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真奇妙

    忠洪他们端着冰盆回来时, 下人们已经将饭菜布置好。

    沈禾端着碗正在喝酸梅汤,吨吨吨几口下肚,神清气爽。

    他怕热, 到了夏天贪凉,喝完两碗不想吃饭,还打算再去给自己倒一碗。

    戚拙蕴将人拽走, 去桌边坐下:“吃饭菜, 少喝这些凉物。”

    沈禾被制止了, 只好乖乖在戚拙蕴身边坐下, 撇着嘴小声说:“太热, 没有胃口。”

    戚拙蕴眉梢轻轻扬起来,听见这话没有心疼小孩, 反而是露出个笑容:“真没胃口?没胃口的话,那禾禾出去陪陪那些宾客吧。毕竟你是今日的主人, 宴席是为你而办,禾禾若是不出去不像话。哥哥就不强留你陪着哥哥用午膳了。”

    他说完这话,夹过一筷子清炒的醋溜藕带。

    慢条斯理的吃完, 咽下去后, 评价道:“国公府的厨子倒是不错, 很符合哥哥的胃口,改日叫人东宫的中的厨子,来跟着学一学。”

    沈禾:“……”

    没胃口是没胃口, 但少年人嘴里的没胃口,大约就是能干三大碗饭变成两碗半。

    沈禾没出息的看馋了。

    他低头抓起筷子, 为自己撑场子:“我不想出去陪着他们, 外头多热,我还是留在这里陪哥哥用午膳好了。好吃吗?我尝尝?”

    藕带入口清脆, 酸辣的味道在夏日很开胃。

    他眸子睁圆,马上放开肚皮,从桌子那头夹到另一头。

    间歇性给戚拙蕴夹一筷子,张示自己的存在感。

    用完午膳后,沈禾坐不住,想找柳峥他们,又不想自己出去受热。

    于是谴了个小厮去帮他寻。

    沈禾自己蹲在冰盆边,听见管家说金愿送来的生辰礼是什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招招手:“他既然送了,干什么留着不用!现在就用吧!”

    比扇子可轻松多了。

    戚拙蕴垂着眸子,瞧少年面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小表情,手中端着半盏茶,啜饮半口后,露出清浅的笑意。

    就那么安静瞧着沈禾折腾,偶尔听他嘀咕那些话,应上两句。

    戚拙蕴虽说回来有些日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忙碌,今日难得抽出了整整大半日的空闲,来陪着沈禾。

    非是往日里,那样一边处理手中的事务,一边陪在沈禾身边,一心二用。

    那种时候,沈禾都觉得自己太过打扰男主,很不礼貌。

    他都是收着话头,让自己尽量安静点。

    现在男主终于有空闲听他讲废话,沈禾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只要是他觉得有趣的,可以与戚拙蕴说的,便都从嘴里秃噜出来。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分享欲是友情最好的维系。

    他这个小弟挂件当然不例外!

    沈禾分享完,还不忘插嘴问一句戚拙蕴,这段时间干了什么,有没有好玩的事情。

    分享欲怎么能只有他单方面!

    有来有回才行!

    戚拙蕴很是习惯沈禾会问他这些。

    若是换了个人,是决计不敢在戚拙蕴跟前问这些的,他的踪迹与行事,就算忠洪有不清楚明了的,都不敢轻易过问。

    沈禾没有这样的自觉,他蹲在冰盆前,感受凉意扑面,溜圆的眼睛微微眯着,两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神情惬意。

    戚拙蕴语调平缓,挑拣着一些自己特意记下来的趣事,告诉沈禾。

    少年抓着自己的衣摆半蹲,仰着头看他,眼眸明亮,神情认真。

    戚拙蕴的语调不自觉变得更轻。

    直到出去找人与拿东西的小厮回来,戚拙蕴抬眸,话音止住。

    忠洪先是将那台金愿送来的发条风扇放好,依照管家的说法,转了几圈松手。

    扇叶立刻呼啦啦转动起来,吹得沈禾碎发乱扑,飞在脸上。

    他扒拉开毛绒绒刮得人痒的发丝,瞧着小厮奇怪:“表哥他们怎么没有来?”

    小厮低声应答沈禾:“小公子,柳公子他们说眼下不早,他们是告假来参加宴席,就先回去了,礼物都搁在东屋,还请您帮着与太子殿下说一声。”

    沈禾莫名其妙,假请都请了,请到半道回去读书?

    他赌气:“今天我生辰,面都没见上就走人,真不够意思!”

    他都没来得及告诉他们赌约的事!

    他今日一直兴冲冲的,就等着告诉小表哥他们这个噩耗,非常想看他们的表情。

    话都在嘴边待好几天,今天也没能说出来,实在是憋死人!

    大概他的表情过于憋闷,戚拙蕴出声:“气什么,过两日再告诉他们,不也是同样的?你还能趁着这段日子,想想要如何让他们履行赌约。”

    沈禾觉得很有道理。

    到了晚间,宴席摆的差不多,日头西斜,府中小厮才陆陆续续将送来的那些东西搬上马车。

    沈禾在国公府陪着爷爷奶奶,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起渣爹。

    临走前跟沈砚挥手:“哥哥,过几天见!”

    沈砚颔首。

    他安静的站在府门口,瞧着沈禾爬上太子的马车,马车骨碌碌驶远。

    沈砚转身,扶着老夫人往里走,耳背后有一道尖锐的抓痕,像是被指甲抓出来的,短短一条痕迹,隐没在发丝中。

    ……

    沈禾有点累了。

    这种场合,虽然没有跟着掺和多久,他仍旧觉得很累。

    只想洗个澡躺下来睡一觉。

    唯一支持着沈禾,让他还有精神的,是戚拙蕴给他准备的生辰礼。

    沈禾实在是好奇死了。

    从男主回到京城,到现在都藏着掖着,他试探好多次,男主都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

    实在是可恶!

    一到东宫,沈禾就急急忙忙要下马车。

    他的马车上堆满了送给他的生辰礼,所以坐的是戚拙蕴的车。

    他往前扑腾着要下马车的时候,动作太急太快,戚拙蕴下意识跟在他身后,抓着他的手:“慢着些,放在你殿中,东西又不会长腿跑掉。”

    沈禾只嘻嘻笑,笑完便从车轩上跳下去,少年身形像是一只轻盈的鸟。

    他跑得飞快,衣摆在他身后扬起来,鼓着风,看起来更是像要振翅欲飞的模样。

    戚拙蕴摇摇头,忠洪低声说:“殿下,柳公子走之前,命人将东西送来了,您瞧着……是放在何处?”

    戚拙蕴摆摆手,让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去后头马车上,取下来那套放在木托盘里的女装。

    那是一条杏黄色的衣裙,颜色十分鲜亮,犹如曜日下明黄的银杏叶。

    戚拙蕴盯着那条裙子,眸子里温和的笑意慢慢散去,不知怎么又变得深沉起来。

    因为这条裙子的色泽,再红一些,便像池塘边上,或者说那个梦中,仰头望着他的沈禾所拥有的瞳色。

    他脸色突兀的沉下去,忠洪也是措不及防。

    心想这条裙子不知道殿下留着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这条裙子生气,不满小公子跟柳公子几人的赌约?

    ……从前他们一群孩子小打小闹的时候,太子殿下也没有护短到这份上。

    这样的小赌约,放在过去,无伤大雅。

    毕竟小公子自己是不太在意的,尤其是他现在并未吃亏,赌约输掉的是柳公子几人。

    忠洪脑中思绪转了一圈,想不通,在心中轻轻叹口气,太子殿下这两日性子阴晴不定,说不得真是少了为太子妃的缘故。

    他是的催着尽快将那几位被人送来的太子妃人选,查清楚,若是有太子殿下中意的千金,早日去与人议亲也好。

    忠洪正这样想着呢,便听戚拙蕴淡声吩咐:“裙子压在箱底,让你查的人,尽快。朝中近来总是在催此事,你动静尽可弄的大些,让他们知晓,日后也能消停几日。”

    忠洪恭恭敬敬答应,让小徒弟将那裙子收下去。

    戚拙蕴双手负在身后,缓步随到了偏殿,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的少年在费力的拖动箱子的动静。

    他咬牙,浑身都在用力。

    听见脚步声,松手抬头,大声指责:“哥哥你钥匙都没有给我!”

    谁知道他兴冲冲一路狂奔回来,发现摆在他榻边的箱子挂着把锁,是什么心情?

    尤其是男主现在还慢悠悠的跟过来。

    他就是故意的!这可恶的恶趣味!

    戚拙蕴走近,揽着他的肩头笑着:“禾禾将箱子拖出来做什么?”

    沈禾非常有骨气的说:“我放一边,免得挡我的路。”

    戚拙蕴乐不可支。

    他心中觉得奇妙。

    沈禾总是有法子让他高兴起来,无论前一刻为什么事,有多么的不悦。

    只要瞧见他这副跳脱的模样,就觉得心情松快。

    他一手按着沈禾的后脖颈,同他道歉:“是哥哥错了行不行?下次不能这样吊着咱们禾禾,谁叫禾大人是个急脾气,一刻也等不得。”

    沈禾心说,男主你可不要太过分啊,竟然这么倒打一耙!

    有人吊胃口吊这么久的嘛?

    还一波三折,一吊再吊。

    实在可恶。

    戚拙蕴高,手臂也怪结实的,压在沈禾肩头按着他的脖子,沉甸甸的,让他没办法溜走。

    沈禾费劲的将手伸到颈后,扒拉戚拙蕴的手。戚拙蕴哄他:“喏,现在给你,哥哥下次定然不再如此。”

    沈禾说:“下回是下回的事,这回是这回的事。”

    他努力半晌,没能扒拉开戚拙蕴,反而被戚拙蕴揽着,往他怀中靠去。

    戚拙蕴指尖勾着一把小小的钥匙,坠在沈禾眼前:“给你,若是礼物不满意,禾大人再生气也来得及,先看看。”

    沈禾其实好奇得跟心里有猫爪子在挠一样。

    他赌气的时候,还能够忍一忍。

    男主都这么哄人,沈禾顿时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借坡下驴,张开手抓走那把钥匙。

    第52章 同学聚会

    沈禾抓着钥匙, 兴冲冲去开箱子。

    戚拙蕴等着瞧沈禾的反应。

    吧嗒一声轻响,沈禾将锁摘下来,放在一边, 连翘帮着他将箱子盖打开。

    沉得沈禾推都费劲的箱子,里面装满了书册。

    最上面一层放着七八卷卷轴,里面应当是画。

    是字也说不定。

    总之沈禾打开箱子后, 大为震撼!

    还没看清楚, 但沈禾已经本能痛苦面具。

    不是吧男主, 孩子生日, 你送习题册!?

    什么魔鬼礼物!?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呜呜!

    沈禾如丧考妣, 前一刻还高兴得仿佛背后有尾巴在欢快的晃动,后一刻无形的尾巴耷拉下来, 连头发丝儿似乎都在表示自己的丧气。

    太好笑,以至于戚拙蕴笑出了声。

    沈禾:“?”

    他扭过头去, 对戚拙蕴投以愤怒的目光!

    还笑!

    戚拙蕴这次也不急着安抚人,而是说:“禾禾打开瞧瞧。”

    沈禾重新去看那满满一大箱子,心中吐槽, 难怪这么大点箱子重得他推不动, 原来都是知识的重量。

    他拆开一个卷轴上的绸带, 展开后兴致缺缺的瞥一眼。

    然后,慢慢呆住。

    戚拙蕴觉得这些东西都没有沈禾的表情有趣。

    少年眼括慢慢睁大,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 紧紧盯着手里的画卷,嘴巴惊叹得合不拢。

    他的眼睫很长, 又长又密, 像是两把小刷子,瞪大眼睛的时候, 眼睫向上,看起来根根分明。

    沈禾看完手里的画卷,小心翼翼卷起来,动作飞快的拆其他的画卷。

    这下子他不再垂头丧气了。

    书是书,但不是习题册!而是他喜欢的大佬写的小说全套!

    这谁看了能不惊喜!?

    画卷是一位名家画的连环故事绘,不是漫画,但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禾好几年前偶然看见几卷,发现是连环故事后,就一直心心念念想找到其他的画,把故事看完。

    戚拙蕴这里,不说将那位画师全部的画卷集齐,但至少集到了大半。

    沈禾连拆三卷后,便停下手,不想拆了。

    他宝贝的将这些画卷放回去,准备留着过两天再继续看。

    因着发现画卷是好东西,跟自己以为的不同,他去翻看下面的书册时,也来了兴趣。

    随手翻了几册,并非是什么苦大仇深的鸿儒著作,而是一些有意思的诗集,话本子,志怪故事集。

    他翻的眼眸发亮,蹲在箱子前,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捧着一本书看的专心致志,忘记边上还守着几个人。

    戚拙蕴不去催沈禾,也没有打扰他,就这么瞧着他蹲在箱子前。

    眉眼柔软。

    总算,没有送错。

    这些画卷书册不是短短几个月收集的,而是积攒了一两年。

    不过中间有几卷画册,确实是在离京这段时日,被人送到手中。

    他在外亲自查案,下面的人难免想着抓住机会讨好,各样宝贝流水似的送入他下榻的府邸,一一被他叫忠洪退回去。

    唯有其中一个人,不晓得从哪里打听到他在寻这人的画卷,送了过来。

    他没法退回去,将画留下,受了这份殷勤。

    很值当,他想。

    日头西斜,沈禾将箱子推到了门口附近。

    他蹲着的地方,正好能够让外头橘红夕阳落下来,洒满他的全身。

    整个人沐浴在灿烂的光明中。

    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少年人哪怕蹲下来,也跟幼时不一样了。

    戚拙蕴有时候会很想抱一抱沈禾,例如现在。

    看着他被光染的明亮温暖,眼睫都洒满碎金,神情乖巧专注的盯着手中的书页,那副谁来都能将他抱走,乖乖不会挣扎的样子。

    不过很快,戚拙蕴就会想到,他已经大了,与从前那个他一只胳膊就能托在怀中的小团子不同。

    他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个少年,马上就能变成青年。

    所以戚拙蕴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冲动,慢慢适应这种变化,反复在心中告诉他自己,现在跟过去的不同。

    孩子长大真快,戚拙蕴想。

    从前他分明期盼着孩子能够快些长大。

    ……

    太阳下山后,沈禾拆了没多久的礼物便困了。

    他今日生辰,可以不用做课业,也不用见宋少傅,让他给自己补课。

    沈禾早早趴回床上,捧着戚拙蕴送的一大箱子书,就着床头的烛火看。

    这么一大箱子,他接下来半年的精神食粮都有了!

