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若不是严韫翻出来, 沈辞宁险些都要忘记了,她原来还有过这么一个东西,不是, 应该说给严韫送过这么一个东西。
嫁给严韫的时候, 她还隐隐记得, 后来要抛却往事,便也就一道忘了, 随着那封和离书, 一贯留在了严家。
饴糖啊,当初她费心准备的,绣了许久呢。
在紫荆花海, 沈辞宁给严韫上好药后, 看着他手背上被飞虫蜇伤的地方, 已经红肿了一片, 遍布在白净修长的手背上略惊心,她的药膏似乎于事无补, 并不能救急。
是因为替她阻挡飞虫受的伤, 沈辞宁正想着跟他说一声谢谢。
不远处传来丫鬟的叫喊, 二小姐,您在哪啊。
沈辞宁小脸骤慌, 来不及了,害怕被人发现她偷跑出来, 甚至和一个外男站在一起, 要是传到父亲的耳朵里, 受到责骂都是其次, 以后她更别想出院子,因此她即刻逃窜离开。
嘴边的谢谢也就憋了回去。
回到了院子, 沈辞宁站定平复心绪,低头看着掌心被她捏得发烫的药瓶,忘记给他了。
丫鬟们找了一圈,没有在外面找到沈辞宁,回了院子发现她居然在,问她去哪里了,沈辞宁支支吾吾,随手指了矮木灌花丛中,说在那里看书,日头太舒服睡栽了进去。
外院的丫鬟们倒是没有起疑,沈辞宁的身姿娇小,她今日所穿的衣裙,又跟花丛的差不离,栽进去,果真不难发现,再者沈辞宁寻常吃的药里有安神的作用,睡得沉没听见喊,的确正常。
唯独贴身侍奉的香梅发现了古怪,沈辞宁一说谎就垂着眼皮,还有点支支吾吾,生怕别人发现。
把人都给打发出去了,香梅才给沈辞宁整理她歪掉的发鬓,把乌发里的紫荆花给拿出来,递到她的眼皮子底下,追着沈辞宁问,“小姐去哪了?”
“我去了甬道廊下看花了。”外头的花是月季玫瑰,若是在里头睡觉,头发里怎么会紫荆花的花瓣,沈辞宁索性就承认了,并不隐瞒。
“小姐下次可别去了,今日找不到您,外院的人要去告夫人,若是让夫人知道,肯定要打您的手心。”香梅是为她好,沈辞宁知道,点头应话。
“不去了。”她手里还捏着药瓶,想到那个俊美的男子。
香梅见她被唬住了,不禁好笑,拆珠钗时问她,“小姐见了紫荆花,漂亮吗?”
“漂亮,就是里面有飞虫,我险些就被蜇了脸。”
“呀!小姐没事罢?”女子的脸蛋可是头等事,沈辞宁的脸生得美,夫人和大小姐都嫉妒,别毁了脸蛋。
“没事,就是险些被蜇伤”
香梅絮絮叨叨叮嘱她不要再去了,都怪她非跟沈辞宁提什么花海好看,又说起那虫厉害,有毒,蜇伤了脸可了不得。
沈辞宁夜里睡不着,想着严韫的手背,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就不能送药了,他帮了忙要给些谢里,院子里没有什么稀奇的,沈辞宁看着针线,便绣了饴糖。
沈辞宁绣的多是衣裙,这饴糖用的是新的针法,她并不熟练,捣鼓了许久,还被针给扎伤了。
后来好几次偷偷出去,几次没有遇到他,追猫的时候幸好遇到了,便给了严韫。
那时候她见严韫,长身玉立,规矩有礼,是个端方的公子。
不过沈辞宁并不敢多看。
“你还留着呀?”她拨弄着饴糖,崭新得很,不过饴糖鼓,他贴身是守着,压得有些瘪了。
她以为严韫早就丢掉了,毕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
“你给的,我一直收着。”他低声,声音中的哽咽稍微憋回去了。
“有时候想你,会拿出来看看。”他把沈辞宁拢紧,看着她的细指拨弄饴糖。
“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她听了,心中不免一烫。
沈辞宁转而拿起荷包,严韫身上的物件多半是崭新名贵的料子,她的物件严韫收着,有些年头会磨损。
只是这荷包,为什么一直没有换?她没有给严韫绣过荷包,是姐姐给他绣的?
