢了,表面说安分等着他的消息,背地里跟严凝沆瀣一气,偷龙转凤,才跟她说了外头不安宁了,让她不要乱跑,又偷偷溜出去了。
这是胆小卑怯?
“沈辞宁,你能不能让我省一点心?”训不了她,也不能动手,严韫捏了捏她的耳垂。
“”她咬唇,赌气一样,小声嘀咕,“我没让你来。”
他听清了她的耳语,用力捏了捏她的耳垂。
沈辞宁吃痛,用胳膊肘隔开他的手,“严韫,你做什么?”
“疼了?”
他眉头就没有松开过,“知道疼,还瞎跑。”眼神暗示到她的另外一只手,“这里不疼?”
“疼。”她说。
“疼还去?”他沉声。
“可是怯怯丢了,她受伤,我更心疼。”自从霍怯丢了,沈辞宁就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她担惊受怕。
“霍浔说要让我离开广陵,去泉南,怯怯还在之类,我怎么能安心离开?”
霍浔要送沈辞宁离开,府上的人在收拾东西,严韫手底下的人已经把消息告到他的面前去了,他自然是知道的。
“我不是还在吗,我答应过你,会将孩子给安然无恙带回来,你不信我?”严韫数落她了。“这也是我的孩子,我能不保护她?”
上次严韫态度怪怪的,沈辞宁还没有忘呢。
沈辞宁委屈瘪嘴,“”
见状,严韫气笑了,“你还委屈了?”
第65章
她不顶嘴, 还不能委屈了吗?
沈辞宁的眉头皱起来,当她要开口的时候,长了嘴, 却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她慢了在后面, 因为严韫讲,“沈辞宁,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跟我倔?”
他小心翼翼将她包扎过后显得跟他臂膀一样粗的手腕拉过来。
沈辞宁嘶哼一声, 他的脸色依旧难看,手上的动作轻了一点,“你的手, 沈湘宁若是再扎进去一寸, 就废了。”
“下场是什么你想过?你再也不能拿针线了。”
她不是最喜欢刺绣了, 如果不能拿针线, 对她而言,应当是最痛苦的事情了, 严韫期望叫她长点教训, 再也不要胡乱跑动, 令自己身处险境,叫他担心。
“针线是重要的, 但是没有怯怯的安危重要。”她不仅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而且十分能说会道, 每一句都给他呛了回来。
“若是手废了, 你还想抱怯怯?”严韫告知她后果, “不止如此, 你自己再也不能端碗用膳。”
沈辞宁听得烦了,严韫居然会跟着她磨叽, 数落起来没完没了,她照旧嘀嘀咕咕,“不是还没有废吗?慌什么”
从来不知道沈辞宁嘴皮子功夫厉害,只知道她的粉唇亲起来甜得要命,叫人欲罢不能。
严韫脸色微阴,沈辞宁看到了,她闭上了嘴。
“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心疼?”他问。
沈辞宁看着他,“”
“你想过吗?”
一看她的神情便知道没有,严韫自嘲一笑,“是啊,你怎么会想过,我对你而言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这句话说了之后,他起身,是要走。
沈辞宁不知道怎么了,伸手拽住了他的宽袖。
严韫侧身,看着捏住他宽袖的那只白嫩小手,她捏得很紧,月白色的绣袍被她捏得皱了。
沈辞宁总是这样,面上对着他拒之千里之外,又会给他一些希望,说是希望不算是希望,反正就是会叫他欣喜。
他应该冷下心肠叫她放手,保留着他的尊严走出这里。
他舍不下心,到底没有这样做。
沈辞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就抓住了他的宽袖,应该松开的,手上的动作越发将他给揪住。
严韫转身俯下去,抓住她的后颈往前一送,唇齿相贴,他亲人的习惯,凶猛,一瞬间撬开牙关,长驱直入。
凶巴巴的。
沈辞宁捏紧了他的宽袖,最后转到他的窄腰上,握在他的玉佩。
正因为被他亲得有些控不住,整个人被他吃得往后仰,一只手抓着他的玉佩不行了,她另外一只手也想找东西抓着,忘记了刚伤到,一动就疼,整个人嘶吟。
“”
亲得好好的,为这一下,磕碰到了牙关,她的唇被咬破了。
严韫拉开距离,看着她包扎的手,再看沈辞宁。
面颊红润,泪眼汪汪,唇有些破了,回回都要被他亲哭的样子。
“我轻点?”这次是询问。
沈辞宁没有点头没有摇头,眼巴巴瞅着他,若是不给亲,她肯定要将人给推开了,严韫覆凑上来,这回亲得比较软,细细描摹着她的粉唇,含着似珍宝似的。
沈辞宁缓缓闭上眼,“”
她的细腰被严韫掌控到怀中,男人的另外一只手找到她的手,穿梭到她的指缝当中,与她十根手指头相扣。
夜幕降临的时候,沈辞宁睁开眼睛。
看着幔帐,迟钝了好一会,意识渐渐回笼之后,脑中走马观花闪过了前发生的事情。
是梦吗?她偏头看向一旁的,并没有霍怯的身影,沈辞宁要爬起来,另外一只手疼得她眼泪水飙溅。
不是梦,她的手受伤了,好疼。
可是怯怯呢,还有严韫呢?
翘起下唇垂眸看,上面还有被咬破的痕迹。
“香梅?”这里是在霍府上,她掀开幔帐往外叫人。
“小姐。”香梅在外室整理物件,听到沈辞宁的叫喊,连忙跑进来,“您醒了。”
原以为沈辞宁还要睡,不曾想,刚过晚膳就醒了。
“您仔细些,别又伤到手了。”香梅将她给扶起来,感受到凉意,沈辞宁下意识往窗桕看去。
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问起,她问了一声,“人呢?”
“什么人啊?”香梅半跪下来给她穿靴子,着衣衫,对上沈辞宁欲言又止的脸色,反应过来了。
“小姐是问严大人?”
沈辞宁淡淡嗯。
“回去了。”想想也该回去了,再问不合时宜,沈辞宁闭上了口,转而问霍怯呢?
“小姐放心,在外室呢,小姐睡得香甜。”闻言沈辞宁的心总算是松了下来。
“霍浔哥哥呢?”
“大人刚回来不久,在书房,说是等您醒了给他报信,要跟小姐一道用晚膳。”
沈辞宁瞧了瞧天色,已经很晚了,“霍浔哥哥还没有歇息,等着与我一道用晚膳?”
香梅点头,“是啊,膳房已经备好了饭菜。”就等着沈辞宁醒了。
“好。”霍浔应当是有话要与她说罢。
匆匆洗漱过后,沈辞宁先看了看霍怯,嘱咐好身边的人仔细照看,随后便往正厅说去,下人说,霍浔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饭菜也摆上了桌。
沈辞宁到时,霍浔在桌边,见到她来了,起身喊她,“辞宁妹妹。”
和严韫私下有往来的事情叫沈辞宁羞愧,她从心底莫名羞于见霍浔,本以为他会责骂她,不责骂,亦或是冷着脸,沈辞宁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些的准备,偏生霍浔没有。
依旧温润和熙,笑着跟她说话,反而叫沈辞宁不知道如何自处。
“霍浔哥哥。”
“饿了罢?”他给沈辞宁递了木筷,又给她盛汤,让她仔细手腕,不要磕着碰着。
沈辞宁说让丫鬟来,香梅连忙接了手,在一旁帮衬着,霍浔点头,两人慢吞吞用着晚膳。
用过了晚膳后,沈辞宁静坐了一会,霍浔真的是有话跟她说,又是在沈辞宁的意外之外,因为他让身旁的下属往外叫了一个人进来。
是一个面生的仆妇,进来后给沈辞宁福身见礼,叫二小姐。
不是府上的人,沈辞宁不明白朝霍浔看去,他解释说,“这是我从横溪找的,沈夫人跟前伺候的人。”
她听明白了,是有关于当年的事,关于她母亲的事。
广陵的人都被沈夫人给处理干净了,沈太尉被流放了都不肯吐露半点风声,霍浔在广陵摸不到真相,袁家被抄干净了,真不知道如何下手,他给霍旭去了一封书信,霍旭派人去了袁音秀的祖籍处,横溪。
多番追查总算是找到了那么一个人。
一问到当年的事情,她三缄其口讳莫如深,装傻充愣说什么都不知道,霍浔的人在那边磨了许久,给了重金,她都不曾吐露半个字,眼看着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下人准备打道回府,正是巧呢,仆妇的孙儿染了病虽说是治好了,可虚得厉害,小孩子家家的,若是根骨软下来,可不好,询问了那边的郎中,说是多吃人参,能够将元气养好。
人参多贵啊,普通人哪里吃得起,为了孙儿,仆妇接了霍浔手下人给的银钱,答应跟着来广陵,将她知道的都说出来。
“霍浔哥哥还在追查母亲的事。”本以为他忘了。
从沈俨那头得不到信,沈辞宁私下叫香梅往当初沈家的下人里找消息,主仆二人能探听的消息有限,后面又因为霍怯的事情耽搁了。
霍浔为朝廷的事情忙进忙出,居然还惦记她的事。
“答应过你的。”
沈辞宁性子倔,若是不把她的心愿了了,只怕她不想着去泉南,从霍怯的事情就能看出来。
正事要紧,霍浔让仆妇快些将知道的事情都给说了。
仆妇收下钱倒是干脆,“大夫人的确是难产死的。”她讲道。
“母亲的死跟沈夫人有关系吗?”沈辞宁知道是难产死的,她想要知道的是,到底是怎么难产死的,是天意,还是人为。
仆妇顿了半刻,“是二夫人的授意,在大夫人的安胎药里放了点催产的药。”
沈辞宁捏紧了拳头,“”
果真和沈湘宁母女有关,昨儿她在沈湘宁的嘴里听得一知半解,话茬里都是沈湘宁的辱骂,心里头不敞亮,抽丝剥茧没有找到有用的消息。
有一点,沈辞宁不可否认,她说得对,沈湘宁的年岁大过她,此事证明了,沈俨的确是先跟袁音秀有的关系。
“当年二夫人跟沈大人好了,私下里有了孩子,原是该定亲了,可袁家觉得沈家家底太薄,又觉得没定亲有了孩子将来被人诟病,便一直不允,压着二夫人要把孩子给打掉,沈大人也被袁家的人赶出了横溪。”
岂止如此,袁家的人狠狠羞辱了沈俨,叫人伪造了一封袁音秀的恩断义绝书,混着五百钱甩到了沈俨的脸上,让他滚蛋。
“当年是我给二夫人送的落胎药,谁知二夫人一颗心落到沈大人那头,她把落胎药给倒了,自请去佛堂清修,在佛庙中偷偷生了孩子,孩子生了,自然就瞒不住了。”
“沈大人在广陵有了建树,袁家的人得知沈大人官位做得高想要攀亲,便将二夫人和小姐送到了袁府上,当时大夫人并不知情,她有了身子,沈大人不好提孩子的事情,便以远亲表妹的关系给安置在了府上。”
“眼看着大夫人样貌美,沈大人疼惜,二夫人不甘心,二夫人叫我们在私下查了大夫人的祖籍,得知有霍旭,便时常在沈大人面前搬弄是非”
没有人喜欢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来往过密,况且还是曾经对自己妻子有意的人,纵然退居到了兄妹的份上,来往过密可不好,霍旭便时常给楚云烟来信,在外征战,到什么地方,遇见好的,总叫下人捎带回来。
这可叫袁音秀逮到了说处,日日在他跟前挑拨,耳濡目染之下,沈俨不喜了,再一次霍旭来信,还送了塞北上的鼓面焦糖糕,楚云烟好心给袁音秀送去了,反而叫她使坏,端好了沈俨的面前,添油加醋,沈俨的脸色冷了下来,一扫袖砸了糕点。
那头楚云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吃了一份,给沈俨留了一份,晚膳时候叫下人端上来,说是霍旭跟着信捎带来的,还跟他讲起霍旭信中提及的塞北风色。
说得很是风趣,一时之间没有留意到沈俨的脸色,直到他冷呵一声,“够了。”
吓得楚云烟就此噤声,见他脸色阴郁,小心翼翼问一句怎么了。
沈俨看她上一瞬开心愉悦,下一瞬吓得花容失色,手撑着大肚子不知内情的模样,忍了气回去,没有当场发作,只说官场上的事情叫她吃饭。
楚云烟终归放心不下,以为他官场上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找下人也问不出大概,夜里端了点心去书房.
好巧不巧的,隔着屏风见到两个人影重叠,像在交缠,看得不真切,以为是不安分的丫鬟,楚云烟加快脚步绕过去,见到是袁音秀,她卡了声,“”
“表妹怎么在?”
袁音秀说,“夫人来得巧,表哥说头疼,我给他揉捏呢,夫人来了,我便走了。”话落,施施然退了出去。
原来是这样,可楚云烟觉得不对,哪里不对说不上来,沈俨的脸色不好,想到白日里的吵闹,顾不得深想了,她把糕点递上去,细心问候。
适才两人的确是在亲热,沈俨听她问及是不是官场上的事,隐瞒心生叫愧疚,脸色缓和了些,刚跟她说了两句软话,眼看着氛围暖和下来,楚云烟跟他说,“若是官场上有棘手的事情不能解决,不如找找义兄帮忙看顾。”
提到霍旭,沈俨开始发作了,“你能不能跟霍旭保持些距离!”
