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日跟梁寄沐分别后, 他们连着两天没见面,各自忙得找不着北。
十月三十日姗姗来迟。
方逾拾和往常一样早上睡到九点自然醒,起床洗漱, 前往公司……
哦不, 是酒店。
今天不工作,今天订婚。
方逾拾面无表情放下耳钉, 拿起遮瑕膏在眉毛耳朵上戳点。
订婚宴和结婚典礼不一样, 不需要起大早举办仪式。
就算是结婚,他们的联姻清单里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流程。
他敲了敲桌子:“方逾栖, 帮我打个车。”
“你连酒店地址都不知道?”方逾栖刷着牙从隔壁客卧出来,含糊道,“有你这么结婚的吗?”
近两天方逾栖没课,昨晚就暂住在了方逾拾这儿, 今天好方便一起出发。
“我要操心的只有今晚需要签几个合同,认识几个老总……结婚在哪儿穿什么这种破事,我一概不参与。”
打从联姻定下来,他就没操心过这些。
方逾栖乐了:“那谁在操心?方廉吗?”
“他?怎么可能。”方逾拾说,“也就被方凯气到的时候念着我, 平时哪有空管我……”
他忽然卡壳,方逾栖催促:“咋不说了?咯痰了?”
“滚蛋。”方逾拾皱眉, 发现还真有个世界未解之谜没答案, “对啊, 那地址服装仪式餐品什么的, 是谁在管?”
“你这不是废话吗?”方逾栖说, “你和梁寄沐联姻, 你不管,肯定是梁寄沐管啊。”
方逾拾“啧”了声:“不信。”
方逾栖震惊:“你是杠精吗?”
“我说真的。”方逾拾分析得头头是道, “他已经身兼三职了,你觉得他还有时间能分出来,管这些鸡毛蒜皮不重要的琐事?肯定外包出去了好吧!”
方逾栖想了想,梁教授在学校确实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于是点头:“有道理。”
方逾拾幸灾乐祸:“你看,我绝对不是唯一一个对订婚宴不熟悉的当事人,说不定梁寄沐比我还懵逼呢!”
方逾栖耸肩,不敢苟同。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她总觉得,梁教授肯定比她哥靠谱。
毕竟她哥是个能装会演的混球,梁教授是真君子,
混球亲哥让人来梳好妆穿好西服,兄妹俩打打闹闹前往酒店。
下出租车前一秒,他们还在玩猜拳打巴掌,车门一开,方逾拾立马收手,人模狗样走出去。
一巴掌落空的方逾栖差点抻着胳膊。
下车气不过,偷偷在她哥鞋上用力一踩。
“小兔崽子。”锃亮的皮鞋面忽然多了个鞋印,方逾拾咬牙切齿,“赶紧给我擦干净。”
“你自己不会擦?”方逾栖捏张纸塞进他自己手里,“现在这么娇贵的吗?”
“是我娇贵吗?是这裤子娇贵!”方逾拾指了指七位数的西装裤子,“蹲了会影响垂感。”
方逾栖没想到他竟然说真的,傻眼地看了看自己的短裙:“我这也不方便弯啊。烦死了,你也不早说。等下我去给你找人。”
方逾栖说着就转身,步子太急,无意间撞上了一个宽厚的肩膀。
“小心。”
熟悉的温润声音响起,那人绅士地用手腕挡住了她胳膊。
方逾栖惊讶:“梁老师?您才来吗?”
她哥还真没说错。
他们都是踩点来的,从不迟到的梁寄沐来得竟然更晚?肯定比他哥还不认路。
梁寄沐也没解释,淡淡“嗯”了声:“怎么跑这么急?”
“哦,我不小心踩了我哥一脚。”方逾栖吐吐舌头,“鞋脏了。”
“脏了?”梁寄沐侧身而过,走到方逾拾面前,“衣服换得挺快。还合身吗?”
“合身,样式也不错。”方逾拾抬头,“您怎么还没换衣服?尺寸不对吗?”
“刚刚有点事,还没来及换。”梁寄沐说,“不过,幸好没换。”
方逾拾:“什么?”
梁寄沐没说话,用行动解释了内涵。
在旁边方逾栖震惊的目光中,他直接单膝弯曲蹲下来,毫不嫌弃地擦掉了方逾拾鞋面上的污渍。
然后优雅地扔掉纸巾,跟他们打完招呼,去楼上宾馆房间换衣服。
轻描淡写的模样,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方逾栖目瞪口呆,讷讷道:“那我们现在……进去?”
方逾拾表情也很木:“等会儿。”
方逾栖:“等什么?渡盛和枫御的几位管理层都到了。”
“我知道。”方逾拾低头看着自己脚,闭了闭眼,“我现在有点不会走路。”
本来鞋子就贵。
被高贵的梁教授亲手一擦,身价再翻数倍。
这么沉重的东西穿脚上,方逾拾心脏有点难抗。
太受宠若惊了。
方逾栖对此评价道:“出息!”
方逾拾难得没怼她。
等她进去了,才对不远出的江麓招手,同时发微信提醒。
【F>10:别东张西望了,我看到你了。左拐往前走,我在迎宾处。】
江麓看了看手机,很快锁定目标,哒哒跑来。
“我还以为你们随便定个酒店完事儿,没想到订这么大。”
方逾拾两手一摊:“因为有钱。”
江麓给了他一拳:“拾爷,您刚回国不了解行情吧?这家六星的酒店要包下来,可不仅要有钱。时间人力物力,操配起来至少一个月才能排到机会。”
方逾拾摊出去的手默默收回,不确定道:“真假的?梁家这么上心的吗?”
怎么越听越感觉,梁寄沐比他还稀罕这场联姻呢?
江麓:“害,谁说不是呢?你两联姻这些天被媒体传的,都快成天作之合命中注定的良缘了,梁家要不上心,岂不是自打自脸?”
合理的解释。
方逾拾舒坦了。
他眼睛重新笑弯起来,对江麓勾勾手。
江麓八卦地把耳朵凑过去。
方逾拾低声道:“梁寄沐刚刚竟然蹲下帮我擦鞋了。”
江麓瞳孔微缩:“你抓着他把柄了?”
“别把人想那么坏行吗?”方逾拾说,“擦鞋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刚刚,在我面前,蹲下了。”
刻意的断句足够加重语气,江麓很快心领神会。
“蹲下咋了?小鹿乱撞了?”
“可以这么说吧。”方逾拾笑得很混,轻佻的目光越过江麓头顶,散漫地聚焦在不远处走来的人身上。
梁寄沐平日穿着正经,但这样正式的西装却不常见。
高定就这点好,能把人挺拔笔直的线条衬得淋漓尽致,充分彰显优越身材。
方逾拾抢过江麓的冰奶茶,喝了一大口。
在梁寄沐走到这儿之前,先一步转身,拉着江麓往里走。
江麓被拉得一个踉跄:“唉,不打声招呼吗?”
“不打,我现在不适合见他。”方逾拾说。
江麓不理解:“你现在看起来很像回事啊,有什么不适合?”
“因为我现在太浑浊了,见他,良心不安。”方逾拾低低笑了一下,凑到他耳边,道,“你知道他蹲下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干什么吗?”
江麓单纯道:“让他求婚?”
“真俗。”方逾拾站直身体,懒洋洋睨他,“是踩在他膝盖上。”
江麓:“?”
兄弟,你多变态啊?
他瞠目结舌,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那确实是有点不适合见他。”
再怎么不适合,方逾拾也是和梁寄沐走完法定程序的正经夫夫,很快就被聚在一起,面对长辈的絮絮叨叨。
一群人叽叽喳喳,方逾拾两眼空空,灵魂漫游天际。
他手被人勾了勾,顺带魂被勾复位。
“怎么了?”
方逾拾对始作俑者眨眨眼。
梁寄沐善意地提醒:“没发现少了什么吗?”
方逾拾用手遮掩着跟他说悄悄话:“你没戴领带夹?”
梁寄沐:“……”
低头一看,他还真没戴。
方逾拾倒是精致地带了,酒红色的红宝石领带夹,很显贵气。
看着梁寄沐一言难尽的表情,方逾拾想了想,大方地摘下自己领带夹,抬手帮他别上:“我的送你吧。”
梁寄沐呼吸一窒:“那你怎么办?”
“我们两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成熟就好了。”方逾拾乖巧笑笑,“梁总职位比我大,今晚靠您了。”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抱上大腿飞黄腾达。
梁爸爸,给个机会!
梁寄沐对他摆烂的咸鱼发言不置可否,默认接受了这个领带夹。
紧接着,手腕翻过去,对着他摊开掌心:“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个。”
硕大的钻石反着吊顶灯的光,方逾拾这才发现,他忘记戒指了。
梁寄沐并未责怪他:“手伸出来。”
方逾拾乖乖伸出手。
梁寄沐在无名指和中指间犹豫片刻,选择了后者。
方逾拾很满意他的选择:“无名指要留到婚礼上戴,是吗?”
“是的。”梁寄沐给他调整好后,才低头自己戴上戒指,“到时候,可就要排练走仪式了。”
“我跟着您来,不会出错的。”
方逾拾把左手跟他左手并在一起,两枚相似的钻戒闪着一样的光,碰撞在一起,声音格外好听。
梁寄沐换衣服的时候还带上了白手套,现在戒指套在手套外,没能卡到最合适的指根底部,但也足够牢固。
方逾拾歪歪头:“梁教授,手指好长。”
梁寄沐和他比了比,确实多出半个指关节。
方逾拾正欲再比划比划,就忽然被cue了名字。
“小拾,新婚快乐。”
方廉对他联姻心中有愧,给两人的贺礼是各一张大支票。
俗气,但方逾拾喜欢。
接过后温声道:“谢谢爸。”
梁父梁母就高级很多,梁寄沐的限量款茶具,方逾拾的文房四宝。
不爱喝茶的梁寄沐收得平静:“谢谢。”
不爱写字的方逾拾夫唱夫随:“谢谢叔叔阿姨。”
他并没有因为结婚就改口叫“爸妈”。
倒不是抗拒,就是不太习惯对着陌生人叫那么亲切,反正梁寄沐也没纠正他,看起来比他还无所谓。
“喜欢就好。小拾,你这头发再长点记得去把那几撮毛剪掉啊。”梁青拉着方逾拾的手,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便接着说,“对了,你们婚房定好了吗?”
“我们还是决定分房住。”方逾拾被抓着的手不自在缩了缩。
分房没啥好瞒着的,反正两家都知道是联姻,还能逼着他们同居不成?
梁青:“不管因为什么,都是结婚了,分房住怎么行呢?”
方逾拾:“……”
还真要逼着他们同居啊?
因为头发事件,他对梁青感官一直比较微妙,闻言求救般看向身边的人。
梁寄沐成功接收信号。
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道:“要同居吗?”
方逾拾闭了闭眼。
联姻对象声音太好听了怎么办?
答:当然是让他多说几句。
方逾拾隐晦地摇了摇头:“我怕打扰到您。”
梁寄沐听得出,这是变相拒绝。
虽然很想说“不会打扰”,但作为一个成年人,该知道分寸,他喜欢是他个人的事,不能因为这个,影响对别人该有的尊重。
梁寄沐带着白手套的手拍拍他后背:“我知道了。去跟朋友玩吧,这边我来。”
方逾拾想多听两句,轻轻拽住他衣袖,往自己这边拉近些:“那等会儿见?”
梁寄沐低声回应:“等会儿见。”
方逾拾听满意了。
心情颇好地跟梁青道别,跟方逾栖去双排对战方廉方凯。
方廉在那边敬酒,方凯一人在吃自助,幸灾乐祸对他比了个中指:“新婚快乐。最近过得不太好吧?”
“谢谢。”方逾拾低调地伸出手,撩了把头发,中指上的大钻戒闪闪发光,“过得一般,不过肯定比你想象的好。”
方凯面容有瞬间的扭曲。
他讽刺道:“爸说你前段时间刷了八位数的账单,不会就是这钻戒吧?哟,结了婚还自己买戒指啊?”
“为什么不行?我有钱娶老婆你很眼红吗?”方逾拾彻底不打算在方凯面前装了,嫌弃道,“我凭自己本事赚的老婆本想怎么花怎么花,总比你赌输了八百万都还不起,还要求爸帮忙好。”
提到赌债,方凯脸一下变得煞白:“上周那个账单是你给我寄来的?!”
方逾拾优雅落座,捏了个马卡龙慢吞吞吃着,等最后一口咽玩,才不紧不慢回答他:“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枫御家办的事宜都是我在管?”
要靠枫御出钱平账,方凯不敢告诉方廉,只能去求家办那边。
很不幸,家办一大半都是方逾拾的人。
他太懂得财务自由的重要性了,刚上研究生,就让导师帮忙牵线,两年下来基本掌控家办。
表面上他的私人卡对方廉透明化,其实他大半资金财产,方廉根本无法接触。
买钻戒刷的卡是他故意为之。
是在用潜台词告诉方廉:就算联姻了,他和梁家关系也不怎么好,他方逾拾还是枫御的人。
这点,以方凯的脑子做梦都猜不到。
他只知道自己丢人丢到方逾拾面前了,恼羞成怒,把酒杯重重摔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方逾拾笑眯眯目送他,给助手发了个消息。
【F>10:赌场那边继续盯着,不用拦着方凯赌,你帮他瞒着方廉,至于赌债,暂时记上账,别慌还,攒攒再说。】
天天几百万几百万亏,方凯可能会被骂几句。
但一次几千万上亿,就算不被逐出家门,方廉也会把他照死揍一顿。
而且,方凯他妈袁莉不是要回来了?
母子情深,如果袁莉为了瞒住方凯,愿意帮儿子还赌债,那方逾拾也没意见。
方逾栖目睹全程,“啧”道:“哥,你好坏啊。”
“你知道哥干什么了吗就好坏?”方逾拾无语。
“不知道,反正你笑得很奸诈。”方逾栖把手里的橙汁递给他,“喏,消消火。”
方逾拾摆手:“不要果汁,给我酒。”
方逾栖抬下巴示意另一边:“梁教授在呢,你想暴露你是个酒蒙子?”
“……”方逾拾憋屈地接过果汁闷了一大口,“下回给我拿鸡尾酒。”
方逾栖跟他碰杯:“遵命。”
宴会的主角到得总是比较早,他们一下午的时间都在熟悉场地。
直到下午五点,嘉宾们才陆陆续续抵达。
梁寄沐和方逾拾被推出去被迫营业。
这是企业家族之间的宴会,他们只需要当好吉祥物,演好恩爱默契的筹码就行。
有钱人就那么虚伪,就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的爱情是假的,他们也得演成真的。
方逾拾装作紧张的模样,问梁寄沐:“怎么演?”
梁寄沐摇摇头:“没经验。”
方逾拾眼睛睁得滚圆。
什么没经验?没恩爱经验,还是没装恩爱经验?
梁寄沐看出他眼底的疑惑,无奈解释:“我没谈过恋爱,也没结过婚。”
方逾拾倒抽一口冷气。
我操,二十七年的母单?
他由衷感到佩服:“真没想到,梁教授这么……洁身自好。”
梁寄沐不置可否:“你谈过?”
方逾拾骄傲起来:“当然——”
梁寄沐嘴角耷拉了下去。
方逾拾:“!”
不开心了不开心了。
说谈过,是不是会ooc?梁寄沐是不是会嫌弃他?
他当即来了个峰回路转:“——没有。”
梁寄沐轻轻推了推眼镜,看不出喜怒:“没关系,我不介意。”
“真的没有。”方逾拾无比诚恳,“我这些年,一直都忙着学习。”
“这样啊。”梁寄沐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方逾拾阅人无数,此时也拿不准对方到底信没信。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脑抽开启这个话题?
他还在想方设法地找证明,梁寄沐却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忽然牵起他的手。
微凉的手套面料触感很舒服,方逾拾下意识回握。
梁寄沐笑了笑:“有人来了。”
“哎哟!梁总,恭喜恭喜啊。”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地上自己邀请函,热情地跟他握手。
方逾拾在旁边小心观察着,可算是明白这人为什么戴手套了。
一晚上要跟那么多人握手,简直就是在梁教授的洁癖神经上跳舞。
他同情地紧了紧手,发出了无声的安慰。
但对方好像会错了意。
大概以为他不满足于这样的握手,直接错开五指,逐一扣进他的指缝,变成十指相握。
动作之流畅,神情之自然,让方逾拾陷入沉默。
没谈过恋爱?
合着梁寄沐天赋异禀啊。
他努努嘴,扮演一个合格的贤夫,跟来宾挨个问好。
半小时过去,脸都快笑僵了。
梁寄沐见他站累了,就松开手,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润嗓子:“休息会儿吧。”
“可是还差二十多人。”方逾拾看着名册,“其中有三个是渡盛和枫御接下来半年需要接触的合作企业。”
“放心,我会处理好。”梁寄沐低头,忽然凑近他的脸,“你这里怎么回事?”
“什、什么?”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让方逾拾差点把水杯弄洒。
梁寄沐摘掉手套,拇指按上他左边的眉毛:“你这里,好像沾上东西了。”
方逾拾下意识眯起左眼:“不会吧?我没……”
电光石火之间,猛然意识到——眉钉洞?!
他“嗖”地起身,成功逃离梁寄沐魔爪。
“应该是妆花了。”方逾拾佯装淡定扶着眉毛,“我去后面补一下,梁教授,这边辛苦你了。”
说完,也不等梁寄沐同意,健步如飞转身离开。
只留下面露疑惑的梁寄沐对着手上的遮瑕沉思。
刚刚,其实已经碰到那点“东西”了。
……擦不掉,是什么?
方逾拾不知道梁寄沐敏锐程度,还在气愤用错了遮瑕。
方逾栖!
平时买的什么破化妆品?一点都不防汗!
他临时从方逾栖包里掏出补妆的,冲进卫生间。
虽然梁寄沐说没事,但作为今晚主角之一,立场太久终归影响不好。
六星级酒店的卫生间都是独立单间,没有异味,外面的洗漱台也干净高端整洁,顶光亮堂,用来补妆完全够格了。
方逾拾仗着底子好,粗暴地用手指抹了道遮瑕擦脸上。
隔壁厕所发出一道冲水声。
紧接着,一段对话就隔着门板传到了他耳朵里。
“哎!梁寄沐在群里发红包了。”
“我的乖乖,我抢了两百多,这么大?”
“群里四十多个人呢,不愧是咱梁哥。”
“可不是嘛,当年咱都以为他这辈子注孤生了,没想到能在三十岁之前结婚。”
是在谈论梁寄沐吗?
方逾拾默默关掉了水龙头。
他发誓,他不是八卦,他只是怕这些人说梁教授坏话。
里面两人还在兴奋地抢红包。
“梁哥叫我们别在他们面前乱说话。”
“他们?谁啊?”
“还能是谁,他那个联姻对象呗。”
“方逾拾啊?我记得比梁寄沐小不少呢。”
“也就五岁吧,还好。该说不说,年纪虽小,长得是真好看。”
“你见过他?”
“当然啊!你也见过的。”一开始说话那人道,“你忘了吗?当年在Y国,我们都见过面啊。”
方逾拾:“?”
怎么吃瓜还吃到自己头上来了?
在Y国见过的熟人太多,他对里面那俩声音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这两人跟梁寄沐是同学吗?当年他们在Y国,那梁寄沐……
“梁哥也在?”
里面有人替他问出了心声。
方逾拾暗暗握拳。
然后他听到另一个人回答。
“肯定在啊!”
“!”
方逾拾心惊胆战地扶住洗手台。
要知道,他在Y国的时候,那可是要多浪有多浪。
梁、梁寄沐在哪儿碰到他的?