看着沈辞宁翻来覆去,严韫见她好奇,又不问,便主动说了荷包的来历,“是我母亲给我缝制的。”
沈辞宁的手一顿,原来是董氏。
她兴致缺缺回了一句,“哦。”
“所以没有换掉。”
荷包护着饴糖,替饴糖承受了许多,故而饴糖崭新,荷包多有磨损,看着就十分陈旧。
“沈辞宁,你给我送一个罢?”
他低声哀求,声音有些可怜,“荷包快要坏掉了。”
在陵朝,女子若是给男子赠荷包,那便是定心意了,沈辞宁看了看荷包,没有看他,垂眸不说话。
严韫今日说得已经够多了,他频繁试探沈辞宁的心意,拐了个弯,又绕了回来,用荷包询问她。
沈辞宁装聋作哑,把饴糖一颗颗装进荷包袋子里。
递给他,眸光看向远处婆娑的树影。
她说,“起风了,我们回去罢。”
又是逃避的态度,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直言拒绝,严韫的心中已经是宽慰许多了。
“沈辞”
意识到又要说话了,她打断严韫,“快些回去罢?”催促他道,“我有些困了。”言罢,还打了一个哈欠。
男人稍做停顿,叹出一口气,抱着她回去了。
沈辞宁一直避眼不见他的失意,她躺到床榻上,怎么都睡不着。
香梅见她坐了起来,问是不是幔帐没掩好,室内太亮堂了?“奴婢将窗桕给关上?”
外头严韫带着霍怯在玩,沈辞宁摇头,她撩开幔帐,目光看着一大一小,香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怯怯很喜欢严大人,不排斥严大人呢。”说这句话的时候,香梅的眼神偷偷窥探着沈辞宁的脸色,被她见着了,“香梅,你是不是有话说?”
香梅半跪下来到沈辞宁的床榻边沿,“小姐”
“奴婢怕说了您心头不畅快。”
“你想说什么就说。”沈辞宁其实已经猜到香梅要说什么了。
“您和严大人,到底”果然是这样,“您对严大人,有意吗?”
看着沈辞宁白日里的反应,不是全然没有在意,香梅跟了沈辞宁许多年,沈辞宁的脾性,她最清楚。
先前说对于严韫是慰籍,眼下她在旁边看着,恐怕不止慰籍了。
“我好像是有那么些意思了。”沈辞宁承认道。
她把昨日严韫跟她说的那番话还有饴糖都告诉了香梅。
“小姐先前偷跑出去玩,撞见了严大人?”难怪忽然绣饴糖呢,绣饴糖的针法不好学,沈辞宁非要绣,手指头扎破了不肯放下,也不愿意假手于人。
那段时日香梅甚至都不知道她怎么了,饴糖绣好之后,沈辞宁的十根手指头都被包成了粽子,她倒是不觉得疼,捧着饴糖笑。
整日就看着饴糖,后来饴糖不见了,香梅还纳闷呢,问她饴糖去哪里了,收拾了院子找不见,沈辞宁脸色奇怪,只说丢了,丢了就算了罢。
“他跟我要荷包。”沈辞宁又说道。
看着沈辞宁说话时,脸上浮起的笑意,她对严韫的情感,也不止有点意思。
不过香梅也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当初在严家,小姐可是百般委屈,在董氏下面屈着,还要被严凝多番刁难,枕边人喜怒无常,沈辞宁是害怕了。
“”
不过,“奴婢看着小姐对严大人似乎动了心思,不如就趁此机会,应了话茬,霍大人对严大人挺满意的,严大人也改了许多,不跟从前一样了,他多番为小姐豁出了命。”
“万一他又变回去呢?”这是沈辞宁最担心的地方。
“届时小姐再和离呀,又不是一辈子捆住了,能开始自然也能结束,小姐可以跟严大人直言说清楚,若是婚后他跟之前一般,您就和离,小姐样貌生得美性子好,多少人喜欢,别了严大人,也会有别人。”