楚云烟被呵懵了,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沈俨新一波的数落噼里啪来倒下来,说得她气愤,不算是顶,至多是回了一句。
“适才你跟你表妹孤男寡女离得如此近我尚且没说什么,我不过是几封书信”
瞧她顶嘴,沈俨心里的愧疚没了,登时更大声批责她,楚云烟委屈哭了起来,书房里不欢而散,无比僵持。
沈俨搬出了院子,另住一处,更是给了袁音秀可乘之机,两人的关系滚到了床榻之上,就是瞒得很好,楚云烟并不知道。
眼看着楚云烟即将分娩,沈俨不提给袁音秀一个名分,两人的关系瞒得密不透风,再看沈俨行事时候心不在焉,怕他跟楚云烟重修于好,便急了。
“二夫人故意将事情闹到了大夫人面前,说清了她跟大人之间的关系,大小姐是他的骨肉,大夫人急火攻心,摔倒早产。”
“府上乱做一团,夫人摔倒后胎位不正,夫人买通了郎中,隐瞒了实情郎中说是要下催产药,在里面动了点手脚,二夫人是打算让大夫人一尸两命,没有想到紧要关头大人带着宫内的太医回来了,保住了小姐”
楚云烟甚至没有来得及见上沈辞宁一眼便咽了气。
后来的事情,便是沈俨扶正了袁音秀为正室。
“二小姐您幼年身子弱,实则也有药的缘故。”
府内上下都被袁音秀打点瞒住了,没有人敢走漏半点风声,沈俨愧对楚云烟,一开始对沈辞宁疼惜宠爱。
她的相貌随楚云烟,又有点像霍旭,袁音秀总说两人之间有内情,抬高沈湘宁,贬低沈辞宁,夜夜吹枕头风,沈俨渐渐的不喜欢沈辞宁了。
“二小姐,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沈辞宁听罢,心头难过又酸涩,好半响才点头嗯。
该说的都说了,霍浔吩咐身边的人将人给送出去。
沈辞宁手攥握成拳,眼泪水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霍浔在一旁看着,香梅给她轻轻抚摸着后背,无声听着她哭。
哭了好一会,沈辞宁停了下来,霍浔给她递过去一盏茶水还有方帕。
“沈夫人已经疯癫,她在流放的途中病了停在沧州,那头的府衙请了郎中去看。”霍浔摇了摇头,意思就是袁音秀撑不过这个秋日了。
沈湘宁假死脱身,之所以这么顺利,也是因为沈俨动用了他的人脉,暗中帮忙的,这件事情霍浔并不打算告诉沈辞宁。
“沈大人还活着,妹妹是否要”
沈辞宁摇头,“算了。”由着他自生自灭罢,其余的一死一疯,疯掉的那个,也快不久于人世。
“”
沉顿了一会,霍浔问沈辞宁,“妹妹在广陵可还有什么没了的愿?”
霍怯回到了身畔,当年的事情也有了结,霍浔的本意还是要叫她离开泉南,沈辞宁的物件细软,下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沈辞宁不吭声,霍浔跟她讲,“成衣铺子的生意,妹妹放心,父亲留下的人是能干的,绝不会偷奸耍滑。”霍旭手底下的人,沈辞宁没有不放心的。
静等了一会,沈辞宁讲,“霍浔哥哥不问我和严韫的事情吗?”
他很想问,沈辞宁一口一个哥哥,叫他找不到立场,况且他知道沈辞宁历来是有主意的人,不过就是表面摇摆拿不准。
霍浔转正了身子,看进沈辞宁的眼底,“辞宁妹妹若是想说自然会同我讲。”
他的善解人意,细心周到,让沈辞宁无地自容了。
霍怯失踪,霍浔一再推诿为了大义没有救她,沈辞宁心中微有埋怨,但他每行一步,无一不是为她考虑。
“我和严韫”支支吾吾的,沈辞宁一一交代了。
霍浔默默听着她说,中间不曾打断亦或是问别的,等沈辞宁说完之后,他问了沈辞宁一句,“妹妹如今对严大人是何心绪?”
沈辞宁被问噎了,“我我不知道。”
看她神色慌乱的样子,她不知道,霍浔却明白了许多,他再问一句,“妹妹与我呢?”
“什么?”沈辞宁还在想上一个问题,下一瞬没反应过来。
“妹妹还是不喜我吗?”
支支吾吾的少女,这次的话倒是答得快了,“我当霍浔哥哥是哥哥,没有旁的意思。”
“兄妹之情。”霍浔笑,兄妹之情也罢。
严韫几次救沈辞宁与水深火热,难怪她拎不清了。
“妹妹若是对严大人再生情愫,不如与他一试。”霍浔如此说道。
“我”再生情愫?
先前嫁给严韫受的苦实在够呛了,沈辞宁没有要再进虎狼窝的打算,想到董氏,再想到严凝,严家的人唯独严谨好一些,严谨待她亲厚都能被人诟病,她终归无法放下。
“算了。”沈辞宁耷拉着脑袋,如此说道。
听罢,霍浔也不多说什么了,绕开了儿女情长的话头,跟她说起另外一桩事。
“此番广陵动荡,正是好脱身的时机。”
“什么时机?”沈辞宁不大明白。
“妹妹待我只有兄妹之情,我跟妹妹夫妻情分,也该到了有个结果的时候。”
“今日趁着夜色,妹妹带着霍怯出城去,过些时日广陵动荡,我给妹妹寻个由头,便当是妹妹出了意外,也好脱身干净。”
“”
霍浔说到这里,沈辞宁明白了。
“好。”
马车人手在沈辞宁休憩的时,全都准备好了,香梅抱着霍怯,跟在沈辞宁的身畔,从后角门出去的。
沈辞宁临上马车的时候,深看了眼霍浔,“霍浔哥哥留在京中一切小心。”他身旁的高手都派给她做随从了。
霍浔柔笑,“妹妹放心,去吧。”
四殿下府上闹开了,知道严凝设计谋将孩子给偷送了出去,手里的筹码没有了,眼看着明日就要逼宫了,这关头出差错。
颜玉朔指着她大骂,摔碎了屋内的贵重物件,动手要打严凝,若非严韫来得及时,只怕严凝已经挨了他的巴掌。
“大哥!”严凝哭着躲到他的身后,“大哥救我!”
颜玉朔的手扬在半空中,对上严韫的那张俊脸,他强忍着心气,讪然将手放了下来。
“”
若是没有霍怯,两人之间的联盟,严韫的人马一旦抽走,他的胜算渺茫。
纵然他如今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刀了结严凝,却也不得不碍于严韫的面子给忍下来。
地上都是贵重摆件的碎瓷片,无从下脚。
身姿颀长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俊美的脸上无波无澜,漠然看着厅内,身后自家亲妹子在哭,一口一声大哥,他始终不曾理会。
颜玉朔冷静下来,叫下人进来收拾干净,上茶水糕点。
又软下声气,当着严韫的面跟严凝说了好听话,便说他适才气昏头了不该把气她身上撒,让她先跟丫鬟出去,早点休憩,他跟严韫有事商量。
严凝不敢造次,到底还是出去了。
“严大人来了。”
昨日的事情虽说是被压了下去,到底是在府上发生的事情,又死了个丫鬟,怎么会不知道。
眼下没有了筹码,若是严韫撤了人手,他该用什么来跟严韫谈?
脑中斟酌着言语,颜玉朔不知从何开口,不料严韫先问,“殿下布防图看完了吗?”
听话茬,是不打算撤除人手?
“看完了。”颜玉朔点头,“”摸不清严韫的意思。
猜来猜去,不如直说,“霍怯已经被带走了,严大人在我这里的筹码没有了,严大人还要与我合作吗?”
“四殿下说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的话不明不白,颜玉朔却明白他的意思,联盟不会断。
“若是事成了,希望殿下不要忘记允诺的事情。”严韫声线平稳。
“严大人放心,本殿下定然信守承诺。”没有了筹码,反而更放心了。
严韫这些年向上爬,不正是为了权势,只要给他想要的,他为何不尽心。
“就等明晚了。”颜玉朔怒着一张脸,没有注意到严韫似笑非笑的脸色。
严凝心有余悸,贴身的丫鬟死了,她本就吓得不轻,加之颜玉朔痛骂怒斥甚至还要动手打人。
一路上稍微冷静下来,没到院子,见到门口站着人,她稍微平复的心绪,瞬间提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
走近了才发生原来是严韫身旁的人,之前在严家见过,“你们要做什么?”
大哥不会来跟她秋后算账罢?她窝藏沈湘宁,险些害了沈辞宁的性命。
“夫人,请随我们走罢。”暗卫并没有多说什么。
面无表情做出请的动作,严凝又问了几个问题,他们置若罔闻,随后她也不问了。
被请上了马车,严凝心下揣揣不安,无法反抗,只能默默掉泪,好害怕严韫是将她给默默解决掉。
直到马车停了下来,没听见有人叫她下去,严凝壮着胆子掀开了帘子,见到了严府两个字。
回家了?
不多时,门打开了,董氏带着仆妇出来了,也上了马车。
见到严凝,董氏诧异,“凝姐儿?”
“母亲。”见到董氏,严凝的心里安定不少,扑到她的怀中,哭得嗷嗷。
“发生什么事了?”董氏问。
严凝说不出来,反而问董氏她怎么出来了。“你大哥的近卫说京中有事要发生,让我出去避祸事。”董氏原先问不清楚不肯走。
严韫的近卫不管那么多,直接让人收拾东西,一下子没辙,董氏只能听从出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严凝三缄其口,“母亲,没事,我们还是听大哥的,女儿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您还是等见了大哥再问他吧。”
怕祸从口中,她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董氏见她支支吾吾,瞻前顾后的缩着脑袋,便知道问不出什么了。
“小姐,您方才在看什么?”已经出了广陵城,沈辞宁心不在焉的模样,适才一直往后看。
“就是想起上一次离开广陵时候的情景了。”沈辞宁叹一声,好像这次回来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做似的,匆匆忙忙带着女儿离开。
路线是既定的,走的官道,沈辞宁并不知道是到了什么地方。
赶了一晚上加一个白日的路,落脚到了一处客栈。
用过晚膳换了药,沈辞宁守着霍怯,怎么都没有睡意,她心头猛跳,总感觉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
心神不定的,忽然听到了乱哄哄的声音。
不等沈辞宁起身,香梅已经从外面冲了上来,“小姐,有刺客!”
沈辞宁单手揽紧霍怯,“什、什么?!”
香梅灭了烛火,护着沈辞宁。
“怎么会有刺客?”打打杀杀的声音越发的清晰,刀剑砍杀的碰撞声,沈辞宁虽不亲眼得见,却能想象是怎样的一副画面。
难不成在这里坐以待毙,沈辞宁想着,“有没有别的后门小道?”香梅说有,“但是不能走,方才奴婢冲上来的时候看了,客栈被包围了,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万一人杀进来……”沈辞宁的心忐忑不安。
左右看着,里面有什么地方能够藏霍怯,确保刺客杀进来的不被发现,就在沈辞宁慌忙四处找时,外头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
还以为是她听错了,不一会真的停了,渐渐什么都听不见了。
沈辞宁抱着霍怯躲到了角落里,香梅护在两人前头,主仆三人窝在一处,忽而拴上的门被拍响了。
沈辞宁吓得轻颤,门拍打的声音越来越重,拍不开,忽然从门缝当中伸进来一柄长剑,沈辞宁大气不敢喘。
门闩被砍断了,门一把被攘开。
主仆三人抱在一起,沈辞宁闭上眼,脚步声走进,耳畔传来一声夫人。
沈辞宁睁左眼,不是刺客,她认出来眼前黑衣人的脸,是严韫的贴身侍卫,手里的剑还沾着血。
“你”
严韫见到剑吓到了人,往后藏住了,贴身侍卫单膝跪下,“刺客都解决干净了,夫人放心。”
来的路上没有见到严韫的贴身侍卫,“你怎么会在?”
沈辞宁由着香梅搀扶起来,随后歪头一看,没有见到熟悉高大身影,贴身侍卫仿佛知道她在找严韫。
解释说,“京中发生叛动,大人平乱,不曾跟来,特地派属下带高手随行,暗中保护夫人的安危。”
严韫的原话是,“如果她和孩子掉了一根头发,你的脑袋也别要了。”
“”沈辞宁努力平复心绪。
缓过神来问道,“是什么人要刺杀我?”她怎么惹了那么多的人,一波一波没完没了。
“回禀夫人,是五殿下的人,应当是想抓了夫人威胁大人。”他把五殿下的用意都给沈辞宁说了。
“前番也是五殿下派来的人吗?”沈辞宁问。
“不是。”
没等到下言,沈辞宁不开口了,转向另外一件事,“京中发生叛乱,是在今夜吗?”
贴身下属点头,“是。”广陵已经乱做一团了,从这里看过去甚至能听到滔天的火光,四五殿下争权,无可避免。
“是谁起兵?”
他就是个下属,听从命令办事,知道的消息有限,说了也不明白,下属摇头,“卑职不知。”
沈辞宁咬唇,“”严韫又又又又救了她,数不清是第几回了。
外头都清理干净了,打开窗桕,总感觉能够闻到一股血腥味,沈辞宁整夜睡不好,甚至连手腕都在隐隐作痛。
霍怯倒是睡得实在,醒了也不哭,反而冲着沈辞宁笑。
看着霍怯这张与严韫相似的脸蛋,想到今日他贴身下属所说的话,沈辞宁不免担忧,他把他的人都派过来了。
他会不会不敌对手,出事?
