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笑
那头二皇子戚乐咏, 完全不知道附近的假山下,猫着个小孩。
沈禾小眉头皱的紧紧的,将戚乐咏说的每句话都收入耳中。
小肉拳头攥得, 看起来像是很想给人两拳头的模样。
戚乐咏到底还有点顾忌,没有说得太明白,听见身边随从的回话后, 口中狠狠咒骂了几句周院判。
而后人便走远了。
沈禾听见没动静, 转头从小洞里钻了回去。
连翘几个人险些急死, 瞧见沈禾回来, 这才松口气。
他们也将沈禾抱起来, 匆匆离开了这块地方,生怕与戚乐咏他们撞上。
等到走远了, 连翘才松口气,小声问:“小公子听见什么了?怎么这么不高兴呀?”
何止是不高兴?
那小脸蛋子, 每一块小软肉都写着“我特别生气”。
被人抱着的时候,半靠在人怀里,也不再乖乖抱人脖子, 而是抱着自己两只胖胳膊, 攥着个小拳头。
听见连翘问, 孩子像是更生气了,腮帮子鼓鼓,也不说话。
连翘心想, 这得是听见了什么,才能气成这副模样呀?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他们一路回到了东宫,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午间天气还热, 到了夜里,便生出三分沁人凉意。
沈禾在琢磨, 自己到底要怎么跟男主说这件事。
最后左思右想,不用弯弯绕绕,直接告诉男主就好了。
男主应该会自己看着办,八成能比他考虑得周全几十倍。
沈禾迈着小短腿,一路气鼓鼓的回到了主殿。
殿内点了灯。
烛火晃动,少年太子头还没回,便问走进殿内的小脚步声:“禾禾玩得高兴吗?可有去宣妃娘娘处?”
孩子没出声,戚拙蕴诧异的去看他。
便见着沈禾一路走到了他榻前,两只小肉手攀着床沿,仰头瞧他。
大眼睛里映着烛火,有一些像是他眼中跳跃的小火苗,配合鼓起来的包子脸,可爱又好笑。
孩子非常生气,靠在榻边,小表情严肃郑重。
戚拙蕴心说,不知道谁将他家的小汤圆惹到炸毛了。
他将孩子抱进自己怀中,戳戳沈禾鼓鼓囊囊的脸蛋肉。
戳得孩子破功,小嘴漏气,脸蛋子瘪下去后,晃着他的小身子问:“谁让我们禾禾这般生气?告诉哥哥,哥哥去教训他。”
沈禾还在心中措辞。
措辞半天,没能想好,干脆想到哪儿说到哪,嘟嘟囔囔:“二皇子!哥哥我在花园见到他了,他不知道我。”
“他故意让你跪着,还说……”
孩子表情皱起来,压着小奶音,故意装作阴森恶意的调调:“周院判到底应下没有?等戚拙蕴好了,他就算应了也无用。”
然后又装成另一个人,小嗓音不再压着,假装很慌张的回答:“周院判说此事需要好生思量,望您能宽宥几日。”
沈禾说完,仔细回忆了一下,嗯,没问题,就是这么说的,没有记错。
他仰着脑袋,去瞧自家男主。
沈禾满以为会看见一脸沉思,准备认真搞事业,打击敌人的男主。
然而看见的,却是眼睛里满是笑意,一手抵在唇边,努力按着嘴唇,可唇角还是不受控制的,几乎快要飞起来的模样。
沈禾:“?”
不是,等等,你在笑什么呀?
你要被你的皇位竞争者暗害了,你还搁这儿笑?
真是太子不急,急死小弟。
沈禾愤怒!他再度鼓起白白的脸蛋子,像是一只在蒸笼里迅速蓬松起来的雪白小包子,明亮的大眼睛里燃着小火苗,小奶音恼火的喊:“哥哥!”
边喊,边用小胖手去拽男主的衣襟,让他正经一点。
谈正事呢,能不能严肃一点!