对啊,给他一个机会,若有不畅意的地方,她提出和离。
照此想来,沈辞宁心里忽而开朗了。
她的确是嫁了,又不是一辈子都要栽在他身侧。
沈辞宁唇边扬起笑,“香梅,你挑一匹布料来,要紫色的。”
“好。”
严韫这几日常来,沈辞宁大多不出门,怕他又抱来抱去,没什么事她就在院子里窝着,其次,也是害怕做荷包,被严韫发现。
在严韫那头看来却不是了,沈辞宁不说话,自那天晚上回去后总是闭门不见,他在心里揣揣不安,总以为是自己太急功近利,适得其反,把她给逼回去了。
心里懊恼得很,又偏生想不到什么法子。
想跟沈辞宁见面道个歉意,次次去院子里,沈辞宁推说是睡了,霍怯倒是喜欢严韫,只可惜年纪小,话都说不利索,帮不上什么忙。
严韫在知州府没有住几日便搬出去了。
不得已,严韫只好找了霍旭。
霍旭本就让人留心院子里的动静,就怕严韫欺负了沈辞宁,院子里的人早就跟霍旭说了近况。
“严大人是真的喜爱辞宁吗?”霍旭问。
“是。”严韫没有片刻犹豫便应道,“我视她如珠宝,先前都是我混账,做事不晓得处理妥当。”
前头的事情,霍旭已经听沈辞宁说了,不能全怪他,造化弄人,霍旭叹出一口气,摆了摆手。
严韫同霍旭保证道,“日后,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若再让她受委屈,严韫听凭大人处置。”他从宽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跪呈到霍旭的面前。
除了亡父,当今圣上,严韫还从来没有正式行大礼跪过旁的人。
霍旭看着他良久,起身抬起他的臂肘,接了他的匕首。
“好。”
“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若是辞宁在你身旁受了委屈,将来被我得知,我可不会饶过你。”霍旭的语含警告。
严韫点头,“霍大人放心。”
就在荷包做好的前一个晚伤,霍旭来沈辞宁的院中用晚膳,先问了她的脚上的伤可好了?
“好了。”悉心养着许多日,已经能够自己穿靴走路了。
“那便好。”看着她自己在室内走了几圈。
又与她说了成衣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辞宁不必担心,我也叫人盯着了,左右出不了什么事情。”
“有一事”霍旭顿了顿,沈辞宁疑问嗯?
霍旭看了看她,怕她听了害怕,随后一笑,“没什么事。”
不过就是原先陷害沈辞宁的成衣铺子老板,在狱中关押的时候,不知道哪钻来的一些蛇虫鼠蚁把他给咬得遍体鳞伤。
霍旭觉得事情蹊跷,找人去查,严韫手底下的人没有废他的功夫,跟霍旭说了,是他做的,蛇虫鼠蚁是原先成衣铺子掌柜找来算计沈辞宁的,如今算是真的自尝苦果了。
霍旭压了这桩子事情,那掌柜被咬得遍体鳞伤,铺子关了门,心里实在恨,居然找了家里的人去沈辞宁的铺子里挑事,事情还没有做成,被严韫派过去的人抓住给揍了一顿,而后,这家人往京内递了状书,想要告霍旭。
一路上畅通无比,可到了广陵,状子递到了霍浔那头,才发现霍浔是霍旭的儿子啊,原想绕个弯,到了大理寺和有司衙门,发现是严韫的地盘,一口气闷着,活生生气晕了,这不又给抬回来了。
“舅舅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沈辞宁还在等着后言呢,偏生霍旭起了个头,像是卖关子,光顾着喝茶,将也不讲得清楚。
“舅舅?”