    沈禾拥着被子,垫在身前,趴了半晌后还是觉得他的布老虎最舒服,跳下榻,将自己的大老虎从小榻上抱过来,托着自己的下巴看书。

    看了没多久,他就闭上眼睛,跟周公相会去了。

    这一觉睡得非常香,既没有做梦,也没有腿痛抽筋。

    第二日沈禾愉快的起了个大早。

    将自己收拾收拾,去主殿转悠一圈,发现戚拙蕴已经上朝去了。

    真辛苦,他不得不感叹。

    吃完早饭去上学,沈禾算算时间,他们中生舍离休学也不远了。

    但这意味着,沈禾下场考试的时间也日渐接近,放暑假的时候铁定要被宋少傅逮着补课。

    沈禾一想到这种场景,就长吁短叹。

    他叹了会,忽然想起来中间还有一个月能够去避暑山庄!

    到了避暑山庄,宋少傅不一定会跟着他们一起去,要有人留守东宫。

    往年都是宋少傅,因为戚拙蕴最信任的便是他。

    宋少傅因为得太子信重,在东宫地位超然,哪怕是太子师也要退一射之地。

    想到暑假不会一直被补课阴影笼罩,沈禾重新高兴起来。

    他下学后去准备去找柳峥几人。

    同样是中生舍的一名少年到他跟前:“沈禾,今日临江阁大家想要聚一聚,你与咱们一道去如何?”

    这人是殿阁大学士家的嫡幼子,名唤江知同。

    沈禾平时跟他交集不算多,不过他与同窗大部分人关系都还过得去,江知同也不例外。

    他邀请,沈禾想了想,发现自己并没有其他的事。

    找小表哥他们不急于现在,于是欣然点头:“好。”

    江知同眸子闪了闪,似乎对于沈禾这样爽快的应答很诧异。

    中生舍有一部分,从前便是沈禾在童舍中的同窗,江知同不在此列。

    大家都在私底下口口相传,沈禾身份与一般的世家子弟不同,不敢轻易邀约他。

    江知同今日就是大着胆子一试。

    他问沈禾:“你可要与太子殿下通报一声?”

    沈禾很莫名其妙:“我去去,晚上会回东宫,没有必要跑这一趟呀。而且眼下太子哥哥应当不在东宫,他很忙。”

    他只是晚回家一会儿,又不是几岁小朋友,还要跟家长打个报告。

    江知同仍旧很意外的表情。

    他马上收敛神情,笑着说:“那就好,走吧!”

    沈禾眨眼,他跟在江知同背后,一道另外几个少年围上来,笑眯眯道:“沈禾,你应下了?与咱们一道?”

    “这还是头一回请到你跟咱们一道出去玩,从前大家都说你很难请,需得有太子殿下应允,才能与旁人在一道相处。”

    沈禾心说这就是谣言啊,离谱的谣言。

    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

    也不知道在这些人眼里,他在东宫是过的什么苦日子。

    交朋友都得报备,跟监禁似的。

    他觉得作为小弟,很有必要为男主正名。

    沈禾说:“太子哥哥从来不会拘束我这些,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往日没有人邀请我,我自然不会跟你们一道出去玩。”

    周身两三个少年哈哈笑了两声,被沈禾的话勾起兴趣。

    一名穿着绛色薄衫,束着高马尾,比沈禾高小半个头的少年凑过来,胳膊揽住了沈禾的肩头,好奇询问:“真的假的?你能与咱们说说东宫到底是什么模样吗?太子殿下真的不拘着你?可其他人都说太子殿下对你管束很严苛。”

    沈禾被压得烦躁,闻到一股子汗味。

    他皱着眉头侧身说:“你撒手,不热吗?”

    绛色衣衫的少年闻言,轻轻撇嘴,松开揽着沈禾的手。

    沈禾没注意这点,他琢磨了下,替戚拙蕴正名:“当然是真的,说假话有什么意思。东宫……也没什么不同吧,房子大些,地方宽广些,里头的人多些,其他的都一样。”

    他想了想补充:“太子哥哥也不会太管束我,与你们家中的哥哥没多大区别,非要说的话,就是更细心耐心些吧。”

    毕竟其他家的哥哥不用养孩子,男主要承担监护人的责任,养他呢。

    其他人闻言,神情古怪。

    一副觉得沈禾在说胡话的模样。

    沈禾看了不介意,有点无奈。

    他心说,哥说了你们不信,那哥有什么办法?

    不行,沈禾觉得自己日后的社交活动需要适当增加,男主的形象怎么在其他人眼里这么冷酷?

    多多正名,日后登位是仁君,名声好对男主的事业发展更有利。

    这么一想,沈禾顿时觉得这可有可无的社交,变得重要起来!

    他们一路出太学,沈禾坐上马车,随同这群少年人去了临江阁。

    京城中名气最大的几家酒楼里,云间楼,临江阁是其二。

    沈禾他们最常去的是云间楼,自己的地方待起来更自在,临江阁甚少去。

    临江楼如其名,不临江,但临水。

    建在湖边,湖往外通护城河。

    湖边风景很好,大大小小的酒馆亭子,人声喧闹。

    临江阁的楼建得最高,足足五层,这样高的楼在京城中非常少见。

    在五楼能够俯瞰小半个京城,甚至与远处的皇城遥遥相望。

    沈禾他们一路上了五楼,大家都是京城中有些身份的公子哥,酒楼掌柜一听来人,立刻让小二上楼将五楼清出来。

    掌柜亲自跟在他们身后,笑眯眯说:“江公子,允王世子几位已经在楼上候着了,您瞧着还要些什么,小的这边着人送上去。”

    掌柜边说,边用眼神瞟沈禾。

    沈禾是个生面孔,临江阁掌柜头回见。

    瞧见他与江知同并行,其他公子哥们陪在身后,就晓得这位身份贵重。

    就是不知到底是京城中哪家的。

    有人瞧见掌柜的眼神,笑眯眯介绍:“这位是沈国公府的二公子。”

    掌柜恍然大悟:“原来是沈公子,小人见过沈公子。”

    沈禾:“……”

    他还在想允王世子是谁,猛然听见掌柜的话,弄得他有点尴尬。

    从前都是和小表哥他们几个人出来,去的是云间楼之类熟悉的地方,少遇上这种浮夸的。

    他点点头,笑一下算了。

    掌柜看沈禾态度温和,立马转了话头,询问沈禾:“沈公子可要点些什么?您头回来咱们临江阁,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您千万见谅。”

    江知同摆摆手:“你不用跟着,照以往的来就是,再有什么会让人去叫你。”

    他们到了五楼。

    这一整层,楼梯左右,拢共两个包厢。

    他们去了左侧那个,推门进去,沈禾跟里头四五个人大眼对小眼。

    全是生面孔。

    沈禾:“……?”啊这,感情不是同学聚会?

    厢房里摆着左右两列椅子,上首主位已经坐了个人。

    看起来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金色银绣的衣裳,头戴金冠,倚靠在太师椅中,长相白皙清秀,就是一双眸子阴沉沉的,眼下浮着一层青色。

    看起来作息不太健康的样子。

    穿着也很浮夸。沈禾在心里想,他在京城这么多年,第一回见到穿这么身金灿灿的人。

    他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抬着那双眼下浮青的眼睛,打量沈禾。

    江知同笑着,推沈禾进去,介绍说:“世子,今日邀到了沈公子跟咱们一道小聚。二位应当头回见吧?沈公子,这位是允王世子殿下。”

    允王世子盯着沈禾,慢慢说:“不是头回见。”

    第53章 恶霸打人

    允王世子的话让沈禾懵了。

    不是,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在哪儿?

    他怎么大脑里一点儿相关记忆都没有?

    这多让人尴尬,简直堪比遇见小学同学, 对方跟你重温同学情,你却连他是哪号都没想起来。

    恨不能立刻扛着火车逃离现场。

    沈禾在脑海中扒拉了一小会儿,确认自己实在是找不出眼前这号人物。

    他很快放弃挣扎, 开始在脑海里思索原剧情。

    很好, 原剧情里好像也没这个人, 就算有, 应该也就是个边边角角不重要的人, 不会对男主产生多少影响。

    那没大碍了。

    沈禾面对自己不认识的人时,社交准则先行准则只有一条, 就是对方是否跟男主敌对。

    要是敌对,那他铁定离远远的。

    一点儿不想跟男主的敌对派系有牵扯。

    至于其他的嘛, 可以先处处看,要是人还不错,那发展成朋友也挺好。

    沈禾脑子转了这么会儿功夫, 面上没有旁的反应。

    一屋子人, 连带着江知同他们, 都望着沈禾。

    允王世子最先露出个笑容,那笑容看起来有点怪异。

    沈禾在对上这个笑容的时候,心中虽然嘀咕着应该不是男主的敌人, 可以试着社交下,瞧见他这副模样, 心中不大舒服。

    算了, 今天来都来了,不好直接回去。

    先待着, 下次不跟这些人接触了。

    怪怪的。

    允王世子说:“沈公子怕是不记得我,无妨,今日之后便认识,大家也能够算作是朋友。沈公子落座吧,无需拘束,江知同他们都是沈公子的同窗,余下的人沈公子想必不认识,不如由我来为沈公子介绍。”

    江知同推着沈禾的肩头,让他去左侧最上首的位置坐下,仅次于主位的允王世子。

    江知同坐在了沈禾右手边,其他人纷纷在空位落座,很是熟稔。

    允王世子还未介绍,那几个原先便待在包厢内的公子哥笑眯眯的,自己报上家门来。

    沈禾不想跟他们深交,听见他们自我介绍,也就只是大致听了下,没有为难自己,特意去记住他们是谁谁谁,将人脸跟名字对上号。

    人都到了,允王世子对面竖着的一面屏风后有影子晃动。

    沈禾这才注意里面还有人。

    铮铮琴音自屏风后面传出来。

    允王世子身边还跟着些丫鬟,不仅他,其他人各个背后跟着小厮奴仆不止一人,有些守在门外,有些近身服侍的跟了进来。

    沈禾身边只带了个小太监,没有多余的人,允王世子屈手摆了摆,身后的丫鬟便分出来一人,要到沈禾身边,为他斟酒。

    沈禾向来知道,达官贵人聚会的时候,喜欢叫人奏乐跳舞取乐,酒色并行。

    可他跟在戚拙蕴身边十几年,除开宫宴时几乎从没有见过这种做派,他不喜欢,戚拙蕴他们似乎也从没有这样的嗜好。

    猛然遇上这样的场合,沈禾有片刻的呆愣。

    他回神,瞧着那丫鬟已经握着酒杯,往他嘴边送,仰着头便往后躲了下:“不用。”

    跟着他的小太监也忙从丫鬟手里端走酒杯,小声说:“姑娘还是去服侍世子吧,小公子身边有小的。”

    丫鬟被抢走酒杯,咬着唇瓣看了眼允王世子,对上他的双眼后,不得不扭头继续望着沈禾,楚楚可怜道:“公子,世子殿下发话让奴婢来服侍您……”

    这个小丫鬟年纪并不大,沈禾一下子就想到了连翘与荷菱。

    他刚被接回东宫,一两岁日日由她们两个与嬷嬷照顾的时候,她们就与这个小丫鬟瞧起来差不多岁数。

    沈禾瞥一眼允王世子,有些烦躁,心中更加懊悔自己不该大意来参加这场聚会。

    他就该在门口,看见不熟的人时,掉头离开。

    沈禾放低声音说:“你站在我身后就是,不必你来照料,我不喝酒。”

    他现在还没满十八岁呢,喝什么酒。

    喝了回家要被监护人教训的。

    丫鬟还要再说点什么,沈禾支着自己的下巴,靠在太师椅中,一副兴致缺缺的样。

    小太监低下头去,压低了嗓音小声询问:“小公子可要喝茶?”

    沈禾摇头:“喝了晚上睡不着。”

    他热,包厢里摆了好几个冰盆,架不住人多,还都是体热的少年人。

    沈禾坐的位置没有对面靠窗近,吹不到多少湖风。

    他更加烦躁,想着不要弄得人家聚会不开心,才压着自己这点小脾气。

    那丫鬟看沈禾与小太监若无旁人的态度,跟包厢里其他人实在是格格不入,咬着唇瓣没再说话,小步走到沈禾背后站住。

    她低着眸子,不敢去看允王世子的脸色。

    他们进包厢没多久,楼下店小二开始源源不断往包厢里传菜。

    沈禾总算来了兴趣,落座后等允王世子先动筷子,就开始自己挑拣着觉得好吃的尝尝。

    他几乎没怎么尝过临江阁的菜,不知道大师傅的手艺跟云间楼比起来怎么样。

    沈禾尝了几个菜,发现味道挺不错,眸子亮起来,总算没了先前那副兴致缺缺不愿意搭理人的样。

    江知同笑眯眯的问:“沈禾,你往日总是与你表兄还有小郡王他们一遭,他们怎么从不带你来临江阁?这里的菜很不错,厨子可是特意从京外请回来的。”

    沈禾咽下嘴里的菜,回江知同:“下次跟他们一块来。”

    美味安抚了沈禾的脾气,他肉眼可见变得愉悦许多,江知同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两眼,视线与其他人对上。

    其他人都端着酒杯,偶尔才夹一筷子菜,这么认真吃饭的只有沈禾一个。

    允王世子瞧了会儿,口中发出一声极低的嗤笑。

    他扫过身边的人,下巴微抬示意,让屏风后弹琴奏乐的人退下去。

    沈禾瞧见了,当不知道。

    他吃完,擦擦嘴,用茶清清口而后起身,说:“世子,马上入夜,宫门会落钥,今日的饭菜很好吃,谢谢款待,我先失礼告辞,下回有机会再聚。”

    沈禾在心中大致估算了下,他在这里至少耐着性子待了三四十分钟,现在离场不算不给面子。

    后面不知道他们还要玩什么,沈禾对纨绔子弟玩花样的那套没兴趣,他又不是真傻子,能离开不如早些离开。

    沈禾想着他已经足够客气,没有扫人家场子的兴,可以好好离开。

    然而他想着客气,允王世子却没有。

    允王世子嗓音一下子冷了下来,含着一股子淡淡的怒气,似乎想要威慑沈禾:“沈公子,不过与我等同坐这么片刻功夫,便耐不住要先行离开,难不成是与小郡王待的久了,瞧不上我等?”

    他说:“本殿虽未在宫中住过,但宫门何时落钥,还是晓得的,糊弄人,沈公子也该换个像样些的理由。”

    他的口吻冰凉,自称从“我”换为“本殿”,像是在故意自抬身份,让沈禾知道他们之间谁是上位者。

    不等沈禾再说什么,允王世子轻轻拍手:“没听见沈公子觉得无趣,已然耐不住要走人?还不带着人上来,叫沈公子掌掌眼?”