看着外头浓重的月色,她眼眸里的担忧晕得比夜色还要浓郁,缓下身子,将额头贴到了霍怯的小脸上。
眼睛闭上了,心尖始终悬着,就连长睫始终颤抖。
“”
夜幕降临的时候,本该到了宵禁的时辰,广陵的城门打开了,涌进来一波人马,原本热闹的街道意识到不对,纷纷关门收摊躲避。
按照约定的路线,严韫带着骁骑营的人走正宫门攻破,最后在皇城的正中悬门会合,集结兵力,一道往攻陵帝所在的宫殿,逼迫他写退位诏书。
颜玉朔手底下的人手从侧宫门攻入,侧宫门的人手不如前面的多,节省了他的兵力。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没出现什么纰漏,可当颜玉朔解决掉侧宫门的人到达正中悬门,与颜玉庭的人手对上时,左右没有见到严韫,他察觉到不对了。
“四皇兄。”
颜玉庭的眼中同样闪过了诧异,他没有见到霍浔,只见到了颜玉朔的人手,除此之外,别的人手都没有见到。
“你”
两人皱了眉头,忽然听到了大军碾近的马蹄声,脸色突变。
往传来声音的正中悬门看去,为首两个男人并排坐立于高头大马上,左边的一身银色盔甲,俊美的面色清冷,右边的黑色玄衣,神情皮笑肉不笑。
不正是严韫和霍浔。
两人身后领着骁骑营和刘筹手底下的兵马。
他们不应该在正宫门对上了,怎么会统一战线?站到一起了。
“严韫?”
颜玉朔不可置信,咬牙切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银色盔甲的男人不置一词,身旁刘指使驱马上前,呵道,
“两位殿下还看不明白局势?”
第66章
“若是缴械尚且有活路, 若是两位陛下冥顽不灵,陛下口谕,就地正法!”
陛下口谕?
颜玉庭和颜玉朔捏紧了手里的兵器, 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父皇不是昏迷不醒, 怎么会有口谕, 还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纵然不敢相信, 能使严韫和霍浔结盟的人, 除了当今陛下还能有谁?
“”
就当两人六神无主不知决策,心中盘算着若是打起来还有多少成算的时候,两人打进来的侧宫门和身后宫门, 几乎每一个宫门, 四面八方涌进来御林军。
被包围了。
难怪打进来的时候如此轻松, 总觉得御林军实力不怎么样, 原来精锐都藏在了暗处,好一个瓮中捉鳖。
局中局啊。
正宫门上方缓缓出现了一道身影, 来人居高临下, 不正是碌碌无为, 平庸至极的二殿下。
他……难道这些年的伪装都是扮猪吃老虎?
“四皇弟、五皇弟,束手就擒罢。”颜玉昭唇边扯出一抹淡笑, “负隅顽抗的下场只有一个。”
“死。”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混合着咧咧寒风滚送下来, 刮在两人的脸上就跟打了一巴掌似的。
颜玉朔眼睛瞪着严韫, 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严韫, 你居然敢玩我?”
俊脸上没什么神情的男人, 在这一刻忽而扯唇嗤笑了声,“殿下此言差矣。”
“您手上没有人马又没有脑子, 经得起玩吗?”
颜玉朔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严韫的确没有跟他说过什么,一盘棋,一个霍怯,一副禁军宫门防守图,严韫把他耍得团团转。
脸色被严韫说得青一阵白一阵,恨得牙痒痒,此刻败于人下,多说无益。
颜玉庭同样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就钻进了霍浔的圈套中,“你和严韫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你们之间不是隔着夺妻之恨吗?”
“殿下的清君侧和臣下所认为的清君侧不大一样,故而不能与殿下同路了。”
“至于夺妻之恨何来夺妻之恨?”
霍浔低笑,“按照辈分来算的话,臣下算是严大人的舅兄罢。”一句舅兄,惹得在场哗然,武将们面面相觑,目光落到身着银色盔甲的男人身上。
随后众人发现,对于霍浔的话他不可置否,嘴角轻微的弧度,是愉悦的模样。
是真的啊?霍浔大人是严大人的大舅子?
“呵呵”颜玉庭目光转向上方的颜玉昭,“二皇兄真是厉害,这盘棋早就在布置了罢?”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何一点察觉都没有。
是从老四被软禁时开始?还是更往前面。
“五皇弟贼心不死?”
颜玉朔回忆起严韫当初去府上给他摆的那盘棋,严韫对他做过什么事情走的每一步路都了如指掌。
接了话问严韫,“是不是从你接大理寺和刑部开始,这盘棋就开始了?”
“看来殿下还是有点脑子的。”严韫没有否认。
颜玉庭没有听懂,他扭头看颜玉朔,“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连累的我?”
他想脱身了,如果能把所有的错都推到颜玉朔的头上,他还有一线生机。
毕竟他没有被人弹劾软禁,充其量杀了一些御林军,如果可以博得一线生机,若是借口说,他一早听到有人逼宫,是进来救驾
毕竟皇帝始终没有露面,到了面前自有分说。
二殿下颜玉昭看穿他的意图,开口罗列出他的罪名道,“父皇一遭便知道有人在朝中拉拢腐蚀官员,私设盐田牟取暴利,军械库的兵器以三倍的价格私卖给旁国,培养兵马。”
说到后面,颜玉庭的脸色变了,他明明收手收得无比干净,怎么还会被人挖出来?他的目光略向严韫,“是你。”
除了严韫,没有人有这样的本事。
被指名的严韫,没有抢白。
二殿下接着说,“父皇派了□□的内线一直在查,可派出去的人都被解决干净了,当时我撞见西域朝廷的人与五皇弟接触,将此事侧面告知了父皇。”
五皇子喜好男色,西域那头的男子眉高眼深,他极其喜欢,时常叫人挑选通过商队的名头将人送来广陵,一开始并没有人发现,军械库的武器丢失与他有关。
再者他一直派人挑选男色,有了这个名头遮掩,没有人发现他将这些人给搜罗暗中培养。
陵帝收到了报信,着人私下留意,前头颜玉庭忤逆,后头朝廷腐烂,眼看着内忧外患,朝廷快要被掏空了,皇帝不得不借着殿试,挑选一个能够作为手中利器扫平朝纲的人。
“若说是谁挑出的事情,五皇弟可冤枉严大人了,霍旭才是父皇择出去查你的先手,你在西域挑选的人手不够了,便在中原各地搜罗,霍大人手下的镖局已经发现了。”
霍旭在谭江时,借着有事离开,便是在查五殿下手底下的勾当。
颜玉庭听明白了,“所以借着弹劾佥都御史的名头,挑除了我在朝中的人手?”御史台大部分都是他的人。
颜玉昭点头,“对,连带着谏院。”
颜玉朔听完冷笑,颜玉庭居然还想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他的头上,他犯下的错比他还要严重呢,想踩着他往上爬?做梦。
眼下他抽不了身,还不能对着他冷嘲热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只想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谋算的?”他问的是严韫和霍浔。
颜玉庭也想知道,明明手底下跟着霍浔和严韫的人,并未发现两人有过丝毫的交集,唯一的交集是那个沈家的小女儿。
他派出去抓沈辞宁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回信,多半人手全都折了。
两人都不说话,还是二殿下给解的谜,“大理寺和刑部,都是严大人掌管的地方。”
严韫负伤告假后,霍浔任佥都御史,肃查百官的事情落到了霍浔的头上,工部的账目是由他查的。
霍浔接手了大理寺后便发现了,肃查百官不过就是一个名头,虽然说的确是在查,可真正的目的是要查五殿下和四殿下。
“父皇根本就没有生病?”
“是,父皇没有重病昏迷,是故意病倒的,太医院的人都封了口。”
“二皇兄蛰伏这么多年,白得了便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颜玉朔赞道。
大皇子的早夭并非是意外,颜玉昭在朝中孤立无援,前没有显赫的母家,后没有得宠的母妃,不得不装傻充愣。
“呵呵呵呵”
“束手就擒罢。”颜玉昭劝道。
“束手就擒的下场是什么?流放黔地还是囚禁宗人府?亦或者射杀?”
“父皇顾念父子之情,自然是会留两位皇弟在京中。”那就是囚禁宗人府了。
颜玉朔攥紧了手里的刀剑,与旁边的颜玉庭对视一眼,眼神交汇的瞬间达成了结盟,“”
秀春殿内。
皇后陪在皇帝身旁,章成公主在也身旁。
“陛下何苦要起来,您的身子要紧。”皇后和章成公主,一左一右扶着皇帝起身。
“朕是躺久了,朕可没病。”
他走到侧宫殿,“章成,把窗棂给打开。”
章成公主要推,皇后给她使了个眼色,皇帝眼神没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讲了一个字,“打开。”
“妾身是担心陛下扛不住。”兄弟相残,儿子想要谋位弑君,忤逆犯上。
不远处火光冲天,喊打喊杀的声音此起彼伏,“纵然看不见,耳朵也能听得见。”这就是他悉心培养的两个好儿子。
“有什么扛不住的,先帝在世时,朕见得多了,手足相残忤逆犯上,远远比今日还要残酷。”
皇后给皇帝抚顺着心气,“陛下宽心,您是天子,万民之父。”
“”
皇帝没有说话了,一个时辰后,正宫门那处的声响小了,他叫章成领着大黄门去把苓贵妃和颜玉婧给提来。
不多时,正城宫门口的硝烟停止了。
结局是注定的。
颜玉庭被霍浔当场斩于马下,人头甩砸到地上,颜玉朔企图冲到前面来,结果被骁骑营的人都给按住了,全军覆没,他的近卫刚咽气,浑身的上,束发的冠已经散了。
两只手被人按别在身后,踢了膝盖骨,整个跪倒了地上,满头满脸的血,脸色无比狰狞。
严韫长腿夹了马肚,驱马至眼前来。
居高临下看着,“殿下有话要对臣下说?”
颜玉朔使了命挣扎,也没能挣脱束缚,“严韫,你不得好死。”
“或许殿下下辈子能够实现心愿。”他的语气轻淡,完全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真是后悔,没有杀了你的孩子。”
“殿下如果真的有这个本事,那就好了。”他讥诮道。
颜玉朔发狂挣扎,“严韫,你不能杀我,我娶了你的妹妹,你如果杀了我,她也会受到连累,她也会死。”
提到严韫的妹妹,骁骑营的刀剑止住了。
往严韫看去,他的神色淡薄,看不出触动。
颜玉朔还以为是他的话唬住了严韫,可当他被人带到秀春宫,见到了苓贵妃和颜玉婧,嚣张的脸色瞬间落了下来。
陵帝坐于主位上,冷着脸看他。
苓贵妃和颜玉婧哭哭啼啼,颜玉婧小声喊哥哥,苓贵妃捂住颜玉婧的嘴,朝皇帝申诉。
力求撇清关系道,“陛下,妾身和玉婧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绝没有忤逆,这一切都不关我们的事。”
“逆子!”苓贵妃对着颜玉朔怒吼,“先前你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你父皇让你闭门思过,我多番劝解,你如今竟然敢带兵夜围皇城,你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颜玉庭已经被当众斩首,颜玉庭定然没有几日好活头了,只要恩宠还在,儿子将来还会再有。
颜玉朔冷笑,苓贵妃明哲保身,他知道,到底生养之恩一场。
严韫留他的性命提到这里,是想用的血亲,让他抉择,择不择严凝出去,如果他要是把严凝也给扯进来,那么严韫就会把他的母妃和妹妹给扯进来。
颜玉朔跪对皇帝,心中再有不服,也只能挤出涩音,“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苓贵妃和玉婧公主,乃至儿臣的夫人并不知道儿子的谋算,错在儿臣一身,请父皇责罚。”
“你倒是有担当。”陵帝咳嗽一声,讽刺他道。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你心里没有一点悔意,知道泉南水患,大坝决堤,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吗!”如果不是颜玉朔抽了工部给泉南修建的大坝,水患不会冲垮。
“你还敢跟人里应外和,贪污朝廷赈灾的银两,怎么撑不死你!”陵帝大发雷霆指着颜玉朔的头顶骂。
皇后在一边给他顺着心气,“陛下小心身子。”章成公主端上来消气的茶水,吃下去后,他勉强好了点。
这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儿子。
多番看重,悉心培养,就是因为太过于看重了,养得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胃口大了起来。
一个私通外敌,一个掏空朝廷。狼子野心,欲壑难填。
“朕往后没有你这个儿子。”
陵帝闭上眼,拟了裁杀谚颜玉朔的圣旨,到底是骨肉血亲,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颜玉朔的错是重,总不能真的叫他五马分尸,悬挂首级示众,皇帝赐了毒酒一杯,给他留了一个体面。
至于苓贵妃和颜玉婧,苓贵妃留了一条命在,教子不善,打入冷宫,颜玉婧,皇帝废了她的公主封号,丢去了公主府,也无异于冷宫了。
至于严凝,顾着严韫的面子,颜玉朔身死,她身为颜玉朔的皇妃,要脱身干净,自然是不能的。
“严卿,朕欲让你小妹到宫外的庙里带发修行,祈福诵经,你意下如何?”
“臣无异议。”严韫没有反驳。
皇帝轻嗯,颜玉昭领着人在清理正宫门的残局。
料理完人之后,皇帝一一安抚功臣,霍浔忽而上前撂袍子跪下,“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严韫朝他投去视线。
“臣有一妹妹,原先在广陵遇到匪贼有了身孕,为了保全妹妹的清誉,臣下便将妹妹带在身侧,以妹妹自居,如今孩子已经生了下来,臣下已经送了她出去,盼望陛下能给个恩典,”
霍浔说到匪贼时,在场的人无一不把目光投到了严韫的身上,默契得根本不用说,皇帝都忍不住清咳遮掩失态了。
“霍卿所言朕已经知晓了。”
霍浔跪下替沈辞宁谢恩,“多谢陛下。”
不过一夜的功夫,广陵的天变了。
昨夜西域的人进犯,四殿下和五殿下不御外敌被人杀了,不知如此,就连霍大人的内人也死在了昨夜的叛动中。
陛下的病好了,立了二殿下为储君,又封了六殿下为亲王,由严韫带着他人去铲除西域的余党。
广陵人察觉出了怪异,四五殿下要真是平乱死的,能没有封赏?谁都不敢多说,毕竟是皇家的秘辛,况且之前沈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锒铛入狱死得可惨了。
“霍夫人和孩子真是可怜啊。”虽说得了个诰命的封号,人都不在了,身后名给得再多也是虚的。
“可怜霍大人啊”
旁边的人说,“可怜什么,霍大人青云直上,多少人家等着给他说亲呢,眼下又该热闹咯。”
“是啊霍大人青年才俊,说不定能尚公主。”
“再有那严大人,一直没个着落,哎话说又说回来,严家是不是被贬了?”