“你忘了吗?”里面那人又说,“当时我们在吃饭,隔壁桌就是方逾拾,你还夸他长得好看。”
“啊?这么好看我竟然没上去要微信?”
“你多大脸啊?”那人笑骂,“你想去要的,梁哥把你拉住了,当时人方逾拾对面还坐着男朋友呢。”
“哦不对,是前男友,现在咱梁哥才是正宫!”
“……”
方逾拾两眼一黑,差点给洗手池跪了。
第22章
【你谈过?】
【我这些年, 一直都忙着学习。】
【这样啊。】
这样啊……
样啊……
啊……
可算是明白,当时梁寄沐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什么意思了。
宴会结束后,是梁寄沐负责后续处理。
方逾拾拿着晚上刚签好的两份合同, 生无可恋坐在休息室里, 恨不得杀死一小时前满口跑火车的自己。
宋井溪和江麓互相看看,把宋尧推了出去。
宋尧无奈当了出头鸟:“怎么了小拾?一晚上心不在焉的。”
“你们看出来了?”方逾拾神情顿时正经, “我状态不好吗?有没有出现失误?那些老板经理们对我有没有不满?”
“别紧张。”宋尧捏捏他肩膀帮他放松, “你晚上表现得很完美。不是熟悉你到我们这个程度,不会看出你心情不好的。”
方逾拾这才松口气, 幽怨道:“我怀疑我人设崩了。”
宋井溪来了乐子:“展开说说?”
“那你幸灾乐祸的表情收收。”方逾拾比了个“抓”的手势,深呼吸一口,说,“无意间得到可靠消息, 梁寄沐可能在Y国见过我。”
“……”
此言一出,满座寂然。
好半天,三人各自下了结论。
江麓:“完蛋。”
宋井溪:“殉了。”
宋尧:“有点难办。”
八个字,没一个积极回答。
方逾拾哀嚎一声,身子后仰倒砸进沙发:“关键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啊!他那同学说我当时还在跟男朋友约会……操, 我男朋友多了,我怎么知道哪一个?”
江麓嗤笑:“就你那1 day还叫男朋友啊?”
方逾拾睨他:“瞧不起谁呢?一日男友不叫男友?”
宋井溪冷笑:“我身边跟过时间最短的一个炮友, 都比你最长的男友时间长。”
当年跟方逾拾出国的同学都知道, 小拾爷经常和不同的男人出去约会。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他身边男人能换两百个, 每一个都不会超过12小时。
一次性伴侣游戏方式在国外很常见, 频繁到方逾拾这个程度的却不多。
之前他导师评价说, 再多待两年,Y国优质男青年就能全部被他收入后宫了。
方逾拾不置可否, 任人各种揣测嚼舌根,依旧我行我素。
他享受和各式各样不熟悉的人相处,了解一个人的过程、从无到有的全新认知,会极大取悦他的神经。
和他约会不需要什么技巧,也不需要什么财力物力,只要敢约,他就答应。
除非这个人无趣到让他一眼看穿。
说是“男友”,其实方逾拾跟他们也不干什么,不会拥抱不会亲吻不会过夜,比起情侣,更像两个相约游乐的朋友。
毕竟拾爷眼光高,还不喜欢跟别人肢体接触,朋友圈一直认为,这货要么母单一辈子,要么只会柏拉图恋爱。
约会人群里大多数对象,在一天之后会让他完全失去兴趣,直接断联。
小部分还算有趣的会被留下联系方式,当个网友或普通朋友什么的。
听起来是个没感情的混账,但这事儿讲究个你情我愿,约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德行,意也不在长久发展和那种关系,都是图一时片刻的新鲜快乐。
严格意义上,方逾拾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母单。
但拾爷各方面都要强好胜,死不承认,坚称自己情场老手,谈过几百场恋爱。
当年站在Y国机场,指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帅哥,对方逾栖介绍“这全是你哥的前男友们”,差点把方逾栖吓得半死。
江麓问:“那现在什么情况?到梁教授面前滑跪道歉?”
“那不是不打自招吗?”方逾拾手指绕着头发,“说不定他早就忘了?”
“自欺欺人。”宋井溪说,“他都讽刺地笑了。”
方逾拾双手掩面,不想面对:“可能我看错了呢?”
三人:“呵呵。”
方逾拾:“……”
得,废物朋友,除了站着说话不腰疼,没一点用处。
这边四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一墙之隔的门厅,宾客基本散去后,梁寄沐也扔掉手套,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他旁边站着俩人,一个翟楠,和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
青年一身漆黑的风衣,英气的建模脸五官深邃轮廓流畅,头发懒散地耷拉着,约莫只有二十出头,无所事事玩着手机,半分不关注后面奢华的宴厅。
他是专门等到散场结束,才来跟梁寄沐聊公事的。
梁寄沐漫不经心拿过合同,语调轻松,却压迫感十足:“辛苦小裴总专门跑一趟。”
“不辛苦。”被唤作小裴总的青年并不怵他,不卑不亢道,“毕竟梁总上午都亲自来鄢东了。”
梁寄沐听出了意味深长,不在意地笑笑:“谢了,裴燎。”
“客气。”裴燎点点头,淡声道,“后续会有专业团队来和你们对接介入。我不管那些,能不能谈下来,看枫御自己的本事。”
鄢东是海城最大的设计公司。
从建筑到室内再到城设……鄢东的设计师都是国际的顶尖人才。
梁寄沐跟老裴董玩了半个月的心眼,才给方逾拾坑来这次合作的机会。
为此,今天订婚宴都迟到了。
裴燎走后,翟楠望着机密文件感慨万千:“费这么大功夫拿到手,为什么不给他?”
梁寄沐翻了翻文件,确定没问题,才夹进封口袋,让翟楠帮忙带回公司:“给了他,他就不会那么努力了。”
翟楠摸不透他:“他累死累活你不心疼啊?”
“一码归一码。他自己要成长,我总不能拦着。”梁寄沐揉了揉太阳穴,“走吧,接人去。”
“等下。”翟楠拉住他胳膊,脸色正经了些,“梁寄沐,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梁寄沐视线落在他脸上,等待下文。
翟楠说:“你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像是在追人,怎么?打算装好人柳下惠一辈子啊?”
貌合神离的联姻,互不干扰的生活……
从旁观者角度看,梁寄沐如果一直这样,跟方逾拾的关系怕不是这辈子都要止步于此了。
梁寄沐挣开被禁锢的胳膊,轻描淡写道:“我知道。”
前两天定西装,就发现这个问题了。
之前怕进一步把人吓跑,现在订婚消息传遍网络众所周知,方逾拾就算被吓到,也跑不了了。
他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弧度:“马上就追。”
翟楠瞧了几秒他的表情,默默松开手。
行吧,早该知道姓梁的什么德行,是他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对了,”梁寄沐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当年在国外第一次见方逾拾,他背包上的汽车模型挂件吗?”
翟楠瞪大双眼:“你觉得可能记着吗?”
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都快六年了,谁能记着?
梁寄沐思忖片刻:“应该是布加迪。”
翟楠:“……牛逼。”
……
方逾拾接到梁寄沐消息的时候,还在疯狂回忆Y国醉生梦死的日子。
一见“77”的备注,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嗖的起身:“我先走了。明天要出差,你们帮我盯着点枫御。”
“放心。”宋井溪食指拇指捏了个ok,“包在我们身上。哎,你跟谁出差啊?要不要我们帮你找找关系?”
“用不着。”方逾拾眉毛扬起嚣张的高度,“百联那边已经派人加入我们调研了。”
“百联?可以啊拾爷!”宋井溪惊呼,“怎么做到的?新媒体大牛都能拿下。”
“累死累活给他们做了一季度数据分析,这要还不给我面子,我就要闹了。”方逾拾掬了把辛酸泪,“希望这次调研顺利,能把百联和鄢东都拿下。”
梁寄沐给了他许多可选答案,他想都没想,直接挑了两个最有说服力的高难度。
及格有什么意思?
要考,就考满分。
“行了,梁寄沐等我呢,我走了。”
方逾拾收好文件,按照消息来到地下车库。
他们说好了,敌不动我不动。
只要梁寄沐不主动发问,今天听墙角的内容他就憋在心里不说。
在国外,他也不是每次出去都花枝招展的,有时候会迎合约会对象的喜好,穿着朴素清纯。
梁寄沐至今都没有对他表露出厌恶,搞不好碰到的就是这种时候呢?
他可没有蠢到不打自招,按兵不动才是最明智的!
反正,方逾拾绝不承认自己怂。
这个点,被包场的地下车库空空荡荡。
梁寄沐早就靠在车边等他了。
今天是布加迪?
方逾拾挑了下眉。
记得以前有段时间,他很喜欢这个牌子的车。
可惜十七八岁的时候资金有限,买车的事一再耽误,等到能买起时,他已经没那么热爱了。
方逾拾走过去,手轻轻搭在曾经错过的后视镜上:“梁教授,这是周奕歌的车?”
梁寄沐说:“是我的。”
被方逾拾握着的后视镜悠悠一颤。
他咽了咽口水:“挺帅的。”
梁寄沐顺势问道:“喜欢吗?”
方逾拾脱口而出:“肯定喜欢啊。”
梁寄沐极小幅度地晃了晃手指。
方逾拾懊恼地拧了下眉:“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车,不只这种车。”
梁寄沐“哦”了声:“那明天出差,要不要开这辆车去?”
方逾拾猛地抬起头。
这句话信息含量太多,一时间让人无法决定先关注哪个。
他组织了半天措辞,憋出一句:“我买好火车票了。”
“从海城到县城只有火车能做,下了车后,距离考察目的地还有23公里,到地方后就不好打车了,出行只能靠双脚。”梁寄沐推了推眼镜,有条不紊道,“火车开得慢绕的远,算上打车和去火车站的时间,全程要七个多小时,从海城直接开车过去,也就五六个小时,小拾,你觉得哪个更方便?”
条理清晰逻辑在线,任何人都很难不被说服。
可惜……
方逾拾摸了摸车身,尽量让语气显得不那么遗憾:“我不会开车。”
梁寄沐却道:“不是大问题。”
没驾照还不是大问题?
方逾拾骇然。
怎么回事梁教授?
法制咖?!
他的视线太直白,梁寄沐绕到他那边,惩罚似的轻轻敲了他额头一下:“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开车,会有人给你开的。”
向来最讨厌被碰头的方逾拾瞬间喜悦盖过一切:“梁总要给我配司机吗?”
“如果你愿意开车去,当然会配司机,”梁寄沐手上就挂着布加迪的钥匙,“跟着你去的团队名单已经初步拟定好,要看看吗?”
“看看看。”
方逾拾工作起来可是全身心投入。
梁寄沐直起身,给他打开车门:“上车看。”
方逾拾迅速钻了进去,乖乖系好安全带。
有种心甘情愿自投罗网的既视感。
梁寄沐笑笑,回到了驾驶座。
梁教授开车很稳,方逾拾坐他的车喝水吃饭都很放心。
这会儿拿笔在文件上勾勾画画,字也是横平竖直。
他圈起一个名字:“我记得这人是你贴身秘书处的?”
梁寄沐点头:“嗯,他会帮你负责调研期间所有的文件整理。”
方逾拾又在另一个名字上打钩:“这不是财务的副部长吗?”
梁寄沐:“让她去帮你统计开销。”
小小一个表格,秘书、副部、组长……甚至还有个总监。
豪华阵容,顶级配置。
方逾拾越看越心惊。
梁寄沐是要把渡盛的半边心脏都支给他做调研吗?
换做别人,可能会敲锣打鼓开心跪谢皇恩。
可方逾拾不太高兴地抿了抿唇:“其实不用这么夸张的。”
梁寄沐打开了蓝牙音响,悠扬的纯钢琴音回荡在车内。
他问:“为什么?这可是最好的团队配置。”
“是挺好的。”方逾拾扯了扯嘴角,“好到我去不去都无关紧要了。”
这哪儿是给他配手下?这是把他当一无是处的白痴祖宗供起来,给他找了一堆奶妈。
方逾拾从小到大在团队里都是leader的位置,怎么能甘愿受这种屈辱!
心底的记仇小人默默给梁寄沐写了一账。
方逾拾有自己的一套计分标准。
按照百分制算,进入他好友圈的至少有60分,好感的至少50分,50分以下在他这儿统称傻逼。
江麓和宋井溪几个能达到90高分,梁寄沐之前也是六七十分。
因为不习惯和正经人相处是他个人的事,并不会妨碍他觉得梁寄沐是个好人。
但今天!-
5!
梁寄沐你过分!
方逾拾很不开心,把文件还给他:“梁总心意领了,但太贵重,我就不收了。”
梁寄沐低笑一声:“不看完就还给我啊?”
“没什么可看的了。”方逾拾尽量保持礼貌,“我觉得,其实我自己也可以完成调研。”
梁寄沐轻叹一声:“可是我写都写了,看完吧,小拾总。”
写都写了?
梁寄沐亲自写的?
方逾拾勉为其难给了个面子,往名单后又翻了一页,傻眼了。
因为那白纸上赫然印着——
【PlanB】
方逾拾:“……”
你他妈逗我呢?
梁寄沐刚在红绿灯口停下,感觉到幽怨的视线,抬抬下颚,示意他接着看。
其实PlanA除了团队名单,各种准备工作在方逾拾看来都很完美,让他做,估计也做不出更好的规划路线了。
但PlanB的策划内容竟然比A还要全面。
方逾拾仿佛看到了新大陆,几页看下去,心里飙出好几个“我操”。
还他妈能这么算账?!还他妈能这么审查?!……
他情不自禁地由衷吐露心声:“姜还是老的辣。”
布加迪车速忽然快了10迈。
梁寄沐不咸不淡道:“我只大你五岁。”
方逾拾全部注意力都在文件上,哪儿还有功夫在乎五岁十岁?
于是敷衍地点头:“嗯嗯嗯,您说的对。”
梁寄沐不动声色地进行了几下深呼吸。
方逾拾阅读速度快,不一会儿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心想:这回名单要还是上次那波,就给梁寄沐分数直接扣到不及格。
抱着这个念头,破釜沉舟地一翻——
【随行人员:梁寄沐。】
方逾拾:“???”
他嘴唇子打瓢:“梁梁梁……”
梁寄沐体贴道:“在。”
方逾拾手指哆哆嗦嗦对准文件上的名字:“您是打错了吗?”
“我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车稳稳当当停在路边,梁寄沐用一种非常平等的态度跟他谈论,“我已经把我和团队的优劣对比分析写在下面了,不着急,你可以先看看,再告诉我选择。”
方逾拾捏了捏脖子。
压根不用看。
梁寄沐工作能力不用说,一个人顶十个团队都绰绰有余。
其次,他们这个大项目确实重要,团队的人毕竟还是属于渡盛,来回来打报告打审批,速度效率太慢,而且一大波人行动起来,动静太大。
从很多个角度考虑来看,由渡盛和枫御两边的主管人亲自去调研,是最好的选择。
梁寄沐甚至贴心地附上了课表安排,下周考试周,算上周末,他们有整整十天的时间出差。
先前条件给得太充分,方逾拾已经不需要加问了,摆在面前的选项,非A即B。
梁寄沐确定他看完,慢慢摘下眼睛,慢条斯理擦着。
“选好了吗?”
方逾拾有种时空错乱的恍惚。
这问题梁寄沐上次也问过,当时他没回答。
这次……
方逾拾说:“我——”
梁寄沐:“忘了说,A团队没人有驾照,布加迪开不过去。”
这无异于在悬崖边推了人一把。
方逾拾把委婉矫情吞回肚子里,直截了当道:“辛苦梁总了,我这就退火车票。”
梁寄沐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托着下巴,偏过头面对窗户,掩盖住了眼里的笑意。
“不辛苦。你不是要给渡盛一个并驾齐驱的合作对象吗?就当带你学习了。”
“我争取不辜负您的良苦用心。”方逾拾顿了顿,又补充上一个称呼,“梁老师。”
嘟——
布加迪低沉的鸣笛倏然响起。
梁寄沐若无其事放下方向盘上错位的手:“到地方了,下车吧。”
方逾拾没把鸣笛放在心上,解开安全带,被梁寄沐护着下车。
结果下一秒,道谢的话在看到小区大门时,卡在了喉咙里。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手指把衣角缓缓搅紧,他难得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硬要形容……
大概就是藏私房钱被老婆发现的无措。
老婆站……不对,是梁寄沐。
梁寄沐站在他身后,手虚握成拳,绅士又亲昵地搭上他肩膀,长而有力的胳膊把他半圈在怀里,比起拥抱,更像让他无处可逃的禁锢。
梁寄沐还是那么彬彬有礼,含蓄地兴师问罪:“怎么在发呆?我们难道不是同一个小区吗?”
第23章
“我可以解释。”
次日上午, 方逾拾收拾好行李来到梁寄沐家门口,开门第一句就坦白认错。
“真的,我可以解释, 我绝不是有意要瞒您。”
彼时梁寄沐还穿着长裤长袖黑色棉质家居服, V领开得不小,鼻梁上架着银丝眼镜, 以及手里还未来及放下的书。
方逾拾只看了一眼, 就矜持地移开视线,一副完全不care的模样。
笑死, 梁寄沐什么的,他才没兴趣。
同时,心里又悄悄把昨天给梁寄沐扣的五分加回来。
嗯,是真的不感兴趣, 只是为了补上他愿意陪自己去调研的分罢了。
方逾拾视线又不经意从他锁骨上一扫。
行吧,再大度地多送一分,就一分。
梁寄沐的长相踩在他的审美点上,是他有史以来,感兴趣程度最大最久的一张脸。
“先进来休息会儿吧。行李箱放门口就可以。”梁寄沐言行举止和往常无二, 好像压根没把住一个小区当回事,“可乐还是雪碧?”
方逾拾把“茶水”二字咽回去:“嗯?”
“最近比较忙, 没来及去超市。”梁寄沐解释道, “只剩下汽水了。”
“哦。”方逾拾干巴巴应道, “那就……雪碧吧。”
其实回答白开水是最好的选择。
但海城今天外面太阳很足, 他实在抵挡不了碳酸饮料的诱惑。
梁寄沐拿了罐无糖的, 单手打开易拉罐环, 递到他手里。
方逾拾接过来的时候,两人手指短暂接触一秒, 沾染上了对方从冰箱带出来的水汽。
他无意识捏了捏指尖,狂喝一大口雪碧。
爽!
梁寄沐说:“我去换完衣服就走。等会儿中午刚好能开到服务区,顺便吃顿午饭。”
他们时间没那么赶,现在出发,晚饭点差不多能到目的地。
“嗯嗯。”方逾拾小心观察着他,“那个,您真不生气啊?”
被骗那么久,换作他,肯定要爆炸了。
梁寄沐倒是淡然:“我理解你有个人空间,即便结婚了,你也不用事事通知我。这件事本来就是意外,如果不是方总给我说,我也不会知道。”
成熟男人果然是成熟男人,这胸襟!这气魄!
方逾拾隐约嗅到了自由的气息:“梁总真好!”
梁寄沐心道:能不好吗?
用了一晚上,才说服自己克制住疯狂的占有欲。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梁总?”
方逾拾很快反应过来:“梁老师?”