    包厢门打开,外面的人好似早就候着,听见拍掌声,鱼贯而入。

    进来的男男女女皆有,大约八九人,哪怕包厢很大,在这些人涌进来后也变得拥挤。

    多余的下人则是退出去,守在门口,或是下楼去自家主子的马车上待着。

    这些人穿的与一些家中小有家产的公子小姐没区别,衣领合紧,举止端正。

    但出现在这种场合,哪怕沈禾是个智障,也知道他们不正经。

    沈禾脸上的笑容消失,带着些婴儿肥的白软脸颊努力绷紧。

    聚·众·嫖·娼,违法犯罪!

    好哇!

    沈禾知道灰色产业存在,但这么撞他脸上还是头一回!

    多大的胆子呀!明知道他是男主头号小弟,男主是未来的皇帝!

    这跟在未来皇帝跟前知法犯法有什么区别!?

    沈禾板着脸,转身推身边的小太监:“你出去报官。”

    屋子里其他人:“……?”

    小太监听见沈禾的要求,面露惊诧。

    惊诧归惊诧,他非常听话,立刻小跑着,飞快下楼,人影嗖地没了。

    屋里有两人被方才允王世子的话一催,正拉着自己的腰带,要解开。

    沈禾目光严肃的瞪着他们:“衣服系好!干什么呢你们?”

    “……”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的可怕,陷入死寂,静到落针可闻。

    允王世子是抱着拉沈禾一起的心思,尤其是沈禾方才提出要先行离开,他更不打算让沈禾脱身。

    沈禾是太子养大的,京城中鲜少有人不知。

    太子宠信这位国公府小公子,他背后又有柳宣妃等人撑腰,身份地位真论起来,较之允王世子也不差。

    只是明面上论起来要低上一头。

    他本想着先将沈禾吓住,强押着他留在此处,谁能想到沈禾竟然胆敢让他身边的人去报官!?

    不止允王世子,其他人纷纷回过神,江知同脸色一变,呵斥身边的小厮:“还不下去将人拦住,追回来!”

    屋里守着的几人,顿时一群追出去。

    守在门口的人,因为那小太监窜出去太快,还神情茫然。

    听见里头的呵斥声后,终于回过神来,分了半数人跟下去。

    其余的将房门关上,杜绝其他人探寻的念头。

    如沈禾所说,外头已经不早了。

    西斜的日光照耀着湖面,五楼厢房开着的大窗,对着湖面,能够看见上面金子般的粼粼波光。

    波光反射到屋内,照得满室亮堂,每个人脸上光影鲜明。

    脸色苍白的允王世子被光照得多出了几分血色,整个人似乎脸色都红润了三分,瞪着沈禾,怒不可遏:“沈禾!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命你的人回来!”

    沈禾说:“你才好大的胆子!我朝律令你们都敢违背!敢做敢当,你们有胆子做,我命人去报官又如何?”

    沈禾脾气上来了,不跟他们装什么互相客气。

    人家都蹬鼻子上脸,张口闭口“本殿”,用头衔来压他,他还客气什么?

    沈禾心说,你们一群小屁孩还想唬住哥?

    连五皇子这个皇帝亲儿子他都照样怼,照样打,允王世子再过一两代都要出五服了,他打起来更不手软!

    允王世子脸色更红,他本不是个冷静的人,瞧着沈禾有三分不顺眼。

    他打小便在宫宴上见过沈禾,这么些年瞧见他的次数加起来也过了双手之数,次次瞧见这个国公府嫡子的时候,他都是跟在太子身后,或是被太子抱在怀里,比他这个皇亲国戚还要更像皇亲国戚。

    今日一来,他竟然连自己是谁都没认出来,三分不顺眼就成了五分。

    到了现在,那是足足的十分,已经不是不顺眼,而是恨不得将沈禾收拾得跪地哭着对他求饶!

    他怒声道:

    “好,你很好!本殿瞧你今日能不能好生走出临江阁!届时官府来,空口无凭,是你沈禾故意生事,在场之人皆是人证!本殿且先瞧着你进一趟牢狱,替本殿尝尝是什么滋味!”

    他手中握着的酒杯狠狠掷地,脆响一声,碎片飞溅,划到了近在咫尺的沈禾下巴上,被打出了小指节长的一条伤口,化作血线。

    允王世子身后跟着的两名护卫竟然要大着胆子,上前去抓住沈禾。

    沈禾脾气炸了!

    他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欺负!

    沈禾撸起袖子,一步前冲,抡起拳头就对着允王世子的脸砸了下去!

    混乱发生在一瞬间。

    所有人都没能回过神来。

    在看清的时候,沈禾已经攥着允王世子的领口,用比世子矮半个头的个头,压得允王世子翻不了身。

    沈禾就这么骑在了允王世子身上,按着他砰砰几拳下去,将允王世子砸的头晕眼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发出猝不及防的惨叫:“啊!”

    沈禾用力按着允王世子,浑身的重量跟力道都用来压制他,举着拳头一边打人,一边内心疼得龇牙咧嘴,靠,哥的手骨好痛!

    这个破世子脸怎么这么硬!

    包厢内一片尖叫,那群被叫过来的人哪儿见过这种阵仗。

    江知同一群人也吓傻了,回过神冲上去要将沈禾拽起来,允王世子的护卫也要对沈禾动手。

    江知同更是着急催促那群人:“还愣着干什么?你们都滚回去,将嘴捂严实,今日的事半个字都不许泄露!”

    沈禾竖着耳朵,被人拽着衣服要从允王世子身上提起来,偏生他死死抓着允王世子的衣襟不放手,拖得人跟他一起往后挪动,两个人挪到了碎片的位置,允王世子后背扎进两块小瓷片,疼得痛叫,声音更加凄惨:“停下!沈禾你还不给本殿松手!”

    沈禾怎么可能听话?他死活不松手,一副要拽他,就连着允王世子一起拽起来的架势。

    还不忘间隙里,忍着手痛再补上一拳。

    打的允王世子鼻子酸痛,眼冒金星,简直以为自己的鼻梁骨,被沈禾这卯足劲的拳头干断了!

    沈禾大声叫着:“不准走!你们一个都不准走!”

    他叫住那群要溜走的人证,又扭头,跟条要咬人的狗似的,瞪着伸手想抓他的护卫与江知同几人,表情要多凶有多凶:“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看!”

    江知同被吓得手僵住,真不敢再伸过去,总觉得再拽他一下,他就要逮着人的手咬上一口。

    沈禾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努力散发出凶神恶煞的气息。

    允王世子痛苦不堪,从鼻梁骨被打断般的痛苦中清醒些,捂着自己的脸,一手去推沈禾,大声叫着:“你们还看着干什么?他敢对本世子动手!他谋害皇亲国戚!即刻押入大牢也使得,我看谁能帮他!”

    允王世子简直被气昏了!

    江知同他们对视一眼,心说,那能将沈禾捞出来的人多了去了。

    沈禾敢打允王世子,拿允王世子的威胁当耳旁风,他们可没有那样的胆子啊!

    他们不敢和沈禾强来,只能用力,试图将两个人撕开。

    他们一群人正撕成一团的时候,包厢房门被推开。

    几个人闯了进来。

    其中两人是东宫的侍卫,两人负责护卫,也帮着沈禾赶马车。

    那小太监跑之前,没忘记跟他们说一声上楼看着小公子,生怕沈禾吃亏。

    谁能想到沈禾以一己之力,狐假虎威,硬扛住了十几个人的轮番撕扯。

    除开那两名侍卫,一起闯进来的还有个陌生面孔,以及一张沈禾非常熟悉的少年面孔。

    赫然是沈砚。

    几个人冲进包厢后,沈砚眸子漆黑,脸色一瞬间变得冰冷,他一脚踹开允王世子的侍卫,将沈禾从允王世子身上提起来。

    沈禾形容狼狈,但看见自己人来了,一点儿没狼狈样,反而更嚣张了:“哥!他们打我!”

    束手束脚,完全撕不下来沈禾的其他人:“……”

    第54章 送人蹲大牢

    江知同都被沈禾恶人先告状的作态气笑了!

    谁打谁啊!

    要不要先看看允王世子现在鼻青脸肿的样子啊!

    话虽如此, 沈禾现在的模样也实在狼狈。

    他们拽着沈禾,想要将他从允王世子身上撕下来,将沈禾的衣服扯得七零八落, 衣襟松垮垮的,袖子还给人直接撕掉了一块,裂着个口子。

    头顶束得好好的发丝, 在混乱中已经歪了, 簪子努力维系着头发, 没让发丝彻底散开。

    尤其是沈禾下巴, 那里挂了一条口子, 血线蜿蜒,顺着脖子往下, 还有些滴在了衣服上。

    允王世子挣扎的时候,用手推了一把沈禾的脸, 这些血被擦到了沈禾下半张脸上。

    明明只划出小指节那么大条口子,但看起来跟受了好大的伤似的。

    沈砚抬手,将沈禾一把拦到了自己背后, 允王世子被自己的护卫扶着站起来。

    他大骂道:“你们看什么看!?你们就由着本世子被打?还不将他们都抓起来!你们这么多人, 还抓不住他们这么几个吗?!”

    对着沈禾束手束脚, 对着沈砚便不同了。

    他们想着,允王世子今日受了气,沈禾是打不得, 可这个冒出来没见过的却打得!

    管他是谁,瞧穿着也不像是他们惹不起的, 先打了再说!

    他们一拥而上, 沈砚脸色更冷,护着沈禾的同时, 动作利落无比,跟这群偶尔才练练齐射功夫的世家子弟们完全不同的灵敏,一脚一个将人踹飞。

    屋里的桌子椅子被砸的稀烂,滚成一团,发出巨大的噼啪声响。

    刚爬起来的允王世子被砸的歪倒在地,沈砚抓着一名护卫的领子,一拳过去。

    与沈禾那砸一拳自己还要忍痛的小菜鸡不同,练家子一拳就能砸晕一名护卫。

    随手将人扔开的时候,还状似无意的踩上了允王世子的小腿。

    他脚下用力,允王世子杀猪般惨嚎起来:“啊!”

    沈砚低头看他,抬走自己的脚说:“抱歉,没有看见你。”

    允王世子快要痛撅过去了,他觉得自己的小腿骨似乎是断了,方才好像听见了咔嚓一声。

    他宁愿再挨沈禾两拳,都不想挨这一脚。

    沈禾在一旁星星眼,间隙里挑中两个人,上去补一脚。

    太帅了!

    羡慕三秒钟!

    沈禾羡慕完,扭头盯着那群试图溜走,现在被吓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人,叉着腰威胁:“虽然不会打你们,但你们乖觉点,一个都不准动,更别想着溜走知不知道!?稍后带你们去官府,他们从前是怎么对你们的,你们一个字都不准漏,更不许说假话!”

    沈禾想了想,瞪大眼睛威胁:“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国公府嫡子,宣威大将军是我祖父,宣贵妃是我姨母!你们要是敢说假话,下场比他们还惨!若是说真话,我可保你们无无恙。”

    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抖的更厉害,忙不迭点头,恨不得将自己脑袋抱着缩进墙缝里去。

    他们动静实在是太大,楼下的人听见动静,都探头从廊间与楼梯往上看。

    包厢的门大开着,沈禾守在门口,力保一个人都别想跑。

    今天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他去蹲大牢!

    看看他们这轻车熟路的样,肯定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了。

    沈砚收拾完这些想要扑上来的人,与东宫的那两名护卫往后退,退到沈禾跟前,发现他跟条守门的小狗似的,还在瞪对面的人。

    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包厢门。

    里面两个人走出来,沈禾一半不认识,但中间有个人不能更眼熟。

    五皇子瞪大眼睛,嘴巴因为过于惊诧,有点合不上:“沈禾你……你干什么呢?”

    他刚刚听见沈禾那一长串的报家门。

    真是要多像仗势欺人的纨绔就有多像。

    他盯着沈禾的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皱眉问:“你挨打了?”

    不然怎么搞成这副蠢样?

    挨打?

    沈禾立刻为自己辨明:“谁挨打!我打的他们!我怎么可能挨打!”

    哥抱大腿这么努力,这京城还有敢能让哥挨打的人?

    那哥这么些年的工岂不是白打了?

    绝无这种可能!

    沈砚:“……”

    他心说,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禾马上顾不上跟五皇子互呛。

    他扭头看沈砚,抓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确认毫发无伤,竖起大拇指,嘿嘿笑着夸赞:“哥哥你太厉害!”

    一脚踹飞一个,好像在演电影哦。

    沈砚被夸了,却笑不出来,黑眸盯着沈禾那张脸。

    他按着沈禾的肩头说:“小禾,你先别在这里待,下楼,让他们送你回东宫。”

    他又说:“你这弄成什么样子了……”

    沈禾还在渗血的下巴,那血并不多只有一点点血珠子往外冒,最边缘的地方已经有了凝结血痂的意思。

    但他的眸子还是不可避免的冷了下来。

    沈禾说:“我不回去。”

    允王世子正躺在地上,瞪着沈禾。

    沈禾发现,马上回瞪回去:“你看什么看?打的就是你!”

    允王世子:“……”

    沈禾更加觉得自己不能走。

    他还能仗势欺人,强压一压这个什么世子,沈砚可不行。

    他一走,沈砚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反正都说他生事,想送他去大牢里蹲蹲,他今天这个事就生到底。

    沈禾自认为从来没有仗势欺人过,第一回干这样的事,竟然觉得很爽。

    那头的五皇子要说什么,沈禾没空搭理他。

    忙中抽闲,对他五皇子的身份以示尊重:“你快回去跟其他人玩吧,这里就不用你管了五殿下。”

    说完,推着沈砚跟人进去,啪一声,将包厢的门关上了。

    杜绝所有人的视线。

    五皇子:“……”

    包厢里其他躺在地上的人:“……”

    好,他们懂沈禾为什么连允王世子都能下手打了。

    分明在中生舍的时候,沈禾对五皇子还算客气,原来私底下是这么对待。

    一些人顿时想起早年听来的,关于沈禾打过五皇子的传闻。

    不像是假的。

    沈禾站在门口的时候,侍卫还去给沈禾拖来一把完好的椅子,问他坐不坐。

    沈禾左看右看,决定先让功臣沈砚坐下。

    沈砚刚刚一脚踹飞一个,现在被沈禾按着,倒是一按就按坐下去。

    侍卫左看看右看看,又重新扒拉出个完好的椅子,擦擦上面的污渍,端到沈禾跟前:“小公子坐着吧。”

    沈禾这才坐下。

    他坐了会儿,将手背在身后,偷偷揉自己的手指。

    靠,真的很痛!他怀疑自己的指骨肿了!

    打架真不是人干事,别人痛自己也跟着痛。

    为了维持自己凶恶的形象,沈禾只好背在背后偷偷摸。

    呜呜,他明天能不能请个假,跟先生说他手痛不能写字了?