“听说先头的四皇子妃,严大人的亲妹妹被送到庙里去了,去那上香的人听见哭呢,哭得可厉害了。”
“真的啊?”前头说的人重重点头,“真的。”
“不知道,严大人真要被贬了,怎么还能成将军带着六殿下去戍边?”
“以严大人的宠眷,没有把他妹妹给捞回来?”
“别的不说,严大人跟他妹妹的关系似乎不大好,前头不给嫁妆不送嫁的事情,忘了?”
“对啊”
广陵近来茶前饭后的谈资,总是围绕这圈事情。
沈辞宁到泉南时,听说广陵的变故,已经是十天以后了,路上没有再遇刺,前几日小心谨慎,后面渐渐能够出来了。
游历了一圈,跟之前沈辞宁一年前来泉南时路过的见到的想比,变化还是挺大的,人更多了。
要说变化最大的还是泉南,简直焕然一新,再找不到水患之前的败落冷情,处处顶热闹的,干净整洁,暮色四合时,摊贩街市人流如织。
霍旭见到沈辞宁开心得不得了,早就备办好了地方,准备了膳食给她接风洗尘。
沈辞宁见到霍浔也开心,甜滋滋叫着舅舅,霍旭哎声应着。
霍怯由人扶着已经能磕磕绊绊走路了,孩子打小就能闹腾,霍怯生下来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不是个安分的性子。
被救回来后,仿佛能够闻出沈辞宁的身上的香味,知道哪个是她,醒着的时候,若非沈辞宁抱,别人一抱她就瘪嘴要哭。
香梅都没有法子,想替沈辞宁分忧都不成。
进知州府邸的时候,霍怯好似知道抱她久了,沈辞宁的手臂酸疼,故而要下来走,结果小短腿迈不过门槛,她胖了些,沈辞宁没扶住,霍怯磕摔到了地上。
吓得沈辞宁一跳,抱起来的时候都想好怎么哄了,霍怯愣是没哭。
霍旭高兴得很,直说她不骄纵,日后定然不会受欺负。
沈辞宁在泉南休息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离开了广陵,没有那些烦恼人的事情,她睡得香甜踏实,不过小半月而已,身上的肉多了起来,就连香梅都说她气色好多了。
唯独一件事情,叫沈辞宁困扰,那便是严韫的贴身侍卫,非要跟在她身边,怎么说都不肯走。
“严韫在外,必然会遇到危险,我在泉南有舅舅看顾,这里又是知州府,周围都是人,况且广陵的风波都过去了,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去西域帮他罢。”
“大人没来召令,卑职必须要跟在姑娘的身边。”
严韫的确是传来了口信,不是诏令,而是问起沈辞宁的安危,起居出行,嘱咐他保护沈辞宁的安全,一言一行,见过什么人都要事无巨细记下来,告知他。
当然,下属不会让沈辞宁知道。
“可你一个大男人,跟在我身侧算是什么事啊?”
贴身近卫原先就是做暗卫的,最擅长的事情便是暗中保护人,他点头说,“姑娘放心,卑职会藏好自己,不给姑娘多添一丝烦恼。”
沈辞宁,“”实在觉得说不通了。
于是她找了霍旭,想让霍旭把严韫身边的人给弄走。
霍浔原先给霍旭传过信,知道沈辞宁在广陵多番遇刺,他本意也是要挑个手脚厉害的人跟着她随行保护,左右找不到人,手脚功夫不过关。
知州的事情不少,管着下辖的县,收租纳税,听取民意,给民生计谋,水患让不少人流离失所,缓了一年勉勉强强缓过来,因此,霍旭不能随时陪着沈辞宁,随行保护。
严韫的贴身下属是个厉害的,手上的功夫,霍旭考量过,的确是厉害。听说是严韫训练出来的人,没有想到功夫相当不错,霍旭极其意外,严韫手底下的人如此厉害,不知道他师承什么人?
因而他这次没有站在沈辞宁这边,反而劝说她听话,问她为什么非要将人给送走。
“泉南是舅舅的管辖地,我在这里觉得很安全。”沈辞宁说。
霍旭看她态度里有支吾,再问到,“恐怕不是那么一回事罢?”
沈辞宁娇颜一焉,眼皮子耷拉下来,“”
“辞宁有什么事情还不能跟舅舅说?”霍旭大概有猜到是因为什么,沈辞宁不说,霍旭倒也不询问。
“前番的恩怨已了,我想跟他做个了断。”
严韫的人跟在她身边算怎么回事?沈辞宁自然没有忘记严韫对她的救命恩情,她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日后严韫有需要她的地方,能帮到的,自然不会推诿。
“原来如此。”端看沈辞宁面带纠结的样子,就跟当年楚云烟与沈俨之前的模样,差不离。
这不像是没有情意。
儿孙自有儿孙的造化,霍旭不会干涉。
隔日里,不知道霍旭怎么跟严韫的贴身下属说的,总之他没有出现在沈辞宁的跟前,知州府上也没有见到人影。
拜托了严韫身边的人,沈辞宁浑身舒坦了,她在知州府上陪着霍怯玩了些日子,又开始琢磨起在泉南做生意了。
沈辞宁原先跟着香梅去逛夜市时,特意去了成衣的铺子,发现不怎么样,泉南的商铺差不离都修起来了,许多地方还是空着的,好的地段大部分被占了,顶好的铺空着的也有,因为官府定价高。
水患冲垮了泉南民生,暂时没有人拿得下,手上银子多人当然有,就是怕亏。
用晚膳时,沈辞宁跟霍旭提了想要租下泉南顶好的地段做成衣铺子的事情。
霍旭知道沈辞宁跟着章成公主在广陵的铺子开起来了,对于她的想法表示了赞同,不仅答应帮她盘铺面,就连沈辞宁给他的钱也不要。
“那怎么成?我有钱的。”沈辞宁摆出了许多银票。
霍旭叫她收着,“舅舅膝下没人,这些俸禄积蓄,将来也是要给你做嫁妆的,早晚拿去都一样的使,接着。”
沈辞宁摇头,“还有霍浔哥哥呢,将来他娶妻生子,舅舅必然要出一份。”
“你哥哥的,我也备办了,他的有。”
沈辞宁还是不接,“舅舅便留着罢,日后我真要嫁人了,您再给我,如今的这份还是让我出,毕竟您现在是在县衙里头,不比在谭江,白纸黑字写一写,免得将来有人抓住了错处,诟病舅舅。”
“你真是长大了。”霍旭不料她想得深处,“行,收着罢。”
“日后你许了人家,舅舅再给你。”
沈辞宁没有拒绝了,点头说好,她眼下没什么念头。
话又说回来了,“近些有许多人往府衙里来,辞宁没有注意吗?”
都知道最近知州大人来了个侄女,生得那叫一个水灵貌美,跟天仙似的,平日里知州府没什么人敢来,最近一堆人围着,就连给他手底下的都不老实了,送呈文的时候勤快得很。
都是为了偷看,偏生当事人毫无察觉。
就像现在,他说了,也没有个反应,沈辞宁埋首签着铺子的单契名字,“什么?”
一看她心眼大的,霍旭摆手笑笑没什么。
一起进行得比较顺利,沈辞宁给章成公主去了一封书信,告诉她心中的成算。
谭江和泉南离得比较近。
让人从谭江她原先大赛拿下的铺子里拿料子和成衣裙衫过来,先顶第一批用,此外她自己还上了新的裙衫样式。
筹备的期间,沈辞宁还要自己盯着铺子。
原先在谭江,因为有了身孕,又不好露面,什么事情都是交给霍浔来做。
今儿在泉南,她就不必遮掩了,凡事亲力亲为,铺子的修缮,大到匾额,悬挂裙衫的立地檀木柜子,再到一个细小的摆件,她都要亲自来。
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就连用膳时另外一只手都在忙碌。
霍旭心疼她,要给她派个人帮忙,沈辞宁摇头说不用。
“忙碌挺好的。”忙起来,心里的郁结都散了,什么都不用想,沾到被褥就能睡。
唯一不好的就是,沈辞宁露面了,时常被人追问,她在铺子里的时候总有男子来与她搭话,明明知道她是霍旭的侄女,佯装不知旁敲侧击的打听。
沈辞宁刚开始还有心应付,后面着实烦了,她领着霍怯去了铺子里,再有人来找她,问起霍怯是不是她的妹妹,与她生得像。
沈辞宁忙着手上的活,“不是,是我女儿。”
一连来了好几日的男人,脸色一僵,“什什什么?”沈辞宁仰头对着他露出一个又甜又娇的笑容,“是我女儿。”
男子犹如晴天霹雳,“”一见钟情的女子,竟然有女儿了?
不曾听过许到哪家人里啊?甚至以为沈辞宁在跟他开玩笑,追问道是哪家人户?
沈辞宁礼貌回绝,摇头,“私家事,不好言说。”
沈辞宁面色柔美,腰身纤细,清丽婉约,嫰得仿佛枝头凝露的花苞,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生育过的女子。
沈辞宁仿佛没有看见男子脸上巨大的失落,她放下手里的摆锤,来到霍怯面前,带着她对男子,教霍怯喊人,“怯怯,叫公子。”
霍怯在学说话,口齿并不伶俐,勉勉强强喊了一个,“锅锅锅锅锅”第二字愣是蹦不出来。
男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最终失魂落魄走出了铺子。
香梅叹息,“小姐,您这招未免也太”太狠了点。
沈辞宁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话本子上说的。”言罢,低头摆弄起她手上的活计。
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霍知州的侄女,许过人家了还有一个孩子,真真是断了所有想求娶沈辞宁男子的心路。
沈辞宁总算是清净了一阵,跟前没有那么烦人了,原先见到她的惊艳声变成了叹息的声音。
她生得实在是好,模样美身段俏,也有贼心不死的,旁敲侧击打听,问道了霍旭的跟前,霍旭证实了霍怯的确是她的女儿。
沈辞宁的铺子快要开张了,衣裙都摆弄好了,前两日的晚上,她用过了晚膳到铺子里点裙衫,确保不出错。
听到门后有动静,沈辞宁还以为是香梅给她送香薰鼎炉来了,不料却是前不久总在她跟前晃的男子。
叫什么来着?沈辞宁忘了,就记得他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的模样。
“你”怎么又来了?
“姑娘我知道你过些时日要开铺子了,是来给你送贺礼的。”沈辞宁才注意到,他的手上还拿个锦盒,就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希望姑娘收下。”他把锦盒递过来。
沈辞宁垂眸看着锦盒,顿了好久没有接,男子又说道,“我知道姑娘已经有了孩子,前些日子着实给姑娘增了烦恼,这既是贺礼也是赔罪礼。”
沈辞宁说,“公子实在不必如此。”
算不上烦恼,因为他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总爱在跟前晃动,沈辞宁觉得烦而已。
“我真心想与姑娘交个朋友。”他唇边抿出大大的笑容,瞧着有几分憨态。
沈辞宁犹豫半响,接了他的锦盒,“好。”多个朋友,在泉南也能多条路。
“多谢公子。”着实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卡了声气。
“我姓莫,名卫州,祖上便是泉南的,家里是做茶商营生的。”
他给沈辞宁送的便是茶叶,礼尚往来,沈辞宁在铺子里给他挑了一个套袖。
莫卫州拿到套袖,爱不释手拿着,笑着说喜欢。
两人没有聊多久,沈辞宁点了一半的裙衫,一一归拢了账目,随后便出去了。
莫卫州提出要送她回去,说夜深了不安全。
沈辞宁回说不用,“有舅舅府衙里的人抬了轿。”那的确是不用他送了。
莫卫州只好作罢,抬着沈辞宁的轿子消失在拐角不见了,他也没有将目光给收回来。
两只手拿着沈辞宁回礼给的套袖回去,快要到府上时,在深巷里居然遇到了黑衣劫匪。
原以为对方是劫钱财的,他浑身上下的钱都拿出去了,对方却丢到了地上,看着他手里的套袖。
“手里的东西拿过来!”
莫卫州不给,对方一个拳头,疼得他眼前一黑,捂住眼睛的同时,手里的东西不见了。
“”
沈辞宁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回去后便把手里得到的茶叶给了霍旭。
霍旭瞧见了惊讶,“雪顶烟雨,好茶啊,前还断货了呢,怎么有了?辞宁哪里买到的,不便宜罢?”
沈辞宁不懂茶叶,她就爱喝花茶。
“还好,还好,回来的路上见到的,想着舅舅喜欢喝茶,便买了些,没注意是什么茶,倒是歪打正着了?”
霍旭前听香梅说莫家公子总是上门的事,意味深长说了句是吗?
沈辞宁没主意,她满脑子都是后日要开营铺子的事情,提前跟霍旭说道,
“舅舅,我后日成日铺子便开始营生了,您一定要记得来帮我捧场啊。”
霍旭笑着说,“茶都吃了,能不去吗?辞宁放心,一定会去的。”
次日,沈辞宁用过了早膳陪着霍怯玩了好一会,便往铺子里去了点剩下的那一半裙衫。
她一手拿着账目,另一只手捏着没比她手纤细多少的狼毫笔,时不时低头勾画,样子专注认真。
一袭烟色的裙衫,长发垂至腰间,遮住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身,发尾随着她的动作而轻扫摆动。
侧脸莹白如玉,昏黄的烛火下甚至能够看到上头的小绒毛,长睫扑闪,琼鼻挺俏。
不是说她胖了些吗?怎么脸还是那么小,人也瘦弱。
男人沉眉踏步进去,沈辞宁耳朵听到脚步声,以为又是送茶叶的莫卫州,转过身来。
先是见到衣襟领口,往上是喉骨,流畅的下颌线,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庞。
“严韫?”