霍旭搁下茶盏,“是这样的,严韫说找你不见,拜托我跟你说个软和话,叫你出去,外头一道逛逛夜市,看看铺子。”
是严韫的事情啊。
沈辞宁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慢吞喝着,不说话了。
霍旭静等着她并不催促,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茶盏里的茶水都没了,她还端着茶盏,不肯放下。
霍旭让一旁的香梅,“再去给你家小姐端一盏茶来,就要庐香春水罢,说起来这茶,是我新得到的。”
“庐香春水?”沈辞宁疑问。
“是啊,前些日得到的好茶,莫家差人送来的,辞宁知道莫家吗?”
她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莫家?”
“莫家有个公子,叫莫卫州,至今没有娶妻生子。”提到此人,沈辞宁有些印象了,在铺子开张的前些日,给她送过一盒子茶叶,沈辞宁想起来了。
“哦”
“原来是这个莫家啊。”不过莫家的事情管她什么事情。
“怎么了吗?”沈辞宁正问着,香梅已经把霍旭说的茶水给端上来了。
纵然沈辞宁不爱喝茶,跟在霍旭身旁,尝了不少好茶水,单是闻了味道让人觉得是好茶。
她尝了一口,眉梢一抬,“好茶。”
霍旭打趣她,“辞宁如今也能尝出茶水的滋味了?”
“舅舅笑我?我跟在舅舅身边,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
霍旭摇头失笑,点了点她的脑袋,“越发鬼灵精!”
“我今日跟你说莫家,是因为莫家的夫人忽然来找我,想给他家公子说亲事。”霍旭不拐弯抹角了,“说你的亲事。”
莫夫人说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自打见了沈辞宁啊,就跟丢了魂似的,三天两头往她的铺子里跑,知道人有了孩子,失魂落魄好一阵,甚至清瘦了不少,还总是偷看她。
让人去打听,并没有听到是哪家的,想着沈辞宁定是不好言说,莫家夫人让他不要来了,他不听劝,这不是又来了。
还说起那日给沈辞宁送了茶叶之后,本来是欢欢喜喜出门,回去的时候不知被谁给揍了一圈,别的地方没有打,单是那张脸青紫一大块,右眼好几日没睁开,养了许久才好。
“莫夫人来帮他儿子跟舅舅说我的亲事?”
“嗯。”霍旭点头。
“我有个怯怯,外头传得不光彩罢?她怎么会来跟我说亲事?”可不是呢,沈辞宁领着霍怯露面的那一日,多少嫉妒她的人,在泉南背后说三道四,碍于霍旭的威严,谁都不敢多讲。
沈辞宁再不济,那好歹也是霍旭捧在手上的掌上明珠,那霍大人还有个官拜佥都御史的儿子,也是碍于这层面,莫家的夫人当然肯了。
自古以来,商不如官,莫家的茶商是做得大了,茶叶远销好几个城州,还贩卖到了广陵去,若是能够娶个沈辞宁,将来啊,能助莫家更上一层楼,况且自家儿子又喜欢,已经闹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
“莫夫人很满意你,托辞宁的福气,舅舅也能吃到莫家珍藏的茶叶了。”
抛开别的不说,莫卫州瞧上沈辞宁的第一眼,莫夫人私下来看过沈辞宁,觉得她人看着温婉安静,又是个能做生意的,端得起放得下,眼下铺子红红火火,她很满意。
“莫家倒是可以的,辞宁是否有意?”