可恶,对包子区别对待吗?明明跟宋少傅谈正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搞得他一点权谋文的参与感都没有,呜呜。
沈禾本来还有一些紧张,现在半分不剩,只想爬起来拽下男主的手,谴责他!
孩子大约是顾虑到他的腿伤。
没有像从前那样揪着他的衣襟直接站起来,而是乖乖坐在戚拙蕴怀中,举着小胖手,费力的扒拉。
扒拉好半晌,眼看要急眼了,戚拙蕴才将手放下来,用力克制唇角,哄他:“哥哥不是笑你。”
沈禾:“……哥哥你又骗人。”
谁信啊!!
可恶。
戚拙蕴搂着孩子,清清嗓子:“咳咳,嗯,哥哥不笑了,刚刚小禾说遇见了戚乐咏?他跟人说了什么?方才哥哥没有听明白,你重新告诉哥哥一遍好不好。”
沈禾觉得不对劲。
戚拙蕴用十分真诚的眼神,看着沈禾,一脸等待。
沈禾心说,真没听清?好像刚才是光顾着笑来着,没听清也有可能……
沈禾将信将疑,用刚刚的语调,再度重复了一遍。
说话的时候,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戚拙蕴。
让他看看,男主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搞事业。
少年黑眸认真的盯着沈禾,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但是随着孩子的盯视,少年的眼睫在慢慢颤抖,嘴角抽动了两下,像是想笑,被强行压住。
沈禾:“?”有这么好笑吗?
他歪歪小脑袋,凑得更近,还用小胖手去摸戚拙蕴的嘴角。
“噗!”戚拙蕴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乐不可支,搂着孩子,将他压在怀中,笑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将孩子搂起来,让他往上坐一些,托着他胖墩墩的小屁股,笑着后仰:“禾禾怎么如此可爱,演的真像哈哈……”
沈禾扭身,就要从戚拙蕴怀里爬出去。
生气了!哥为你的事业添砖加瓦,你把哥当笑话。
实在是太可恶了呀!
戚拙蕴忙将孩子抱住,搂着他软绵绵的小身子,口中道歉:“哥哥不笑了,哥哥错了,禾大人说的是,禾大人消消气,大人有大量好不好?嗯?”
沈禾被按住了,根本挣脱不掉,太子的骑射功夫不是白练的。
他卡着孩子的胳肢窝,让他站起来,如此能够与戚拙蕴面对面,甚至还能比戚拙蕴高出一点点。
当然,也只有那么零星一点,几乎不存在的高度。
让孩子能够与自己平视后,戚拙蕴拍拍他的后背:“今日给禾大人记大功好不好?”
沈禾嘟嘟囔囔:“我是小人。”
戚拙蕴哄他:“那没关系,等禾禾长大了,就是大人了。”
他哄着孩子说:“禾禾真厉害,帮了哥哥大忙呢。不过日后遇见戚乐咏,禾禾不能如今日这般,要记得离他远远的,尤其是太子哥哥与宣妃娘娘都不在,没人能帮禾禾的时候。”
戚拙蕴笑过之后,心中生出些后怕。
如果沈禾被戚乐咏发现,按照他狠毒的性子,不知道会对沈禾做什么。
指望连翘她们几个奴仆,去抵抗戚乐咏,根本是异想天开。
现在的戚乐咏不是几年前,能被孩子一个桃子砸的哇哇大哭的戚乐咏了。
想到这里,戚拙蕴眸底的情绪冷然。
他抱着孩子在怀中晃了晃,捏住他的脸蛋子轻轻道:“哥哥说的记住没有?下次瞧见他,就跑的远远的,不然他要欺负你的。到时候哥哥与宣妃娘娘都不能赶去帮禾禾,禾禾被欺负哭了可怎么办?”
沈禾见他认错态度还不错,这才高兴起来。
扶着戚拙蕴的肩头说:“我不会受欺负的,也不会哭!”