第67章
他不是跟着六殿下, 不对,现在应该是静亲王,去戍边平乱清除余党了吗?怎么会来?
真是措不及防的回眸, 沈辞宁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他伟岸高大的身躯, 俊美依旧的脸庞,宽肩窄腰的, 是他。
她拿着狼毫笔的手揉了揉眼睛, 眨巴眨巴眼,笔尖的黑墨蹭到了她嫩白的脸颊上,在柔丽的脸上点了一瞥, 滑稽又可爱。
见状, 男人薄唇的弧度越是往上勾起, “”
往前走近, 等沈辞宁回过神,严韫已经至眼前了, 他弯腰, 大掌到她的侧脸, 指腹的温热划过她的脸,沈辞宁看着放大的俊脸上浮现出忍俊不禁的神情。
黛眉一蹙, 垂眸见到腮帮上似有黑糊,还以为是严韫蹭给她的, 拂开他的手, 退开两步, 不悦质问, “你做什么?”
两人重逢之后的第一句话。
虽说是责骂的娇语,平白无故的听到沈辞宁的声音, 就是舒心。
严韫的手顿在半空中,翻手看了看他指腹蹭下来的黑色,视线投到她的狼毫笔尖。
沈辞宁懂了,她脸上的污渍,是她刚刚揉眼睛的时候弄上去的。
她走进成衣铺子的后院,到了腾挪出来供人休憩隔间,舀了点水拧了帕子把小脸擦干净,照了铜镜确认没有黑色了。
转头看去,男人一路跟过来了,他就倚在门框的边缘,看着少女忙活,就在沈辞宁要将水给倒掉的时候,一双修长白净的手伸了进来,慢条斯理将指腹上的墨给洗掉。
沈辞宁等着,甚至有些不耐烦了。
她快要忍不住问他能不能快点的时候,他洗好了,十分不客气找到一旁的巾帕擦着他的手。
他速度很快,沈辞宁的手还没有碰到铜盆,他快一步将水给端出去了,随后将铜盆给放好。
沈辞宁,“”
她的裙裾还没有对查完,眼看着明日便要营生了,今天晚上是必须要确认查完的。
重新拿了账目,沈辞宁对账看着,她垂眸的时候见到脚下的男人的影子晃动。
严韫从进门起,就一直跟在她后面她去到那,严韫去到那,就像是尾巴一样,她走几步,他就走几步,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叫人想忽视都不成。
“你跟着我做什么?”
眼下忙碌得很,她着实是没有闲心跟着严韫闲聊了。
看到她脸上写满焦急,严韫主动说,“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忙的?”
沈辞宁闻言十分意外,“”严韫居然来帮她?
“不要工钱。”他补充了一句。
沈辞宁凡事想自己来,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忙碌得过来,下属在信上都跟他说了。
“不敢劳烦严大人。”她拒绝了严韫的好意,听得男人轻笑。
不搭理他的话茬了,接着忙手上的活,严韫依旧跟在她的后面,半个时辰过后,沈辞宁总算把下层的裙裾全都给对了账。
没有错漏,也没有破损坏掉的。
其余的小摆件和物什,不用太仔细,小半柱香不到已经看完了。
沈辞宁挪了一边的木梯子过来,要爬上去检查上层排的成衣裙摆,看看有没有破损。
严韫看她爬得高,蹙眉道,“沈辞宁,你下来,我帮你看。”
“不要。”她倔得很,非要自己看。
“”劝不下来,总不好揽腰一把给抱下来,若是把沈辞宁给惹恼了,指不定又要怎么抓挠人。
原本绵软的小猫,手里的爪子越来越锋利了,严韫不敢轻易地招惹她。
严韫在下给她掌住木梯子,木梯两开的,立得倒是稳当,沈辞宁坐在上面,细心检查成衣的裙裾。
许是爬得比较高,心里怵怕。
刚开始时还能在她的眉眼上找到些许谨慎,到后面,沈辞宁越发放心起来了。
的确是放心了,沈辞宁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是严韫多次救她于为难,有他立在下面,沈辞宁平白无故觉得心安。
最后的两件裙衫,沈辞宁检查了前头的一身,实在不想下去挪木梯子,她挪着身子,颤巍巍朝那边伸手。
等沈辞宁立不住身子颤巍巍往下倒的时候,慌乱怕到不行,已经晚了,慌乱当中她闭上眼,双手折腾着要抓东西给立稳。
落到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有一双有力的臂弯接住了她,她听到了男人的轻声喟叹和低笑,似乎在笑她不听话。
沈辞宁吓得惊魂未定,等回神了之后,她拍打着严韫的手腕,“你、你快放我下去。”
严韫小心给她放下,手臂在腰身外虚虚圈着,就怕她站不稳,甩了。
沈辞宁要离他远点,把他的手给推开,大步走到柜台那地方。
严韫没事人一般,脸色如常把木梯子给归拢放到角落里面去。
随后又走到了沈辞宁的身旁,没在意她不自然的神色,轻声问她,“方才有没有磕到什么地方?”
男人接得快,她没有磕碰到,就是吓着了。
眼下已经好了。
沈辞宁摇头说没有,她把对过的账目给合上,“谢谢你。”
都怪她懒了,不想下来挪木梯子,弄巧成拙,要不是严韫,不知道要摔成什么样子,若是再严重一些,指不定明日就不能营生铺子了。
“不用谢。”
沈辞宁目光瞅着他,“”对严韫的态度软和了些。
最后确认一遍,沈辞宁差不离就要出去了,明日还要早起,她要回去眯一会。
到了外面锁上门,发现严韫居然又是跟在她的后面。
她上轿的动作停了下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她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严韫讲说。
“不用送。”沈辞宁道,眼神暗示到抬轿夫的手上,“都是舅舅给我挑的练家子,他们会保护我的安全。”
“我不放心。”他讲说。
沈辞宁劝是劝不走,只能由着他,不管了,兀自钻进了软轿内,快要到霍府,沈辞宁的手轻挑起帘,见到随行的翻飞衣袂角,严韫居然一直跟着。
到了霍府外,沈辞宁下了轿,香梅在门口等久了,连忙上来迎接,给她拢上斗篷。
“小姐今日回来得好晚,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舅舅睡了吗?”沈辞宁问。
“大人歇了。”香梅边回话,边给她拢上斗篷,轿夫们已经撤了,香梅的眼旁风扫到不远处,见到一抹高大的身影。
刚开始以为是哪家的青年才俊,跟着沈辞宁来的,正眼看了,居然是严韫。
香梅刚看到严韫时候的反应就跟沈辞宁看到的反应一模一样,她睁大眼睛还揉了揉,生怕自己是看错了。
再看沈辞宁跟个没事人似的,“小姐…”
香梅指着不远处,“您看到了吗?严大人….”
沈辞宁顺着她的指尖看向不远处,严韫立在寒风中,他身上笼了一件苍青色的大氅,瞧着有些许眼熟,好似从前沈辞宁的陪嫁,当时给她罩的那一身。
“见到了。”
香梅懵了,见到了怎么会是这副神情?
小姐不意外,不惊讶吗?
“进去吧。”沈辞宁蹙眉,叹出一口气,收回目光,进了霍府。
沐浴净身后,香梅给她绞擦头发,在她耳边说,“小姐,严大人还在外头呢。”
“还没有走?”沈辞宁偏头看过去。
香梅点头,“是啊,就在咱们府门口站着。”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暮色浓郁,很晚了。
香梅说,“丑时了。”
“小姐要不要打发人出去看看?”沈辞宁看着铜镜,咬唇纠结。
真是扰人得紧,严韫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又不能恶语相向撵人走,他又总是凑上来。
“奴婢看严大人的架势不肯走,只怕明日被街房邻居给看见了。”
严韫虽说是个男子,那张脸庞招眼的程度可不低于沈辞宁脸庞的招惹程度。
头发擦了一个半干,沈辞宁指着不远处的斗篷香梅连忙给抱过来。
丫鬟在前头提了一盏琉璃灯,香梅跟在沈辞宁的身侧,忍不住嘀咕,“小姐,您好像知道严大人回来了?”瞧着神情并不意外。
“他去铺子里找我了。”
不对,严韫怎么知道她的铺子?奇怪倒不意外,着人打听知道的罢?
“严大人不是在关外驱敌人吗,怎么先回来了,奴婢没有听到六殿下班师回朝的消息哎?”
“不知道。”她整日忙着铺子里的事情,香梅都不知道,她更不清楚了。
严韫果然在外面,更深露重的,而今已是冬日了,说话间白气呼出,他立在那地方,似乎动也不动,仿佛搁在庙坛之上的神祇。
不过这尊神祇,在看到沈辞宁的时候,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甚至抢在了沈辞宁的前头,微有责怪的意思,“夜里寒风霜气重,你怎么出来了?”
她的斗篷十分厚,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斗篷的帽子也戴上了,就露着一张小脸在外头。
纵然如此,严韫还是伸手拉了她脸侧的斗篷,将她的脸拢到看不见,只余一双眼睛。
沈辞宁,“”
鼻端闻到他身上动作间漂浮的寒气,直叫人打冷颤。
还说她呢。
沈辞宁要伸手把蹭到脸上黏在的斗篷毛绒领给挠下来,因为有些痒,她总是慢严韫半茬,因为他再次赶在了沈辞宁的前头,将沈辞宁脸边的绒毛给拿了下来。
“你怎么还没有回去?”沈辞宁仰着头问,严韫的指骨冰凉。
不等她说风重,男人抵住唇闷咳了两声,听起来不大好受。
想起他去年在谭江受了寒气,发高热,病了许久才好,纵然是好了,他的贴身下属跟香梅说,留下了病根。
“我想离你近一点。”他如此直接说道。“关外一许久,我有好长一段时日不得见你了。”
“很是想念。”
他说话越来越直接了。
沈辞宁闻言凝噎,被他的一番直言快语,惹得脸庞微热,侧过身子。
“你说什么呢?”眼睛左右往旁边看,有欲盖弥彰之闲。
严韫轻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还没有走。”前番是他的回话。
想她了不肯走。
沈辞宁一再噎语,等到脸上的微热散去,她转回来,“你适才也说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严韫说,“我想再多看看你。”他不肯走。
“外头冷,你原先就落了病根。”
“你关心我?”
严韫很会捕捉话里的深意,沈辞宁否认说不是,“你三番五次救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外吹寒风,再招了病,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榻。”
“是谁跟你说我原先就落了病根?”
他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看似随口一问,沈辞宁回道,“是香梅听你身旁的下属说的。”
“所以你就记得了?”他拐弯抹角,就是想逼迫沈辞宁承认话里的关怀。
想不到旁的推诿借口,沈辞宁干脆了当讲,“你帮我许多次,我关心关心你不可以吗?”
男人脸上浮起淡笑,“当然可以,我求之不得。”
“好啦,你快些回去吧,别在这里了。”
“我刚赶回来,没有安顿好住处,在这里多待会,等天亮些找落脚的地方。”
“你今日才回来了?”难怪香梅没有听到信。
“嗯。”严韫跟她解释说,“关外的叛乱已经清除干净了,大军班师回朝还在后面,我想你了,所以先行一步到泉南。”
他又开始说什么想不想的话,沈辞宁脸上才降下去的热,悄无声息爬了上来,不同的是,这次是耳朵。
“你不用回朝复命吗,也不怕圣上怪罪?”
“你在关心我。”严韫这次的话语里是肯定句。
沈辞宁,“”真是说不过他,半点就钻了空子,不叫人噎话不肯罢休一般。
“好了,不逗你。”面前少女粉颊红了,就连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粉雕玉琢,惹人怜爱。
“我已经让手底下的人替我回朝复命,在关外受了点伤,陛下关爱臣民,定然会体恤,你进去吧,我一会就走。”
本来就是劝他走的,把人落在外面算怎么回事?再者又听他说在关外受了点伤,沈辞宁追问,“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
严韫喜欢看她为自己紧张兮兮的样子,“伤在腰侧,用了药,早便好了许多,不碍事。”
沈辞宁静了半响,“你跟我进去吧。”
“会不会扰了你的清誉?”
清誉?他在外头站着,不怕被人瞧见扰了她的清誉?
严韫似乎能够读懂她乌瞳当中的没好气,与沈辞宁说道,“我并非是行一套说一套,不会叫人看见,叫人揣测你我的关系,待天不亮我便离开。”
考虑得十分周到,反而叫她内疚了。
“不会扰了我的清誉,这里本来就是舅舅的府邸,有客厢房,你先将就将就落脚罢。”
俊脸浮上感激的神色,“谢谢。”
谢谢?
还挺新鲜的,历来都是沈辞宁跟他说谢谢,难得在严韫的口中听到一声谢谢。
男人跟在她的后面进去,廊下各处守夜的下人,乍见沈辞宁外出一趟,夜半领了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诧异到不行。
不过,主子的事情,没有人敢多嘴置喙。
有丫鬟偷看严韫,旋即发现自家小姐领进门的男子,竟然与小主子有几分相似,莫不是
怯怯小主子的生父?
沈辞宁领着严韫到了客厢房,又让香梅拨进来两个丫鬟,给他备办住下所需要的物什。
“你附近有住的吗?”