莫卫州,霍旭见过,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的一个男子。
祖上是茶农,在泉南隶属于大户人家了。
门第不高,沈辞宁嫁过去,受了什么委屈,他也好出头,对比严韫来说,倒是差了。
“不过要看辞宁的意思。”霍旭讲。
“舅舅是不是嫌我在家中烦了?非要让我嫁出去,怎么又是严韫又是莫家的。”她倒是娇怪问起来,霍旭揉她的脑袋,“舅舅巴不得你一辈子陪在舅舅身边。”
沈辞宁赖到他身边,“那辞宁就一辈子在舅舅的身边好了。”
霍旭笑说,“好啊。”
沈辞宁没有个应声的话茬子,用过晚膳后,她让人进来梳妆。
香梅给她挑了一身限量的湘烟水裙衫,外头罩着蜀锦做的夹袄,再罩了个斗篷,斗篷边沿的绒毛油光水滑,衬着她白嫩的脸蛋,人越发的娇小。
“不要那么多珠钗。”沈辞宁歪着头,不让香梅再往她的头上别珠钗。
“您这样会不会太素了呀?就两支碧裸的簪子。”香梅叹气,妆奁上都是精美华丽的步摇珠钗,小姐愣是不穿戴。
“您再看看?”
沈辞宁原本觉得很好,后面照了照铜镜,好似的确素雅了,“那就这支穿花步摇罢。”
戴上之后,沈辞宁觉得不错,对着铜镜比了好一会。
她还拿了脂粉,又点了点唇,点了之后莫名觉得不好,伸手要去擦,香梅却觉得粉润,不叫她擦,拉住她的手。
“小姐历来淡妆素裹,今日多上点唇脂,气色都好了。”何止眼前一亮。
主仆二人争执期间,外头的丫鬟进来了,“小姐,莫公子来了,在府门口求见呢。”
莫卫州?
他怎么来了?找她的?外男若是寻人,不该沈辞宁去见。
“找舅舅的吗?舅舅在不在家?”香梅趁机把沈辞宁搁在唇边的手拿下来,推着她往外走。
“大人外出有事,不在家。”丫鬟才把消息递到了沈辞宁的院子里。
沈辞宁想了想,“你先把人迎到正厅罢。”正巧,她也有话要跟莫卫州说。
“好。”
怕沈辞宁后知后觉又想到要去擦胭脂,香梅转移她的注意力,“小姐,您的荷包拿了吗?”
沈辞宁看了看袖子,“拿了。”
“要不看看怯怯小小姐,您再出去吧?”
一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沈辞宁走进内室,逗了一会霍怯,给她掩了掩被褥,才出门去。
香梅跟在后面呼了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沈辞宁忘了要擦唇脂这么一回事。
莫卫州在正厅坐着,心里紧张,面上倒是没有露出一丝怯来,他本来是想拜访霍旭,不料霍旭不在,丫鬟去通传沈辞宁。
不料,竟然直接见到她了。
沈辞宁到的时候,莫卫州正在吃茶,余光扫到了少女的影子,匆匆咽下嘴里的茶水,搁下茶盏站了起来。
“姑姑娘安好。”
喊了声人,眼睛都看直了,沈辞宁平日素雅,今日多别了一支步摇,唇脂红艳,看着仿佛盛开的芍药。
“咳咳”
沈辞宁被他直白的眼光看得很是不自然,想起来她的脂粉,脸色更是不自在了,侧了侧身子,躲避莫卫州的视线。
当着外人的面擦唇脂定然不成,只能忍下了,手里不断绞着帕子,想着能不能擦一擦。
落到旁人眼里可不是那么回事,更像是郎情妾意,她羞赧躲避。
这一切都被严韫在暗中窥见了,俊脸刷地沉下来。
站在他身旁的下属,被他周身的寒气惹得抱了臂膀,也学了他主子脸色冷了下来,盯着不远处的莫卫州,都怪这男子,惹了大人,上次下手还是轻了点。
就应该给他打成歪了眼的王八,看他怎么到霍府,跟大人抢沈姑娘。
主仆二人清一色冷着脸凝盯着正厅。