    他们坐在门口,那副若无旁人的样子,激怒了允王世子。

    允王世子想要说什么,奈何腿太痛。

    他躬着身子,抱着自己的腿,痛得满头大汗,脸上这么会的功夫,已经开始发肿。

    他嘶了口气,忍痛骂沈禾:“沈禾,你把我伤成这样,你等着吧!”

    他父王一定不会放过沈禾!

    他可是家中独子!

    沈禾一听他威胁,唰地将手从背后拿出来,瞪大眼睛,比允王世子更凶:“我就坐在这,你来啊!”

    他阴阳怪气:“放大话谁不会,你也就会放大话,我一拳一个。”

    允王世子险些被气出血。

    眼见这俩又快撕起来,沈砚听见外面的动静,说:“小禾,官府的人来了。”

    沈禾从椅子上起身,再度警告那群人:“记住我方才说的,不准说假话。”

    然后打开大门,迎接官兵!

    一群官兵,被里面的混乱状况惊呆了。

    沈禾发现对面的五皇子还没有走,站在门口看。

    沈禾收回视线,对官兵指控:“这群人,知法犯法!在这里狎妓!我朝律法严令不许的,快把他们都抓走!”

    允王世子试图用自己的身份压制:“我可是允王世子!你们谁敢!去请我父王来!”

    沈禾在一旁说:“小二十来岁的人了,动不动叫爹,你知不知羞。”

    官兵有点局促。

    没见过这种阵仗。

    沈禾指挥自己的侍卫:“你们帮他们把人架出去,咱们一起去官府。对了,是不是该叫京兆尹?”

    沈禾摸不清状况,沈砚低声说:“是。届时请京兆尹来判就是。王琰,你帮着他们将人拖下去。”

    王琰便是跟着沈砚一起闯进来的生面孔,他小声应:“是,小将军。”

    一群公子哥就这么,当着满楼人的面,被拖了下去。

    领头来的官差早就猜到是个棘手差事,也没想到棘手到这种程度。

    擦着头上的汗,让人将这些祖宗们背下去。

    沈禾大摇大摆跟在他们背后,五皇子看得嘴角直抽。

    真亏沈禾干得出来。

    他瞧着沈禾身边跟着的那人,似乎是沈禾的哥哥。

    不知道靠不靠谱。

    他摆摆手,对身边的下人说:“去东宫。”

    侍卫立刻下楼,往东宫跑去。

    虽说五皇子不让人去跑这一趟,京兆尹那头八成也是要请太子的,但等京兆尹请,太子去的时候说不定允王已经先到,到时候沈禾万一吃亏怎么办?

    五皇子一点不觉得自己这样干有什么问题。

    沈禾与他同窗多年,其他人又不是。

    他自然不能瞧着沈禾吃亏,那跟他吃亏有什么区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被人从楼上围观到楼下。

    沈禾爬上马车,那小太监气喘吁吁:“小公子,您可好?有无受伤?受没受欺负?无需担忧,奴才回来前,已经捎人去宫中给太子殿下递信,还使人去国公府与柳府都跑了一趟!定然不会再让您受欺负了!”

    沈禾:“……”

    沈禾裂开!

    为什么要请这么多的家长!

    第55章 家长来

    沈禾手忙脚乱!

    他先是上下摸索, 没有找到自己的帕子,只能用自己被扯裂开的衣袖给自己擦脸。

    边擦边说:“你快快!帮我重新把头发束起来!”

    沈禾求助沈砚:“哥哥你能让人偷偷回家一趟,偷一套衣服来给我穿吗?”

    他衣服上还沾着血呢, 家长看见了怎么得了。

    他说完,顿住。

    等等,要来的家长太多了。

    等会儿允王世子他们的家长八成也是要来的。

    那不就到了家长撕架环节?

    他抬手挡住小太监要帮他拆头发的手, 说:“不用了, 你再将这袖子撕一下, 衣摆也撕个口子!”

    他也不擦自己的脸了, 用手指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血, 给脸上再糊一点。

    然后扭头去看沈砚:“哥哥,怎么样, 够惨吗?看起来有没有允王世子惨?”

    沈砚无可奈何,笑起来:“有, 比他还要惨。放心,不是你的错,他们知法犯法, 你做的非常对。”

    沈砚道:“不过, 下次你不可如此莽撞, 你身边无人,万一他们胆子大,真敢合伙对你动手怎么办?”

    沈禾讪讪笑了声, 胆子大得很:“怕什么,他们肯定不敢对我动手, 哥哥你是不知道他们对允王世子那个奉承样, 一看我就知道,都是墙头草。要是真的很凶, 不会怕我的那种人,我当然会跑,我可聪明着呢。”

    话虽如此,沈砚心中还是觉得后怕。

    他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摸摸沈禾乱糟糟的头顶。

    簪子方才被小太监彻底抽出,细软的发丝就这么垂下来,软软的搭在沈禾的肩头跟脸颊两侧。

    这让他看起来,要比束着头发的时候更小一些,睁着一双圆润的眸子,里面充满小得意的神情。

    偏偏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糊着血痕,跟只受伤了的小猫一样。

    沈砚想,他的弟弟就算收拾的整整齐齐,不故意将自己弄的惨兮兮的样子,也是让人心中怜爱的。

    允王世子怎么可能比得过他呢?

    ……

    国公府是最近的,老夫人与老国公最先收到消息。

    那小太监命人捎信,说话说的很危言耸听。

    捎信的人不明所以,原模原样的传达:“那位公公托我为大人传信,说是小公子在临江阁被允王世子带一群人打了,请您快去官府瞧瞧。”

    老国公手里的茶盏都摔了:“你说什么!?”

    他家的小禾被一群人打了!?

    这还得了!?

    他解甲赋闲在家,这些人是直接当他死了吗?敢这么欺负他的亲孙!?

    老国公腾地起身,不等捎信的人说第二遍,风似的窜出去了。

    龙行虎步,不知道的几乎以为他要去上阵杀敌。

    柳家是稍后一些获知的。

    家中男人们多在外头当值,忙着公事还未归家。夫人们守在府中,外加些少爷小姐。

    柳夫人眉头蹙紧,道:“我晓得了,冯妈妈,给些辛苦银钱给他,我去换身衣裳就去府衙……罢了,不换了,咱们直接过去,先别惊动老夫人,另外差人去与老爷说一声。”

    一行人出门,上马车往衙门赶。

    等到宫中得到消息的时候,沈禾那头已经在衙门待着了。

    京兆尹一早得到消息,知道这回闹事打架的都是些世家子弟。

    中间还有个世子。

    他原本头疼的要命,心想有个世子,实在是难办。

    等沈禾一脸血的从马车上下来,京兆尹差点给跪了!

    世子!?

    世子算什么!?

    没人跟他说这位祖宗也在啊!

    还被打成了这样!

    打的这一脸血,就在京城!

    京兆尹简直怀疑,再过两个时辰,他的官帽就要被撸下来了!

    沈禾八成是不熟悉京兆尹的,可京兆尹对沈禾简直不能更加耳熟!

    宋少傅就是他的丈人,他的夫人是宋少傅的大女儿,两人感情甚笃,时常从自家夫人口中,听来岳丈提及这位太子养大的小公子。

    旁的人或许还不晓得太子对这位宠信到什么程度,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京兆尹腿一软,扶住身边的衙役,也不管那什么狗屁世子,两步到沈禾身前,努力让自己音调平稳:“沈小公子可还好?需要先请个大夫瞧瞧吗?不必强撑,让你身边的小厮与护卫来说也是一样。”

    沈禾眨眼,心说他装惨这么成功?

    看起来马上要撅过去,比允王世子还需要请大夫吗?

    沈禾本来想说需要,卖惨嘛,就卖个大的。

    但话到嘴边,及时刹车:“不用了,我还好,我能撑住!”

    请大夫就露馅了!

    不能请!

    别说大夫不能请,连脸都不能擦。

    就这么血糊拉滋的最能吓唬住人。

    沈禾在临江阁的时候凶神恶煞,恨不得谁伸手就咬谁一口。

    到了官府,就开始乖乖巧巧的,跟在沈砚背后,那一脸凄惨样儿,又规规矩矩一副好小孩的模样,谁看了都心生偏颇。

    允王世子几人是被背进官府的,一群人哎哟叫唤,到官府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能下地,晕过去的也醒神,就是胳膊腿儿浑身都痛。

    最惨的只有允王世子,他的小腿果然折了,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坐在椅子中。

    沈砚瞥了他小腿一眼,收回视线。

    允王世子大声叫着:“我父王呢?我父王怎么还没有来?我父王来之前,我看谁敢审我!”

    京兆尹本来便没打算审他。

    他精得很,现在审允王世子没用,等沈禾的靠山来了,无需他多审,该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

    话虽如此,他瞧着允王世子这副嚣张的样子,再瞧瞧那头,安静的跟着自家兄长的沈禾,心里对允王世子不喜极了。

    允王是承袭他父亲的爵位,他父亲与先皇是兄弟。

    允王与如今的陛下是堂兄弟。

    到了允王世子这一代,在皇亲中,其实已经隔着一层了。

    不过允王世子如此嚣张,他父母是何种模样,便可以窥得一二。

    果不其然。

    允王与王妃一同赶来,人还没有进门,便先哭天喊地,嚎得跟世子被打死了一样:“我儿!我儿怎么样了?是谁敢伤我儿!好大的胆子!”

    他们前脚进门,后脚,老国公冲过来了。

    允王与王妃还没有看清里面的情形,老国公声如洪钟:“小禾,祖父来了,你莫怕!”

    堂内所有人:“……”

    沈禾:更害怕了怎么办。

    他抓着沈砚的袖子,默默缩到沈砚背后,心说这种阵仗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

    江知同:“……”他抬手,盖住自己的脸,心想希望他家中人来的时候,千万不要是同样的阵仗。

    应当不会。

    虽然晓得来了作用也不大,但少挨几顿板子也是好的。

    沈砚压着唇角,扬声道:“祖父,您怎么亲自来了?”

    老国公这才在乌压压一堆人中间,找到自己的大孙子跟小孙子。

    他也不管那头正哭天喊地的允王与允王妃,大步到两个孙子跟前,拉着沈禾看,怒上心头:“小禾,谁打的你?你与祖父说,祖父便是拼着这老脸,告去御前,也定然会为你讨回个公道!”

    那头正抓着世子大哭的允王妃:“呜呜呜我儿啊——”

    嗓音蓦地小了下去。

    跟被掐住嗓子的鸭子似的。

    京兆尹心说,再等等吧,这才来两位,其他公子哥们的家里人恐怕也回来。

    他们来不来其实不要紧,要紧的是太子还没来呢。

    京兆尹心想,闹到这么大,恐怕得东宫的大总管亲自来,这事儿才能解决。

    沈禾忙着安抚自家祖父,跟他小声嘀咕:“祖父,我没有事,我真的没有事……”

    他做贼般,凑到自家祖父耳边,偷偷摸摸嘀咕:“我装的,我要比他更惨一点,他们才不好卖惨,嘘嘘,我们悄悄的。”

    老国公:“……”

    老国公冲上头的怒火降下去一半,变成哭笑不得。

    这个小机灵鬼。

    卖惨这个词儿倒是头回听,说的倒是很恰当。

    老国公维持住自己的表情,也压着嗓音悄悄回自家小孙子:“原来如此,祖父晓得了。你莫怕,他们今日定然欺负不到咱家头上来。”

    沈禾点点头。

    那厢允王与允王妃,也正瞄着他们。

    他们进来前,已经做好了大闹一场的准备,尤其是瞧见自家的宝贝儿子坐在太师椅上,鼻青脸肿,脸眼睛都有一只睁不开的样,就恨不得将对方祖宗十八代都下入牢狱。

    谁想到一瞧,对面是国公府的。

    再仔细一瞧,还是太子养的那个小公子,对方虽然站着,可满脸的血,瞧起来比他们儿子好不了多少。

    两人顿时心虚不已,准备好的满腔哭喊叱骂全部塞回肚子里。

    只能一边哭着自己儿子惨,一边去问责京兆尹。

    京兆尹面上赔笑,心中无语至极。

    这些皇亲国戚撒起泼来,跟地痞流氓也没什么两样。

    府衙中很快聚集一堆人,柳夫人慢了半步,来的倒也不算晚。

    瞧见沈禾的样子时,心头同样狠狠一跳,提着裙摆疾步走到他跟前,举着帕子要为他擦脸,轻声问:“怎么弄成这样?叫舅母瞧瞧,可是很痛?”

    沈禾后仰,躲了躲柳夫人的手,讪笑:“不痛,我没事的舅母。”

    现在人太多了,他不好再像刚刚那样,和舅母悄悄解释。

    允王与京兆尹一样,都清楚若是太子的人来了,今日这事儿就完了。

    不同的是,京兆尹等着人来,允王想人来之前,尽快解决。

    他现在弄清了前因后果,于律法还是于两个孩子现在的样子,他们都不占理。

    他一点儿不想将自己的宝贝儿子送去大牢里蹲上几天。

    当然,他也没有太着急。

    只要太子不亲自来,管他来的是什么东宫大总管还是谁,他都是堂堂王爷,皇亲国戚,单单是一个“戚”字,便能压所有人一头。

    他正这样想着。

    外头的人不知怎么,忽然跪倒了一大片。

    “参见太子殿下!”

    第56章 我伤的很重?

    青年太子大部分时候, 面上都会留着一缕浅淡的笑容。

    不冷不淡,维持着一副还算是温和的表象。

    今日自马车下来时,面上没有丁点表情, 一双漆黑的眸子探不出情绪。

    忠洪紧紧跟在太子身后,心中急得要命,心想也不晓得他们小公子到底被打成了什么样。

    至于太子殿下心情格外不好?

    那不是应当的?

    小公子都被打了, 太子殿下要是还能带着笑, 那才是怪事。

    堂内的人, 听见外面的呼声传进来。

    允王手一哆嗦。

    难以置信, 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太子殿下事务繁多, 竟然会亲自来!?