客厢房距离沈辞宁的地方不说远,还是有些距离的。
“我想离你近一点。”他讲说,再者又推了沈辞宁让香梅拨过来的丫鬟,说不要人伺候。
“”
“我隔间没有院子了。”
再者两人要是离得太近,不大好。
为了让严韫死心,沈辞宁给香梅递了一个眼色,香梅会了意接说。
“严大人有所不知,小姐的隔壁倒是有院子,不过原来是下人住的,怕人扰了小姐的清静,霍大人清空了隔院,如今用来堆放杂物,怕是不能住人,不若您就在这里罢。”
严韫听了神色自若,“没事,给我收拾一下,我就住在她的隔院。”
香梅看向沈辞宁。
“你真的要住?”男人点头嗯。
她没法子,只能说好,“你叫人去收拾一下隔院,打扫干净了。”
丫鬟们领着命去了,严韫居然跟人说了一句劳烦,倒叫下头的人受宠若惊,不止如此,沈辞宁同样的意外,他的变化越来越大。
不得不说,沈辞宁并不厌恶,目光频频往他的身上扫去。
安顿好了严韫,沈辞宁心里松泛许多,回到了院子后,解下了斗篷便上了塌,总算是可以休息了,明儿个还要早起呢。
沈辞宁一沾上软枕,便昏昏欲睡了。
就当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总感觉旁边有什么在动,实在太困不想睁眼,她以为是幻觉,她刚开始不动,等脚背穿来刺痛之时,沈辞宁瞬间睁开眼睛,一把掀开被褥,她的脚疼到木然,见到了一只无比大的蜈蚣。
在她的榻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钻来的。
“香梅!”
幔帐一把掀开,见到的不是香梅那张脸,而是“严韫?!”
她也顾不上问严韫怎么会在,沈辞宁往后缩躲,指着床榻说,“有,有虫!”
比她手指头还要大,还有很多只脚,到处攀爬,正在朝她过来,“救命……”
往墙角缩,已经不能够给到沈辞宁安全感了。
恐惧占据了她的脑袋,她往严韫的怀里钻,整个人朝他爬过去,钻到怀中深处。
“不怕。”男人抱着她,轻声哄着安抚。
将她从床榻上抱下来,像拖着孩子一样,单手托抱着少女的臀部,将她的脑袋按贴在他的颈侧。
一把掀开被褥,何止一只蜈蚣,甚至有好几只。
一只接着一只跟着爬上来。
严韫另一只手覆去,宽袖中飞出几支银针,将蜈蚣钉死在床榻上。
看着蜈蚣攀爬进来的地方,是从窗桕那地方。
冬日里怎么会有蜈蚣?
沈辞宁吓得够呛,甚至哭了,揽着他的脖颈,怎么都不肯松手。
外头香梅等丫鬟已经进来了,见到严韫在里面还抱着她家小姐,眼睛瞪得老大,待见到沈辞宁光着的脚,还有被银针钉住,弯曲扭动的丑陋蜈蚣,浑身起鸡皮疙瘩。
“去叫郎中来,屋内都燃上烛火,叫人把院内收拾一遍,墙角放上驱虫的药粉。”严韫冷着脸有条不紊吩咐。
香梅啊了两声,连忙去办。
沈辞宁也算是喘过气了,严韫抱着她到了侧院,将沈辞宁放到贵妃榻上,她不肯坐,揽抱着他的脖颈,“不要。”
着实被吓得狠了,就连她历来保持的男女瓜葛距离都给忘记了。
“不怕,都干净了,不会有虫。”
她的脚被咬了,寻常的蜈蚣没有毒,可方才的蜈蚣个头特别大,又出现得蹊跷,沈辞宁的皮肤白,小巧的脚背上被咬的伤隐隐泛着青黑。
郎中还不来,要快些处理。
“”沈辞宁依然不肯松手,她现在只要一躺下就想到方才见到的蜈蚣,坐立难安。
“不怕沈辞宁,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不会再发生刚才的事情。”
男人轻声哄着,声音磁性好听。“乖,好吗?”
沈辞宁渐渐被她给安抚下来。
“你身上还有伤,我先给你处理了,你坐一会。”
她愣是不敢坐,严韫没有法子,只能坐下,抱着沈辞宁在怀中,替她曲起腿,大掌握住她被咬的那只脚,拇指和食指指腹用力,挤出了黑青的血。
只不过没有麻沸散,加上她心里恐惧,一点风吹草动,就叫她开始哼了,“疼”
她偏脸要去看,严韫剥开一惊,露出他修长的锁骨,“咬这里。”
待看到男人脖颈上的牙印,沈辞宁愣住了,是她上次咬的。
印子叫沈辞宁缓缓清醒,她的身子正了些,与他拉开距离,看着男人俊美的容颜,严韫的眉眼十分俊俏干净,睫毛也长,鼻梁高,薄唇抿着。
他本不爱笑,此番因为她的事情神色也笼凝着,冷冽严厉,看着不威而怒,明明叫人心生惧意,沈辞宁却觉得无端安心。
挤出了许多黑色的血,看着并不干净,怕有残留的余毒,严韫问她有没有哪里不适?
转头,两人靠得近,鼻尖擦蹭到了鼻尖,看见她哭了还湿着的睫毛。
凑了进去,轻吻她的眼睛,沈辞宁闭上眼,严韫将她眼睫上的泪水啄吻干净。
寒梅的冷香包裹着她的周身,男人的声音温柔缱绻,“不怕了,嗯?”
的确是不怕了,她甚至有些莫名的羞赧。
放下了揽着他脖颈的手腕,意识到人还在他的腿上,左右环伺了一圈,烛火通明,没有蜈蚣了。
沈辞宁吸着通红的鼻梁,“放我下来罢,我自己坐着。”
正好,严韫将她放到他适才坐的地方,他撩摆月白色的衣袍,屈膝半跪了下去,抬高她的脚背,俯身下去。
薄唇贴上她的脚背,沈辞宁挣扎,“你不成。”
“余毒未清,适才没有挤干净。”倒也不是挤不干净,用力就是了,适才他没有用多大的劲,沈辞宁便哭,若是用方才的法子,只怕她更是哭得厉害。
不跟她说了,严韫捏住她的玉足,低头亲吸,把余下的毒血都给吸出来,沈辞宁看着他一下接一下的动作,看着男人专注的眉眼,她捏紧了身旁的裙摆。
待到吸出来的血颜色变得正常,严韫终于停下了动作。
“好了不会有事了。”
沈辞宁看着他被毒血染得红润的薄唇,心里有一块地方正在坍塌。
“”
香梅很快就带着郎中进来,女子的足是不能轻易叫人瞧去的,严韫先叫郎中看了蜈蚣。
郎中说有毒性,但也不是剧毒。
再听说严韫已经把毒血给吸了出来,给沈辞宁把了脉,没什么问题,便留下了药膏等物给严韫,由着他帮沈辞宁包扎。
药丸递过去的时候,郎中特意嘱咐,“公子也要记得吃一颗。”
“您替姑娘吸了毒血,若是不小心噎下去半点,可比姑娘的脚伤要严重许多。”
沈辞宁心一揪紧,严韫点头说好。
给沈辞宁包扎裹着。
“你也快吃解毒的药丸。”单是替着她忙活,也不见他有半点的触动,似乎并没有将郎中方才所说的话放进心里。
严韫敷衍说好,忙活给她包扎,依然不见吃。
沈辞宁让香梅倒了水,递给他,严韫才勉强就着水将解毒的药丸给吃了下去。
外头霍旭已经得到了消息,连忙赶来。
见到严韫在,他眉头皱了起来。
“舅舅。”
霍旭叫她坐下,“小心脚,别起来了。”
霍旭也在一旁看着严韫给沈辞宁包好,给她放下裙摆,他的目光流转在两人之间,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
沈辞宁由香梅陪着,沈辞宁的院子正在清扫,里里外外都在查看,连带着霍旭专门给她修筑的小花园,方寸之地都没放过。
院子里并没有蜈蚣栖息的地方,再者冬日里没有蜈蚣,看来是有人为之了。
霍旭的脸色很难看,让人去彻查此事。
“明日铺子开张,辞宁是否要推一推日子?”霍旭问她道。
沈辞宁伤到了腿,已然是不能去了,沈辞宁面带纠结,“再往后退推只怕还要再挑日子。”原先她都看过,再要适合吉祥的日子,要到半月之后。
泉南的成衣铺子起来的也快,若是再推脱,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万一裙衫的样子被人抢了先,花样什么的都要重新筹备了。
“成衣铺子里的一切事宜都好了,只待开张便可营业。”
“舅舅可否找个妥当的人先代我做几日的掌柜,待我的腿脚好了,便出去忙碌。”
还有两个时辰不到便天亮了,要找个熟悉沈辞宁铺子的人接手,还真是有些难。
霍旭为求她安心,点头道,“成。”
“明日铺子就托付给舅舅了。”
霍旭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啊,千万要好好养伤。”
两人聊完,霍旭的目光挪到严韫的身上,正要开口,外头香梅说怯怯醒了,正领着往这边过来,醒了不见沈辞宁,不要下人扶,哭着往这边过来呢。
小姑娘家纤细绵软的嘤咛声,扯着嗓子哭,还没见到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单是听着声音就揪心。
香梅带着小人进来后,霍旭接手要抱她,霍怯已经能够认人了,霍旭抱着她也哭,伸出小手朝沈辞宁的方向扑腾。
且不说沈辞宁的腿伤到了,再且讲霍怯的重量,她已经胖了不少,抱着有些废胳膊,沈辞宁接手过来,哄了她勉强不哭,人总算是好了,她有些抱不住,又怕将她放下,刚止住的眼泪珠子掉下来。
一旁的严韫看着目光盯着她的小人,朝沈辞宁伸手,“来我抱抱罢?”
“万一她哭。”沈辞宁唯独担心这个。
“若是哭了我来哄便是。”
说到哄,沈辞宁想到适才男人哄她不哭的那声乖,他的确是很会哄人。
霍旭默不作声看着两人,看着沈辞宁将孩子递过去。
真是难得,不知道是不是父女血缘,霍怯到了严韫的怀中,竟然没有哭,刚开始是怕的,严韫指腹碰了碰她的粉颊,霍怯抓住她的手,咧开嘴笑了起来。
抓着严韫的手,咯咯笑着闹。
严韫想必头次抱孩子,面对霍怯的闹腾,反而像是把他给惊到了,他脸上浮现出错愕,仿佛不晓得如何应对。
他素来处事不惊,沈辞宁难得在他的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
没有忍住扬起唇淡笑。
霍旭端起茶呷了一口,眼观鼻鼻观心,“”
沈辞宁换了新的院子,昨日着实累了,倒是没有被影响,沾了床榻抱着霍怯,一旁有香梅陪着,她缓缓入了梦。
严韫跟着霍旭出了院门,霍旭问了问他朝廷和关外的事情。
严韫一一作答,话语谦逊,摆的是小辈的态度。
如果没有沈辞宁卡在中间的缘故,严韫大抵不会如此,霍旭知道他在朝堂之上的威严,年纪轻轻便成为天子近臣,他冷淡不近人情。
能做谏臣也能为武将,是个好苗子,平心而论,他比霍浔还要出色。
要是没有沈辞宁,该是霍旭给他见大礼,因为严韫的官位在他之上。
“严大人驱除余孽军功显赫,皇上封你为异姓王爷,着实是实至名归的。”朝堂上早便说开了,皇帝有意与严韫,给封异姓王。
“霍大人客气,若是您不介意,不如便唤严韫表字,渊之罢?”
霍旭稍停了停,想到沈辞宁的态度,应了,“好啊。”
浅谈了一下公事,霍旭叫来身边人去找账房的人,明儿帮沈辞宁掌主管铺子的事宜。
手下的人动作快,很快就挑上来一个妥帖的,不过沈辞宁的铺子没有假手于人,里面的一些账目衣衫,并不是很清楚,眼下她才睡去,不好将人给叫醒。
严韫说,“明日我跟着去罢,今日见她查账,多半都记得了。”
霍旭没有深问查账的事情,点头说好。
“今日的事情要多谢渊之了。”严韫说举手之劳,倒是他不请自来,半夜叨扰,实在失礼。
“府上有多处空的地方,住下无妨。”
严韫停住脚步,躬身给霍旭行了一个多谢的揖礼。
“”
沈辞宁一觉睡到了正午时分,忽而惊醒,觉得热,原来是一旁霍怯蹭挨着她睡,活像是一个小暖炉子,蹭得她都出汗了。
沈辞宁坐起来,问什么时辰,撩起了珠帘,撂起了珠帘外头很明亮。
想到今日铺子营生,沈辞宁问如何了?
香梅正要跟她回禀情况,不料外头传来的声响,严韫站在门口,问可不可以进来。
他都来了几次了,昨儿又救了她,还给她吸了.毒血。
香梅看向沈辞宁,她点头说,“进来吧。”
严韫一进来,原本在喝莲羹的霍怯颤着步伐,东歪西倒朝他走过去。
昨儿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她居然如此亲近严韫,就朝他过去了,严韫单手将她给抱起来,霍怯搂着他的脖颈,吱吱呀呀听不出来说什么。
看着一大一小相似的容颜,沈辞宁有一瞬的凝语。
“”
香梅吩咐人去摆午膳,严韫抱着霍怯在外间逗她玩了一会,沈辞宁起来了,在内室梳妆穿衣衫。
透过铜镜能够看到外间男人逗霍怯怀中的场景,其乐融融,一派温馨。
看了一会,男人似乎有所察觉,他抬头,与铜镜里的沈辞宁视线对上。
对视不过小半柱香,沈辞宁垂下眼眸,“”她咬了咬唇。
依然能够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
梳妆好了之后,她抬头要由香梅扶着她去外间用膳,谁知纤腰被人给掌住,随后她被人给腾空抱起,沈辞宁居高临下看着男人的眉眼,她的手掐着严韫的肩。
随后她被严韫给放到了圆桌的一侧,霍怯就在两人的中间。
丫鬟上来布菜。
沈辞宁盯着面前的饭菜。
严韫跟她说今日铺子一切顺利,几乎一抢而空。
“你去了?”沈辞宁疑问。
第68章
严韫面不改色, “去了。”
膳房炖了乌鸡红枣汤,严韫先给沈辞宁盛了一碗,又给霍怯盛了一碗。
他仿佛没有伺候过人, 盛汤的动作看起来略显笨拙, 没有他给她上药的动作熟稔, 想必不是经常做。
想想并不奇怪,他的手是批阅呈文卷宗, 行兵打仗的手, 怎么会做伺候人的活。
尽管如此,他依旧在伺候她,沈辞宁又想到严韫抱她过来时的样子。
沈辞宁想想便觉得不自然, 她很快转移了话茬, “你怎么去了?”