“嗯。”
梁寄沐这才挪动脚步回卧室。
他换衣服很快,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方逾拾见到,眼睛一亮:“新衣服?”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冲锋衣,时尚又不那么个性。
而梁寄沐竟然破天荒地也穿了一身冲锋衣,白灰色,乍一看跟他身上的款式很像。
“周奕歌送的。”梁寄沐毫不犹豫把锅推到外甥身上,“风衣太长妨碍行动,这个要方便些。”
方逾拾看他去拿眼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上前抓住他手腕:“等等。”
梁寄沐视线就从眼镜上移到了他手上。
他们竟然都带了戒指。
方逾拾的审美无法接受冲锋衣配银丝镜,委婉道:“时间还充足,梁老师,配副新眼镜去吗?”
梁寄沐勾唇:“为什么?”
方逾拾脑子转的飞快:“今天是万圣节,我还没来及给您准备礼物。”
听说过圣诞节送礼,还没听说过万圣节送礼。
不过梁寄沐占了便宜,当然不会深究,顺从地放回眼镜:“好。”
他知道方逾拾在Y过是艺术社团的社长,对“美”有过分的讲究。
放弃爱好没关系,梁寄沐会帮他重新拾起来。
两人去了小区门口最近的眼镜店,刚一进门,极高的颜值就吸引来了店员的目光。
尤其梁寄沐,头发耷下来、冲锋衣穿上,除了气质,看起来跟大学生没两样。
方逾拾跟他并肩而立,说是同龄人也不过分。
“二位是要配眼镜吗?”
店员热情地迎了过来。
贵气不缺钱的帅哥客人,谁都喜欢。
方逾拾拽拽梁寄沐衣袖:“他配眼镜,我们看看半框的。”
“半框款近些年很火哦。”店员自然地领着他们去柜台,“您先生喜欢什么颜色?”
梁寄沐脚步乱了两息。
方逾拾无所谓称呼,接受度良好地拿起一个黑的一个灰的:“梁老师喜欢哪种?”
“你挑吧。”梁寄沐没戴眼镜看不清,“之前就说了,以后这些你来选就好。”
“那都试试吧。”大概是得到的纵容太过,方逾拾已经装不了很拘束。
梁寄沐事事顺着他,他要是再事事唯唯诺诺,这还有得聊吗?
俩人杵一块得尬死。
方逾拾抬手就把一个眼镜架在对方鼻梁上。
没戴正,还调整了好几下。
梁寄沐被迫和他挨得很近。
在第一时间的僵持后,配合地微微低头,由着他胡乱操作。
“先生您鼻梁真高。”店员的赞美真情实感,“皮肤也白,配什么颜色都好看。”
梁寄沐礼貌道谢。
方逾拾轻笑起来:“是好看。”
好看到联姻都不怎么委屈了。
他抬手摘下,又换上另一副:“灰色好像没有黑色更有视觉冲击感,您觉得呢?”
和白色冲锋衣的反差,以及和梁寄沐皮肤的反差,常见的黑色的确是最好的衬托。
梁寄沐说:“都可以。”
方逾拾劝道:“没主见是当不了家的。”
梁寄沐应对如流:“没关系,本来也没想当家。”
“……”方逾拾咬牙,“梁总。”
又变成“梁总”了。
梁寄沐妥协:“那我看看吧。”
店员立即托出镜子:“这里,您对比一下。”
他一边试戴,方逾拾一边给他拿新款,很快面前就放了十几副大同小异的镜框。
梁寄沐极其耐心,一幅又一幅试过去。
方逾拾在旁边盯着,时不时发表几句评价。
最后梁寄沐把他评价颇好的三幅全拿下了,当然,是方逾拾抢付的款。
“都说了是万圣礼物,怎么能让您出钱?”镜片加急也要一个小时才能做完,方逾拾看了看附近的商家,“怎么都是餐饮?”
梁寄沐调笑道:“因为大学生的恩格尔系数比较高。”
方逾拾想了想:“也是,大学谈恋爱除了看电影轧马路,也就吃吃喝喝最多了。”
梁寄沐便问:“那要去看电影吗?”
方逾拾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大学生谈恋爱和他们看电影之间有什么关联。
但从梁寄沐嘴里问出来,两者好像就是有很密切的逻辑链。
他鬼使神差点头准备答应。
不想话没说出口,就被推门而入的学生打断了。
“梁、梁老师?”
梁寄沐几不可见地拧了下眉,淡然侧目:“宋柏。”
“真的是梁老师?”名为宋柏的男生上前两步,才看到他身后的人,耳朵霎时染红,惊喜道,“方先生?!”
梁寄沐:“?”
方逾拾本来百无聊赖玩眼镜,听到熟悉的声音,虎躯一震。
愕然抬头,不出意外,看到了男生胸口那枚曾经属于自己的……胸针。
是上次会所按摩的那个小男生。
我靠!
海城这么小的吗?!
方逾拾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宋柏做梦都没想到,会在工作之外的地方遇见这位特殊的客人。
他为了在这所城市生活下去,不得不干一些出卖尊严的事,方逾拾是第一个对他那么好的。
宋柏甚至顾不得他的老师,迈着步子朝方逾拾走去:“方先生,好久不见!”
方逾拾笑得很勉强,脑子里闪过一百种灭口方法:“嗯……好久不见。”
梁寄沐不动声色拦在方逾拾前面,挡住了宋柏悬空伸来的手。
左右看看,语调平平:“你们认识?”
宋柏尴尬收回手,磕磕绊绊道:“工作有过接触。”
他对梁寄沐又怕又敬,出于自尊,在夜总会打工的事情并不想让梁寄沐知道。
宋柏难以言齿地看向方逾拾。
这一瞬,方逾拾松了口气。
好。
对方不想暴露,那就容易多了。
他对梁寄沐扯谎道:“之前买东西手机没电,宋同学当时在收银台,多亏他帮我垫付的。”
宋柏感激道:“都是小事,比不上您的谢礼。”
梁寄沐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不属于这位学生消费能力的胸针。
原来,他不是被第一个送礼物的。
方逾拾摆手:“客气了客气了。”
宋柏紧张地深呼吸,握着手机鼓起勇气道:“对了,上次走得太匆忙,我能加您……”
“小拾。”梁寄沐忽然出声,“我忽然想起来,洗漱用品忘买了。”
方逾拾成功被转移注意力:“那怎么办?白湾不好买东西吧?”
文创目的地就叫白湾。
因为名字好听,去年爆火出圈,上面立即抓住热点,开启了本次文创区的项目。
梁寄沐点头:“还好附近有商场。”
“那现在去买吧。”方逾拾开了导航,抱歉地对宋柏说,“不好意思啊同学,忽然有点事,不然你跟你老师在这儿聊吧。”
梁寄沐说:“是我要买的,怎么能麻烦你?”
“不碍事,很近,我很快就回来,你们聊你们聊。”方逾拾摆摆手,小跑出去。
路过宋柏的时候,还低声嘱咐了一句:“同学,千万别暴露我去会所的事!”
他身影消失在门口,梁寄沐温和的表情瞬间撤得无影无踪,幽深的视线把宋柏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柏腰背不自觉弯起:“梁老师?”
梁寄沐没戴眼镜,狭长的眸子失去遮挡,身上就少了分文雅,多了分上位者的凌厉。
他坐在窗边的休息区,示意宋柏过来:“我记得你去年挨过处分。”
宋柏是学神经科学的,也就是梁寄沐主要任教的系。
宋柏冷汗直冒:“是、是的。”
他家里穷,为了海城的生活和学费,大一的时候心甘情愿被一位有钱的石油大亨包养过。
后来被大亨原配发现,闹到主任那儿,虽然事被压了下来,他还是挨了一次不小的处分。
梁寄沐知道内情,平静地垂下眸子:“希望你吃一堑长一智。”
宋柏愣了愣,立即抬起头,焦急地解释:“不!我跟方先生还不是那种关系!”
梁寄沐转了转左手中指上的钻戒,声音冷得不像话:“什么叫,‘还’、不是那种关系?”
宋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当然可以撒谎,但面对梁寄沐的压迫,心虚地说不出来。
“不用紧张,我只是跟你随便聊聊。”梁寄沐没有逼迫他,抬手接过外卖送来的奶茶,给了他一杯,“你跟方逾拾,真的是因为帮忙结账认识的?”
宋柏捧着热奶茶,咬了咬牙:“是的。我跟方哥很投缘。”
刚刚还方先生,现在就方哥了。
梁寄沐轻笑一声:“投缘?投在哪里呢?”
他只是随口一问,落在宋柏耳朵里,却成了嘲讽。
什么意思?
梁寄沐是在说他们门不当户不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宋柏脸色几乎涨成了猪肝,硬着头皮道:“这似乎不关梁老师的事,老师是不是管太多了?”
梁寄沐不置可否:“我以为你很有眼力见。”
他左手敲了敲桌面,似笑非笑道:“没看到吗?我手上的戒指,和方逾拾是一对。”
宋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上的戒指。
梁寄沐大方地任他打量:“你的私事,我当然不感兴趣。但我爱人的事,你觉得我有没有资格过问?”
宋柏紧握奶茶,挤出的两滴落在手上,他条件反射往身上抹。
回过神后,尴尬地无地自容。
梁寄沐视若无睹,没有任何取笑他的意思。
可宋柏还是觉得窒息,他的老师只是静静坐在那,就给他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梁寄沐并不是一个温柔的老师,没那么多闲工夫去关心学生心理活动和生活习惯。
是好是坏都与他无关,他在意的点从来就那么几个。
“宋柏,我现在不是以老师的身份劝导你,是以一个已婚人士的角度警告你。”
“别对我的人动不该有的心思。”
……
方逾拾拿着一包洗漱用品回来的时候,刚巧撞上匆忙跑出来的宋柏。
男生撞了一下门,差点跌倒。
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怎么了?跑这么急?”
“没、没事!”宋柏像见了猫的老鼠,猛地挣开他手,“那个……谢谢您。”
“哦。”方逾拾满不在乎地收回手。
宋柏眼尖地发现了他手上那枚钻戒:“您……结婚了?”
“嗯?宋井溪没给你说过吗?”方逾拾乐得跟他展示自己七位数的钻戒,“是啊,已婚。好看吗?”
为了装好孩子,他身上首饰卸得一干二净,好不容易拿到“结婚戒指”这么个光明正大带首饰的理由,当然不会放过。
这钻戒不是当婚姻带的,是当装饰带的。
也不知道戒指哪里刺激到了宋柏,小同学脸色难看至极,甚至没跟他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方逾拾拧了下眉。
他不喜欢没礼貌的孩子。
看来下次去会所,不用点这位了。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梁寄沐神出鬼没浮现,用杨枝甘露碰了碰他脸。
“看什么呢?”
“看您学生。”方逾拾接过杨枝甘露乖巧道谢,“梁老师,桃李满天下。”
“嘴贫。”梁寄沐忽然伸手揽住他肩膀,往身边带了带,“有车,小心点。”
方逾拾半倚在他身上,眯着眼享受了几秒木香味:“嗯。”
梁寄沐对他的不抗拒很满意,视线越过头顶,明目张胆挑衅地看向对面在偷窥的男生,动作语气却很温柔,故意低下头道:“眼镜好了,我们走吧?”
没有任何接触,但从对面的错位视角看,就像是他在低头亲吻怀里的人一样。
方逾拾无所察觉:“车停在哪里呀?”
“我已经让人开过来了。”梁寄沐抬眼,确定对面那人离开后,轻轻把人松开,“抱歉,冒犯了。”
“没事没事。”方逾拾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想到宋柏跑走的模样,好奇道,“您刚刚训那位宋同学了吗?”
“没有,”梁寄沐面不红心不跳,“只是问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
方逾拾回忆了一下:“是交不起学费吗?”
梁寄沐反问:“你很关心他吗?”
方逾拾诚实摇头:“我跟他不熟。”
梁寄沐勾起嘴角:“不用操心,你那枚徽章的价格,即便二手转卖,也足够他后面两年的学费了。”
方逾拾看着他去开车的背影,抿了抿唇角。
这人怎么说话那么微妙呢?话中有话?嫌他败家?
梁寄沐没给他多余思考时间,绅士地替他打开车门:“快上车小拾,再晚点,到地方就要天黑了。”
……
开长途对一个人的驾驶水平和性格本身很有考验。
方逾拾再一次从梁寄沐身上感受到了沉稳和可靠。
全程匀速,颠簸急刹喇叭都没有,活像等距平移,就算有傻逼超车插队,也不会生气叫骂。
稳得除了午饭时间,方逾拾一直在安稳补觉。
要不说老一辈都说,结婚还得选年纪大的呢,年纪大确实会疼人。
他再次被叫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梁寄沐一人拿着两人的行李,站在车门口小心翼翼晃他肩膀:“小拾,醒醒。”
“嗯……”方逾拾迷迷糊糊的,抓住他手在脸上蹭了蹭,“好困啊。”
梁寄沐目光不由得软下来,指腹摩挲着他脸颊:“到地方了,上去睡吧。”
方逾拾皱皱眉,挣扎半天,费力撑开眼皮。
等看清面前人,立马精神了,猛然松开手:“梁老师!”
还是这么戒备。
梁寄沐无奈直起身:“醒了?”
“嗯嗯嗯!”方逾拾灵活地下车,拿过自己行李,“等很久了吗梁老师?”
“没有,刚到。”梁寄沐拿出两人身份证递给前台,自然而然道,“麻烦开两间房。”
方逾拾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梁寄沐不会主动跟他住一间,刚才他还是不免紧张。
出差定的比较匆忙,他们对这边酒店也不了解,就没从网上订。
反正来这儿旅游的人暂时还不多,现场不愁订不着——
“抱歉先生,”前台不好意思道,“我们这儿只剩一间房了。”
方逾拾:“……”
方逾拾:“?”
what?
这么戏剧性的事情都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他蹙眉道:“都没了?总统房?家庭房?价格无所谓的。”
前台在电脑上查询后回道:“也都没了,我们现在只剩下一间豪华双床房。”
方逾拾震惊地看着安静如鸡的酒店:“全满?你们这儿旅客素质挺好啊。”
满员的十层酒店楼找不到一丝人烟气,谁信?
前台公事公办道:“是这样的呢,可能还有些人没抵达入住。实在很抱歉,不然二位看看,能不能一间房将就将就呢?我们双床房很大,不会挤的。”
方逾拾蹙眉掏出手机。
梁寄沐很懂,他刚解锁,就把搜索界面递到他面前:“方圆十里,就这一家五星的,其他都是三星以下、民宿或者居民楼了。”
方逾拾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对住宿环境要求很高,四星以下绝不考虑。
“不过十五公里外还有一家四星的。”梁寄沐说着,收回手机,淡定切出页面,回到微信新消息上。
【1:梁总,按照您的要求,房间都订满了。】
【1:/位置/】
【1:不过这还有一家四星的,需要订吗?】
梁寄沐点开键盘,拇指悬在上面,没立即回复。
直到方逾拾认命地一声叹气。
“算了,太晚了不折腾了,就这儿吧。”
梁寄沐眉毛极小幅度上扬两毫米,不紧不慢打字。
【笑看人生:不用了。】
第24章
方逾拾很庆幸, 仅剩的一间房是双人间,而不是狗血言情小说里的大床房。
前台没有撒谎,房间确实足够大。
大到两张床中间隔着个书桌, 努努力还能再放下一张单人床。
梁寄沐倚在门口:“会觉得不舒服吗?如果不方便, 我可以去车里将就一晚。”
“车、车里?”方逾拾唏嘘,堂堂总裁能忍辱负重到在车里将就, 这是什么正人君子啊?
他连忙摆手:“没关系的, 我没那么保守。”
“好。”梁寄沐把行李推进来关上门,空间开始变得私密。
他说:“先去洗澡吗?我已经订好餐了, 等会让酒店的人送上来,吃完就睡吧。”
两人行李并排靠在墙边,同款商务灰。
方逾拾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的行李箱,毫不遮掩的
还好他带的都是生活必备品, 游戏机什么的被忍痛割舍,没什么不方便在梁寄沐面前打开的。
“梁老师,给你。”方逾拾进浴室前,不忘把旁边的购物袋递过去,“上午买的洗漱用品, 应该挺全的。”
“谢谢。”梁寄沐接过来,敞开袋口, 两盒哑光黑包装的盒子掉了出来。
他挑了下眉:“准备得确实很全。”
方逾拾人都进去了, 闻言探出个脑袋:“啊, 当时怕您内衣忘带了, 就顺便都买了, 以防万一。”
梁寄沐反过来一看尺码, 两个x,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大部分人都认为, 内裤尺寸的唯一决定标准是大小,实则不然,腰臀围才是最大的决定因素,一两个x的前中尺寸差距并不大。
方逾拾买的尺寸,对标他的腰臀围略显宽松,但能穿,而且牌子恰好是目前所有高端品牌中,前中尺寸最大的一个。
梁寄沐手指在盒子上敲了敲,最终没有忍住,低声笑了一下。
行吧,起码在这方面,某人对他的认知没有出现错误。
浴室很快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小县城的酒店就这点不好,哪怕是星级,硬装也不必大城市,隔音很差。
梁寄沐听得上火,索性带上耳机,强迫自己投入工作。
……
方逾拾如果在家洗澡,会在浴缸里泡上半小时。
但他嫌酒店的浴缸不干净,出门在外基本都草草冲完凉完事。
洗完还不忘用遮瑕把耳洞眉钉洞给遮住。
套着休闲T恤出来的时候,酒店服务刚好把他们订的晚餐送上来。
“天冷了吃点热的,点的中餐。”梁寄沐坐在书桌前看电脑,头也不抬招呼他来吃饭。
方逾拾忽然发现,梁寄沐好像很少问他“吃什么”了。
因为前段时间他磨着这人太久,厚着脸皮蹭吃蹭喝,彼此基本都掌握了对方的喜好。
比如方逾拾其实喜欢吃肉,梁寄沐其实也没那么喜欢西餐日料。
折中一下,点家常菜是最不容易出错的。
方逾拾带着一身沐浴露的清香在他对面落座:“梁总在处理公司的事?”
梁寄沐揉了揉鼻子,摇头:“在看学生的结课论文。”
方逾拾咬了口鸡腿:“计入最终分数的那种吗?梁老师平时给分是不是挺高的?”
梁寄沐反问:“我看起来像很宽松的人吗?”
方逾拾摇摇头,又点点头:“方逾栖说,您的课是过关率最高的。”
他以前觉得梁寄沐是个严肃不懂得变通的老古板,但最近接触下来,发现这人也没想象中那么墨守成规。
开明开放,温文尔雅,有耐心脾气还好。说实话,放相亲市场,绝对是香饽饽。
予;嘻;佂;藜——
方逾拾想:倒便宜我了。
如果梁寄沐能听到他心里话,估计老脸不太能挂住。
他这辈子还没被熟人夸过有耐心脾气好。
他淡淡道:“她只给你说了我的课及格率高,但应该没给你说,我的课高分率最低吧。”
三年来,梁寄沐的课最后得分超过九十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国内大多数学生和学校对绩点要求很高,我没必要在六十分这个关卡上为难他们,试卷60%都是给他们的原题,数据都没变,但凡看两眼复习过纲要都能及格。但剩下的40%,就是用来筛选学生的了。”
梁寄沐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神经科学不是人人都能入行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坚持的,真心想学的不会只考60分,如果他们未来考我的研究生,只要有一次考试低于85,我都不会要的。”
方逾拾愕然,片刻后失笑道:“你的学生们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
“你想反了。”梁寄沐说,“我每学期第一节课,都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科研这条路,考验的从来都不只是天赋和学习能力,而是坚持和自觉。
能上F大的学生没有笨的,但不是每个有天赋的人都能在这条路走下去的,他见过太多种人,如果明知答案还做不到,那他连被选择的资格都没有。
方逾拾张了张口,把“操”堵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他收回之前的评价,梁教授这人,原则方面还是很坚持的。
不过这种原则并不令人讨厌,换位设想一下,如果是他,要求会只高不低。
方逾拾忽然觉得,梁寄沐也没那么无趣了。
说固执吧,又很能理解学生处境;说开明呢,卡高分又那么严。
他的好奇心就喜欢送给这种矛盾体。
方逾拾讨好地剥了个白灼虾放进他碗里,真诚道:“梁老师,我能看看你学生的论文吗?”