    京兆尹也吓得不轻,急忙起身朝着门外跑去。

    他心说, 他到底还是小瞧了太子殿下对这位小公子的宠信。

    一群人呼啦啦,都顾不上什么哎哟叫唤, 互相打量。

    挤到了门口,朝着门外的人跪下行礼。

    沈禾:“……”

    大家全都跪了,沈禾一个人的海拔瞬间拔高显眼。

    他一个人杵在里面,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跪一跪, 意思一下。

    虽说他平时都是不会跪的, 但大家都跪了,他一个人特殊好像也不太好……

    沈禾正准备提着自己被撕的破烂的衣摆,朝着男主糊弄一下的时候, 戚拙蕴从下方台阶走上来,一眼看见沈禾。

    瞧见少年满脸的血迹, 戚拙蕴瞳孔骤缩。

    他黑眸紧紧盯着沈禾, 一错不错,嗓音却放得很轻, 对沈禾唤:“禾禾,过来。”

    沈禾看看他,再看看跪了一地的人。

    顿觉找到理由不用跪,屁颠屁颠的朝着戚拙蕴跑去,下意识就要露出个笑容。

    露到一半,想,不对,他还在卖惨,不能表现的太灿烂。

    于是沈禾小跑两步后,步子放慢,朝着戚拙蕴挪过去。

    他还用余光瞥允王一家子,瞧他们是不是在暗中观察自己。

    不过他显然小瞧太子如今的威慑,一群人里根本没一个敢抬头的,只有他还有空东张西望。

    沈禾挪到了戚拙蕴跟前,小声喊他:“哥哥。”

    戚拙蕴的视线随着沈禾移动,从他的脸颊一路向下打量,看着他的手脚完好,不像是受伤的模样,脸颊虽然糊着血迹,但凑近后也能够发现,那些血迹似乎仅仅是糊在脸上,并非从伤口渗出来。

    沈禾见戚拙蕴不说话,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

    他凑得更近了,偷摸去拉戚拙蕴的衣袖,仰着头看他,又小声喊了遍:“哥哥?”

    戚拙蕴垂着眸子,看小孩仰着脸看他,明亮圆润的黑眸里面藏着笑意与狡黠。

    几乎骤停的心脏,这才一点点,缓慢恢复跳动。

    他方才走上来,看见沈禾那一脸血的样子,胸口有瞬间闷到生疼,近乎窒息。

    心口的疼痛缓解,戚拙蕴用指腹在沈禾的脸颊上抹了下,摸到一点干枯的血沫,指腹下的皮肤完好无损,更加印照他的猜测。

    沈禾乖乖的让他擦脸,看他还有继续擦的意思,急忙将他的手抓下来,趁着其他人看不见,光明正大对戚拙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比秘密的手势。

    戚拙蕴没有作声,沈禾没有出事,他该是高兴的。

    可松口气后,心中再度生出一股怒意。

    戚拙蕴几乎要被沈禾气笑了。

    他脑子稍稍转一转,就能大致猜出个因果。

    八成是这群人招惹了禾禾,小少年性格压不住,直接与人起了冲突,这才闹成这副样子。

    戚拙蕴心想,若是沈禾再多带上两人,他都不止于有这样火大。

    他顺着沈禾的意思,没有将他脸颊上的血渍抹掉,但轻轻捏了一下他柔软的耳垂,带着点惩戒意味。

    沈禾抬手捂着自己的耳朵,讨饶的牵着戚拙蕴的衣袖,又晃了两下。

    戚拙蕴的火气就这样消弭无踪。

    连一刻钟的功夫都留不住。

    他在心中沉沉叹了口气,

    拿他没有办法。

    他们这一套小动作,同样落在了忠洪眼中。

    忠洪是人精,原本还急着问沈禾有没有伤着,现在一瞧就晓得,沈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顿时压着嘴角。

    随着他们一道来的,还有太医周彦。

    戚拙蕴嗓音冷淡,让所有人起身,侧目对周彦道:“给小公子看伤。”

    末了,他补充:“再将其他几位公子的伤也好生瞧瞧,免得有什么暗疾,日后落下病根。”

    其他人低着头,一个个陪着笑脸:“太子殿下,不必了,不必,小儿身体健壮,平日里摔打惯了,这样小小伤痕让他们吃个教训才好,怎敢劳烦太子殿下记挂。”

    戚拙蕴并不理会。

    他只说:“周彦。”

    周彦瞥了眼沈禾,沈禾背对其他人,望着戚拙蕴,疯狂眨眼!

    哥!我的男主哥!

    我刚刚的暗示你没有看懂吗?

    大夫一看我不就露馅了吗!

    使不得啊!

    周彦走到沈禾跟前,挽袖道:“冒犯,小公子莫动。”

    说着就在沈禾脸上,胳膊,腿一通捏。

    沈禾眼神绝望,望着戚拙蕴无声做嘴型:“哥哥!”

    戚拙蕴被他一套小表情逗的眼底满出零星笑意。

    眸子瞧起来不再那样冷淡,软化许多。

    其他人并不知道沈禾背对着他们在干什么,只能瞧见戚拙蕴的神色有所缓和。

    心中纷纷松口气,太子殿下应当没有太过计较,这事还有的谈。

    实在不行,将家里犯事的混账小子丢进牢狱,待上几天,也吃不了多少苦。

    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

    就见周彦为沈禾检查完,沉吟片刻后道:“小公子手脚扭伤,眼下瞧着并无大碍,待一夜过去,瘀血阻塞,便会显出肿胀之像,疼痛难忍,手指有些挫伤与扭伤,需要好生将养,所幸是少年人,应当要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只是面上的伤口……说不好会留下疤痕,破了相。待微臣回太医院后,会尽力配置药方消除伤疤。”

    他冲着戚拙蕴行礼。

    沈禾听完:“……?”

    什么东西?

    他哪里扭伤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沈禾两眼发懵,不确信的摸摸自己的手腕,再弯腰去摸自己的脚腕。

    好好的,但周太医说的太认真,不像是假的。

    他还在发懵,其他人瞧见他这些动作,却当周彦说的都是真的,沈禾真被打得受了不少伤,只是掩盖在衣物下,他们瞧不见罢了。

    瞧瞧他这模样,连衣裳都被撕成了这样子,不晓得他们家中逆子是多大的胆子,对沈禾下了什么样的狠手!

    有些人是派了家中管家来,有些是亲自来,怒上心头,亲爹当即一脚踹在不孝子的腿弯上,呵斥道:“跪下!”

    被踹的人还没跪,旁边的人先扑通一声跪下了。

    沈禾摸了一通,不管了,回东宫再说。

    现在要紧的是把他们都送进大牢!

    都给哥坐牢去吧!

    沈禾急巴巴的说:“哥哥,他们知法犯法,狎妓!就在临江阁,还想故意带着我去,我本来以为就是普通吃吃饭。”

    沈禾手一指:“那边都是人证,一个没跑,我都给带来了。”

    戚拙蕴扫到一边跪着,抖如筛糠的一群人。

    摸摸沈禾的后脑勺夸奖:“哥哥晓得,禾禾做的不错。”

    他捏着沈禾的后颈说:“你先出去,在马车上等哥哥,哥哥处置完这些人,马上便出来。”

    沈禾心不甘情不愿:“我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男主发威第一现场,他有什么不能看的!可恶!

    戚拙蕴从袖口中掏出一方帕子,擦干净沈禾濡湿的后颈,手指勾着他的发丝,两下将沈禾散落的黑软乌发重新束起来,用簪子固定好。

    没有头发搭在后颈,沈禾顿觉神清气爽。

    戚拙蕴哄他:“车上有连翘给你备的荷花糕,快去。”

    沈禾见戚拙蕴真不打算让他留在第一现场,撅嘴以示不满,然后跟着忠洪扭身出去。

    周彦还在继续给其他人检查。

    看完之后,周彦道:“在场中,唯有世子与沈小公子的伤势较为重,其他人并无大碍。世子面上并无伤口,待瘀血化去,便可恢复,腿上的伤也只需将养几个月。”

    允王妃没忍住,恼怒道:“照你这意思,我儿的伤还比不得沈禾那点口子重!?”

    她儿可是腿都断了!

    不知道是谁踩的!

    允王轻轻扯她,用眼神示意戚拙蕴的方向。

    现如今太子亲自来,就算是有气也先憋着,将儿子捞出去再说。

    总不能真叫他们王府这么个独苗苗去牢中受苦!

    允王妃狠狠哼了一声。

    便听见太子用很轻的语调,蓦然笑了一声。

    笑得毫无波澜,分明是笑,却叫人不寒而栗。

    青年的嗓音是悦耳的,温醇磁性,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自然比不得。他如何配与孤一手养大的孩子作比?”

    允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说的是,此事是微臣教子无方,还望太子殿下看在他们年岁尚小的份上,莫要太过深究,待微臣归家休整一番,定然带着这不争气的孩子,去国公府为小公子赔罪。”

    戚拙蕴垂着眼眸,漆黑的眸子瞧起来,像是笼着一层阴云。

    他对京兆尹道:“按律处置,若是有所徇私,这京兆尹的位置,孤便换个人来坐。”

    “天子脚下,尚有人视律法为玩物,如此藐视天颜,允王,孤望你能入宫,自己向父皇请罪。”

    ……

    沈禾坐在马车里,还在不信邪的查看自己的手肘子。

    戚拙蕴上马车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他口中叼着块糕点,将自己的裤腿撸起来,露出一条纤细光洁的小腿,皱着眉一脸沉思的模样。

    第57章 可疼了

    沈禾叼着糕点, 听见戚拙蕴上马车的动静,将咬在唇边的剩下半块,努力的咬进口中, 白嫩的脸颊边顿时鼓起一个大包。

    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样子,让人极其想伸手戳一下。

    沈禾嚼吧嚼吧,咽下多余的糕点, 让嘴里有了空地, 能够囫囵说话, 含糊不清道:“哥哥, 那个周太医是不是咱们的人, 他说假话说得跟真的一样,我差点都以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

    戚拙蕴坐下, 倒杯水给他:“将口中的吃完再说话,小心呛到。”

    沈禾接过杯子, 咕咚两口将糕点咽下去。

    他脸上还糊着血,看起来分外碍眼。

    戚拙蕴垂着眸子,叫他:“坐过来。”

    沈禾跟在戚拙蕴身边这么多年, 不说能够精准把握戚拙蕴所有情绪, 他高不高兴还是能够摸出来的。

    他小心觑着戚拙蕴的神情, 乖乖巧巧坐过去,小声笑了下:“嘿嘿,哥哥, 我真没有受伤。”

    他得意的说:“那个世子是被我打的,其他人都不敢打我的, 我知道他们不敢打我才会这样, 所以你放心就是。”

    哥又不傻,如果打不过怎么会自己上门送菜呢。

    安心啦男主。

    戚拙蕴用手捏住沈禾的下巴, 固定住他的脸颊,让他不能动。

    指腹摸索到那条被瓷片划出来的血线。

    这一处的伤口已经凝成血痂,细细一条暗红色的线。

    他用指腹摩挲,沈禾立刻小声吸气:“嘶!”

    戚拙蕴压着唇角:“不是说没受伤?”

    沈禾想仰头,将自己的下巴解救出来。

    可捏在下巴上的手指很用力,沈禾只好放弃挣扎,摆烂的将自己的脸压在戚拙蕴手上:“这个算什么伤,而且这不是被打出来的,是那个允王世子摔了个杯子,他本来是想吓唬我,谁知道那个碎片溅起来,就这么正正好,打到了我的下巴。”

    沈禾还很得意,他喜滋滋的说:“不过他比我严重多了,他那个脸明早肯定肿成猪头,嘿嘿!”

    戚拙蕴掌心托着温热的脸颊肉,心中的怒火堆积,可垂着眸子,对上少年圆润的眼眸,便不受他控制的一点点消弭。

    更多的,与其说是怒火,不如说是后怕。

    谁知道他从东宫,一路赶来,脑海中浮现出多少沈禾受伤的模样?

    他生怕沈禾有个好歹。

    结果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在这里洋洋得意是他打的别人。

    戚拙蕴给沈禾擦拭脸上的血渍,这些血干涸,粘在面颊上,有些难擦。

    戚拙蕴力道大了些许,沈禾蹙眉嘀咕:“哥哥你是不是在趁机报复?你生气直说啊,不要蹂躏我的脸,咱们不要把气憋在肚子里,对身体不好。”

    戚拙蕴就算还有气,也被沈禾逗笑了。

    他掐着沈禾两遍腮帮子软肉:“给你擦一下,你晓得痛,打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痛。”

    沈禾立刻举起自己的手,可怜巴巴的卖惨:“哪有,我可痛了!哥哥你不知道,那个世子的脸梆硬!我全身上下,肯定用来打他脸的拳头受伤最重!”

    沈禾说着,举起自己的手,凑到自己眼前,让自己也瞅瞅。

    指节果然红了。

    在白皙的皮肤上鲜明,无需凑近便能瞧得很清楚。

    戚拙蕴明知道是他故意博取同情,让自己消气,还是不可避免的真觉得心疼。

    他捏住沈禾的手,看了片刻后凑到唇边,轻轻吹一下:“好了,哥哥给你吹一吹,不痛了。”

    他握着沈禾的手,并未松开,说话的时候,唇瓣离沈禾的手背很近,说话的气息抚在沈禾骨节发红的地方。

    戚拙蕴实在长得很好。

    沈禾无数次感叹,原文男主是有光环在身上的,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都没得挑。

    他垂着浓长漆黑的眼睫,眉骨高扩,鼻若悬胆,垂目瞧着沈禾手背的样子格外温柔专注。

    沈禾不知怎么,觉得痒得厉害,还有一些心慌。

    他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讪笑着说:“我自己吹吹,也没有那么痛啦嘿嘿。”

    戚拙蕴于是放下,继续垂着眸子,用帕子擦沈禾脸上的血渍。

    沈禾乖乖被他捏着脸,心慌只是短暂的一瞬。

    他的思绪马上跑开,借着方才的思绪发散,心说,他都十六了,再过四年就可以离京。

    离京后要去什么地方好呢?

    嗯,肯定要去个帅哥多的地方!

    就算他不找个男主这么帅的男朋友,也不能找差太多的吧?

    毕竟他长得也挺帅不是?

    而且他家产丰厚!还有男主这种大树可以靠,选个帅哥当男朋友怎么了?

    到时候他先打听打听,哪里的帅哥最多,就往哪里跑。

    沈禾越想越觉得美滋滋,眼角眉梢流露出自得的笑意,眼眸晶亮。

    就是视线不聚焦,一眼就能知道,他在跑神,不知道想些什么东西,将自己想的这样高兴。

    戚拙蕴瞧着他这副模样,唇角微弯,捏着他绵软的腮帮子,让他嘴唇撅起来:“想什么好事,跟哥哥说说?”

    沈禾眨眨眼,扒拉下戚拙蕴的手,嘿嘿笑:“现在不能说,以后说!”

    以后有机会吧,他找男朋友肯定要带着来见兄弟,才够意思嘛。

    不过男主现在八成没法接受。

    他可以先等等,等男主能够放手,不拿他当小孩的时候,用成年人跟成年人的对话,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相信男主会支持他,尊重他的!