严韫面不改色, 看着霍怯用膳, 与她说道。
“霍大人找了账房的管事,不过那些人不大熟悉你铺子里的裙裾对账, 怕出差错, 昨日我跟着你看了不少, 因此去帮了帮忙。”
沈辞宁觉得意外,意外严韫体贴的同时, 忍不住心生内疚,因为严韫说帮她的时候, 她还对严韫下逐客令来着, 让他不要跟着。
“”
沈辞宁看着他一直忙活伺候霍怯用膳, 自己至今没有动几筷子, 动手给他夹了一块肉酥。
严韫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酥,沿着她收回去的木筷, 目光定到她的脸上。
沈辞宁几多不自然,低头咬了咬木筷前端,“你也多吃点吧。”
她本来是想说谢谢,又想这两个字说出来,没点实在的,着实太轻飘飘了,虽说这块肉酥同样是轻飘飘的。
“好。”严韫淡笑着,低头吃了沈辞宁给他夹的肉酥。
“好吃吗?”沈辞宁问。
男人点头,薄唇边的弧度就没有下来过,沈辞宁再给他添了一些菜,严韫边笑边吃,到了后面,甚至低笑出了声音。
沈辞宁十分不解他到底在笑什么,直到后面,笑得旁边的丫鬟婢女一直在偷看他,偏生他毫无自觉。
龙章凤姿的样貌,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柔和风流,让人脸红。
尤其是一旁的丫鬟,竟然自作主张站到了旁边给他添菜,沈辞宁的脸色冷了下来,她点了丫鬟道,“你给严大人夹菜罢。”
一旁的丫鬟给严韫盛了汤水,“大人,这是鲜豆汤,十分浓稠,大人尝尝看。”
严韫淡嗯,转头把汤水挪到了沈辞宁的面前,“尝尝?”沈辞宁撇了撇唇,用木筷戳着碗里夹的焖芦笋尖,“不必了,这是别人特意给严大人盛的汤。”
严韫看着她脸上的冷凝,原本淡下来的笑意又复原了,甚至放大加浓,“汤是酸的,我不爱喝。”
“酸?”沈辞宁没有反应过来。
“你没听人说么,鲜豆磨的,浓稠甜郁。”她没好气解释,目光扫过适才自作主张给严韫添汤的丫鬟头上。
除此之外,沈辞宁发现,为什么她院子里的丫鬟个个都生得挺不错的,之前怎么就没有发觉。
“是吗?”严韫搅了搅汤水,他用羹勺舀了起来,亲自喂到沈辞宁的嘴边,“你看看酸不酸?”
沈辞宁偏头,可是严韫的羹勺已经到了她的嘴边,被迫尝到了味道。
哪里酸了?
分明就是甜的。
“酸吗?”他嘴边噙着笑意问道。
沈辞宁咬唇。
只见严韫将她尝过的鲜豆汤剩下的全都用完了,还是就着沾过沈辞宁唇边的羹勺。
这不就相当于
沈辞宁脸色微烫。
严韫将汤勺给放回去,“不好喝。”他把剩下的那一半让人给拿走。
沈辞宁低头慢慢嚼着芦笋尖,渐渐有些回味过来,严韫为什么说汤是酸的了。
用过了午膳,香梅问沈辞宁要不要休息一会。
沈辞宁摇头,正巧前头霍旭身旁的师爷来了院子外头,说是让沈辞宁去一趟,原以为是账目的事情,师爷是讲说不是,是蜈蚣的事情,抓到了背后的贼人。
因有着外人在,便不叫人过来沈辞宁的院子了,人扣在了正厅那头。
还抬了软轿,以供沈辞宁坐过去。
“好。”
霍怯在院子里有丫鬟们带着玩耍,沈辞宁正要起身出去,没被咬的那只脚还没有碰到地,便被人揽腰给抱了起来。
沈辞宁的手搭到了他的肩上,“你、你快点放我下来。”她轻轻拍着男人宽阔硬实的肩膀。
现在是白日,外头不知道又多少人在看。
“做软轿颠簸,我抱你去,更妥当一些。”
沈辞宁不想,她又要再挣扎,严韫已经抱着她出去了,她一直在说让严韫放她下来,可严韫就是不放。
反倒是沈辞宁抗拒的模样,让身旁的丫鬟小厮看在眼里,两人一走,后面的人都在小声议论,着实是没有办法了,沈辞宁只能俯下身凑到严韫的耳畔跟着他打商量,“好多人在看,你快些放我下来。”
她好说歹说,严韫就是不肯将她放下来,从姿态上来,两人亲密无间到了极点。
着实是没有法子了,沈辞宁便只好随他去了。
到了正厅,严韫把沈辞宁给放到圈椅当中时,她的耳朵已经红透了,正厅里面的人更多,简直叫她没有办法忽略,好在她一路隐忍过来,已经习惯。
厅堂里站着的人,看了看沈辞宁,又看了看严韫。
泉南什么时候有这般俊美的郎君了,难不成是霍大人侄女的夫君?
两人亲密得要命,方才交颈并话,一看关系就不简单。
“舅舅。”沈辞宁先喊了一声霍旭。
厅堂里站着的人即刻就将目光给收了回去。
严韫也喊了一声大人,霍旭点头,让他沈辞宁的旁边坐下。
听到霍旭叫了严韫的表字,沈辞宁疑惑,严韫什么时候跟舅舅的关系如此亲厚了,看霍旭对他的样子,并不隔阂,甚至没有间隙。
不等沈辞宁多想,在堂中站着的中年男子扑跪到了她的面前。
“姑娘,姑娘,都怪我一时之间猪油蒙了心,才叫您那头放了蜈蚣,伤到了姑娘,但请姑娘原谅罢?我心中悔恨无极,此刻懊恼无比,下次再也敢不敢了。”
沈辞宁看着眼前朝她磕头,磕得邦邦响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眼熟。
多看了两眼,沈辞宁便认出了,是泉南邻街的成衣铺子的掌柜,当时沈辞宁去逛的时候见过,他左眼眉梢有一颗很大的黑痣,叫人印象深刻。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不敢有隐瞒,连忙和盘托出。
原来是因为他的成衣铺子刚开不久,原本成衣铺子就他这么一家,生意可以说十分的好,可到了后面,周围也开了不少的成衣铺子。
虽说他家铺子里的成衫更好些,铺面大,样式多,生意还是可以,但是依然被抢走了不少的生意。
眼看着生意越来越寡淡,掌柜的手上沾了赌,铺子已经入不敷出,他急得没有办法。
恰逢此时,沈辞宁的成衣铺子要开起来了,里面的裙裾样式,精美异常,便是去到谭江,也找不到这与她相若的衣裙,真要叫沈辞宁的成衣铺子开了起来,他的铺子定然就没有好营头了。
所以,掌柜的打起了歪主意,烧掉成衣铺子他着实舍不得,便想了一个计谋,沈辞宁在铺子里进了不少的熏香,鸢尾花样式的衣裙下面的熏香炉里便是鸢尾花的香料,若是紫薇和芙蓉,便放紫薇和芙蓉的香料。
沈辞宁所买的香料铺老板和这家成衣铺子的掌柜是好友,成衣铺子的掌柜在沈辞宁所卖的香料当中下了手脚。
沈辞宁一直在店铺里晃悠,沾染上了动过手脚香料,掌柜找了家中的仆人与霍府的门房混了脸熟,夜半伪装成了采买的人,在霍府沈辞宁的墙院里放了蜈蚣,蜈蚣寻这香味而来,找着她咬。
“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不是故意想害姑娘的,实在是家中捉襟见肘了,这才出此下道的主意”
沈辞宁听罢,她顾不上成衣铺子掌柜的跪饶,连忙追问霍旭,“手脚动在香料上,那今日卖走的衣裙会不会出事?”
万一穿了裙衫的人都被咬了,那她铺子的招牌都要砸了,在泉南恐怕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这也是成衣铺子掌柜的一环,若是沈辞宁被咬了,她不出面,开了铺子也不怕,待铺子里的衣衫卖出去了,随后在泉南放一批蛇虫鼠蚁,闻着香料,专门去找买了沈辞宁衣裙的人。
泉南水患,官府的人处理得干净,到底还是有不少的虫蚁,既不会惹人怀疑,又能砸了她的铺子。
沈辞宁的裙衫卖不出去了他再以老好人的情面,将沈辞宁铺子里的衣衫低价给收回来,再稍微改改,以高价卖掉。
一石三鸟。
霍旭递给沈辞宁一个安抚的笑,随后看向沈辞宁旁边的男人,严韫握住沈辞宁因为紧张愤怒紧捏成团的小手。
“沈辞宁,你别担心,昨日我察觉到不对,已经叫人处理了,熏香里的料不是什么大碍,蛇虫鼠蚁也没有放出去,你放心吧。”
闻言,她才算是真的松懈下来,万幸,真是万幸。
她终归还是太嫩了,玩不过这些老奸巨猾的商贾,只想着如何将铺子做到最好,却疏于防范这些老奸巨猾的商人。
沈辞宁恨得牙痒痒,瞪着在她面前将头磕破的掌柜,还想求得她的原谅?
昨儿蜈蚣爬到她榻上咬人的滋味她还没有忘记呢,这都是其次,若是计谋成功了,铺子的名声砸了,她在泉南付出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是真心悔过吗?”沈辞宁冷冷问了一句。
掌柜忙不迭点头,“真心悔过了,祈求姑娘的原谅。”
“我愿意赔付给姑娘一万两银子,只求姑娘原谅。”纵然心尖在滴血,只要能够破财免灾,免除牢狱,就是值得的。
沈辞宁说,“就这样吗?”她没有松口。
一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掌柜的咬咬牙,“不是一万两,是两万两。”他把头给低下去。
沈辞宁勉强应了声,得饶人处且饶人。“好,两万两。”一旁的师爷早就准备好了赔付的单据,双方都写了名儿按下了字。
单契收走了之后,沈辞宁仔仔细细看着,丝毫没有表示要帮他说话的意思,直到霍旭让人把他押入大牢关押三个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被官兵拖出去老远,才想起来叫喊求饶,没有叫两声,就被人给堵上了嘴。
“谢谢舅舅。”沈辞宁收好了单据,笑眯眯跟霍旭给她主持公道,报仇雪恨。
霍旭摆摆手,“这桩事情多亏了严大人,都是他谨慎,不然裙裾一旦流出去,那才是真的出大事了。”
他对严韫的称呼又变了回去,严韫连忙站起来,朝霍旭做了一个谦逊的揖礼,“大人抬举,并不是晚辈的功劳,都是您治下有方。”
在有生之年,沈辞宁居然听到了严韫拍马屁。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霍浔明显是听出了严韫的拍马屁,哈哈大笑起来,沈辞宁也跟着笑。
严韫本人倒是神态自若。
“多谢严大人。”沈辞宁也跟着霍旭尊称,她扬扬手里的单契跟他讲道,“两万两收回来,分一半给霍大人为谢礼。”
严韫扬唇,“不必。”
“不是很想要这个。”
沈辞宁不解,“那要什么?”
男人眸光深邃看着她,纵然一眼不发,沈辞宁也能从他的眼中读懂了想要的意味。
他看着她,所以是想要她。
偏生他启唇,嘴里说的话是,“只要一句谢谢足矣。”
沈辞宁撇开眼,扬起的手也落了下来,半响后,耳朵爬上了绯色,她规矩坐着。
垂眸看向她的脚,想起严韫帮她吸吮脚的神情。
她的睫毛微颤抖。
霍旭在这时候问,“辞宁,你被咬伤的地方没有大碍了罢?”
措不及防被叫,沈辞宁的小脸发烫,“没事了舅舅。”
“好。”
“不知道今日严大人可否有空,陪我到校场过过手脚上的功夫?”霍旭想起原先考量他贴身下属的武艺。
实在真的看看严韫的功夫。
霍浔曾在信中说起,他保护沈辞宁,以一人之力,击退了许多人。
那些人没有在他的手上讨到便宜。
“好。”严韫没有多言,干脆应下了霍旭的话茬。
沈辞宁却担心起来,她记得严韫身上有伤,再者他昨日帮她吸毒,说不定身体还虚弱。
于是跟霍旭讲道,“舅舅,您许久没有动手了,还是不要了罢?万一严大人手脚没轻没重,伤到您。”
她是站在霍旭的角度上为严韫考虑。
霍旭听出深意,“辞宁是不放心舅舅,还是不放心严大人?”
“我自然是舅舅。”
“放心吧,舅舅久经沙场,不会有事的,况且只是切磋,再者辞宁居然认为舅舅会败?这更要切磋了。”
严韫朝她头去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沈辞宁,“”
好吧。
很快便到了校场,就在知州府的后面,是霍旭特意让人整修出来的。
他虽然坐上了知州的位置,可手底下的营生并没有断掉,依旧会挑选镖师,做镖局的生意,背地里也会将好苗子送到广陵的军营当中。
沈辞宁在上面的楼台小筑往下看,能够纵观全局。
严韫一袭月白色长袍,笔直挺拔,宽肩窄腰,当真是琢玉清君。
做了一个请的揖礼,霍旭先出的招,他没有留情,似乎是要逼严韫用全力,招招狠辣无比,两人的手上虽然没有兵器,手掌的走势划动却似利刃一般,看得人心惊胆战。
沈辞宁手攥紧圈椅的把手,“舅舅怎么”
香梅没有注意到沈辞宁的脸色,还叫她看,“小姐,您还担心大人会不敌,看严大人被打得节节败退。”
半天听不到回响,香梅扭头见到她眉头紧锁。
“怎么了小姐?”