梁寄沐夹走那枚虾仁:“你要转专业来我学院吗?”
“那不行,那我不成关系户了?”方逾拾义正严词,“我就是觉得你们这个专业好像很厉害,想瞻仰一下。”
梁寄沐手上打叉的动作不停,客观又凉薄地评价:“他们的论文,没有任何瞻仰价值。”
方逾拾:“……”
梁寄沐可能意识到自己太打击人热情了,弥补道:“真感兴趣,可以看我的。”
方逾拾伸出了两只手,合拢做捧状:“梁老师在网上发表的肯定很高深,我看不懂,有没有基础版的观摩一下?”
梁寄沐拿他没办法,在文件夹里找了许久,才翻到自己大一发表过的一篇论文:“这里的知识体系比较浅显,你看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方逾拾划着滚轮椅子,从他的对面挪到了他的身边,带着一股暧昧的沐浴清香。
梁寄沐稍让出点距离,方逾拾立即凑上前挤过去看电脑,两人肩膀紧紧挨在一起,方逾拾毫无察觉。
他总是这样,做一件事就全身心投入。
梁寄沐垂了垂眸,后仰靠在椅背上,半圈半抱把人规划在自己的领域。
梁寄沐就算是大一的论文,在外行人看来也很晦涩难懂。
方逾拾一字一字往下看,费力地逐句理解,三千字看下来,竟然神奇地从一头雾水逐渐理清了些思路。
这论文得奖真不亏。
他忍不住问:“梁老师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多大?”
梁寄沐俯身,低声道:“十六岁。”
方逾拾闭了闭眼。
靠!十六岁?他十六岁在干什么?
哦,在苦逼兮兮地考雅思出国。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
方逾拾成绩傲然群雄二十多年,还是头回感到这么挫败。
梁寄沐看他头发都蔫了,好笑地揉揉他脑袋:“不开心?”
“很自闭。”方逾拾努努嘴,“梁老师怎么做到的?搞科研学术的空余时间还能学金融管理公司?您不用睡觉的吗?”
梁寄沐安慰地捏了捏他后颈,轻描淡写砸下一句惊雷:“当然没那么容易。我因为学得太拼命,进过两次急诊,一次ICU。”
方逾拾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什么?!”
哥们你不要命啊?!
梁寄沐无奈摊手:“很丢人,但确实发生过。”
方逾拾还想再问,梁寄沐却不说了,敲了敲键盘打断道:“看完了吗?满意了吗,同学?”
方逾拾只得收回话题:“太满意了。不过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他知道今晚自己问得有些多,但他控制不住。
今晚的梁寄沐,给他太多惊喜和新问题了。
平时最讨厌学生问无用问题梁教授,此时只是欣然点头:“问。”
方逾拾椅子猛地转过来,跟他面对面。
“梁老师,为什么要学这个?”
梁寄沐本就俯身,他这么一转,两人之间的缝隙不超过一拳。
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十一月的南方阴冷潮湿,酒店没有地暖,空调暖上不暖下。
方逾拾跟他对视了会儿,裸露盘在椅子里的脚逐渐冰凉,脚背绷了起来,僵硬地活动两下,想换个姿势踩在地上。
结果刚一放下去,就因为过近的距离,踩在了一个毛茸茸的棉质绒布上。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缩回脚。
不料梁寄沐像是预估了他的行动,先一步握住他的左膝盖:“脚麻了?”
方逾拾动了动,发现动不了,左脚只能不尴不尬踩着他拖鞋面:“有点。”
这人力气怎么那么大?
“坐姿不端,该的。”梁寄沐不轻不重教训了一句,手指忽然顺着他膝盖往下走,隔着睡裤握住他的小腿肚。
方逾拾浑身一颤。
梁寄沐手指很长,包裹着他小腿肌肉,有种完全掌控拿捏的感觉。
方逾拾低头看了一眼,匆匆移开视线。
“您……不用。”
“不是麻了?”梁寄沐手指灵活有力地给他按摩,意味深长道,“你真的很容易腿麻腿抽筋。”
方逾拾羞愧地脚趾抓鞋面:“最近是有一点点疏于锻炼。”
腹肌都没以前明显了。
梁寄沐被踩着,自然把小动作接收得彻头彻尾。
他无声笑笑,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就着这个动作,一手给他揉小腿,一手用鼠标处理学生论文。
人体血管果然互相贯通,梁寄沐明明只是揉着他腿,却让他脚都热起来了。
甚至还能带动耳朵的热度。
方逾拾挣扎不得,干脆自暴自弃享受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身边,侧头看他处理文件。
两篇文章下去,梁寄沐说:“小拾,帮扶一下眼镜。”
他两只手都挺忙,作为其中一只的使用者,方逾拾不得不毫无怨言给他推了推。
撤回时,指尖还扫到了他唇角。
好了。
这下手也热了,全身都暖和了。
方逾拾不由得看了眼空调温度。
嗯……或许开得有点高,南方还是太暖和了。
他打了个哈欠,用力收回左腿,趁梁寄沐反应过来之前,又把右腿送进他手里,然后若无其事拿起手机,缩在椅子里玩。
梁总瞳孔短暂地震荡两秒。
认命当起了技师。
他问:“困了?”
“没有,就是想找点事干。”方逾拾点开了计算机语言网课,“不然在您身边,总显得我很堕落。”
梁寄沐失笑:“享清福不好吗?”
“梁老师别误会,我可是独立青年。”方逾拾抬抬下巴,“我是来跟您学习的,不是来当祖宗的。”
梁寄沐看着手里纤长的小腿,觉得这话有待考量。
他没拆穿,转而问道:“你又为什么要学计算机?”
方逾拾这才想起来,他的那个问题还没得到回答。
“梁老师要跟我换答案吗?”他眨眨眼,“公平交易?”
梁寄沐说:“如果我要公平,那你还欠我一份论文。”
方逾拾想了想自己牛逼吹得天花乱坠的论文,讪笑几声:“我成绩不太好。”
梁寄沐淡淡道:“成绩不好的宾大优秀毕业生?”
方逾拾:“?”
方逾拾谴责道:“您查我?”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梁寄沐满脸歉意,“只是家里长辈觉得结婚前要对人知根知底,自作主张查的。”
梁青?
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方逾拾用一秒就原谅了无辜的梁总:“好吧。那您既然知道,应该看过我的论文吧?”
“我能查到的只有经过你导师润色发表出来的。”梁寄沐说,“我刚给你看的,是我原版手稿,所以要按照公平交易算,你也该给我一份原版稿。”
方逾拾:“……”
导师当年为了润色他吹牛逼的措辞,头发差点愁秃,可想而知他的文风有多夸张。
手稿要是被梁寄沐看到,这人设就算彻底崩了。
他心虚地移开视线:“原版,不太好看。”
梁寄沐审视几秒,选择了慈悲为怀,先放他一马:“那就先欠着吧。”
方逾拾拧起眉。
还欠着?他最讨厌欠人东西了。
“那不然算了……”
“小学的时候参加国际游学夏令营,有幸被选中观看了一位教授的公讲课,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人脑标本。”
梁寄沐突然的开口,来了场强买强卖。
被迫参与买卖的方逾栖垮起个批脸。
梁寄沐压下唇边笑意,接着讲下去:“那会儿我就想知道,这个跟巴掌差不多大小的东西,到底是怎么控制我们的情绪和行为的。”
“后来这种探知欲越来越强烈,所以大学选专业,我几乎没有犹豫。”
方逾拾被坑的不爽逐渐被事情本身转移,好奇道:“可是网上说您当年主攻的金融。”
梁寄沐二十三岁那年,两个硕士学位证书就到手了。
梁寄沐点头:“是的,二十三岁之前是这样。”
方逾拾好奇:“渡盛是责任,科研是爱好吗?梁老师,为什么之后忽然改变了主要研究领域?”
梁寄沐揉他小腿的手顿了顿,偏过头,视线隔着镜片和玻璃,落在窗外的点点星空上。
方逾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白湾的夜空这么美。
海城繁华奢靡,夜晚到处霓虹闪烁,唯独不见一点星火。
没想到附近还能有这种观星的地方。
星星不多,但对于海城来说,弥足珍贵。
他下意识又看向面前的人。
这一看,方逾拾整个人都愣了愣。
梁寄沐狭长上挑的眼尾含着清浅的笑意,看着楼下池塘反射的星光,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缱绻。
梁寄沐对他说……不,或许不是对他说。
他的声音很远,远到像是自言自语,说给一个听不见的人:“当时我的确做不出选择,所以,我赌了一把。”
方逾拾嗓音有点紧:“你赌赢了?”
“差点输了。”梁寄沐轻笑一声,“不过有人作弊,替我赢了。”
他指尖漫不经心拨弄一下桌上的老式时钟,时针接连倒退好几圈,陈旧的齿轮“咯噔”“咯噔”撞击,和心脏的鼓动凌乱和鸣。
方逾拾抿了下唇,默默抽回右腿,滚热的脚趾腹落在冰凉的地面上,驱散着尚未久留的暖意。
大概是感到掌心空了,梁寄沐下意识抬头,连表情都没来及整理。
于是方逾拾就看见了他的眼睛。
那里写着想念。
第25章
梁寄沐心里或许有个白月光这件事, 方逾拾用了一个晚上才接受。
本以为是个超尘脱俗的仙,没想到啊,还是难免落俗。
方逾拾止不住叹气。
现在好了, 梁寄沐跟自己联姻, 和白月光是彻底没可能了。
他一边为梁寄沐心痛,一边又忍不住担忧。
如果白月光回来了, 梁寄沐会不会……
不怕他提离婚, 就怕他在和自己联姻关系还没断的时候,跟白月光好上。
说实在的, 形婚各玩各的大有人在,但方逾拾受方廉和他妈妈的影响,在别的方面玩得开,这方面却无法接受。
或者说身体上接受了, 心理却过不去这个坎。
一想到和他在同一张结婚证上的人和别人发生关系,整个人都恶心得想吐。
为此,方逾拾当晚愁得觉都没睡好,早上起来整个人恹恹的。
生活不是小说,两个大男人睡一间房什么也没发生, 平安无事。
所以梁寄沐看到他眼下的乌青时,稍感不解:“认床?”
方逾拾坐在床上叹气:“做噩梦了。”
他已经想好了, 要是梁寄沐追问“梦到什么了”, 他就回答:梦到你带着真爱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结果梁寄沐并没有追问。
只是走过来揉了揉他头发:“不怕, 梦都是反的。”
方逾拾怔神:“您不好奇是什么吗?”
梁寄沐摇头:“既然不美好, 为什么要让你再回忆一遍?”
很多情人会执着于对伴侣的一切难言之苦刨根问底对症下药。
但从梁寄沐的角度来看, 这除了会让人多痛苦一遍, 根本毫无意义。
他只会做好该做的,等对方主动开口。
梁寄沐把背包装好:“去洗洗吧, 我在餐厅等你。”
方逾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伸手把刚被抚平的头发又揉乱了。
……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实地勘测,确定好每个项目的工期,再决定需要聘请团队。
镇上的路不平整,纵然梁寄沐车技超高,布加迪也免不了颠簸。
方逾拾晃得都心疼:“不然您再开慢点?”
梁寄沐已经很低车速再次降低:“不舒服吗?”
方逾拾道:“不是,我怕车被磨损。”
梁寄沐笑了:“那就不用担心了,我不在意。”
方逾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之前在海城的时候,这人不乐意为了节省时间开劳斯莱斯走小路,难道不是因为爱车?
布加迪可是比劳斯莱斯还贵啊!
真是难以琢磨的男人。
几千万的豪车以几百块自行车的车速行驶,平稳到达目的地。
方逾拾刚下车,眉头就拧在了仪器:“计划书上这里是要建观景台的吧?”
“是的。”梁寄沐站在他身后,在ipad上写写画画,“这是枫御的施工团队给的意见,申请了一千多万的筹备资金,渡盛还没有审批下发。”
“那还好,您可千万别下发。”
方逾拾心中冷笑:老油条。
在这种坑坑洼洼的地方做观景台,从地基开始就要大笔花销,后面的选材和施工程序更是繁琐,没有几千万下不来。
而程序越繁琐,审批金额就越琐碎,账务处理也更混乱,很方便从资金里面偷油进自己口袋。
枫御太久没有招收新鲜血液,那群毫无危机意识的老东西就开始为非作歹了。
这回竟然还把算盘打在了渡盛头上?
方逾拾都替他们丢人。
他扶了扶额:“这边我会另外安排人对接,梁总不用管了,下个月我会把具体的人员名单和文件给渡盛送过去。”
梁寄沐没有一点帮忙分担的打算:“好。”
方逾拾摸了摸身上,没带纸币也没带ipad。
他朝旁边伸出手:“梁总,方便借一下吗?”
梁寄沐很大方地把ipad给他了。
方逾拾接过去的时候,ipad已经解锁在主屏幕上。
梁教授看着正经文艺的一个人,ipad屏保竟然是一只正在吃竹子的卡通熊猫。
还挺童趣。
方逾拾笑笑,点开备忘录记起笔记。
白湾这地方最大的空地就是这个斜坡。
高度很缓,但路很长,一路从坡地爬上去,也要费点劲。
加上跟梁寄沐一直在讨论,方逾拾走半截口渴得不行,忍不住咳了两声。
然后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杯水。
黑色背包在梁寄沐左肩挂着,他双臂环胸,倚靠在树边,下巴一指旁边的石头:“温水,不烫。坐这儿休息会儿吧。”
方逾拾润了润嗓子:“没事,我不累,就是有点渴。”
梁寄沐看了看手机:“也好,等会儿会刮风,我们早点下去。”
“嗯。”方逾拾活动了一下手腕,自然而然把保温杯递回去,“梁教授还可以吗?”
“什么?”梁寄沐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
方逾拾体恤道:“您总是泡在实验室和办公室,怕您一下适应不了高强度运动。”
这话说完,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方逾拾有些后悔。
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伤了男人的自尊心?
梁寄沐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哂笑一声。
“小拾,你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
方逾拾不由得回忆起之前碰到的肌肉。
梁寄沐说:“跑赢两个你,还是可以做到的。”
方逾拾:“?”
这是不是就有点吹牛逼了?
他感觉人格受到了挑衅。
要笑不笑握紧拳头:“梁总,您对我是不是也有点误解?”
梁寄沐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言下之意:你行你跑。
激将法或许对别的成年人没用,但对方逾拾,一定有用。
拾小爷差点被气死。
也不跟他贫嘴了,沉这张脸转身就走。
梁寄沐打开手里的保温杯,就着方逾拾用过的位置隔空倒了口水,不紧不慢跟上对方。
两人铆足了劲儿赶路,方逾拾闷声干大事,梁寄沐始终都在他身后跟着,时不时帮他抬一抬路边越界的枝桠,挥一挥不懂事凑来的蚊虫。
越是原生自然的地方,上午的水汽越重。
大半路走下来,方逾拾头发有些潮,他抬手把刘海撩了上去,指着一片荒芜平地,声音略喘:“这里足够大,还那么平整,用来做创意装饰建筑群太可惜了。”
文创区的组成很简单,再怎么创新无非也就那几个项目。
经过昨晚无意在窗外的发现,方逾拾忽然觉得,在这儿建个天文馆或者观星台也未尝不可。
“馆子构建不难,但里面设备之类的,需要政府那边审批。”梁寄沐记下了他的意见,音调四平八稳,“我让人去帮忙问问。”
“谢谢梁总。”方逾拾忽然转头,“其实您不用强撑。”
梁寄沐看他:“嗯?”
方逾拾委婉:“累了就喘两口,我理解的,不会嘲笑您的。”
“……”梁寄沐气笑了,“你累了?”
“怎么会呢?”方逾拾面不改色继续赶路,“我只是气短。”
其实真有点累。
他才是最近天天坐在办公室和电脑面前的社畜,连续一两周没健身锻炼了。
梁寄沐看着他鬓角被打湿的汗水,无奈叹气。
伸手一抓,半强迫式拉着他到平地坐下。
方逾拾还在嘴硬:“我不累。”
“我知道。”梁寄沐哄孩子似的,给他拆了包薯片,“我累了。”
方逾拾:“……”
怎么听着一点都不像呢?
不明不白的比赛不明不白的结束,他心不甘情不愿拿过薯片,泄愤似的塞了一口。
梁寄沐又是湿巾又是饮料的伺候,颇有种带孩子春游的错觉。
余光往旁边的秃木扫了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其实以他的性格,不会在这儿跟爹似的劝方逾拾休息。
他会直接上树,把方逾拾也带上去吹风。
但那太不稳重了。
方逾拾现在没那么有活力,也不喜欢不稳重的人。
然而实际上,方逾拾的余光已经无数次从不远处的小溪擦过了。
如果旁边是江麓,他高低得拖鞋下去抓条鱼上来,钻木取火靠一靠。
可惜旁边是梁寄沐。
两人各自都有心事,偶尔谈论几句公事规划,休息好了便直接上路。
这个坡并不是四面都通,他们下去后得绕一圈,回到原来的地方开车回去。
方逾拾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有种不妙的预感:“梁老师,现在是几点?”
梁寄沐道:“十一点半。”
“瞧着跟下午四五点一样。”方逾拾说,“不会要下雨吧?”
“实时天气预报只说要刮风,没说下雨。”梁寄沐很科学的分析,“但是也不排除阵雨或雷雨的可能。”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刚说完,方逾拾就感到一滴硕大的水珠打在了鼻梁上。
他的无语比雨大:“祸不单行。”
“不单行?第一祸在哪儿?”梁寄沐的关注点出人意料。
方逾拾说:“在于我手机快没电了。”
他点了点屏幕,右上角红彤彤的10%分外扎眼。
“关上吧,保存点电量,说不定还能撑到回去。”梁寄沐替他收起手机,“走,趁着雨还没下大,我们跑几步下去。附近五百米的地方有个木亭,这雨下不了太久,先避一避。”
“好。”
方逾拾擦去眼上的水渍。
说两句话的功夫,又有几滴雨下来了。
梁寄沐看了看,忽然脱下冲锋衣,搭在他脑袋上。
方逾拾被罩了个猝不及防:“哎!我没那么娇贵,您穿着吧别着凉了。”
“盖好。”梁寄沐里面只有一件单衣,手却依旧很热,不容置喙地揽住他肩膀,“快跑,雨大了。”
方逾拾视线被衣服盖了大半,只能听到倏然密集的雨声。
他几乎是抱着往前跑的,迷迷糊糊踏进亭子,身上有放水冲锋衣罩着,还真没怎么湿。
衣服被拿下来后,他才发现外面雨那么大。
梁寄沐浑身已经湿透了,湿漉漉的头发整个被撩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白色的单衣呈现半透状,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明显的肌肉线条。
方逾拾甚至能看到腹肌和人鱼线。
他肩膀上还残留着滚烫的掌纹,视线乱飘,拿起保温杯,欲盖弥彰喝了一口。
缓过神来,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把杯子递过去:“谢谢梁老师!您赶紧喝两口暖暖身子,千万别冻着了。”
梁寄沐不在意地拽了拽衣服,挽起湿透的袖子:“没关系,我身体素质比你想象的要好。”
这事还记恨着刚刚说他体力不行的仇呢?