香梅的清咳总算是叫莫卫州回神,意识到他的失态,他也清咳一身,退了两步给沈辞宁做揖,“我冒犯失态叫姑娘见笑了。”
沈辞宁转过来,“没事。”
“莫公子请坐。”
两人坐下后,沈辞宁没有开口,等了一会见他有话要说却又支支吾吾的,她还惦记着要出门,怕耽误了时辰。
便先问,“不知莫公子上门有何要事?找舅舅吗?我听下人说,舅舅有事,去衙门了。”
“不是不是我不知来找霍大人,我是来找姑娘的。”莫卫州摆手道。
“找我做什么?”沈辞宁眨巴眼。
她实在娇俏,正厅的烛火将她照得明艳,书上说灯下看美人别有滋味,从前他不明白,只觉得模糊,今日着实开了眼。
“是家母今日上门的事,还有慰问姑娘安好。”
听人说沈辞宁铺子开业的时候没有到场,又听说另外一家成衣铺子没开了,都是做生意的,里头的弯弯绕绕,旁人看没有干系,可场子上的人当然明白蹊跷。
莫夫人上来送茶叶探意思,回去后跟莫卫州说,霍旭讲他做不了沈辞宁的主,一切要看她的意愿。
前些日,两人就说了一句话,许多日没见了,莫卫州想着睡不着,怕好不容易搭上话又惹了沈辞宁不愉,急匆匆来致歉。
“”
沈辞宁正好要说清楚,她叹了一口气。
“多谢公子挂怀,我没事,至于莫夫人,辞宁要谢谢夫人拿上门的茶叶,再者我原先便与公子说了的,我对公子没有男女之情。”
莫卫州点头,“我晓得的,都怪家母唐突,吓到姑娘了,我上门来是来给姑娘赔罪的。”
“说不上赔罪,莫公子心里有数便好。”
莫卫州压下心头黯然,“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他之前就明白了。
“对了,莫公子先前给我送茶叶做礼,我也没有给莫公子送了什么,这身衣衫,是我铺子里顶好的,便赠与莫公子罢?”
“好。”莫卫州受宠若惊,不等小厮拿,自己伸手就接过了。
迫不及待的样子,让不远处的严韫,恨不得用用眼神里的冰刃把他洞穿了。
下属很想为严韫解忧,连忙道,“大人放心,一会卑职就去抢过来,这次手不会再留情了!”必定让莫家的小子在床榻上躺个三五月。
严韫瞥眼看他,下属低头不敢接。
“姑娘的绸缎华贵,我那点茶叶如何比得上?上次”莫卫州觉得内疚,“上次姑娘送给我的套袖,被歹人给抢走了。”
“歹人抢走了?”沈辞宁眉头一皱?泉南地界是舅舅的管辖地,太平得很,比广陵还要安全,有歹人吗?
“是啊”莫卫州把上次他与沈辞宁分开没多久遇到歹人抢套袖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沈辞宁听到歹人不抢银钱,反而要抢套袖,她的套袖做得再精巧,也敌不过银子罢?
她脑袋瓜里渐渐浮现出某个男人。
“”
“对不住姑娘,都怪我无能,没有保住你给我送的东西,你放心,这次我会好好保护这身衣衫。”
沈辞宁笑着点头。
她要出门,顺便送了莫卫州出去。
等莫卫州一步三回头,终于上了马车,沈辞宁松了一口气,香梅这时候提起口脂,“小姐素来不爱打扮,你今日多抹了点脂粉,奴婢看那莫公子,眼都看直啦!”
沈辞宁埋汰她一眼,要回去擦胭脂。
不等往回走,香梅拉住她,“小姐,严大人!”
严韫就站在不远处,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沈辞宁立定不动,手从粉唇上拿了下来,严韫缓缓走过来,沈辞宁心中微有些紧,看到他紧缩的眉头,有些心慌,莫不是她适才拿手拨弄,把口脂给擦花了?
“舅舅说,你约我去逛夜市?”