“您是在担心严大人?”
沈辞宁叹出一口气,“他身上的伤好了吗?”别下一瞬被舅舅打趴下了。
“小姐放心,奴婢觉得不会有事,定然是好了的,您看严大人一直躲闪,脸色没有变化啊。”
沈辞宁不会看打斗的功夫厉害,严韫一直闪躲,舅舅攻势凶人,他不会是打不过罢?
几十招下来,因为没有存体力,霍旭微微不成了。
他喘着气,“渊之如何不动手?”
之所以出手不留余力,一是想要逼迫严韫慌乱,看他慌乱之下如何应对,探出他的深浅,没有想到连他的一招半式都没有给逼出来。
二来,也是因为体力的差距,若是打斗的时辰拖得久了,必然会落于下风。
是不是他真的老了?居然比不过他。
“得罪了。”
严韫开始出手了,他居然学用了霍旭方才的攻势,一一用到了他的身上,纵然霍旭知道如何化解,也被他狠厉的招式给震到连连后退。
沈辞宁震惊了,适才她担心严韫,好半响又开始担心起霍旭来,适才觉得霍旭下手狠辣,眼下埋怨严韫也太没有眼力见了!
就当霍旭退到练场外面时候,严韫停下了手里的攻势,一把拽住了霍旭。待霍旭站定后,严韫拉开了距离。
躬身行礼,尊敬道,“多谢大人赐教。”
霍旭看着他,哈哈大笑,“好。”显然是十分满意了。
沈辞宁一瘸一拐由香梅扶着要下来,严韫大步走到她面前,要抱她下来,沈辞宁隔开他的手,怨瞪着他。
严韫先是看看他自己的手和衣袍,深怕是沈辞宁觉得他脏了不叫抱,一旁就有积水的台子,他洗了洗手,月色袍子倒是没有脏。
再过来要抱她下去的时候,沈辞宁再次隔开了他的手。
“怎么了?”他问。
沈辞宁刚要说你怎么手下一点不留情,恰好霍旭走了过来,“辞宁,知州府上还有事情,我先去忙碌。”
沈辞宁关心问道,“舅舅没事罢?”
“没事。”他唇边的笑就没有下去过,对着严韫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香梅在一旁伫立,沈辞宁要下去,还是没有叫严韫抱。
谁知道被他一把给捞抱起来,沈辞宁想要扑腾双腿,又觉得这样好似无理取闹。
撇了撇嘴,皓腕虽说是揽着严韫的手腕,脸却与他离得远。
走下木楼梯时,严韫托着她,状似不经意问道,“你为什么生气?”
“沈辞宁。”他叫她的名字。
“我何处惹你不快活了?”
“你为什么下手如此狠?舅舅被你打得节节败退了。”沈辞宁问道。
“都是虚招,舅舅赐教,我后面是学给他看的,我心中有数必然不会伤到舅舅,让你心里不愉悦。”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倒也的确是没有伤到舅舅,方才霍旭还笑了。
沈辞宁就是撒撒适才被吓到的气而已,倒也不是真的跟他恼。
况且严韫才救她了她的铺子,要不是严韫,恐怕她早就血本无归了。
沈辞宁鼓着的腮帮子瘪了下去,她侧脸莹白,肌肤如同剥了壳的鸡蛋,鼻头圆润,严韫没有忍住,偷亲了她的脸庞。
一触即离,沈辞宁被偷亲了,转过去的时候,唇擦到他的脸颊。
沈辞宁,“”
她该拿什么跟严韫对峙,虽说是意外,到底也算是变相的亲回来了。
严韫一直在笑。
他来泉南没多久,一两日的功夫而已,沈辞宁见他笑的次数,比沈辞宁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笑的都要多。
“你最近一直笑,很开心吗?”她问了一句。
严韫低嗯,已经到廊下了,他换了一个抱的姿势,沈辞宁到了右边来。
“高兴。”
不等沈辞宁问为什么开心,他已经自己说了,“和你在一起,不用上朝忙碌,开心。”
沈辞宁略微垂睫,不想被他带着深入探讨这话。
便绕开了话问,“你怎么不回去了,不用忙朝廷的事情吗?”
他凝着她的脸,“我才来几日,你就赶我走?”已经进了院子,他又问是要回内室吗?
沈辞宁拉住他的臂膀,指了指亭台,哪里有两个秋千,是新扎的。
一大一小,给沈辞宁和霍怯扎的。
严韫倒是没说她腿背有伤,抱着她小心翼翼放到了秋千上。
沈辞宁两只小手抓着秋千的绳子,严韫给她整理裙摆,在她身后给她轻轻摇晃。
“若是要大力些,便告诉我。”他推着她。
秋千是在亭台里,倒不愁冷到她了。
刚开始微晃沈辞宁她觉得舒坦,到了后面胆子养得大了,她居然让严韫再推得重一些,严韫自然是如她所愿,加了一点力道,谁知道她还说是力气小。
“再重一些。”沈辞宁吩咐。
严韫轻笑,加力气。
两下之后她还是觉得不够,“再重一点。”
又是两下,“再重一点。”
沈辞宁高兴了,吩咐的口吻更是随意了,她没有挽起的长发荡漾到了后面,铺开得好漂亮,发尾扫到他的胸膛之上。
严韫碰触了一下,不料沈辞宁荡得高了,她手一松,没有往前扑,整个人往后栽了。
真是跌了许多次,严韫站在身后,她居然不怕,果不其然落到了宽阔的怀抱中,寒梅的冷香扑鼻。
沈辞宁抱住了他的臂膀。
“你好像每次都能接住我。”她咬唇看着严韫的衣襟领子,上面是织祥云的纹路。
甚至叫她安心了,便是知道自己要摔,甚至不怕。
把她从小养的性子都给抹得渐渐没有了,不过几日的功夫。
“”沈辞宁沉思不说话。
严韫搂着她做到秋千上,发觉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以为她吓到了,以至于沉迷,单手抱着她,“你想玩什么乐子都不怕,我会护着你。”
“一直护着我?”她问。
“嗯。”严韫扯过一旁的大氅披上,将沈辞宁整个人拢到他的怀中去。
苍青色的大氅,是她当时给他做的。
他居然一直披戴着,想必是常穿戴,边角已经磨洗得有些白了,因而显得陈旧。
她记得,当初离开严家的时候,已经让香梅把这些东西都给当掉了,他怎么还会在?
不必费心的翻看,沈辞宁能够看得出来,的确是她的刺绣,是当初她给严韫身上的苍青色大氅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你去哪里找的大氅?”她问。
“是当初找你的时候,让人赎回来的。”
“你给我做的,我很喜欢。”
“当初也很喜欢,只是怕穿出去了显眼,弄脏弄破了,故而一直放在家中。”他解释说到后面的话。
“像是你一样。”
沈辞宁不明白他话里转的弯了,“什么呀?”
“当初我让你安分守己,在家中听话不要乱走,质问你崔宥和严谨的事情,实则是”
他的指腹摩挲着沈辞宁的手背。
后话没有说完,沈辞宁莫名就想到了白日他说味道是酸的那豌鲜豆汤水。
酸的。
醋是酸的。
他不明示,沈辞宁直问道,“你吃醋了?”
男人轻声笑,将她拢抱着紧,近些日抱来抱去的,沈辞宁松懈了意识到非常的紧密了,她要隔一隔手肘。
谁让她的胸膛实在滚烫。
“是啊,我吃醋了。”
一句话叫沈辞宁停了动作,纵然听到了实话,也叫沈辞宁觉得疑惑,“可严谨是你的弟弟,崔宥当时是姐夫,这都是不可能的。”
“”严韫很不想再提,捏了她的白净脸蛋,嫩滑细腻,简直叫人爱不释手。
怕她恼,严韫还是忍了下来。
“我曾经也是你的姐夫。”他搭在沈辞宁的肩窝。
“崔宥跟我夸你,当时听了话,我心中不悦,对不起,沈辞宁,不应该因为吃了味,便将气朝你撒了,让你委屈哭泣。”
回程的路上,没有忍住亲了她,用的力道很重,把她给亲哭了。
想必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怕,“我不该将你丢在回程的路上,实则回去后,看着呈文,我心里乱糟糟的。”
沈辞宁翘起唇,她记得的,如今严韫这样说,想到后来重重,倒也没有那般怨恨他了。
“日后不会了。”
“崔世子与你说我什么了?”沈辞宁比较好奇这个。
沈辞宁沉默,见严韫不说话便催促他,“嗯?”她也学了严韫的低沉嗓音调子,不过没有他那样的磁性暗哑,反而绵软娇吟,别有一种勾人的调子。
严韫轻啄了鼻尖。
偷亲了过后,迅速用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叫她在跟前掰扯,“夸你生得美,极美。”
但凡是姑娘家,总爱听夸耀的话,还是历来不爱讲话的人夸。
简直惊世骇俗。
“果真吗?”
严韫说嗯。
崔宥夸她,他不喜欢了,“那严谨呢?”
“沈辞宁,他虽说是我的亲弟弟,可到底是男子,我三番五次撞见严凝说你和他般配,看上眼”
他又停顿了。
沈辞宁懂了。
眼下两人之间亲厚了许多,话多起来,便翻了旧账,“我与你弟弟走得近,你便气了,那你跟我姐姐呢?”
“当时接亲你不来,我回到家中见你跟姐姐站在一块,我心里也同样难受,当时你还说我懒怠。”
严韫偷亲她的云鬓,“我当时让人回家去传话了,若是从大理寺过去接你必然要耽搁,所以先过去,当时出来门口迎接你,沈湘宁非要跟来。”
“家里没有人跟我说你来传话。”
“嗯,是严凝让人把话给截了,没有传到你耳朵里。”他细查便知道了。
“”严凝真的很过分。
沈辞宁叹出一口气,“所以,你对付严凝是在给我报仇吗?”当时严韫吃醉酒的时候他承认了。
“嗯。”这次又承认了一遍。
“她是你亲妹妹。”沈辞宁提醒。
男人似乎并没有在意她这句提醒的话,“沈辞宁,对不起。”他低低拂靠在她的耳侧与她道歉,声音有微微的哽咽。
严韫明明没有吃酒,他的语调就跟他那日吃了酒时有些相似。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沈辞宁语气平淡,她反手摸摸他的脑袋。
不知道他为什么轻笑一声,明明在笑,声音却苦涩,让人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我也是过去的人了吗?”他问。
沈辞宁该喉头一梗。
侧过脸看他,严韫罕见的没有与她对视,他垂着睫,不笑的时候样子便清冷起来了,清冷之余,透着孤寂和可怜,纵然沈辞宁与他靠得很近,近到亲密无间。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只听到他开了口。
“原来想着只要能够在你的身侧,有一处我的容身之所就好,你不要抗拒我,不将我推远,就可以了。”
“现在我终于能够在你的身侧了,满足之后,我觉得不够了,我想离你再近一点,沈辞宁,你是不是要说,现在就很近了?”
“但是我依然觉得离你很远,还想再近,我想成为你夫君,你的枕边人。”
“我好贪心。”他越发将怀中女子抱紧。
“若不是有一个名分捆绑,我真不知道有一天你要是喜欢上了别人,对别的男子动了心,我该怎么办?”
“我甚至想,不若我给你当个小的?可我之前也是个小的,你跟霍浔好的时候,我便是小的,想我的时候来看看,见不得光的,怕别人发现,宅院的匾额都不能挂得太张扬。”
“沈辞宁。”不是沈辞宁的错觉。
他的声音真的有些许哽咽,浓睫上的晶亮跟外头跟晨曦的露水一样。
她听见,也看见了。
“我跟你说了好多话。”严韫并不喜欢流露心声,会叫人窥见了脆弱的一面,所以他从来不说,性子冷淡。
“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在紫荆花下初次见你,你藏身在花荆影里,手里拿着书册,好安静的样子。”
她当然记得,香梅说,廊庑下的紫荆花开了,又香又好看。
沈辞宁想去看,又怕被人发现,所以藏了起来,不料她染了花香,吸引了虫子。
“那次你救了我。”沈辞宁说。
“好几次,你都在救我。”次次都是救命之恩。
“当时你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讲。”严韫轻声笑,“我心里是盼着你说话的,可是你没有说。”
两人分别之后,手背上的伤势好了,严韫却总是会想到沈辞宁。
那是他人生中唯一做的出格事,刻意探听到了她来历的名字,知道她叫沈辞宁。
手里在写着策论,原本在抄写,落笔却写了她的名字。
怕被人发现,他蹙眉将宣纸揉成团丢了,丢是丢了,目光却停留在那团宣纸上。
沈家收养的门客在说沈俨有意在他们之中挑选女婿,严韫第一反应居然想到了她,而后想到了,母亲常年给他操心,说他的年岁已然大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严韫先前都是不急的,乍然听闻,头一次觉得,是啊,他的年岁是该娶亲了。
“我害怕。”沈辞宁说,“害怕被人发现,如果说了话,被找我的人听见,我是要被抓回去的。”
“以后不会有人抓你。”
他蹭了蹭沈辞宁的发顶,转而拿出来一个荷包,修竹叶的表面,不是她绣的,荷包的表面旧了,比大氅还要磨损得厉害。
是谁送的,他留到现在,贴身收着跟宝贝似的?
他男人的长指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几颗零零碎碎的东西。
展开在沈辞宁的眼前。
是饴糖,她给严韫缝制的谢礼,刺绣缝制的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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