幼不幼稚啊。
方逾拾突然有点想笑:“梁老师,赏个脸好不好?”
梁寄沐矜持了几秒,勉为其难接过水杯:“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介意用一个杯子。”
素来不跟人同用一物的方逾拾疯狂摇头:“当然不介意!”
就长梁寄沐这样,身上还香香的,别说同用一个杯子了,直接来强吻他都可以接受!
所以说洁癖不是病,那是因为没遇到好看的人。
梁寄沐勾了勾唇,喝了今天上午以来第二口水。
这回没隔空倒,喝得光明正大。
方逾拾看着他滚动的喉结,接回去后又喝了一口。
雨越下愈大。
阵雨就是这样,来势汹汹,下到顶端,才能慢慢停歇。
方逾拾手机快没电,只能百无聊赖坐石凳上,用梁寄沐的ipad拟定策划。
没多久,ipad屏幕也闪了一下,没电熄屏。
梁寄沐捕捉到他顿住的动作,把自己手机解了锁递过去。
“备忘录是iCloud同步的。”
手机账号云同步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方逾拾感激地接过来:“手机给我了,您不无聊吗?”
“不无聊,我休息会儿。”
梁寄沐浅笑着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位置,静静看着他办公。
直到一阵微信申请语音通话的铃声响起。
方逾拾的手悬在屏幕上方,对着那个“honey”出了几秒神。
梁寄沐给人备注的……honey?
这么肉麻的吗?
还以为他跟那个白月光许久不见,没想到竟然是一直联系的。
方逾拾拧了下眉,把手机递过去:“梁总,电话。”
梁寄沐接过来,也拧了下眉。
他低个头的功夫,方逾拾就跑到距离他最远的亭子角落待着了。
方逾拾见他望过来,识趣儿地比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然后乖乖捂上耳朵。
梁寄沐:“……”
这是在做什么?
他无奈摇头,接通了电话。
“您好,哪位?”
“梁寄沐!”一道裹挟着怒意的女声传来,“你他妈还不给我备注?!”
梁寄沐把手机拿远了些,淡淡道:“表姐。”
周栀子气得头昏:“你还知道我是你表姐?给表姐个备注都不愿意?”
“一直没想起来。”梁寄沐随口敷衍,“如果不是你名字头像一天一变,我也不会认不出。”
周栀子:“。”
她说不过这个表弟,只得放过话题:“算了算了,跟你说话就是给我自己找气受。说正事儿,梁寄沐,我和你姐夫月底要去办个画展,邱小宝没人带,你能……”
“不能。”梁寄沐礼貌地打断,说出来的话比外面雨都冷,“没时间带,为什么要二胎?”
周栀子心虚辩解:“我们也没想到带孩子这么费时间。”
周奕歌小时候是梁寄沐姥姥带大的,周栀子要二胎时,老人家已经去世了,自然就没人帮他们带了。
梁寄沐说:“那就去求你爸妈或者别人,谁都好,总之,别来找我。”
周栀子低声下气:“他们你也知道,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带小宝?求你了弟弟,好弟弟,我最最最最最最亲爱的弟弟~~”
梁寄沐心硬如铁:“没得谈,不带。”
梁家所有人都知道,梁寄沐平等讨厌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小孩。
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讨厌,看到孩子宁愿跳楼都不多待的那种。
梁寄沐说完就干脆利落挂断电话,走到方逾拾面前,拉下他捂着耳朵的手:“又不是国家机密,躲那么远做什么?”
方逾拾笑笑,不着痕迹挣扎开:“总归还是不方便的。”
梁寄沐手指微缩,想说点什么。
方逾拾却站起来,绕到距离他几米远的位置:“雨停了梁总。”
梁寄沐眼皮绷紧,拇指和食指指腹搓了搓:“嗯。”
“走吧。”
“好。”
上午的方案整合起来很麻烦,正好外面地上全是雨水,方逾拾一个下午都待在房间里。
期间还问了前台一次是否有空房间,得到的自然是否定答案。
两人一人坐书桌,一个靠床上,一下午没说话。
直到晚上的时候,梁寄沐放下电脑:“出去吃饭吗?”
方逾拾抬头,竟然已经八点了。
但是……
他紧盯着电脑,头也不抬:“不饿,梁教授去吧,我就不吃了。”
那人没吭声。
过了会儿,脚步声朝着这边越来越近。
方逾拾还是没抬头,只是不由得抓紧了鼠标。
下一秒,一只手落在屏幕上,强行合上了电脑。
他不满抬头:“我还没保存。”
“文档有自动保存。”梁寄沐没戴眼镜,视线从上方压下来,“心情不好?”
方逾拾松开了鼠标:“有点吧。”
梁寄沐问:“因为工作?”
方逾拾摇头:“不是。”
梁寄沐又问:“那是因为我?”
方逾拾意外地仰靠在椅背上,没回答。
“看来是了。”梁寄沐闭了闭眼,那股强势和压迫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方逾拾纠结地抓了抓手指,不知道要不要说。
如果说自己在意,梁寄沐会不会觉得他矫情?直接说“既然这样那就离婚吧”?
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如果因为这点矫情就离婚,他家产还要不要了?
方逾拾劝自己看开点,猛地起身,热情道:“没事,是我自己想多了。走吧,梁老师,吃饭去!”
人家谈恋爱又没碍着他的事,他是找大腿,不是找男人,只要看得开,快活似神仙。
梁寄沐:“?”
梁寄沐一百六的智商第一次完全摸不着思路。
稀里糊涂跟着方逾拾来到餐厅,吃了一顿看似寻常的饭。
除了他给方逾拾剥蟹时,被礼貌婉拒了。
梁寄沐的第六感告诉自己,一定有什么问题还没解决。
而方逾拾一晚上也在不停给自己做心理疏导。
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无法杜绝的动静呈几何倍放大,敲击他的耳膜。
他想:方逾拾,你要……
“砰。”
梁寄沐开了卫生间门。
他翻了个身。
方逾拾,你要大……
“哗啦。”
梁寄沐打开了水龙头。
他又趴在了床上。
方逾拾,你要大度……
“嗡嗡嗡。”
梁寄沐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操!
方逾拾猛地坐起来,忍无可忍大步向前,推开卫生间门:“梁寄沐!我要跟你谈——”
梁寄沐脱衣服的动作,停滞了。
方逾拾:“。”
梁寄沐稳了两秒,淡定把上衣全部掀起来脱掉,背对他问道:“你要跟我谈谈?现在吗?”
方逾拾猛地关上门:“对、对不起,等、等你出来再说。”
因为太过紧张,关门一下子没关上,卡了好几下才落锁。
从缝隙中听到,里面那人似乎还笑了一声。
方逾拾悔得肠子都青了,欲哭无泪蹲在卫生间地上。
作孽啊,社死啊,没脸见人了啊。
怎么就非得冲动,来那么一下?
不过有一说一,梁寄沐背部线条肌肉还挺……
打住打住!
方逾拾你冷静点!那是有主的男人!
他拍了拍脸,严阵以待坐在床上,等那人出来。
梁寄沐今天洗漱比平时都要快。
出来看到床上正襟危坐的人,温声道:“你这样,我也有点紧张了。”
方逾拾清了清嗓子:“梁教授……”
梁寄沐:“不叫‘梁寄沐’了?”
方逾拾:“梁总!”
“抱歉,我在听。”梁寄沐擦着头发也在床上坐下,和他面对面,“你说吧。”
方逾拾正了正神色:“梁总,我想谈谈关于我们的婚姻问题。”
梁寄沐脸上笑容淡了下来:“你说。”
方逾拾说:“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希望,如果梁总找到真爱了,能给我说一声,我们可以不对外公开,协商离婚,不要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一鼓作气说出来,心口赌着的气陡然消散,语无伦次找补:“那个,我不是说嫌弃或者事儿多怎么样,就是感觉,嗯……您肯定不舒服,所以……”
“离婚?”
梁寄沐听了半天,就蹦出这俩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毕竟爱情来了挡都挡不住嘛。”方逾拾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客服语录都用上了,“您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梁寄沐冷静下来,可算是明白了,笑道:“你担心我出轨。”
用的肯定句,不是反问句。
他笑得方逾拾冷汗直冒:“哈哈,我们这是联姻,也不能说出轨这么难听。”
梁寄沐一个深呼吸,定定看着他:“方逾拾,你觉得婚姻是什么?”
问题抛回自己手里,方逾拾琢磨着答案模板:“对于我们来说,是合作的另类形势?”
梁寄沐尽量心平气和:“不管对别人,还是对我们,婚姻比起爱情的成果,更像是责任和担当。”
“在正常情况下,婚姻是人们爱情走到一定程度的选择,是人为定制的条例,选择与否都是正确的。有些人愿意承担这份责任,比起一场虚无的形势,更是给伴侣的一份承诺,用于约束自己的行为。”
“或许婚礼誓言在大众眼中已经变成了刻板流程,但他们都忘记了誓言存在原因和初衷,早在一开始,它就划定好了底线。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散沙,但这不能够成为背叛的理由。”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结婚,爱情也好,利益也罢,守住底线都是一个人的社会基本素养,只不过有爱情基础的要守一个心。”
“现实和电视剧里联姻后养情人养小三的很多。确实,不违法,但在我看来,无非是他们做不到克己守礼,不愿约束自己,把‘联姻’当做借口。”
“但我不一样。”
“不管你怎么想,我既然选择了和你结婚,就会把你当做我的丈夫,给你属于伴侣该有的尊重和特权,尽我应尽的义务,这其中包括对婚姻忠诚,对你忠诚。”
梁寄沐这种级别的科研人员,应该很少跟人说教这么长一段。
方逾拾有幸成为第一个得此殊荣的学生。
不过换个层面来说,这也是方逾拾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婚姻的教导和讨论。
在此之前,那个在家中的红本本都像个虚无缥缈的存在沉睡,落在没有定位的角落。
他以前也尝试过跟江麓和宋井溪说过,即便联姻,也不出轨,也不接受梁寄沐出轨。
那会儿他们给的回应都是:反正是联姻,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所以方逾拾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但现在有人告诉他,他的想法没错。
结婚证存在的意义,就是对彼此宣告责任和义务,以及旁人都无法、也没资格给予的忠诚。
他摸摸鼻子,忽然有种被夸的小欢愉。
“那我可以再问您一件事吗?要三秒内回答我。”
非常无理取闹的要求。
梁寄沐欣然接受:“可以。”
方逾拾说:“今天中午在亭子里,给你打电话的是谁?”
三秒时间太短,梁寄沐不过大脑回答:“我表姐。”
回答完,才有时间回顾原因:“你……”
“好的,我问完了!”
方逾拾听完“表姐”二字,耳根就已经烧火了。
早该想到的,梁教授根本不是那种人!
梁寄沐有没有喜欢的人,对他来说无关紧要,那是相爱的人需要在的事情。
诚如他所言,他们没有爱情的婚姻守住的不需要心,只要行为上不逾矩,还有什么别的好操心呢?
他“啪”的关掉自己这边夜灯。
“我有些困了,梁老师,晚安。”
那边安静片刻,也关掉了夜灯。
梁寄沐叹口气,道:“晚安,好梦。”
方逾拾上下眼皮紧紧加在一起,努力入睡,却怎么都睡不着。
一是因为还没到生物钟,二是因为晚上听到的太超纲,还没消化完。
两小时过去,梁寄沐都睡了。
尝试无果后,他不得不放弃,把脑袋缩在被窝里,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刷帖子。
都说大数据是敏感的。
这边刚来白湾,平台就给他推了白湾的旅游攻略。
【那些你不知道的小众观星攻略来啦!】
方逾拾随手点了进去。
帖子说,白湾最南边有个山洞,穿过山洞有个向上弯曲的小路,尽头是白湾视野最高、最开阔的地方。
没有任何东西遮挡,夜空一览无遗。
方逾拾习惯性想转发进江麓宋井溪宋尧的四人小群,并配文——【想看星星】。
谁知道手指不小心点错了人。
因为以前置顶除了方逾栖就是他们的小群,现在还多了个梁寄沐,手指肌肉反射对着最上面一戳,就发送给了【77】。
隔壁床头柜忽然叮了一声。
紧接着就是隔壁邻居翻身的窸窸窣窣声。
完了完了,怕不是被吵醒了。
已经凌晨一点多,自己要是这个点被吵醒,至少要把人打一顿。
方逾拾紧张坏了,手忙脚乱点了好几下才撤回。
正庆幸着自己反应快,床头夜灯亮了。
不一会儿,“邻居”拍拍他缩在被子里的脑袋:“还没睡?”
“……嗯。”
方逾拾抓着被子缓缓长出头来:“睡不着。”
梁寄沐低笑了一声。
声音带着还没睡醒的倦意和嘶哑:“那就起来,我们走。”
方逾拾晕晕乎乎问:“走哪儿?”
梁寄沐打了个哈欠,拿起车钥匙,懒声道:“去看星星。”
第26章
现在网上的虚假旅游攻略很多。
博主们为了博流量, 下水道都能p成赛博朋克。
方逾拾稀里糊涂看完星星后,给那帖子点了个赞。
或许是因为刚下过雨,空气中的灰尘都被打落在地, 那晚星星确实好看, 梁寄沐身边也很暖和。
以至于一周后回到海城,偶尔还能梦到当时的夜空。
其实方逾拾国外生活很丰富, 看过日升日落, 看过流星极光,远比白湾的景色更美更难忘。
他有过很多次突然发疯的经历, 半夜赶due惊坐起,随便买张机票漫无目的地飞。
江麓和宋井溪回国后,每次不是他个人行,就是花钱雇陪玩, 有时候还能遇到几个,为了蹭吃蹭喝蹭钱主动请缨的同学。
随着年岁增长,这些年来大家越来越忙,不能陪他发疯了。
梁寄沐还是头一个愿意深更半夜自掏腰包花时间跟他一起闹的。
那晚,方逾拾看到北极星的时候, 问梁寄沐为什么会陪他。
梁寄沐回答说:“是特权。”
是他之前说过,能给予伴侣的特权。
至于特权具体有哪些, 方逾拾见好就收, 没有细问。
即便心中小人已经好奇得满地打滚。
办公室的地暖烘得人没燥热, 他回忆着梁寄沐被雨打湿的白衫, 和浴室里裸露的后背, 搓搓脸, 拿起手机去了楼上健身房。
现在是工作时间,社畜们都在兢兢业业工作, 他这种有后台的资本主义才会来摸鱼,方逾拾痛快跑了半小时,大汗淋漓地下来,刷起了ins。
不含偏见地说,还是外网看起来爽。
刷前运动是为了释放精力,不让多余的激素跑不该跑的地方去。
这儿是公司,欣赏可以,发泄不合适。
可外网现在油腻男也多,翻了好些没一个对胃口。
方逾拾只能打开自己八百年没有翻过的关注。
玩了好些年,不知不觉,他的关注已经六百多了。
列表鱼龙混杂,上一个是金融大亨,下一个就是擦边男模,再往下还有音乐博主赛车手……
高雅血性低俗奢华穿插来,前半秒六根清净,后半秒血脉卉张。
真他妈刺激。
方逾拾表情木下来。
他发誓,有时间一定要好好整理一下这些账号!
手指漫无目的在屏幕上滑动,最上方忽然蹦出一个互关账号的动态提醒。
方逾拾眉梢一挑,点了进去。
账号名叫“X”,头像是张油画,一个血红色的太阳被冰箭射穿,面临崩溃。
明明是没有任何后台和签约公司的私人账号,却拥有高达百万的粉丝数量。
【X:阳光,海滩,落日,美人。/配图/】
四宫格,一格对一个词语。
前面三个都是风景,最后一张图是一个拥有黄金比例分割的完美轮廓侧脸,微长的头发顺着曲线散落,懒洋洋眯眼趴在桌子上,额头贴着一杯冰果酒,嘴角还噙着漫不经心笑意。
确实是美人,美得惊心动魄。
很明显图是自拍,美人指不要脸的博主本人,百万粉丝大多冲的就是这张脸。
懂事的国际友人们已经在yy和要联系方式了。
方逾拾不怀好意笑笑,动动手指评论。
【F:澈哥,果照看看?】
“X”在几千条疯狂滚动的评论里精准挑中他。
【X:+V私聊。】
下一秒,私信真的就来了一条消息。
不过并非□□,而是语音。
健身房空旷,方逾拾干脆点了外放。
那边声音清越动听,和煦的音色也藏不住懒散:“怎么?六百多个关注列表已经满足不了你,需要来打我的主意了?”
方逾拾乐了半天,回语音:“八百年前关注的账号都注销了,剩下几个逐渐油腻,看来看去,还是澈哥你最好看。”
语音发出去没多久,对方直接打来了电话。
刚一接通,方逾拾先发制人:“不是+V私发?没有照片,玩不起啊?”
“滚蛋啊。”夏澈惯来倦怠的调子破功,笑骂道,“小变态。”
“第一次认识我?”方逾拾调笑道,“你有什么高质量关注没?推推?”
夏澈摇头:“最近忙着工作,还真没怎么关注过。”
方逾拾叹气:“哎哟你们老板是周扒皮吗?实在不行来枫御吧,我不比你那傻逼老板好?”
夏澈是方逾拾本科时认识的校友,大他两届,学金融,是他的富二代社交圈里,唯一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神级人物。
前两年回国没留海城,跑去了大陆最南边的申城。
夏澈不留情面道:“你先把你家那堆破事处理好再来挖我,现在我的工资你开不起。”
方逾拾不信:“多少钱?开个价。”
夏澈:“税前两千万。”
“……”方逾拾能屈能伸,“你等我两年。”
夏澈闷声笑起来,轻佻道:“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经事儿,你忽然炸号找我,有什么吩咐?”
他可不相信日理万机的小方总没事儿打电话来闲聊。
果然,方逾拾嘿嘿一笑:“你有没有认识的人玩摩托车?”
夏澈对他的即兴爱好见怪不怪:“你什么时候又入坑摩托车了?”
“早之前就眼馋了。”方逾拾想起翟楠的那辆川崎,“最近刚出差回来,才得空问问你。”
夏澈思忖片刻:“好像有吧。我记得我关注过两三个很牛逼的摩托车博主,不是那种营销号,挺小众的,大概率是真的发烧友,等会儿推你。”
方逾拾爽快:“谢了哥,有机会请你吃饭。”
挂断前,他又鬼使神差来了句:“对了,我年底结婚,你来不来?”
夏澈惊讶:“你不是联姻吗?还办婚礼?”
“那人要办。”方逾拾含糊道,“来不来?来的话给你寄请柬。”
夏澈问:“你们有爱情吗?”
方逾拾反问:“你觉得呢。”
夏澈懂了,叹气道:“那我看这边工作安排吧,有空就去,没空就只能给你隔空送礼了。”
方逾拾轻轻“嗯”了下。
纠结半天,才飞快咕哝了句:“尽量来啊。”
他本来不在意这场婚礼,但经过梁寄沐那一通什么庄重洗脑,觉得多点亲朋好友见证也挺好。
夏澈效率很高。
五分钟不到,就连续给他推了三个账号。
【X:买摩托可以联系前两个,第三个就是纯发烧友了。巨无敌高冷,除了图片分享,就没配过文,不过摩托质量都很高,三个里面最牛逼的,你随便看看。】
这么有意思的吗?