    沈禾想的高兴,戚拙蕴将手中的帕子叠起来,放在车中的小几上,捏着沈禾的右手,垂眸瞧他发红的指节。

    沈禾用手拎自己撕的乱七八糟的衣摆,叹口气说:“就是可惜这件衣裳,这件是连翘亲手给我做的呢。”

    早知道,今日便穿绣坊送来的衣裳了。

    戚拙蕴瞧着他这副珍惜的样子,眉眼柔软:“你没受伤,连翘便会很高兴。”

    “啊!”沈禾瞪大眼睛,“是啊,哥哥你们来之前不会还跟连翘他们说了吧?给你们捎信的人是怎么说的?连翘他们是不是吓得不轻?”

    戚拙蕴说:“是啊,捎信的人说你被一群世家公子打了。”

    沈禾神情懊恼:“我就说,不用通知那么多的人……”

    他想到这里,猛然去掀开车帘子。

    发现马车已经靠近宫门,马上便能入宫中,神情愈加懊恼。

    他小声嘀咕:“我还没来得及跟舅母还有祖父他们说一声呢,今日是砚哥哥来帮了我,我也忘记问他怎么会在那。”

    戚拙蕴安抚他:“那明日你再出宫,去见他们就是。”

    沈禾眼睛亮起来,去瞧戚拙蕴:“哥哥,我手痛,我明日可以告假一日,不去太学吗?”

    他先前还在说不怎么痛,这会儿就用小眼神瞥自己的手,秀气的眉头蹙着,做出一副难受的表情。

    戚拙蕴扬起眉梢。

    他用漆黑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沈禾,还往后仰了段距离,似乎是在评估沈禾到底需不需要请假。

    沈禾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显得无辜又可怜:“哥哥,我手真的痛,可疼了!我都拿不了笔!”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手往戚拙蕴掌心塞,说:“你不信你看,方才太医都说,我受了挫伤,明天一早起来就会瘀血堵塞,肿痛不堪,学一日不上也罢,是不是?”

    戚拙蕴压着唇角,忍了片刻,没能忍住,抬手握拳抵在唇边,溢出低低的闷笑声。

    他说:“行,准你明日告假。不过禾禾,你算一算,打哥哥回来,你告假几回了?告假倒是无甚关系,既然你这样说了,哥哥想,禾禾的书应当是读的不错,院试给哥哥拿个头名回来不成问题罢?”

    沈禾瞳孔地震:“!?”

    不是,等等,话题怎么绕到考第一名上去的!

    就因为他是请一天假也不要紧吗!?

    他是那个意思吗?

    他明明是想说,请不请假都考不了第一,所以可以请,而不是稳拿第一所以无所谓啊!

    时至今日,沈禾仍旧为男主的鸡娃程度感到震撼。

    说啥都能提到让孩子好好学习。

    沈禾心中泪流成河,再想到一个鸡娃程度更恐怖的宋少傅,泪流的更多了。

    他摆烂的往马车壁一靠,两条腿伸着,仰头说:“考,考第一,都考第一,要是考不了,我读到八十岁。”

    他掰着手指头:“考完院试考乡试,考完乡试考会试,考完会试考殿试,考不到状元我就重新回去再考一边,反正我吃哥哥你的,住哥哥你的,我也不养家,我能考一辈子。”

    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怨气。

    戚拙蕴闷笑道:“好,哥哥可以一直养着你,让你考到状元。待日后,哥哥还得为你改一改律法,若是一回考不上状元,得许你去考二回三回。”

    沈禾:“……”

    好哇,他吐槽,男主还顺杆子爬!

    太可恶了!仗着自己是未来皇帝,可以随便改法律是吗?

    真是的,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

    呜呜真的很了不起,他说改法律让重考就能重考啊。

    沈禾抬手盖着自己的脸,碰到下巴上的伤口,下意识又嘶了声。

    戚拙蕴听见他的动静,眼眸中的笑意散开些许,撩开车帘瞧外头。

    他们闲聊这回功夫,马车已经到了东宫。

    连翘他们早便急不可耐,听见动静,纷纷跑出来,想瞧瞧沈禾怎么样了。

    戚拙蕴下马车,手中还捏着沈禾的手。

    他站在马车跟前,抬手朝着马车上分沈禾伸过来,弯着眉眼轻声说:“下来,哥哥接你。”

    沈禾说:“哥哥我长这么高了,我能自己下来,不用抱。”

    他说着,搭了下戚拙蕴的手,从马车上轻而易举跳下来,仰头露出个笑。

    戚拙蕴怀中空荡荡。

    第58章 怎么做?

    “小公子, 可受伤,快快叫奴婢瞧瞧。”连翘与荷菱她们围上来,紧张的打量沈禾。

    一眼看见他下巴上的一条小血痕。

    脸上还有些擦不干净的血沫, 远着看不能发现,凑近了便一清二楚。

    连翘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小公子怎地受了这样的欺负,对面是什么人, 竟敢如此对您。”

    沈禾安抚的拍一拍连翘的后背, 放软声音, 撒娇似的哄她:“好哦好哦不哭, 连翘我没事, 我打的他们,没受欺负呢。你不知道, 我将那个世子打成了猪头,他若是肯出门, 我就带你去瞧他那个猪头样子。”

    他又摸自己的下巴,解释:“这个不是被打的,是不小心, 让碎片划到了, 其他地方好好的, 不信你瞧。”

    他挽起自己的袖子,让连翘看自己白净的胳膊肉。

    上面连个磕碰的小乌青都没有,原先还是有些拉拽时候留下的红痕的, 这么一路在马车上坐回宫,连红痕也消失, 恢复原样。

    连翘却抓着沈禾的手说:“小公子骨节都红了, 这样红,明早一准儿要肿, 到时候才痛呢。”

    沈禾被拉着手,脸红,不好意思的说:“这是打人打的,嘿嘿。”

    打人把自己的手打肿,沈禾从前也是闻所未闻,这让他显得有点儿丢人。

    连翘瞧着他这副笑模样,看来是真的不怎么痛,这才松口气,好笑不已 :“小公子下次切莫如此,若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沈禾说:“好的,我晓得了,下次不这样,我下次带着一大群人,我以多欺少,仗势欺人,行不行?”

    连翘被沈禾逗的哭笑不得。

    荷菱在一侧打趣:“小公子要学会仗势欺人才好呢。”

    沈禾洋洋得意:“我哪里不会?我会得很,今日就将祖父、外祖、姨母他们全部搬出来了。”

    戚拙蕴怀中落了空,有些不适。

    他总是忘记,这两年沈禾已经长高,个子拔得快,不是从前那个需要自己抱上抱下的小孩。

    他收回手,听见沈禾与荷菱、连翘他们嘀嘀咕咕。

    总有种,沈禾在她们跟前,比在自己跟前还要乖顺的错觉。

    戚拙蕴心中有一份微妙的不快。

    孩子大了,与他没有从前亲近了,为何与连翘他们还是如初?

    这些情绪一闪而逝。

    戚拙蕴负手,跟在沈禾背后,听见他叽叽喳喳,问:“是么?禾禾报了这样多的靠山,怎么不报哥哥?哥哥不该是你最大的靠山么?”

    沈禾点头:“是呀。但我欺负人呢,又不是挨欺负,报哥哥万一惹麻烦怎么办?”

    他下意识去扣手指,想起自己还年幼时,与五皇子打了一架。

    随后皇帝便将太子叫去。

    沈禾至今想想,仍旧有些愧疚。

    如果他惹是生非,妨碍到男主搞事业,多不好。

    男主已经够艰难了。

    可惜,沈禾这份好心,并未让戚拙蕴觉得开心。

    戚拙蕴揽着他的肩头,推他往殿内走。

    他们在外耽搁这样久的功夫,日头已经只剩下一半还挂在天际,马上便要垂入夜幕。

    光斜斜射过来,将沈禾与戚拙蕴的影子拉的极长,拖得远远的,半截折在了宫殿的墙上,瞧起来似乎纠缠在一起。

    戚拙蕴说:“禾禾无需忧虑这些,哥哥的权柄就是用来给你做靠山的,惹了麻烦,哥哥会解决。若是你不用哥哥这个靠山,那权柄有什么用?”

    沈禾嘿嘿笑了两声,乖乖的应下:“我记住了,下次就报哥哥的名字好吧?”

    他心说男主可真会说话。

    权柄这东西,对事业文男主不都是心向往之,哪儿管怎么用。

    他心中随便想了想,回到殿中,戚拙蕴还是坚持让周彦给沈禾重新看了手,而后开了药来。

    沈禾被抓着手。

    连翘点灯,烛火晃动,他被养得过好,除开上课与自己玩耍在外头溜达,往日里养得跟个小姑娘似的,肤色雪白。

    沈禾自己也宅,到了夏日,日头毒的时候,他在屋里左右打滚都不会出去半步。

    雪白的肤色到了烛火下,泛着种白玉的莹润感。

    他现在的手纤长,跟幼时那短短的小胖手不同。

    唯一相同的,大概是戚拙蕴仍旧能够,轻易将这只手拢在掌心里。

    他捏着沈禾的指尖,为他上药。

    沈禾这会儿觉得痛了,他龇牙咧嘴说:“哥哥你轻点!轻点!嗷嗷痛!”

    戚拙蕴动作已经很轻,他听见沈禾痛叫,笑他:“禾大人不是没受伤?这点小伤何足挂齿,怎么痛得大呼小叫的?”

    沈禾左手盖住脸,粗着嗓子说:“禾大人今日一时失手。况且禾大人也是肉做的,小伤也会痛,呼痛再正常不过,不要有刻板印象。”

    戚拙蕴被他逗的笑出点气音,上药的手指抖了抖,压在伤口上,沈禾顿时哎哟哎哟:“轻点,轻点!哥哥实在不行,你让我自己来上得了!”

    戚拙蕴压着嗓音轻斥:“别动!最后一点药抹开就好。药膏沾在我手上。”

    沈禾马上乖了。

    上完手上的药,他仰着下巴,将脸伸过去。

    脸上的污迹用水擦干净,那道伤痕顿时如同美玉上唯一的裂痕。

    让人瞧得分外碍眼。

    戚拙蕴轻轻将指腹上余下的药膏沿着伤口抹开。

    烛火下,少年仰着面孔,眼睫颤动。

    戚拙蕴垂着眸子,凝目瞧他,有片刻的走神。

    他回过神来时,沈禾将脸退了回去,用帕子帮他擦手上的药膏,问:“哥哥,擦干净了吗?手指上还有没有?”

    戚拙蕴轻声说:“没有了,都擦净了。”

    他站起身,揉揉沈禾的脑袋:“写完课业,早些睡,明日宋少傅大约不会来东宫,你若是要出宫,也得吃完早膳再出去,知道没有?”

    沈禾点头,仰着脸看戚拙蕴:“哥哥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要早些睡哦。”

    戚拙蕴离开后,沈禾马上蹬掉鞋子,跳上床去扒拉他的书,翘着腿躺在大老虎背上,美滋滋的看他的话本子。

    先让他看看。

    明天不上课,作业等等再说也来得及。

    芜湖~

    连翘跟荷菱无可奈何,将床头的灯火挑得更亮些。

    那厢,戚拙蕴回到书房。

    忠洪晓得今日这件事还没有了结,安静候着,等太子殿下吩咐。

    果然,到了书房,没有沈禾在,戚拙蕴的眉眼瞬息冷下来。

    结了寒冰般。

    他冷声说:“今日参与的人,有一个人算一个,皆去查清楚。”

    他道:“便从允王开始。他生了个独子,将其子养得性情荒淫,创下的祸事不计其数,在皇城脚下,所有人都看在他姓戚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

    “……他千不该万不该,惹到了禾禾头上,还妄图带坏他。若是禾禾性情不若这般纯然,跟着他在临江阁狎妓,染了些不好的癖好……”

    光是想想,他一手带大,如玉雪般的孩子,变成允王世子那般伏倒在女人身上,纨绔荒唐的世家子弟,戚拙蕴便下颌绷紧,黑眸在烛火跃动的光影中甚至有些阴沉。

    今日因为禾禾在外头等着他,所以他并未来得及多做什么。

    允王总不会以为他是打算如此轻易揭过。

    戚拙蕴又问:“禾禾不认识允王世子。那个带他去临江阁的世家子叫什么名字?”

    忠洪轻声应:“殿下,那位公子唤做江知同,乃是江府江德明续弦所出嫡子。”

    戚拙蕴笑了声,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也好,孤早先便想着,这位殿阁大学士,该换个人当。”

    ……

    不仅戚拙蕴不打算轻轻放过这件事。

    老国公怒气冲冲回到国公府,小孙子走之前,自己还没能再看上一眼,又想起那太医的诊断,心中火气更甚。

    沈砚跟在祖父身后,入了府中,低声问:“祖父可打算与允王计较?”

    他眸子幽深,看起来黑而安静。

    笑起来时,还是个清秀温和的少年郎,只是瞧起来没有那般活泼。

    不笑的时候,那双幽暗的眸子将所有的情绪都敛起来,少年的锐气在他身上不见半分,总觉得像是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的暗流。

    老国公虽然看起来风风火火,实则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他闻言哈笑一声:“砚儿,你同祖父说,此事若是你来办,你会如何?”

    沈砚下意识便要说,自然是让允王府自食恶果,允王世子日后被碾落成泥。

    旁人暂且不论,单是允王世子敢打沈禾,若一日不将他碾进泥里,沈砚都会忧虑,有一日被允王世子抓住机会,报复到沈禾身上。

    这些话即将出口前,沈砚张开的唇瓣合上,垂下眼眸道:“孙儿觉得,咱们需得将允王世子的罪名闹大……但不可得罪允王府,不可大张旗鼓与允王府作对。”

    老国公闻言,叹口气:“砚儿,咱们爷孙俩个,无需遮遮掩掩,你若有话便直说。你心疼小禾这个弟弟,我做祖父的同样心疼,也同样忧虑。”

    他拍拍沈砚的肩头。

    老国公年轻时身形是魁梧的,如今年岁大,逐渐佝偻,沈砚这个少年竟然快要超过自己的祖父。

    老国公问:“你熟读兵法,于行军打仗上很有一套见解,可朝堂之事,也不过是场不用动刀枪剑戟的战事。你觉得在战场上,你会如何做?”

    沈砚愣了片刻,蠕动唇瓣,慢慢说:“我懂了。”

    老国公神情松缓下来,再度拍拍沈砚的肩头:“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你想如何为你弟弟出气,便如何做。”

    沈砚微微颔首。

    他行礼后,转身离开,院子外还守着那名跟在他身边的人,那是沈砚的近卫。

    等沈砚走后,老国公松缓的表情破裂,在屋里团团转,骂骂咧咧:“你懂了,我还没懂。这狗娘养的允王!太子未到之前嚣张至极!真当老子拎不动刀!战场上怎么干?自然是干它爹的!”

    老夫人从后头走出来,幽幽唤道:“……将军。”

    老国公:“……”多少年不说粗话了,这不是气急了吗。

    第59章 当面毁尸灭迹

    沈禾睡了一日。

    第二日告假在家中。

    中生舍却因此, 掀起轩然大波。

    “你们可曾听闻昨日的事?”