他轻声嗯,虽说眉头是紧缩的,可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自始至终都没有拿下来。
“走吧。”严韫开的口。
“嗯。”沈辞宁跟在他身侧,宽袖下的手不自觉捏拢起来。
泉南的夜市人很多,比上一次她来,跟霍浔一道出去逛的时候还要多,香梅跟着严韫的下属在后面,不一会就被人影给隔绝开了。
沈辞宁感觉到拥挤,回头要找香梅,谁知竟然被严韫一把捏住了手腕,旋身带着她进了一条深巷。
沈辞宁惊讶住了,还以为又遇到了上次遇刺之事,她正要问,张开了唇就被人给含住了,随后被闯入。
过往的人多,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逼仄昏暗的小巷子里,一名高大的俊美男子压着少女在狠亲。
也就是旁边空旷,人声嘈杂,没有人听到亲吻的吸吮声。
沈辞宁只感觉到她的粉唇都要被咬吃下去了,舌根被他吸到发麻,她刚学会没多久的换气,已经不够在这场唇与舌的角逐用了。
她的手掐拍着严韫的肩膀要他反应过来,“呜”
可严韫不松口,沈辞宁没有办法了,她只能左右躲闪,严韫亲到她的侧脸,斗篷也松了,男人的脸,鼻梁骨,唇亲蹭到她的细颈上。
沈辞宁用了很大的力气,推攘他。
就当她险些以为严韫要在这里对她做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一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将她牢牢抱住,闭上眼,头就耷匍在她耳畔。
沈辞宁听到紊乱的呼吸声,他的心跳声,还有寒梅的冷香。
“”
“沈辞宁,好几日不见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他如此说。
她闻言一顿,依旧沉默。
前几日,她因为绣荷包的事情的确是没有见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说的那番话,总是萦绕在耳旁,心里乱乱的。
“”她捏紧了袖里的荷包。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他又问,“你看上了姓莫的男人?”
这关莫卫州什么事情。
刚刚他都看到了,话说回来,套袖的事情,沈辞宁在这里问了他一遍,“是不是你让人把我送给莫公子的套袖给抢了,还打了人家。”
“谁让他趁我不在,到你跟前晃悠?”他还理直气壮起来。
“真的是你?”沈辞宁问。
严韫低嗯,“你不要给别的男人送东西,我心里难受。”
“可我的成衣铺子开在这里,也有男子来采买。”她不光做女子的衣衫,还有男子的衣衫。
“不一样,这是你给他送的。”
沈辞宁没好气,“我还亲手给你做过大氅,你不要。”
“我没有不要,是舍不得穿戴。”他解释,声音低低的委屈。
沈辞宁自然晓得他是舍不得,毕竟上次严韫就跟她说过了,她都明白。
“我让人打他,你生气了?”严韫问。
沈辞宁故意嗯,“我生气了。”她逗着严韫的趣味。
“”
“你为什么生气?”他把沈辞宁从怀中拉出来,额头低着她的额头,“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你刚刚不是说了。”
男人眼神阴冷,脸色沉下来,沈辞宁看着却不怕,她板着脸,与他对视之下,最终没有板住,她在笑开之前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
可是严韫已经看见了,他掐着沈辞宁的下巴,把她的脸给正过来,就在眼皮子底下,看得清清楚楚,她在笑。
“你逗我?”他的眼睛都委屈红了。
沈辞宁没有说话,她咬着唇,眼神飘忽,明明是心虚的样子,“我没”
还说没有,她这个骗子,小骗子!
严韫比刚刚还要狠地亲她,用力捏紧她的细腰,本来在承受的沈辞宁,很快反应过来,她也学了严韫的攻势,反亲他,学着他的凶猛,想让他也尝试一下。
就在两人互相啃咬的时候,外头传过来香梅找沈辞宁的声音,“小姐!”
吓得她一颤,以为被发现了。
“打扰一下,您有没有见到一个高大俊美的公子带着一个带着斗篷的姑娘?”