方逾拾直接略过前二,点进第三个。
这账号头像都是纯灰色,昵称也一堆数字乱码。
2018912?初始的随即昵称吧。
他挠挠下巴,点进去,主页内容倒丰富。
摩托车、赛车、越野,跳伞,潜水……
很久没见到兴趣爱好这么丰富刺激齐全的人了。
方逾拾想都没想直接点关注,还加了特别关心。
这人发博频率不高,前两年还好,今年竟然只有三条,还都是夏天以前。
最新一条是一张摩托车照,博主性别男,跨坐在杜卡迪上,照片只露出车身和穿着机车服的半截腰。
就算看不出腰的全貌和维度,也挡不住腰弯曲线的性感和魅力。
方逾拾后槽牙紧了紧,指腹在保存按键上不停徘徊。
“拾爷!”
健身房大门猛地被推开。
方逾拾吓得一哆嗦,来不及退出页面就关掉手机。
他不悦地看过去:“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哎哟我的老板,大中午的您来健身房干什么?找您半天了。”
助手是他从国外带来的,在校就是他的固定搭档,关系很好,平时私下都喊“拾爷”,外人面前才喊“老大”或“经理”。
方逾拾擦着汗,重新开了跑步机缓缓爬坡:“找我干什么?工作任务昨天不都下发完了?”
“不是我们。”助手说,“是梁总。梁总已经在办公室等您半天了。”
方逾拾一个踉跄从跑步机上跌了下来。
助手吓了一跳:“您没事儿吧?!”
“没事。”方逾拾揉了揉磕到杆的膝盖,提高音量,“你说谁来了?梁总?哪个梁总?”
助手说:“渡盛的CEO梁寄沐啊。”
“我操,怎么不早说!”方逾拾匆忙拿着手机往外冲,冲到一半又返回,“我现在看起来很狼狈吗?”
助手:“狼狈不至于,就是有点凌乱。”
“凌乱就凌乱吧。”方逾拾套上外衣,“显得我工作很努力,不顾外在形象。”
“……”
没有人能不佩服老板的逻辑。
方逾拾步履飞快匆匆下楼,临近办公室前缓下脚步,调整着呼吸,轻轻敲门:“梁总。”
助手跟在他身后,小心提醒道;“那个,这儿是您办公室,不用拘谨。”
方逾拾:“……对哦。”
他挺直腰杆推开门:“您怎么来了?”
沙发上的梁寄沐抬起头,放下手里的财经报刊:“你昨天晚上发的文件,我看完了。”
“这么快?”方逾拾让助手去倒咖啡,搬了个椅子放在办公桌对面,“您坐这儿。”
“好。”梁寄沐把带来的两份文件之一递过去,“这是我们讨论后的意见和批文,你看看。”
“有待商议?”方逾拾挑眉,“什么意思?”
“你的方案我们看了,没有问题,五成可以让出。”梁寄沐说,“但关于文创区的建筑群,你们公司给我们的团队名单,竟然全部都是刚招的新人,没有在枫御的实战经历,很难说服董事。”
方逾拾在白湾就让hr去挖人了。
好不容易挖到三个牛人,却因为没有在枫御的经验被不信任?
他“啧”了声:“梁总知道我的人是什么水平吧?真说起来,去年年初渡盛的分公司维修主工程师,不就是他们其中一个吗?”
“我”的人?
梁寄沐捏了捏指骨,温和道:“单人实力强,不代表团队实力强。就像孤狼不适合打电竞,他们没有配合的经验,这是事实。”
方逾拾闭了闭眼。
梁教授温文尔雅发软刀子的水平真狠。
幸亏他早猜到过这个情况,有所准备。
“枫御当然会找其他专业团队给他们打配合。”他说,“以我们的团队为主要,和外接老牌企业合作,相信渡盛没有拒绝理由了吧?”
梁寄沐似有所悟,后仰身子:“看中谁了?”
果然,方逾拾的答案在意料之中:“鄢东。”
“裴家的鄢东?确实可以。”梁寄沐道,“但他们近两年排期工程很满,你未必能约到。”
“努努力总有希望。”
方逾拾心道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他当然知道鄢东不好约,好约还至于发愁?
梁寄沐抬起手,在他出神的棕褐色眼睛前晃了晃:“有什么主意吗?说说,我可以帮你参考一下。”
“您不如直接帮我出一个。”方逾拾随口占便宜。
不料梁寄沐当真点头:“可以。”
“真的?”方逾拾受宠若惊,正襟危坐拿起笔记本,“梁老师快说,我洗耳恭听。”
“借用一下你的电脑。”梁寄沐起身绕到他身后,手指快速敲起键盘,“一般的商战都不怎么见得光,有良心就没钱,这个道理你懂吧?”
方逾拾可太懂了,连连点头。
梁寄沐接着说:“打蛇打七寸,想和鄢东合作,抓住他们命根子就好了。”
键盘“咔哒”两下,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年轻美男的照片。
方逾拾欣赏地多看了两眼。
梁寄沐瞥到,眉头一皱,把照片切了,放在文字版的个人简历上:“裴燎,鄢东准继承人,最近跟他父亲吵架,房车现金信用卡都不要了,一门心思要去申城打工。”
方逾拾欣赏的目光顿时消失了。
有钱不要是二货,准继承人都这么叛逆的吗?
梁寄沐说:“如果你能先他一步联系好申城那边所有的企业封杀他,把他路给断了,相信老裴总会很乐意和你合作。”
方逾拾:“……”
方逾拾:“?”
方逾拾不可置信地“蹭”起来,惊愕地瞪着他:“梁老师您——”
这么缺德的吗?!
梁寄沐神情不变:“不用这么惊讶。这只是我出于最方便的考虑给你的建议,采不采纳是你的选择。”
方逾拾眼皮上下颤抖。
这是考验啊?
梁寄沐这个看人下菜的男人,如果他真鬼迷心窍用这个馊主意,肯定以后就不会对他这么温柔了!
妈的。
心机男!
他双臂环胸,端起了清高的架势,认真道:“我虽然不是圣母玛利亚,但这种手段太缺德了,我不干。”
梁寄沐稍感可惜:“好吧。那第二种方法要不要听?”
“?”
方逾拾差点一拳抡他脸上。
梁总啊梁总,大众对金融男的心黑刻板印象,多少得有你一半的功劳。
他眉毛压低,沉声吞气,很有骨气地说了个没骨气的字:“听。”
尾音清脆,干净利落。
梁寄沐用了很大耐力才忍住不笑。
他两根手指把旁边被搁置已久的文件推过去:“如果你觉得没问题,那下周五,要加油好好表现。”
“什么?”
方逾拾接过来看了两秒——
“啊!!梁老师你什么时候搞到的?怎么搞到的?他们真的同意跟枫御谈初步合作了?”
梁寄沐揉了揉差点耳鸣的耳朵,无奈道:“你再大声点,全世界都要知道渡盛的CEO背着渡盛皈依枫御了。”
“梁老师~”方逾拾握着文件差点哭出来,什么形象都顾不得了,跳起来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我真是爱死您了!”
梁寄沐身上挂着个大型物件,站得四平八稳,手指紧紧扒着椅子扶手。
好一会儿,才纹丝不动处之泰然地讲道理:“要充分利用身边人脉,即便是你的说服对象,方法用对了,一样可以利用。”
方逾拾吐息掷在他左耳边,不耻下问:“梁老师主动帮我,是因为我无意中用对什么方法了吗?”
梁寄沐抬手拨了拨另一边耳垂:“阴差阳错。”
三好学生喜欢刨根问底:“具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事件?”
“同学,查我全文背诵呢?”梁寄沐向来有问必答,偏这一个问题不乐意正面回答,故弄玄虚道,“自己想。”
之前不给方逾拾说是为了让他锻炼心态和抗压能力,以及想看看凭借他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到了现在这个程度,伸出援手根本影响不了结果,只能帮对方减少些无意义的体力劳动。
而梁寄沐的目的就是这个。
狠下心由着方逾拾折腾已经很不容易了,但凡某人不求上进点吹个耳旁风,他能色令智昏,直接把人送到渡盛当挂职副总白拿钱。
全世界的人都以为梁教授清廉正直明事理,殊不知昏君都没他会败家。
方逾拾的拥抱一触即放,伺候他在老板椅坐下,狗腿地给他捏肩膀:“梁老师,有您是我的福气。”
梁寄沐不置可否,指了指桌子上亮起来的手机:“你有新消息。”
“可能是建筑组长那边的数据汇报来了吧。”
方逾拾蹲在椅侧,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用面部解锁划开锁屏。
梁寄沐并没有看他手机的想法,无奈挨得太近,目光不管落在哪儿,余光都能瞥见手机屏幕。
有意无意间,他隐约看到了一个暗色调的配图,主体物是什么的没看清,但主体物旁边那人红色紧身衣的腰身,分外扎眼。
不等细看,方逾拾一把把手机翻了过去。
“……”
梁寄沐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此时的方逾拾后背绷得僵直,心脏跳得飞快,关屏幕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
涩图由心生。
其实这图一点都不擦边,正经人正经车,没什么见不得人,被看到了大大方方分享也就罢了,这样遮遮掩掩,反倒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可干都干了,肠子悔青也没办法。
梁寄沐声音不辨喜怒:“抱歉,不小心看到你屏幕了。”
方逾拾笑得坚强:“没、没关系。”
梁寄沐颇有正宫的胸襟,大度地拍拍他脑袋,宽慰道:“紧张什么?这是你的隐私,不方便说的话,我又不会质问你这是谁。”
“您开玩笑了,哪有什么不方便?”方逾拾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就一个很普通的博主,软件自己推的,估计是我关手机前不小心点进去了,梁老师,您千万别多想!”
“当然不会多想,别怕。”梁寄沐低下头,摘掉眼镜,用纸巾轻轻擦着,“其实你不用给我解释,我没那么小心眼。”
“我怎么可能嫉妒一个只会p图发网照欺瞒网友眼睛的诈骗型花瓶网红呢?”
第27章
梁寄沐似乎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大度得方逾拾心中隐隐不安, 总觉得不小心种下了什么隐患。
幸亏工作帮他分担了一部分提心吊胆。
等到周五,枫御和鄢东的合作终于初步谈拢。
方逾拾整个人都轻松下来,拿着文件冲去渡盛。
刚一踏进公司大门, 就有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方经理?好久不见啊!”
方逾拾的身份前不久就传遍了公司, 那会儿他已经跟渡盛的一堆人打成一片了,大家见他没有CEO伴侣的架子, 还是以“方经理”相称。
“好久不见, 您今天依旧容光焕发。”方逾拾笑着指了指他两个大黑眼圈,“烟熏妆不错。”
“操。”那人乐了, “您黑眼圈也不赖。方经理来找我们梁总吗?”
“是啊,不会跑空了吧?我记得他今天在。”
梁寄沐一周只有三个半天在公司,寻常人见他要讲运气,方逾拾则走后门, 直接拿到了对方接下来几个月的行程安排表。
“在楼上开会呢,我带您上去。”
“行,谢了。”
他的身份太过特殊,秘书长听到消息赶来,恭恭敬敬带他直接去了办公室。
方逾拾惊讶地发现, 外间属于他的办公小桌子竟然还没撤掉。
“你们后勤不太行啊,上次才因为加桌子动作那么快, 现在怎么两周了还没撤?”
身后响起匀速的脚步声。
“怕你下次再要算计渡盛, 不用再折腾装回来了。”
方逾拾心里一虚:“梁总。”
“嗯。”梁寄沐招呼他跟进里间, “合同签好了?”
“初步的方案和合同都在这里了。”方逾拾递过去, “您看看。”
“市场分析报告不错。”梁寄沐赞许道, “回国时间不长, 各家大企业和市场了解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
被梁教授夸可不容易。
方逾拾拼了命没让嘴角飞上天:“哪里哪里, 还需要努力,这也是我天天熬夜看新闻看报告的结果。”
梁寄沐不经意地问:“经常上网刷新闻事实?”
好学生立马点头:“是啊,大眼上几个财经的大V博主我都有关注呢。”
梁寄沐“哦”了下:“看来你的社交账号很活跃。”
这话怎么品怎么不对味呢?
方逾拾拿不准,有点磕巴了:“一般般吧。”
梁寄沐从容掏出手机:“账号,互关一下?”
方逾拾:“?”
梁寄沐解释道:“以后看到比较好的文章,方便软件内直接推你了。”
原来如此。
方逾拾恍然大悟解锁手机。
梁寄沐淡淡问道:“其他软件要加一下吗?”
方逾拾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偷师的机会:“当然!”
五分钟后,大眼某音某书……除了ins和Twitter。基本都加了个遍。
梁寄沐收手:“我这里还有个项目可以跟枫御那边合作。中午一起去吃饭?”
方逾拾很心动,可还是忍痛摇头:“我等会儿有安排。”
梁寄沐挑眉:“急事?”
“嗯。”方逾拾弯弯眼睛,笑意却不达眼底,“要去机场接袁阿姨。”
其实按照人设,直接喊“妈妈”是最好的。
可这个称呼,就算让他倾家荡产,也叫不出口。
袁莉原本是十二月的飞机,现在忽然提前,想必是听说了方凯卡在他这里两千多万的赌债,急着回来处理。
方家有钱,不代表袁莉和方凯有钱。
他们所有的生活费支出都要走方家账单,信托和家办那边有记录,钱虽然够花,总归不太自由。
方廉人在外地出差,今天一大早给他打电话说袁莉下午回来,让他帮忙接机,顺便去吃饭。
餐厅都给事先定好了,也是很用心。
方逾拾没去机场,让梁寄沐的司机直接把他送去定好的餐厅,一边玩游戏一边给江麓打电话。
“江胖胖,你那辆五菱宏光还在不?”
江麓刚创业那段时间,家里给的资金有限,为省钱买了辆五菱宏光拉货。
等收益好起来,五菱宏光就在仓库落灰,再也没见过外面的太阳。
江麓一听就知道他要搞事,兴高采烈道:“拾爷您一声吩咐,我这边立马加满油给您送过去!”
方逾拾满意道:“你找个肌肉猛男,看上去就很凶很能打的那种,帮我去机场接个人,就用五菱宏光,车里也不用散味。”
江麓嗤笑:“真损啊哥。”
“损个屁,那车我还坐过帮你拉过货,要不是临时找不到车,你以为我想委屈它?”
方逾拾眼中只有“车”和“爱车”。
跟别的富二代不同,他对车爱不爱不看价格,只看款式和性能,下到十万的电三轮,上到千二百万的跑车,车库里都有。
为了不被某些人发现,还专门把爱卿们停在了海城的某郊区私人停车场。
五菱宏光在方逾拾这儿面前也能算个五菱答应。
五菱答应的任务完成很顺利。
方逾拾正做程序,包间门倏地被推开,一个穿貂毛大衣高跟鞋的美艳妇人阴着脸走进来。
“车是你安排的?”
方逾拾悠悠抬头:“您坐了吗?”
袁莉吧包扔到旁边沙发上:“ 我能不坐吗!”
那浑身肌肉的壮汉往旁边一站,依照方逾拾的德行,她要是不上车,完全有可能让人把她揍一顿。
“那就好。”他把电脑放在一边让它自己跑程序,“袁女生不喜欢我的爱车吗?”
“爱车?”袁莉气笑了,裹着貂绒在他对面落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方大少爷开始喜欢这种低档次的车了。”
“您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方逾拾笑的轻慢,没骨头似的靠挂在椅背上,俨然一副二世祖的混世范儿,“喜欢铺张浪费的只有您儿子,可不是我。”
袁莉咬了咬牙。
方逾拾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这副模样,但聪明就聪明在,逾矩行为从来不干,只能让人知道这小子混,却抓不到把柄。
她也不是没给方廉告过状吹过耳旁风,可方廉根本不信,反倒教训她不要试图挑拨家庭关系。
一次两次失败,袁莉只能放弃,转变策略。
方逾拾让人送饮料上来:“吃,我爸专门根据你口味点的菜,多吃点。”
袁莉酒精过敏,看到送上来的鸡尾酒,闭了闭眼,重新扫码点了罐果汁,开门见山道:“小凯的债款是你扣下的?”
“说扣不太准确,我只是先压了压。”方逾拾说,“您也知道,我最近事情比较多,处理不懂事的小孩赌债太麻烦,只能等到有空的时候再处理了。”
袁莉蹙眉:“你刚回国,能有什么事?”
“忙着结婚呀。”方逾拾还没傻到把工作都告诉她,“我家那位要求比较高。”
“这么快就你家那位了?”袁莉不无幸灾乐祸,关心道,“怎么样,相处的还算愉快吗?”
之前联姻的差点就是方凯了,袁莉当然尽可能把梁寄沐的信息资料都查个遍。
方逾拾这种混世祖,跟梁寄沐那种老实人生活在一起能开心?
方逾拾要笑不笑:“这就不劳袁阿姨操心了。您管好您自己的工作就行,我听说您那边的进度不太理想,后天我爸回来,您可要给个充分的理由啊。”
袁莉筷子一顿:“你调查我?”
“人脉比较广,听说了而已。”方逾拾一口一口小酌鸡尾酒,桌子上的饭菜一口没动,“您最近的动作太大,想不听说都难。”
“我说你回国怎么这么急。”袁莉忽然笑了,“是怕我抢你家产呀?”
方逾拾耸肩,意味不明道:“随你怎么理解。”
袁莉放下了筷子,手指不行相互揉捏,几乎快要把美甲上的钻抠掉:“我们没有想把你踢出家门的打算。”
这话说的,多委屈似的。
放以前,方逾拾高低要阴阳她八百字。
但最近跟梁寄沐相处多了,整个人都沾染上了一种不染世俗的气质,闻言竟然不怎么生气,只想看还有什么幺蛾子没使出来。
于是绅士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袁莉说:“方逾拾,我活不久了。”
方逾拾喝酒动作不停:“什么癌?”
袁莉表情一窒,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回国前就听说你在京城到处求医了。”方逾拾说,“不巧,我朋友在你去的那家医院工作。”
袁莉的直角肩猛地塌下,有些哽咽:“你回国前就猜到了?”
“没猜到那么严重。”方逾拾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我之前提醒过你,吃那些东西迟早出问题。”
饭桌上虚情假意的提醒,谁也没当回事。
没想到这天真来了。
方逾拾问她:“有病找医生,你给我说,是为了博同情?”
袁莉闭了闭眼,眼泪逼回去后,才重新睁开,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们没想抢你的,我知道小凯的能力,不会跟你抢集团,我只是想把我们的东西管好,给他留一条以后的路。”
袁莉得病前还有争一争的想法,现在能把已有的保住,就谢天谢地了。
她自认真诚,方逾拾却嘲讽地笑了。
“不会跟我抢?你觉得你抢了,就能抢到手?”他指腹摸着耳垂的洞,“还有,什么叫你们东西。”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枫御整个都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袁莉走的时候没坐五菱宏光,自己打了车。
出租车不比五菱宏光好,但至少人格上不用受屈辱。
方逾拾蹲在路边,犹豫半天,还是点了支烟。
脑子里全是袁莉刚刚的话。
【我确实想着你能心软。如果你愿意给小凯留个后路,我们会守本分,一分不多争。当然,你不心软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多久可活,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潇洒走人。】
【你爸给了我股份,如果我真铁了心斗到底,你知道下场的。】
到这里,方逾拾其实都没放在心上。
直到袁莉说:“你觉得如果真闹起来,渡盛会向着谁?梁寄沐再怎么正经也是资本家,如果我承诺死后股份全给他,作为交换,他会不会帮我护着方凯?小凯有了渡盛支持,你在枫御算什么?”