    “你是想说临江阁那事?”

    “是啊,我听人说,允王世子当夜便入了牢狱, 不知道第几日能够放出来。”

    “按照我朝律法,官员与世家子弟均不得狎妓,虽然世家子未入仕, 未有功名在身前, 刑法要轻许多, 但也不是几日便能放出来的吧?”

    “你懂什么?寻常世家子自然要老老实实按律法来, 可允王世子姓戚, 皇亲国戚,难不成还真叫堂堂世子为了这等小事在牢狱待上几年?”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再说了,什么叫‘这等小事’?据我所知, 允王世子狎妓可不是一时兴起,他惯爱在临江阁,多逛过几次临江阁的, 谁人不晓得允王世子与江知同他们喜欢攒局?”

    午间正是学生空闲的时候, 一群人未能出课堂, 竟然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五皇子沉着脸。

    六皇子凑到他跟前问:“五哥,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听说你昨日也在临江阁。”

    六皇子问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

    四周争吵的人骤然一静。

    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五皇子身上,想要探寻这究竟。

    五皇子皱眉:“看我干什么!?”

    他只是刚巧在对门, 他也姓戚不错,可他又没有狎妓这种不良习好, 看他干什么?

    看他能知道允王世子得去牢里蹲几天吗?

    六皇子缩缩脖子。

    他就是问问, 好端端的干什么那么凶。

    五皇子忍了忍,没忍住, 道:“此事自然按律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说他只是皇亲国戚,他便是皇子,也得去牢里蹲着。”

    五皇子说:“谁让他去招惹沈禾的,自己找死。”

    语气中夹杂着浓郁的烦躁。

    还有那江知同。

    脑子是恭桶吗?!

    带沈禾去跟允王世子那样的人掺和,真以为沈禾与他们一样。

    五皇子稍稍一想,多少也能够想到一些江知同他们的打算。

    无非是知道沈禾身份地位较之寻常世家子不一般,所以想将沈禾拉上一条船。

    可他们却算错了一点,太子皇兄对沈禾的看重程度,比他们以为的还要重。

    若真将沈禾拽上一条船,沈禾脑子摸不清,跟着他们玩弄妓子,太子皇兄恐怕不会因此睁只眼闭只眼,而是会将他们都想法子给杀了。

    五皇子有时候觉得沈禾性子天真,天真到蠢笨的程度。

    有时候又觉得,正是沈禾这性子,才能让他在大皇兄手里,滋润的活到现在。

    想到这里,五皇子顿时回忆起自己在沈禾身上吃过的亏,脸色顿时绿了。

    沈禾蠢,他连沈禾都干不过。

    实在是可恶!

    五皇子抿着唇角,大步往外,出门前冷冷瞥了六皇子一眼:“你愣着干什么?出来!”

    六皇子:“……”怎么了,今日沈禾不在,他五皇兄不挨欺负,所以不通畅了是吗!??

    五皇子离开,寂静的室内才恢复活动。

    有人小声嘀咕:“不过是议论一二。五殿下平日里不是与沈禾最不对付,今日是怎么……”

    “就是因着不对付,瞧允王世子没让沈禾吃瘪,所以心里不痛快吧?”

    “嘁,你们知道什么。打童舍的时候,五皇子便与沈禾如此了。他们俩不对付是假,互相撩毛的冤家是真。”这位是童舍便与几人同窗的公子哥之一。

    他与沈禾关系很不错,或者说在童舍的那一群人,与沈禾关系都过得去。

    扔下这么句话,他撇嘴,很是不屑与这群人多说似的,拽上两个朋友一道离开。

    “……”

    中生舍如此。

    太学也没消停多少。

    太学中的学子要更为庞杂。

    童舍与中生舍是给京城中,那些地位权势极高的子弟们,特设的书院。

    太学则不然,是天下学子的学府。

    过了院试,中秀才后,才可入太学。

    对出身品阶倒是也有所要求,但为了广纳人才,门槛相对低了许多。

    那些出身较为低微,对京城中知之不多的外地学子,在听闻此事后聚在一起议论不休。

    他们知晓的详情不够多,大半是临江阁下面两层的散客传出来的风声。

    “听闻允王之子被打得极惨,断了两条腿!那位沈小公子也鲜血淋漓,被打得破了相!啧啧。”

    “权贵相争,如此说来,这位沈小公子连世子也敢打,倒是个脾性大的。”

    “且瞧着,此后京城中谁人还敢招惹这位沈小公子,招惹前还得掂量掂量,连王府世子人家都照打不误,自个儿的身份比得过人家世子不成。”

    一群人哄笑起来。

    柳峥三人:“……”

    柳峥扶额,低声说:“真是以讹传讹。我母亲昨日亲自去了府衙,见过小禾,他并无什么大碍,哪里鲜血淋漓。”

    郑学则轻轻眯着眸子,听院墙廊后那群人走远。

    他说:“不必问便晓得,他八成是被哄过去的。”

    戚厌病翻了个白眼:“还需你说?咱们弟弟多乖的孩子,哪儿能跟戚成琪那个脏东西一样。”

    戚厌病烦的将手中的扇子扇得呼呼作响:“柳夫人昨日既然亲自去了,应当瞧清有哪些人吧?皇叔一准儿让他们个个下牢狱,但能在中生舍与小禾做同窗,家中都是有些地位的,莫要让他们钻了空子才是。柳峥你快些说,都有哪些人。”

    郑学则没作声,却也盯着柳峥。

    显然是与戚厌病一样,正等着他说话。

    柳峥自袖口掏出一张纸,摊在石桌上:“我昨夜回去后,找母亲讨来的人名。这些人其实,无需担忧。”

    戚厌病这次接口接的极快:“皇叔会弄死他们,你们柳家也会从中周旋,国公府也不是好惹的……小禾那个爹虽是个酒囊饭袋……”

    戚厌病声音小了点,口中含糊的略过这两句,继续道:“沈将军性情爆裂,我从前没少听祖母与我讲沈将军在边关的战事,当年沈家算不上权贵,一届寒门,靠着赫赫战功,给儿子搏来的国公之位,虽这爵位不是世袭罔替,在满京城也是头一份。如今兵权虽不在手,要收拾个允王府恐怕真算不得什么。”

    同样是皇亲国戚,中间也有等级亲疏之分。

    例如戚厌病,他父亲有从龙之功,辅佐今皇夺嫡成功,且为皇帝赴死,戚厌病是遗腹子,便被皇帝另行封了郡王爵位。

    他的兄长则继承祖父的爵位,一家子有两位王爵。

    他们一家子是坚实的皇党,最得皇帝亲信。

    是以,恒亲王府在皇亲中,地位可谓超然。

    而允王府自然是算王爵中最差的那一等。

    本就隔了一代。

    这一代因只有个独苗,还不如何出息,皇帝便没将其放在眼中,不亲不厌。

    地位多少有些尴尬。

    国公府这样没有根系的新贵家,子嗣薄弱,沈国公也不堪大用,非得论起来是比不过允王府的。

    可也正是因为没有根系,两个孙子便是命根子,老国公真火起来,允王府也只能受着。

    皇帝势必会以为戚家打下半壁江山的老将军为重,安抚忠臣武将的心。

    尤其沈禾不一样。

    宫中还有位至今盛宠的贵妃娘娘,打小对沈禾心肝宝贝,几乎比亲儿子还亲。

    允王世子更是比不了。

    郑学则仍旧半眯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慢慢道:“弄清楚旁支与外亲,你是想说这个。”

    柳峥颔首:“不一定需要做什么,但一定要摸清到底有哪些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京城中世家大族,关系盘根错节。

    有时候看似是得罪了一人,实际上,得罪的是十数人,乃至数十人。

    何况沈禾本身得罪的就已经是十多人,他们的家族各自牵扯出来的,能够铺满大半个京城。

    话虽如此,他们也没觉得沈禾这人打得有什么不对。

    打就打了,更别说沈禾本身占理,维护律法,就算是闹到御前,那也是沈禾做的对。

    戚厌病手一摆:“无需担忧,我回家问一问我祖母,他们各自有什么亲戚,至少能摸清一大半!”

    戚厌病觉得凭他祖母掌握的消息,一大半说的很保守。

    若是不晓得,那他祖母再去参加个什么赏花宴会赏草宴会,也能摸清楚了。

    他们正商量着,从外面一路钻进来的沈禾:“……”

    不是,哥就干个架,原来你们背着哥都这么有权谋才能的嘛?

    搞得跟谍战片一样。

    沈禾在这里活了十几年,还是第一回这么切实感受到,这里真是个权谋文世界。

    ……该不会只有他每天在忙着吃吃喝喝睡睡,啥正事都不干吧?

    沈禾蹲在竹林后面扣手指。

    他心说,你们这样显得哥好幼稚捏。

    只有哥满脑子惦记着让你们穿女装的赌约是吗?

    算了,幼稚就幼稚吧。

    沈禾一巴掌拍死趴在他脸上的蚊子,受不了继续蹲在这破竹林后面,猛地窜出去大叫:“哥哥!”

    正让小厮铺了笔墨,在埋头写名单的三个人,手一哆嗦,白纸上顿时画出一条漆黑的墨痕。

    郑学则抬头,对上小孩的脸。

    瞧见他白嫩的脸颊上,一个鲜红的印子。

    下颌带着婴儿肥的软肉,也多出了一条异常碍眼的暗红划痕。

    在少年笑脸上格外的扎眼。

    郑学则默默将手里的名单拉下来。

    用笔很没规矩的,搁在腿上,又添了个名字。

    视线都未能往下看一眼。

    戚厌病与柳峥也动作飞快,将写着名字的宣纸从镇纸下拽走,迅速揉成一团,塞进袖子里,笑眯眯的:“小禾,你怎么进来了?”

    沈禾:倒也不必。

    他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他就站在这呢!

    第60章 兑换赌约

    几个人欲盖弥彰。

    他们将手中的纸塞好, 尴尬笑着起身,去揽沈禾的肩头:“脸怎么红了?小禾什么时候来的?你看看你热的这一身汗。”

    沈禾撇嘴:“脸是打蚊子打的,看你们讨论的很专注, 根本没注意到我来找你们。”

    柳峥让沈禾坐下,端详他的下巴:“伤口深吗?太医怎么说?会不会留疤?”

    “不深,不会。”沈禾觉得留疤也无所谓, 但许多人都将脸上留疤这件事看得很重。

    他轻轻摸了下, 昨天刚结痂的时候还有点痛, 今天其实已经毫无感觉。

    沈禾说:“哥哥, 你们不用这样担心,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让人欺负?”

    一个两个的, 恨不得将他保护的密不透风。

    他让他们放宽心:“再说了,我一年大半时间都住在东宫, 跟这些人几乎碰不上,能有什么问题?”

    沈禾心说,他们应当也没有胆大包天到, 等着男主登位后, 还敢跟他这个头号小弟过不去吧?

    柳峥三人皱眉到:“不是准备自东宫搬出来?”

    说到这里, 柳峥抬手掩面。

    郑学则默默瞧了柳峥一眼,无奈叹气。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禾眼眸立马亮了,甚至不觉得热了, 一双眼睛盯着柳峥,嘿嘿笑道:“哥哥, 我今日来就是与你们说这个的!上回在生辰宴上, 本就打算与你们三个说,结果你们跑了。”

    沈禾抱着胳膊, 无比得意道:“我眼下不急着从东宫中搬出来,我赌赢了!太子哥哥现在还不打算迎娶太子妃,也没有议亲!所以你们三人都输了,得穿女装!”

    他得意的眉毛简直要飞起来,唇角上翘,整张脸都是压不住的兴奋。

    戚厌病用扇子挡住自己的脸。

    出了昨日的事,他们都快忘了这档子赌约。

    天晓得,前几日他们都在想尽法子,说好这段时日一定要避着小禾。

    今日便撞上了。

    沈禾抱着胳膊,觉得神清气爽:“你们可不许赖账!我要想好让你们见哪个长辈。”

    沈禾喜滋滋道:“穿女装宜早不宜迟,不如就从表哥你开始吧,嘿嘿。”

    柳峥:“……”

    不用从自己开刀,戚厌病双手双脚赞成:“好好!就从柳峥开始!”

    郑学则问:“找好女装了吗?”大有没沈禾没找好,他就去帮沈禾找柳峥要穿的女装。

    柳峥勃然:“你们二人!”实在是损友!

    戚厌病还打歪主意:“弟弟,穿女装这样的事,咱们不要一下子都穿上,柳峥今日穿,过些日子我与郑学则再穿,这样隔段日子能兑现一个赌约,循序渐进更好,你觉得如何?”

    沈禾一点不配合,他眼珠子一转:“我找好女装了,我今日带着三套女装过来的!不必如此麻烦,哥哥,你们三人一起穿,正好可以做伴!”

    戚厌病与郑学则:“……”

    柳峥微微一笑:“小禾说的是,三个人一道,正好还能做个伴。”

    沈禾带着三个人,小旋风似的出了太学。

    今日他可是特意找了辆大马车,可以让他们在马车上换衣裳。

    他将衣裳分给三人,蹲在车帘外,眉飞色舞:“哥哥,我还找连翘弄了胭脂水粉,忠言会给人上妆,待会儿让他给你们上妆,说不定没人能够认出你们呢。”

    马车内三个人,都不太想作声。

    偶尔有响动,戚厌病小声说:“这衣裳是不是太小了,我穿着绷紧,腰带都快系不上了!”

    沈禾义正言辞:“穿得上的,我看过。我问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说若是另外给你们做合尺寸的衣裳,只能穿一次,很是浪费,所以我找东宫中的身材高大些的嬷嬷要了三件旧衣裳。”

    他偷偷摸摸掀开帘子一角,准备探头进去,小声问:“要我帮你们不?”

    沈禾问完,柳峥压着嗓音回他:“不用,穿好了。”

    沈禾立刻扭头去看,差点笑死!

    三位身形修长,往日里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眼下穿着女裙,对女子来说很宽松的衣裳,穿在他们身上撑得鼓鼓囊囊,衣袖跟裙摆都短了一截,露出手腕跟脚脖。

    三人穿着靴子,戚厌病用扇子挡脸。

    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早知道,就不弄这什么赌约!

    小孩没逗成,他们这笑话能被笑好几年!

    戚厌病试图跟沈禾商量:“小禾,咱们选个人少的地方,长辈也别挑辈分大的,免得将人吓到 。哥哥觉着,咱们便去自家母亲跟前晃一圈,这赌约就算成了,你看行不?”

    沈禾才不上当!

    沈禾说:“哥哥你放心,咱们一路进府门,帮你挡住脸,只让你在长辈跟前露脸,不会丢脸到旁人跟前的。而且我还从未与恒亲王妃见过呢,今日正好能去拜访一下,多好!”