严韫的下属道,“都说了放心,肯定不会有事,大人不会欺负沈姑娘,我看啊只有沈姑娘欺负大人的份。”
香梅没好气,“你懂什么!”
严韫的下属接着说道,“适才你是没有看见我们大人看着沈姑娘给莫卫州拿东西,两人站到一块,脸都拉到地上去了,气得脸色发青”
声音传入沈辞宁的耳朵里,她听得分明。
反亲咬他的力道稍微小了那么一点,由着严韫啃她,她的手揽到男人的劲腰两侧放着。
亲着亲着,他没有刚开始的凶,勾着她缠绵,感受她的香甜,沈辞宁仰着小脸,眼睛闭上。
绵软下来,在凶猛的余下当中感受到轻柔。
严韫的两只手把控着她的小脸,好半会停了下来,额头抵着额头,滚烫的。
“沈辞宁。”他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一点磁性的喘。
“真的很想亲死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左左右右来回,“你怎么这么坏?嗯?”
沈辞宁嘀咕,“明明是你。”
好半响,严韫也没有放开她的意头,沈辞宁推开他,“热。”
他才稍微推开了些,她的斗篷被蹭乱了。
他给她重新系好,甚至帮她整理好乱掉的发鬓,把掉到斗篷帽子里的步摇捡起来,重新给她别上,蹭到脸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去。
正在整理时,她从宽袖中拿出一个东西,严韫没有看清。
沈辞宁拽着他的袖子,走出了巷子,到有灯笼照耀,光亮的地方。
“严韫。”沈辞宁把绣了几日的荷包露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换一个荷包装饴糖罢。”
她咬着唇,两只手都捏着荷包。
严韫看清了荷包的样式,是紫色的,小巧精致,一针一线能看出用心,并不是赶出来的样子,荷包的表面绣了怒放的紫荆花。
在紫荆花的下方,还有两个精巧的小人。
一个是拿书的少女,她的对面有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在对着她做揖礼。
“”
许久都不见接,沈辞宁等得有些烦了,她抬眼拔高了音量,娇声问他,“你要不要啊?”
严韫连着人带荷包将她抱到怀中,撞到了她的鼻子,适才理好的发鬓又乱了。
“这里好多人!”沈辞宁惊呼,要他放手。
他没有放,将她抱紧,感受怀中人的真实存在,不是梦境。
“我要。”他说。“沈辞宁,你终于答应我了,真好,不是梦。”
“我在梦里梦到过你回来,你答应我。”
“不是梦罢?”他复又问道,
沈辞宁听得略是心酸,拍着他宽阔的后背,“不是梦,严韫。”
“我答应你了,答应嫁给你。”她说得更具体。
“嗯,听到了。”沈辞宁听到他的声音略微哽咽,她抬手拍了拍严韫的后背,闭眼埋在他的怀抱当中。
“以后你不要欺负我。”
他笑,越发蹭着她的耳颈,“不会,如果我欺负你,你就打我。”
沈辞宁莞尔,“我才不打你。”
“对了,你若是娶我,不能像上次一样。”沈辞宁义正言辞。“若是你做不到,我照样是要弃你而去的。”
严韫松开她,沈辞宁的目光朝两边看,虽然两人的位置足够隐蔽,可是旁边也有许多人在看了,沈辞宁朝他靠近。
男人一手拉着她,一手朝天起誓。
“沈辞宁,我一定不会辜负你,更不会欺负你,让你受委屈,若是我做不到,就让我死在你的手上。”
哎呀。
好好说着话,什么死不死的。
沈辞宁捂遮他的唇,将他的手拉下来,两手穿过他的腰侧,进去他的怀中,闭上眼听着他跳得极快的心声,男人揽住她的肩。
低头亲吻她的发顶,“沈辞宁。”
“嗯?”
“我爱你。”
他真的好喜爱沈辞宁,一直喜爱,许多年了。
——正文完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