一个月之前,方逾拾大概会对这话嗤之以鼻。
但跟梁寄沐相处几个月下来,就知道这人是个有文化有礼貌的金融狗、不折不扣的资本家,能干出这事儿完全不稀奇。
方逾拾烦躁地猛吸一口,烟直接过肺,刺激得人眼睛泛红,因穿着单薄而染凉的手,凭这一口烟暖了起来。
一口烟下去,手暖上几秒,停下后,又再次变凉。
他大概是被冻狠了,为了几秒的暖意,一口接着一口,烟身很快就只剩下了一点白边。
吸烟熟练程度也分等级,懂行的看一眼,就知道方逾拾这种程度,没个三五年练不出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方逾拾高一的时候开始吸烟,从最烈的烟呛上来。
不是朋友带的,也不是好奇上瘾的,他是明知道吸烟的危害和成瘾性,自愿学会的。
毕竟烟是他那会儿能接触到最好的释放手法了。
方逾拾克制地指抽了一根,怕自己忍不住,抽完就连带着口袋里一整盒全部丢进路边垃圾桶。
临走前,不忘随手拍张饭店的照片发社交账号,配了一个【阴雨天】和【不开心】的emoji表情。
他大多数社交账号都是前不久回国才开的小号,没任何暴露私人信息的内容,只偶尔吐两口苦水和几句抱怨。
正因如此,才敢肆无忌惮跟梁寄沐交换……
等等。
交换账号互关?
刚从麦当劳买完汉堡的方逾拾猛地反应过来,解锁手机,去刷刚发的博文。
梁寄沐不会……
“方逾拾。”
身后响起两声鸣笛。
方逾拾僵硬转身:“梁教授?”
兰博基尼在轰鸣后安静下来,男人下车动作太快,厚重的浅灰色大衣都掀起了风的弧度。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梁教授虽然平时穿着一板一眼,但衣品是真的没挑,随便一套配脸,都能上杂志封面,比男模还男模。
“嗯。”梁男模不由分说往他手里塞了个电暖手宝,“冻坏了吧?”
电暖手宝不像烟,这玩意儿暖得比较久,梁寄沐的这个牌子,不间断暖上三天都没问题。
方逾拾紧了紧手指,怕他闻到身上的烟味,不动声色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您怎么来了?”
“看到你的博文了。”梁寄沐看了眼他还亮着的手机屏,博主后台显示的浏览量是19,“我是十九分之一?幸好,我是第一个找到你的。”
方逾拾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我才发了不到二十分钟,距离饭店都快一公里了,您这都能找到我?”
“软件实时推送,我看到的还算早,看距离开车过来不到五分钟,就想着顺便来接你。”梁寄沐说,“不过在上个路口,我也开错了两次。”
方逾拾想到兰博基尼在十字路口打转的场面,忍不住笑出声:“看来我有点难找。”
“是我没考虑周全。”梁寄沐淡淡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金拱门,道,“你在那家饭店没吃好,出来肯定要填填肚子,四周最近的几家餐厅排除日料和需要等很久的烧烤火锅,最快最方便的就只有快餐店了,比起南边的kfc,你更喜欢麦当劳,所以你有八成的概率往这边走。”
分析得头头是道,方逾拾本人都愣了,和手里麦当劳的打包袋面面相觑。
这时候说自己被逼无奈才吃的油炸食品,是不是有点生硬?
而且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脑子里无意识的思维还真是这样。
梁寄沐为他拉开副驾驶门:“这次太生疏,下次找你,争取进步。”
方逾拾上车动作一顿,脑袋直直撞上门框。
意料之中,撞到了不疼。
因为每次上车,梁寄沐都会给他挡着门框。
他脑袋低了很久,一条腿伸在门外,迟迟未能收回。
梁寄沐担忧道:“又抽筋了?”
这个“又”字,用得就很灵性。
方逾拾瞬间回忆起上周收到的钙片。
满满一大箱送货上门,各国各地钙片维C应有尽有,药店都没这么齐全。
怕下次再收到维ABD,忙不迭收回腿。
等驾驶座也坐上人,他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没去麦当劳怎么办?”
梁寄沐扣安全带动作不停,回答速度也没慢:“那我以后就改喜欢吃肯德基了。”
啧。
方逾拾调整坐姿,压下猝不及防紊乱的呼吸。
改天排查一下心脏,预防心血管疾病从早开始。
他默默戴上一次性手套,从纸包装袋拿出一块麦乐鸡,递到旁边那人唇边。
梁寄沐低头看了眼:“打车费?”
方逾拾答非所问:“刚出炉,分享一口。”
梁寄沐没想象中那么抗拒油炸食品,就着他手一口咬下。
不等咽下去,方逾拾又道:“梁老师,想请教个问题,可以吗?”
“原来是贿赂。”梁寄沐面不改色咽下,“味道不错。”
“那我就问啦。”贿赂成功的方逾拾腼腆弯起眼睛,“梁老师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麦当劳?”
梁教授无师自通废话文学:“因为你不喜欢吃肯德基。”
“。”
方逾拾眼皮子疯狂哆嗦,生怕目光如有实质,杀掉面前这个男人。
“抱歉,不闹了。”梁寄沐见好就收,温声道,“你想问我的其实不是这个吧。”
方逾拾“啊”了声:“我可以直接问吗?”
梁寄沐纵容道:“嗯,什么都可以。”
方逾拾如他所愿。
“您以前在国外见过我吧。”
“……”
兰博基尼的车速微不可查上升了5。
第28章
方逾拾回国以来, 一次麦当劳都没吃过。
江麓和宋井溪都不知道他经常吃麦当劳,更不可能知道他在金拱门和KFC之间偏好前者。
梁寄沐说得那么清楚,跟自曝有什么区别?
方逾拾目视前方, 也不拐弯抹角了, 直截了当道:“不好意思梁老师,订婚宴那天, 我在卫生间遇到了您的熟人。”
梁寄沐听了会儿, 原本复杂的表情极快地略过一抹遗憾。
“那几个都是我大学同学。”他说,“从Y国回来后, 我们就各忙各的,很少联系了。”
方逾拾转头:“所以您真的见过我?”
“嗯。”梁寄沐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淡淡道,“就在麦当劳, 你对面还有个外国男生,少白头,皮肤惨白,单眼皮厚重,四肢纤细, 骨瘦如柴,看起来看起来是个很幼稚的年龄段。”
“……”
方逾拾绞尽脑汁回忆, 终于把这些形容跟曾经的一个约会对象对上号。
他记性不是很好, 有印象的约会对象两只手能数完, 他们的基本共同点之一, 就是长得好看。
那这些形容词……
要不是对梁教授人品的肯定, 他绝壁会认为这是戴有色眼镜看人。
梁教授薄唇平成一条线:“想起来了?”
方逾拾挠挠脸颊:“您记性挺好, 隔了五年还能记得……梁老师当时出国学习的吗?”
话题转移水平挺差。
梁寄沐手指敲敲方向盘:“毕业季,导师团队和国外一个实验室有合作项目, 我有幸在参与人员名单中。”
跨国合作的科研项目重要程度可想而知,当年还没毕业的梁寄沐能进入项目,能力可想而知。
方逾拾咂舌:“我当时还未成年?”
“确实,才十七岁吧,很年轻。”梁寄沐似笑非笑,“小拾,你早恋?”
方逾拾喉结滚了滚:“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幸亏那会儿他也出国没多久,还没后来玩得那么疯。
方逾拾的适应能力不管放在哪个朝代都极好,在贫民窟能捡饭吃,在富人区能砸钱玩,到Y国一个月,就投入地开始快乐人生。
那边刚收到录取通知书,这边就答应了补习班某国际友人的邀约。
国际友人来自X国,单眼皮翘眼角,又瘦又高,薄肌线条很好看,天生毛发颜色偏浅,皮肤白汗毛少不说,头发都是浅灰色,外国少见的长相显嫩人群。
挺帅的一男生,也不知道落在梁寄沐口中怎么就变得那么磕碜。
男生姓甚名什,方逾拾已经不记得,脑子里的印象就俩字:小白。
小白在英语补习班和他同桌,两人兴趣爱好相投,处了不到一个月,对方就主动约他出去玩。
方逾拾来者不拒,对着那么帅一张脸,自然同意。
知道对方家境一般,他把出去玩的地点和规划全权交由对方负责,中午就约在了麦当劳。
当天方逾拾坐在人潮拥挤的快餐店,完全不嫌弃,笑眯眯道:“我很开心你没有选择KFC。”
他是标准英式发音,很好听。
小白口音就偏刻板了,生硬道:“因为KFC离我们比较远,选麦当劳可以省一次车费。”
“……”方逾拾安慰彼此,“不管原因是什么,答案不错就好。”
梁寄沐就是听到这一段对话,才确定方逾拾喜好的。
方逾拾不可思议道:“您随便听到的陌生人对话都能记五年?!”
这段约会开场白给人震撼太大,约会对象这么诚实的着实少见,非常有记忆点。
梁寄沐一眼就看出,这家伙能想到的仅限于此,再多一秒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能认命,帮当事人补全剩下的回忆录。
“我当时,坐你后面。”
背对背,几乎零距离接触。
方逾拾顿时表情肃然,耳朵比刚刚还支棱。
到底要听听,梁寄沐那么帅一张脸在后面,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18年他们的英文培训班附近刚开展商圈创办,他们去得巧,赶上了商圈第一家麦当劳开业。
不管是不是连锁店,“新开业”三个字,就代表了人多。
小白没有钱,小白有真诚。
比约定点早到了两小时,占了个好位置,就在餐厅最角落,自成一个小包间。
梁寄沐不靠真诚靠脸,被美女主动让位,坐在他后面。
“老梁?”
同学之一那会儿还是锡纸烫,进来的时候,四周环顾一圈,差点没认出来座位上的人。
“你这口罩什么操作?”
另一个卷毛跟着进来,也诧异道:“你那张脸天天不是花枝招展吗?怎么挡起来了?”
梁寄沐前面碎发全部都拢到后面,扎成一个小揪揪,露出光洁平整的额头和狭长的眼睛,下面的脸被挡得严严实实。
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昨晚喝多了,肿了。”
“喝醉了啊?”锡纸烫笑道,“不是吧梁寄沐,谁面子这么大,能灌你酒?”
梁寄沐喝酒抽烟蹦迪,从来都是点到即止,非常有分寸,喝醉的次数少之又少。
他喝了口可乐:“导师。”
导师人不错性格好,就是爱酗酒,是个酒蒙子,喝酒必要人陪,昨晚大家溜得快,只剩下一个梁寄沐遭了罪。
卷毛笑得不行:“我还以为夜店有本事翻天的小妖精呢。”
锡纸烫深沉地摇摇手指:“那你可想多了,梁神的眼光有多高你不知道?昨天见的那些能有一个他的菜?”
梁寄沐挑了下眉:“你们一个个比我自己都了解。”
他虽然性取向男,但截至目前,还没对任何一人男人有过想法,平时生活太过丰富忙碌,在这方面需求也不高。
别人去酒吧是为了让“性”引起多巴胺分泌,他是单纯地让音乐和游戏刺激多巴胺。
锡纸烫笑道:“那肯定,六年同学不是白当的。”
梁寄沐好奇问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锡纸烫想了想:“瘦瘦高高的,五官立体但不能太立体,最好是混血,眼睛要大,嘴唇要薄,皮肤要白,最好超过一米八,翘臀窄腰,明艳嚣张跋扈的那种……”
梁寄沐越听越觉得荒谬,踹了他一脚,道:“我有那么肤浅——”
“吱呀。”
刚装修好的新门还不够灵活,打开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本来不至于传到角落,但那会儿天时地利,整个店内都莫名安静了几秒,梁寄沐就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他抬头看过去,愣了片刻。
锡纸烫见他发呆,晃了晃手:“怎么了?”
梁寄沐眼皮微动:“这次回去,你找算命的看看。”
锡纸烫被他认真的语气吓到了:“怎、怎么说?”
梁寄沐轻笑一声,视线若有若无跟随着推门而入的人,低声道:“言灵都没你准。”
锡纸烫搬着椅子凑过去:“啊?你别吓我啊,多说说……”
“不好意思。”一道少年气十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或许您挡到路了,麻烦可以让一下吗?”
锡纸烫抬头,和穿着简单宽松T恤运动裤的清瘦少年对上了眼。
“……”
他默默捂嘴:“哇哦。”
少年单肩挎包,挑了下眉,从英文改成中文:“好看吗?”
锡纸烫点头:“帅哥。”
少年弯了弯眼睛:“谢谢,给帅哥让个路行吗?”
锡纸烫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挪椅子给他让路。
男生笑着道谢,径直略过他,眼神都没多瞥一下,在他们身后的桌子落座:“你来的好早,等很久了吗?”
小白立刻放下手机:“没有没有……”
他们声音逐渐降低,店内太嘈杂,锡纸烫很快就听不见那桌的对话了。
他给梁寄沐比了个眼神:【我操!我他妈真神了!】
梁寄沐没搭理他,心不在焉带上帽子,把口罩拉低几分,喝了口可乐。
心里忽然就有些后悔,昨天晚上喝那么多酒了。
卷毛忽然出声:“我想去要个微信。”
锡纸烫还没说什么,梁寄沐就轻轻瞥他一眼:“看不见吗?人家有男朋友。”
卷毛可惜地低下头:“但是我真想要一个。我在国内就认识他了,一直没机会见到。”
“什么?”锡纸烫抓住他肩膀,“你认识他?”
“啊。”卷毛挠挠头发,“方逾拾嘛,去年我参加的那个计算机比赛,他就是华国唯一一个金杯。”
梁寄沐指腹磨了磨玻璃杯:“学习蛮好的。”
“这不是废话吗。”卷毛翻白眼,不死心道,“我就加个微信,我也不干别的什么……”
“人家男朋友还在这儿,你觉得他会加你微信?”锡纸烫无情戳破他的幻想,“老梁,你说说他,让他清醒点!”
梁寄沐说话损人在好友圈里出了名的。
但这次损哥没吭声,直了直腰,靠在椅背上。
后面那人也靠着椅背,空调风自上而下吹,两人的发丝时不时在空中交汇。
方逾拾。
他默念了一遍三个字。
二十出头的梁寄沐狂妄得天上有地上无,就没有不敢干的事。
那还是头一次在要不要微信的事上犹豫。
当然,这些心理他绝不会剖析给方逾拾听。
三言两语概括过去,就停了话音。
方逾拾摸着下巴,脑子里终于有了零星画面。
记得那天是因为小白约他打篮球,他才穿得那么青春靓丽,半分装饰都没有。
还好梁寄沐碰见的是那次,不慌,人设稳。
他喝着可乐,魂穿2018年Y国的麦当劳夏天:“梁教授您听我解释,我没有早恋,他不是男朋友,就一普通朋友,那天约着一起出去运动的。”
梁寄沐道:“我听到他给你表白了。”
方逾拾一口可乐呛嗓子里:“咳、咳咳!”
外国人玩浪漫不一定行,玩直球一定可以。
小白当时没聊几句,就开口请求和他交往,方逾拾的回答当然是“否”。
直截了当的拒绝,小白虽然失望,也没扭捏矫情,热情邀约继续去打篮球。
离开店走到一个人少的巷口,方逾拾才解释原因:“抱歉,我不谈恋爱。”
小白除了没钱哪儿都很好,脸好性格好身材好,方逾拾很喜欢。
但喜欢归喜欢,谈不谈恋爱又是另一回事,如果每个喜欢的他都要谈,那得谈多少个?
而且类似情侣的稳定亲密关系,他一概打心底抵触。
两人可以是朋友,可以是网友,可以是暧昧对象,甚至可以是炮友,唯独不能是伴侣。
小白听懂了,就问:“那我们能拥有一个晚上吗?”
方逾拾笑笑:“不好意思啊,我洁癖。”
炮友可以,但洁癖。
因果相悖,现象不成立。
一想到跟自己上过床的人以前或之后跟别人滚在一起,就恶心得想吐。
挑剔的拾爷情场混了几百年,至今仍是雏鸟。
方逾拾着急忙慌解释:“我拒绝他了!我真的没有谈过恋爱,您相信我。”
开玩笑说自己后宫三千的次数很多,竭力证明自己母单经验当真罕见。
解释过于苍白无力,梁寄沐真不太信。
要只有那一次见面,他当然相信方逾拾没谈过,关键是他们不止一次见面。
方逾拾外表和他审美x癖相撞不错,但仅凭这点,不足以让他心动。
后来的一年,才是被迫渡情劫的全部“因”。
方逾拾眨巴着眼睛,心里紧张不已:“您说句话好不好?”
梁寄沐无法拒绝,言不由衷道:“信。”
方逾拾问:“真的?”
这家伙杀人还要诛心。
梁寄沐心里狂叹气:“真的。”
“我就知道您会相信我的。”方逾拾心虚地往他那边凑凑,“那之后……您还见过我吗?”
梁寄沐去Y国呆了多久?会不会后面还见到过什么不得了的场面?自己还干过什么惊为天人的事?
方逾拾慌得不行。
撒一个谎要用很多谎来圆,他在梁寄沐面前树立了这样一个人设,一旦崩塌,不仅是三好学生的面具崩坏,连带他本人也会比实际上更差劲。
这本身就是一个谎言,谁都不会喜欢欺骗的感觉。
他不想被梁寄沐讨厌。
没有学生不喜欢梁教授,也没有人想在梁教授眼中留下坏印象,他也是。
梁寄沐的“见过”被他眼神挡在了唇边,静默片刻,咽了回去。
“记不清了。”他说。
方逾拾得了答案,心稍稍下落。
“那就好~”
梁寄沐笑笑,将车稳稳停在小区门口的临时停车位:“到家了。”
方逾拾回头看看:“不开进去吗?”
“先去拿个东西。”梁寄沐说,“有个做汽车手办模型的朋友听说我们结婚,要送个礼物。”
“汽车?”方逾拾来了兴趣,“是什么车?越野?SUV?宾利?”
梁寄沐说:“布加迪。”
方逾拾意外挑眉。
没想到,梁寄沐这么喜欢布加迪。
他以前都没有那么……
方逾拾猛地抬头。
梁寄沐关上车门后发现后面的人不走了,不解回眸:“漏拿什么了吗?”
方逾拾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腕,掌心死死硌着腕骨:“你那天见我,我背的是爱马仕的双肩包?”
梁寄沐想都没想就点头:“对。黑色那款。你那天全身都是爱马仕。”
有人很喜欢这个牌子。
于是后来,梁寄沐的衣柜里也有一半的Hermes。
方逾拾抓着他的指尖发麻:“我给那款双肩包只配过一个挂饰。”
梁寄沐问:“是什么?”
他张了张口,下意识回答:“布加迪的mini模型。”
说完,立即懊恼地咬住下唇。
方逾拾,你在说什么?!
你以前有过同款挂饰,跟人家喜欢的车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人家还能因为你喜欢的?
这种联想太不要脸了。
饶是自恋如方逾拾也觉得脸红。
他急急找补:“我,我的意思是,好巧,我以前也挺喜欢布加迪的。”
梁寄沐走在左边,忽地抬起右手,越过他肩膀帮他整理大衣衣领。
距离瞬间拉近,方逾拾如果不躲不闪,脸颊就会和那只整理衣领的手不停摩擦;如果要躲,就只能侧过头,和梁寄沐相距不过一尺的神颜面对面。
蕍;曦;正;梨·
他在耳朵被蹭红后,不得已选择了后者。
梁寄沐大大方方和他对视,深灰色的瞳孔倒影清晰,将人紧紧禁锢。
他问:“以前喜欢?”