    沈禾哪儿能不知道,戚厌病旁的事最怕自家祖父,最不想出丑的却铁定是自家祖母。

    他一肚子的坏水儿。

    沈禾说:“你去见你的祖母,表哥见舅母……唔,算了,表哥见外祖母好了。郑哥哥你见你的母亲。”

    其他两人都想辩驳两句,争取更换人选,只有郑学则还算是淡定。

    他微微颔首:“好。”

    沈禾扣破脑袋,也想不出能够让郑学则特别出丑的人选。

    他家的长辈,似乎对他都很放纵,包容性极强。

    至于小表哥嘛,原本是想着让舅母见一见,但想起舅母的性子,还是少在她跟前开玩笑为好。不如去逗一逗外祖母。

    三人穿的都是水绿宫女制式长裙。

    让忠言进马车,像模像样的为他们三人挽个简单发髻,插上簪子,再在鬓边带上一朵珠花,抹上点胭脂水粉。

    忠言拼命压着自己的唇角,叮嘱自己这几位都是公子,千万不能笑出声。

    将三人脸上涂抹完,沈禾只有一个脑袋留在马车内。

    他压着车帘,探个头,脸上笑意不加遮掩的:“哈哈哈哈!哥哥,别说,你们长得都这样俊俏,办女装也怪漂亮的哈哈哈哈!”

    沈禾打量他们的模样,寻思这要是不画下来,多可惜呀。

    郑学则打量另外两人,戚厌病的身形要更加壮实一点,穿女装最怪异,好在他模样实在是不错。

    皇室血脉都有着一副不错的样貌,戚厌病算是其中典范。

    男装的时候,是个风流佳公子,颇有几分招蜂引蝶的模样在。

    换上女装,抹了点脂粉,将线条柔化些许,竟然也像是个有些坚毅,但眉眼格外多情的俏佳人。

    柳峥身形瘦一些,装模作样一下,似乎是个书卷气息浓郁的文静才女。

    一马车内,女装最不违和的,竟然是郑学则。

    他敛住眉目的时候,安静的模样,像极了一位性情有些冷漠的姑娘。

    分明穿男装的时候,从没在他脸上看出半分女气。

    沈禾说:“哇哦~”

    柳峥与戚厌病虽然不懂的沈禾这句话什么梗,但从他的语气跟神情也知道大致意思。

    于是两人跟着沈禾,一起盯郑学则:“哇哦~”

    郑学则面无表情:“我可以把你们两个都从马车上踹下去。”

    “咳咳!”柳峥咳了两声,装模作样,维持他文雅公子的样。

    戚厌病用扇子给自己扇风,盯着郑学则看了会,去看柳峥,开始商业互夸。

    沈禾积极道:“放心!我回去就把你们画下来!到时候让你们人手留一份!”

    马车内三人:“……”

    千算万算,忘记沈禾那手少见的画技。

    他们停在个人少的巷子里。

    沈禾探头,观望了会儿地理位置手一挥:“先去柳府!”

    然后钻进马车内。

    马车很快便到了柳府。

    柳峥要下马车,沈禾很贴心,甚至给他们找来三把团扇,可以遮脸。

    戚厌病跟郑学则试图留在马车上,不跟着进去丢这个人。

    沈禾不强求,可柳峥要强求。

    他站在马车边,一手用团扇挡住自己的侧脸,免得让旁人瞧见,一手高高掀开帘子:“你们下不下来?”

    大有他们两人不下来,就要跟他们同归于尽的架势。

    沈禾靠在马车壁,两眼望天,偷笑。

    唉嘿,这可不是他逼得哦。

    为了不丢这个脸,除开忠言这个帮着上妆的外,跟沈禾一道出宫的四名护卫都是背对着马车,被勒令不准看。

    原本是只有两位的,奈何出了昨日的事,男主说什么也要宫中的侍卫再增添两名,跟在沈禾身后。

    沈禾将人留在外面,带着忠言,跟三个人高马大的“宫女”,大摇大摆进了柳府。

    门房笑行礼:“沈公子!”

    沈禾摆摆手,就带着背后的人进去,背影看起来雀跃的要命,简直要一步三跳,碍于礼节才强行压着没能跳起来似的。

    他们一路穿过前院,后面三个人跟脚底有针似的,恨不得立马就冲进去,到长辈跟前完成赌约。

    路上慢一步,就多一点被看见的风险。

    这脸真是丢不起。

    他们抄着人少点的小路,到了后院老夫人的院中,沈禾笑眯眯的进门,说:“外祖母!我来瞧您啦!”

    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哎哟,小禾来了?快来叫外祖母看看,昨日听你舅母说,你在外受人欺负了?快让外祖母看看我们小禾怎么样了。”

    沈禾蹭到外祖母跟前,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出门去,我跟外祖母有话要说。”

    屋子里的下人挨个推出去,将房门关上。

    沈禾蹭了蹭外婆的掌心,讨乖的说:“好着呢,就下巴上一道口子,马上就好了。外祖母,我带了三个人来给您瞧瞧。”

    柳老夫人疼惜的摸摸小外孙的下巴,捏捏他脸颊上的软肉,好奇:“什么人呀?”

    说着,朝堂中站着的三个宫女瞧去。

    这三个宫女……怎地生得这样高?

    男子里都没多少这样高的吧?

    老夫人年纪大了,眯着眼睛,一时半会儿真没能认出自家孙子来。

    她觉得这三人都眼熟,尤其中间那个文气的姑娘,就是想不起是谁。

    沈禾笑得浑身打颤。

    柳峥原本在马车上,心态平稳,心想是见祖母,权当彩衣娱亲。

    真到祖母跟前,他还是耳根子烧红,有了小时候的窘迫感。

    他叹口气,忍着羞耻道:“祖母,是我。我们三人与小禾打赌,输了,被罚女装到长辈跟前走一圈。”

    柳老夫人愣了一会儿,像是没回过神来。

    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呀,我说怎么瞧着这样眼熟,原来是小五哈哈!你扮姑娘倒是俊俏,哟,这模样,这是小郑公子与小郡王吧?哈哈好,都是俊俏姑娘。”

    老夫人眼角笑出眼泪,用帕子给自己擦擦,哎哟两声,拍沈禾的手:“你们这些孩子,真是胆子大。幸亏不是咱们小禾输了,不然小禾换上姑娘衣裳,定然也是个俊俏的,比你哥哥还要俊俏呢。”

    沈禾脸颊一红:“我赢了,所以我不穿!”

    老夫人哄:“好好,不穿不穿哈哈。”

    柳峥耳朵整个通红,无可奈何的笑:“祖母,您高兴就好,但咱们不要说与其他人,母亲、父亲、四叔他们,都别说。”

    老夫人晓得孩子要面子,点头:“行,祖母铁定不说,不告诉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一脸笑。

    在柳府转一圈,他们中间去了郑家。

    郑学则坦坦荡荡多了。

    两个朋友恨不得用袖子,将自己的脸捂起来。

    郑学则意思一下,将团扇竖在脸侧。

    用他那冷静的声音说:“我都穿成这样了,旁人能不知道你们两个是谁?”

    柳峥与戚厌病不为所动。

    只要没看见脸,就等于不知道。

    他们见了郑夫人,郑夫人正在凉亭里,惊诧的瞧着郑学则:“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郑学则顿了顿,声线平稳:“打赌输了。”

    郑夫人立刻笑起来:“还有你打赌赌输的时候呢?”

    郑夫人又瞧另外两个,用扇子挡脸的“宫女”,低低笑一声,没有揭穿。

    沈禾可乖:“郑夫人,我们先走了,下回来拜访您。”

    郑夫人笑眯眯的:“好,沈公子慢些。”

    接下来便是去恒亲王府。

    戚厌病虽然邀请无数次沈禾,让他来恒亲王府玩。

    沈禾一次都还未去过。

    戚厌病头一次,不怎么情愿让人去他家,他靠在马车内,用扇子压在面颊上:“真的不能换个人吗?小禾,我母亲其实也很想瞧瞧我穿女装的模样。再说,你既然能让郑学则这厮去见母亲,我见母亲不也很好?”

    戚厌病一边说,一边对郑学则投去仇视的目光。

    可恶啊!!

    为什么郑学则的母亲没有笑话死他,瞧起来那般淡然?

    戚厌病简直不敢想,若是自己的祖母瞧见自己穿得跟个姑娘家一般,是否会笑掉大牙。

    这还不是戚厌病最担忧的。

    他担忧的是,他祖母见过他穿女装的样子后,出门逢人边说:“你可是没瞧见我小孙儿,他与人打赌输了,穿上女装,那模样可是俊俏,他若是生成个姑娘家……”如何如何,与人四处笑话。

    戚厌病捂脸。

    有一个在京城中格外混得开的祖母便是这样。

    什么消息都能搞到手,他自幼的笑话事也什么都往外抖落。

    沈禾托着自己的脸颊,嘻嘻:“不能。”

    戚厌病:“……”

    到了恒亲王府,戚厌病带着人,专从边边角角的僻静小道走,生怕遇上人。

    沈禾原本以为,柳表哥才是三个人中偶像包袱最重的,戚厌病是最放得开的。

    完全没想到,戚厌病才是偶像包袱最重的。

    他边走,边用女装外衫的袖子搭在额前,挡住自己的脸,小声说:“你们都快点!万一撞上人了!”

    话音还未落下。

    转角撞上一行王府的侍卫。

    侍卫一瞧,一行人鬼鬼祟祟,以袖掩面,虽然穿着女装,但身形高大,衣服绷得紧紧的,分明不合身!

    一看就是男子扮成女人,不晓得潜入王府,是意图行何等不轨之事!

    最后面还跟着白皮嫩脸的小公子,有一点眼熟。

    不过这些都顾不上,这行人可疑才是要紧的。

    侍卫领队,“噌”一声,拔出长刀:“大胆!什么人,竟敢擅闯王府!”

    沈禾:“……噗。”

    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笑的,但是太好笑了。

    他用里捂住自己嘴,笑的脸颊涨红。

    何必呢,何必呢,越是害怕被人撞见,越让人撞了个正着。

    但凡戚厌病今日不这么急匆匆,冲在最前头,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侍卫都不会拦住他们。

    戚厌病也不会被迫暴露。

    戚厌病还在垂死挣扎:“我等是沈小公子身边服侍的宫女。”

    侍卫狐疑:“沈小公子?”

    沈禾憋笑憋的脑子缺氧,他努力让自己维持正形,一脸认真的从后面走出来,点头:“是,他们都是我的宫女,我来找小郡王,方才门房放我们进来的。”

    话虽如此,侍卫皱着眉,还是没有放心。

    他用视线扫视这三个奇怪的宫女。

    心中想起昨日夜里听来的传闻。

    难不成,是沈小公子被劫持了?!

    瞧着沈小公子这一脸涨红的模样,并非常色,很有可能。

    侍卫不仅没有放他们走,反而更加冷酷,将沈禾一拉,护在身后,举着刀大声喝道:“贼人!休要遮遮掩掩!这里是恒亲王府,岂容你们放肆!”

    被护在身后带沈禾:“噗!”

    很对不起,可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戚厌病忍无可忍,放下袖子,挺着胸膛往前:“谁是贼人!谁是贼人!是我!是本王!睁大眼睛看看!现在满意了吧!看清了没!”

    鬓边带着的珠花,都因他这一通动作落在地上。

    郑学则举着扇子,挡住自己半张脸,蹲下去将珠花捡起来,重新给戚厌病戴上。

    戚厌病:“……”

    气死!气死了啊!

    侍卫被吓一跳,齐齐后退,低头弯腰行礼:“见过小郡王!”

    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们无论觉得多好笑,都忍住没有笑。

    戚厌病心如死灰,破罐子破摔,脸不遮了,长袖一甩:“走开,让我过去!”

    走到一半,他又回头叫上那群侍卫:“你们来,去看看前面的路上,有没有人。”

    侍卫们:“……”

    他们应声,飞快的跑开,去前面看是否有人。

    就算有人,也会通通被他们驱散开。

    等到跑远了,一个两个,才开始忍不住,嘴角疯狂起飞。

    沈禾安慰他:“没关系,你看他们都不笑,不会觉得你好笑,也不会跟其他人说。你就当他们都没看见。”

    戚厌病用扇子挡着脸,健步如飞:“快点走!”

    郑学则都没能忍住,笑得肩头微颤。

    到了老王妃院子中,戚厌病再度将自己的脸捂得紧紧的,推沈禾肩头:“小禾走前头,让那些婢女都下去。”

    沈禾带着他们进去,跟老王妃行礼,拜过之后:“王妃,我带了个人来,特地见您,可以请其他人先退避吗?”

    老王妃是个非常慈祥的老太太,满头银丝,看起来很热情。

    她欢喜的捏着沈禾的脸颊肉说:“听老二提过你许多次,果然是个招人疼的乖孩子,你快坐下,你们都退去出吧。是什么人呀?”

    沈禾一下子拘束起来,被拉着坐下,脸颊肉被迫在老太太手里揉捏,梦回童年被吸的经历。

    老王妃对什么人不怎么感兴趣,她对沈禾兴趣比较大。

    随便瞥了眼堂里站着的人,顿时,目瞪口呆。

    然后爆发出异常豪放的笑声。

    沈禾更加拘谨了。

    不愧是戚厌病的奶奶。

    亲生的。

    老王妃摆手:“你们另外两个就别遮了,快快放下,来都来了,是柳家公子与郑家公子罢?就数你们几个玩的最好。来来,到祖母跟前来,让祖母好生瞧瞧,哎哟,真不愧是我的孙儿,这模样,早先若是将你生成个姑娘,定然比眼下更俊俏哈哈。”

    老王妃说着,还从头上拔下来一支珠钗,给戚厌病戴:“来来,你这头上太素,祖母来给你添一支。”

    戚厌病:“……”

    戚厌病按住自己的脸说:“祖母,您欢喜便好,但咱们打个商量,不同您的手帕交说这事成不成?”

    老王妃笑哈哈:“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祖母什么时候将你的丑事告诉手帕交过?再说了,这多好看,让祖母好生瞧瞧,哎哟,打扮起来真不错,改日让你佟悦叔祖母身边的大丫头来,她会给人装扮,手极巧,定能将你装扮的更加动人些……”

    戚厌病:“……”很好,懂了,手帕交都会知道。

    不仅戚厌病,下头另外两个也被老王妃拉着,仔细端详了一下。

    这一趟,包括沈禾在内,四个人都败在了老王妃手里。

    走之前,老王妃拉着沈禾的手:“小禾,我便也这样叫你,下回跟着老二一道回来,你这孩子甚是让人喜欢。”

    沈禾拘谨:“好的,好的。”

    脸蛋子肉有一点点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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