方逾拾无处可躲,硬着头皮道:“嗯,我们还挺投缘。”
“投缘?”梁寄沐把玩着这俩字眼,“这种东西,要一起喜欢才算有缘。”
商场大门被推开,暖气扑面而来。
方逾拾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梁寄沐将他揽进风吹不到的室内,松开手,在眼镜起雾前摘掉,纸巾不紧不慢擦着。
方逾拾鬼使神差用指关节勾住他手里的银丝眼镜腿,和他指尖若有若无贴在一起。
梁寄沐眼睫轻垂,眼尾含着笑意。
“所以,现在还喜欢吗?”
第29章
当晚, 方逾拾整个人砸进床里。
偌大的平层一盏灯都没开,只有月光和夜晚霓虹透过落地窗,在地上交错的斑驳光影。
床头柜上崭新的布加迪等比缩放车模, 深灰色的车身饰面高级感十足, 款式和当年他包上的挂坠一模一样。
但方逾拾看到这个模型的第一眼,潜意识的动作是去寻找梁寄沐的眼睛。
因为这款车身颜色, 和梁寄沐眼睛非常相像。
他面朝天花板, 单手挡在眼睛上,过了会儿才抬起, 视线飘忽,不太敢直视手腕上多出来的红绳。
红绳拴着一个很小很小的锁,是梁寄沐现场买了送他的。
当时梁寄沐问他现在还喜不喜欢。
方逾拾勾着他的眼镜腿,小声回应说:“现在, 喜欢。”
不是依然喜欢。
是在他问的时候,又喜欢上的。
梁寄沐笑笑,要买红绳当做纪念。
方逾拾没及时反应过来,后来才意识到红绳的意义。
如果同时喜欢就是有缘,那梁寄沐的问题就可以演变为:【你说我们有缘吗?】
他回答“喜欢”, 还得到了根红线,代表什么, 不言而喻。
冷白皮的手腕内侧青紫色血管分明, 都成了红绳的背景墙。
方逾拾“嘶”了好几声, 揉揉耳朵, 身子一翻, 把脸埋进枕头。
……梁教授真没谈过恋爱?
肚子下压着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方逾拾不耐烦掏出,以为是江麓几个喊他出去玩, 看都没看便接通放耳边:“不去,勿扰,再打拉黑。”
电话那边静默了很久。
方逾拾身子一僵,幽幽侧目——
【77】。
“……”
我,操。
他猛地坐起来:“梁教授,您还没睡呢?”
“你不也没睡?”梁寄沐好笑道,“这是把我当成谁了?锲而不舍不知进退的追求者?”
“怎么会?我没看备注,还以为是江麓找我出去……”方逾拾磕巴几下,“出去吃饭。”
梁寄沐问:“怎么不去?麦当劳吃饱了?”
“差不多吧。”方逾拾摸摸半饱肚子,一边看外卖一边回答,“我胃浅,吃不多。”
那边笑了一声:“吃不多,还是完全吃不下?”
两者有区别吗?
方逾拾咕哝道:“可能还剩下一拳头的可食用空间。”
梁寄沐“嗯”道:“那就别点外卖了。”
方逾拾大惊:“您怎么知道?!”
梁寄沐:“前段时间夜里十二点点外卖,外卖员问我你的那栋楼怎么走,走前还跟我吐槽,说这个月这个点已经是第九次接你的订单了。”
十一月才过了不到二十天,九次的数目着实可怕。
该死的邻居生涯。
方逾拾恨得牙痒痒:“我晚上工作太忙,总是忘记吃饭。”
“可以理解,我偶尔也会这样。”梁寄沐说,“今天就别点了,晚上总吃烧烤什么的不健康。”
方逾拾张了张口。
梁寄沐:“我知道,晚上只有烧烤店,迫不得已。”
方逾拾又闭了嘴。
已经无所谓了,喜欢麦当劳油炸食品的爱好都暴露了,多一个烧烤又怎样?
天高皇帝远,偷偷点外卖其实十有八/九不会被抓。
但耳边听着梁寄沐声音,就是干不出来明目张胆的小动作,像大多数学生都不敢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作妖一样。
他认命地退出外卖软件:“知道啦。”
梁寄沐嘱咐道:“今晚天气不错,窗户打开,通通风。”
方逾栖没精打采爬下床:“遵命。”
梁寄沐笑了:“洗漱去吧。”
方逾拾:“哦。”
挂了电话,才跟回魂似的,低骂了一句:“操?我中邪了吗?”
他为什么要言听计从?已经在姓梁的面前装兔子装成习惯了?
方逾拾“啪”的给了自己大腿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顺着腿根传上脑神经,勉强清醒过来,又晕晕乎乎跑去浴室冲澡。
直到站在淋浴下,才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又无意识按照梁寄沐说的来洗澡了?
太离谱了。
太荒谬了!
方逾拾胯部裹着浴巾出来,从落灰的联系列表分类里找到一个联系人。
【F>10:林医生,我觉得我有病。】
【F>10:我他妈竟然对一个男人言听计从!是不是心理出现大问题了?!】
半夜十一点,林医生秒回。
【林北谦:……】
方逾拾疯狂骚扰他,表情包一串接着一串。
林北谦不堪其扰。
【林北谦:如果你信任我的专业水平,那么我可以给你下定论,你这个样子,绝对是没有任何心理问题的。】
方逾拾嗤笑。
怎么可能呢?
他手指翻飞,又把自己的“病情”详细剖析一遍发出。
【林北谦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
方逾拾不可置信。
什么情况?他的心理医生,拉黑了他这个SSVIP顾客?
卡里还存着五六万呢,这黑心医生敢卷款跑路?!
方逾拾怒不可遏,翻开通讯录就要再拨回去。
好巧不巧,拨打键没点下,“77”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方逾拾冷冷看着罪魁祸首的备注,从鼻腔里哼出一抹不屑,蛮横地接起:“喂?”
罪魁祸首仿佛在审查工作,问:“洗完澡了吗?”
方逾拾把“当然”二字憋回,刻意跟他唱反调:“没呢。”
梁寄沐无甚反应:“那就等会儿再洗吧。”
方逾拾噎住。
梁教授是反套路达人吗?
他腮帮轻轻鼓起:“等会儿也不想洗。”
梁寄沐想了想,道:“如果太累了,睡醒明天早上洗也行。”
这特么怎么不给人拒绝的发挥余地?
方逾拾气急:“明天早上也……”
梁寄沐:“也什么?”
方逾拾憋了半天,没能憋出整句话。
作为一个洁癖,真说不出早上也不洗的谎言。
他颓然道:“没什么。梁老师半夜跟我煲电话粥,就是为了查岗吗?”
“我当然不会耽误你休息的时间煲电话粥。”梁寄沐笑道,“作为邻居,我是来友好地问一下,需不需要投喂?”
“什么?”
“刚刚厨师在做海鲜粥和白灼虾,要不要来点?”
方逾拾眼神亮起来,又暗下去:“对不起梁老师,我其实洗好澡了,不想出门了。”
“不用出门。”梁寄沐说,“你就说要不要吃?”
方逾拾肚子咕噜一声,诚实点头:“要!”
梁寄沐低声道:“那就抬头。”
话音刚落,方逾拾听到阳台传来一阵有规律的低赫兹嗡鸣。
落地窗边的光影被搅得波动起来,一架无人机精准地从打开的窗户跃进,机身挂这一个袋子,稳稳当当盘旋在阳台的钢琴上。
方逾拾惊愕地冲出去,扶着里屋落地窗框和无人机面面相觑。
“给勤劳工作的小拾总送点温暖。”梁寄沐问,“无人机上有摄像头,有什么我不方便看的吗?”
方逾拾指尖扣紧:“您都进来了还问?”
“我有闭眼。”梁寄沐解释说,“你以为它为什么要一直盘旋?”
方逾拾哑然。
是他的错。
不该质疑梁教授的风度。
阳台除了桌椅钢琴都干干净净,没什么见不得人,他坦然道:“都很方便,随您看。”
“那就——”
电话那边的话音戛然而止,连带着稳妥盘旋的无人机都颤颤悠悠差点跌落。
方逾拾手忙脚乱托住无人机,把袋子解下来:“怎么了?没电了吗?”
梁寄沐嗓音有点哑:“你……回屋去。”
“嗯?为什么?”方逾拾浑然不觉,还指指桌子,“卧室没有桌椅,这个正好可以享受梁老师的投喂。”
“你真是……”梁寄沐咬字颇为用力,“方逾拾,你不穿衣服在阳台吹风吃饭,是想感冒吗?”
方逾拾捧着无人机,后知后觉低头。
光洁的胸肌和线条分明的腹肌正对掌中的摄像头。
“……”
屋里地暖太足,竟然都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大半裸!
他唰地挡住镜头,不顾形象地怒斥:“梁寄沐!你占我便宜!”
梁寄沐被气笑了,试图跟他讲道理。
巧在这时,电脑上画面一转,无人机的摄像头换了个角度,一半画面被手指死死挡着,另一半画面清晰可见,应该是镜头被遗漏的缝隙。
那半有画面的屏幕上,赫然是一道还在滴水的人鱼线,从腰腹出发,蔓延至浴巾下,沟壑分明流畅,惹人遐想无限。
腰的主人大概是气狠了,隐约暴露在外的胯骨比其他地方都要红,梁寄沐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害羞起来全身都会泛粉。
理智和涵养告诉他,应该切屏,闭眼,保持人类社会礼仪社交。
梁寄沐斟酌两息,决定不做人了。
他换了个坐姿懒散得倚靠在沙发里,喝着冰可乐,不仅没切屏,还截了张图。
然后干脆放弃“讲道理”,诚恳道歉:“对不起。”
他承认他现在占便宜了。
但对此毫不知情的方逾拾,听到真情实感的道歉反而不好意思了。
咳了几声,说:“那个,也不能怪您,是我没注意。”
“没关系,今天的确是我太冒昧。”梁寄沐看着某文件夹里多出的一张照片,这会儿心情好得说他是傻逼他都能应下,“别怕,我没在看了。”
梁教授语气如此淡定,方逾拾自省:是不是自己反应太过激了?
也是,都是男人,看个腹肌怕什么?
他身材又不是拿不出手。
方逾拾想开了:“抱歉梁老师,我刚刚有点慌。”
“不要紧。”梁寄沐温声道,“把无人机放在窗台吧,任务完成,它得回来了。”
方逾拾依言照做:“这么急回去吗?”
梁寄沐说:“也不是很急,但再待下去,好像不太礼貌。”
方逾拾摸摸被风吹凉的小肚子,无法否认。
梁寄沐看到了这一小动作,在无人机簌簌起飞前,留言道:“快进屋吧,等会儿粥该凉了,趁热喝,暖暖胃。”
哼。
又想让他听话?
方逾拾傲气地一抬下巴,肚子咕噜噜一阵长鸣。
他默然几秒,下巴回落,灰溜溜跑回屋里开饭盒。
脱敏不急于一时,下次反抗也不迟。
梁寄沐厨师做的饭方逾拾有幸吃过好几次,本地人,做清淡口味道一流,饶是方逾拾这种无辣不欢的都吃得起劲儿。
海鲜粥里各类鱼蟹鲜而不腥,旁边的小碗白灼虾壳全被剥开,整整齐齐排列。
他拍了张照发给梁寄沐。
【F>10:粥很好喝,谢谢厨师,虾线虾壳都剃得干干净净,太贴心了~】
对面回的很快。
【77:粥的赞美替你转达了。】
【77:至于后面那句谢谢,我就收下了。】
方逾拾一愣,上下牙关轻合,咬断了半截虾。
没沾任何料的白灼虾吃的是本身鲜味,他细细品来,果不其然,觉出一丝甜。
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他动作很快,没十分钟就清了盘。
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袋子底部还有个刚刚没看见的硬壳板。
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份文件。
方逾拾眉心微蹙,翻开了封面。
【袁莉,京城绮罗建筑设计有限公司……】
竟然是袁莉的在京城所有活动轨迹的调查个人文档?!
这么详细的资料让他找至少要一个月。
要命了,他男人到底是什么神仙?!
方逾拾满眼震惊,手一哆嗦,文件落在地上。
“哗啦”。
几张薄纸散落开,满地黑子白纸,中间夹着一张突兀的明信片。
明信片印着小熊猫,捡起来翻到背面,入眼便是两行笔锋凌厉的行楷。
【渡盛只会和方逾拾的枫御合作。】
【小拾总,夜安,做个好梦。】
署名是个张牙舞爪的“梁”。
这字儿嚣张狂妄,和其创造者本身风格差距蛮大。
方逾拾勾了勾唇角,将明信片收进床头柜抽屉最下层压着。
梁教授躲懒有一套,只写一个姓,谁知道后面应该接什么?
是期望合作的“梁总”,还是祝他好梦的“梁寄沐”?
方逾拾猜不出,他只能知道,当晚确实做了个好梦。
……
次日是周六,不用上班,方逾拾一觉睡到自然醒,准备去F大看看书。
梁寄沐上个月专门为他办了张教职工校园副卡,能在学校出入通畅无阻。
本该和无数个之前一样,平平静静来,安安稳稳看书学习,最后开开心心满载而归。
但今天,方逾拾坐在图书馆,总觉得有无数道目光在往自己身上瞥。
他心无旁骛的学习时间都能感觉到视线聚焦,可想而知那些瞥他的人放肆到什么程度。
方逾拾在休闲区买东西的时候,随手抓住一个小哥:“不好意思同学,方便打扰一下吗?”
小哥:“……”
方逾拾笑容和善:“不方便也没关系哦。”
小哥:“……方、方便。”
“那太好了。”方逾拾把服务员刚端上来的小蛋糕推了过去,“方便问下这个学校的同学一般都在哪个平台上网吗?”
“你不是F大的学生?”小哥脱口而出反问。
方逾拾挑了下眉:“认识我?”
“啊……”小哥尴尬地说了个网站,“在这上面见过你的照片。”
方逾拾点点头,也没当着他面看手机,收拾好东西起身,笑着挥挥手:“我了解了。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点了些,你随意,等会儿还有奶茶,今天谢谢你了。”
他没给对方反应拒绝的机会,去前台结了账,直接转身离开。
走出休闲餐饮厅,才迫不及待搜索刚刚听到的那个网站,点进直击hot区。
hot区超过1千讨论度的两月以来有三帖。
一帖梁寄沐的月抛单人楼,一帖意料之中讨论他的,还有一帖……
【学术界某顶流教授塌房实锤,笑死,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发帖时间在今天凌晨两点多。
方逾拾心底咯噔一下,点开了帖子详情。
主楼内容被屏蔽了,应该是网管屏的,不过楼里有人把内容都复制了下来。
方逾拾费了半天时间才找到一个汇总。
【我是楼主:/图片/照片里那人绝对是MOBA,旁边那个应该是你们之前在论坛里找的那个帅哥学生吧?】
【我是楼主:/图片/我亲眼看着他们上了一辆车,MOBA还给男学生开车门,副驾驶,开的车还是布加迪,网上价格两千多万,额,现在搞科研的都那么有钱了吗?】
方逾拾看到这儿就笑出声了。
往下翻,果然有人反驳。
【不是吧不是吧,3202年了还有人不知道moba家里多有钱吗……】
【笑得想死,其他不做评价,不然楼主先百度查查“梁寄沐”三个字再说话好吗?再不然我给您指个路,查一下“渡盛梁寄沐”。】
【哈哈哈哈哈楼上夺笋啊!顺便一提,楼主拍的这款车不止两千万哦。】
【确实,这辆车落地至少八千万,你们真的无法想象moba有多富。】
歪了百层楼,终于有个坚持吃瓜一线的同学把话题扯回来了。
【不是这楼是不是歪了?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他学术端不端的问题吗?】
【我是楼主:之前那个帖子就没人扒出来那个男学生的身份吧?忽然出现在学校里还空降插班王牌专业计算机,MOBA在里面出了什么力真不好说。】
【我是楼主:而且百度百科显示某教授已婚了哦。】
【?】
【已什么?】
【什么婚?】
【大家怎么都那么震惊?渡盛和枫御联姻的消息不是上个月就传出来了吗?】
【新闻没有点名道姓,我真没敢把联姻和moba联系在一起。】
【起初,F大学子们都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豪门花边……】
【所以这边渡盛联姻的是我们沐爹,枫御那边是谁?别告诉我是方凯那个出了名的滥/交男。】
【不是,好像是另外一个少爷,叫方逾拾吧。】
【停停停,为什么楼一直在歪?现在关键不应该是:梁神疑似形婚出轨,老牛吃嫩草约会男大学生,还给小三走后门,学术不端吗?】
层主总结能力不错,精辟至此,后面讨论话题再也没歪过。
方逾拾没继续看,沉着脸保存了那几张图片,把这帖子所有内容转成链接发给了律师。
图片是去白湾那天拍的,地点就在学校附近,很大可能就是F大的人。
就是不知道这是冲着谁来的,看起来恨梁寄沐要多点。
他原地转了转,纠结地揉揉脖子。
对方下午第一节就有课,中午不能耽误他太久,现在上课时间也不方便打电话。
去办公室蹲人更不合适,因为梁教授名号里还有个“副”,没有正教授的单人办公室,说话不方便。
他想了半天,灵光乍现,心情复杂地从包里拿出一张从未使用过的卡。
万万没想到,这房卡竟然真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给梁寄沐发了等会儿会面的消息,方逾拾去商场买了口罩帽子墨镜,狗狗祟祟躲着人流溜进教职工宿舍区。
照着房卡找到1067,抬头后却微微愣神,脚步倏然停了下来。
因为1067门口有个年轻漂亮的女生,大概二十岁刚出头,怀里抱着饭盒,手上还牵着个三四岁的孩子。
“……”
什么,情况?
方逾拾血液往头顶涌,眼前瞬间播放了几十部豪门狗血认亲戏码。
偏偏这时,小孩子回了头。
粉粉嫩嫩的男孩头顶大耳狗帽子,跟他四目相对。
方逾拾没控制住表情,凶狠地拧了下眉,以为这小孩会哭,没想到对方愣了两秒,竟然笑起来了。
方逾拾:“?”
他长得很喜庆吗?
三四岁的团子声音清脆又尖锐,女生听到动静,顺着小孩目光看过来,有些惊讶:“你是……走错了门?”
我操?
来合法丈夫的宿舍竟然被质疑走错门?
方逾拾上前两步,尽量保持风度:“没走错,1067,就是这儿。”
女生看了看门牌号,又看了看他:“你也来找梁寄沐?”
big胆!
什么身份竟然直呼梁教授大名?!
女生:“都跑这儿来找他了,你们什么关系?”
“好问题。”方逾拾笑如沐春风,“男男关系。”
女生眼睛放大了一圈:“啊?”
方逾拾用三分嘲弄七分漫不经心的手势拨弄几下头发,想模仿恶毒女配来段正宫发言。
结果第一个音节还没发出,下面就传来脚步声。
梁寄沐走路带风:“怎么到那么快?冷不……你们怎么来了?”
方逾拾心道来得好。
长腿一迈跨到梁寄沐身边,亲昵地挽住他胳膊:“梁老师,我要冻死了。”
梁寄沐立即就不看那个女生了。
三两下解开围巾给他套上:“副卡在你那儿,怎么不提前进去?”
“来的时候有外人在门口,不太方便。”方逾拾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头往他肩上一靠。
梁寄沐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再抬头,语气带了些不满:“你拉着他在外面聊什么呢?”
女生冤枉道:“我们也才碰到,我就随便问问。”
方逾拾配合点头:“就只问了我和你什么关系而已。”
梁寄沐垂眸看他。
“怕给你惹麻烦,我就没敢说。”方逾拾委屈地眨眨眼,声音压低几分,凑到他耳边问,“梁老师,我们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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