戚拙蕴扬起眉梢:“可是哥哥会担心,禾禾想看见哥哥担心吗?”
他并不去跟孩子争辩,他到底会不会被戚乐咏欺负这个问题。
如他所想,心软的小团子鼓鼓的腮帮子立刻泄气,他小嗓音软下来:“那好吧。”
戚拙蕴眉梢微弯,带着笑:“禾禾真乖。”
他拉着孩子,与他嘀嘀咕咕说了好半晌的话,又将孩子逗的更开心,还让孩子不要为这件事担心。
瞧着小团子重新开心起来,才松手,让他下床,回自己的偏殿。
沈禾眨眨眼,还是觉得不放心,仰着脑袋问:“哥哥,我晚上可以来跟你一起睡觉吗?”
他举着小胖手保证:“我睡觉不乱动!”
他睡觉的时候还挺乖的。
戚拙蕴欣然同意:“好呀。那禾禾先去用晚膳,让连翘她们带着你去洗漱,再来殿中寻哥哥。要带上你的大老虎是不是?”
这套流程,戚拙蕴简直再了解不过。
沈禾点点头,嘿嘿笑了两声,迈着小短腿溜走了。
等到孩子走了,戚拙蕴唇边还有笑意残留。
嗓音里却不剩了:“忠洪,你方才都听清了罢?”
忠洪应声:“是,殿下,周院判那头……”
戚拙蕴说:“他有个儿子,孤记得,唤做周彦。孤记得,也是学医,只是考了几次都未能进太医属?”
忠洪说:“是,今年太医属的招考已经过了。”
戚拙蕴:“那便不用考了,直接进太医属罢。”
……
朝堂动荡,影响了不少人。
但大部分孩子,仍旧是快乐的,顶多受到家中氛围影响,变得不再敢那般撒丫子乱玩。
等到了学堂,长辈不在身边,又会恢复秉性。
大人们做大人们的事,孩子这种时候,还只需要负责快乐与好好长大。
美中不足的,大约是,这只是指大部分孩子。
童舍休学后,沈禾去了国公府。
这次仍旧没有见到沈国公。
他被老国公抱在怀里,好一番逗乐后,老国公捏着孩子的小胖手说:“咱们小禾啊,日后长大想要做什么呀?”
沈禾茫然眨眨眼,他心说,他想抱着男主的大腿,做个混吃等死的快乐小挂件。
但这种话不好说,沈禾换了个比较委婉好听的措辞:“都好呀,高兴就好呀。”
老国公摸着沈禾的小脑袋瓜,笑得眼角褶子密密延伸:“小禾说的是,觉得高兴便好,人生在世,求一个平安喜乐,不愧对自己便好。我们小禾心性平和豁达,将来一定能过得很好。”
沈禾嘿嘿傻笑,心说也没有特别好啦,也就是二十岁就能快乐退休,去过自己的养老生活,然后愉快的找个漂亮男朋友谈谈恋爱这样子。
背靠男主好乘凉哟嘿嘿,等男主当皇帝,他以后高低混个什么闲王当当,也没谁敢惹他,那还不是横着走?
沈禾对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充满了向往。
掰着手指头算算,也就还要打个十四五年工吧,小问题!
老国公瞧着孩子露出一排小牙,那副快乐的小模样,心头也跟着松缓,高兴了许多。
他招招手,让人将一个盒子地上来。
打开盒子后,里面躺着一块金灿灿的牌子。
看起来就沉甸甸的模样。
老国公将那块牌子拿在手中,放进沈禾怀里:“我们小禾过了年关,又虚长一岁了,祖父将这个给小禾,好生保管,日后长大了,小禾来继承这国公府好不好呀?”
沈禾低头看了眼,瞳孔地震。
不是,等等,这玩意儿不是先帝赐的赦令牌?
可以在皇权跟前,拿来当免死金牌用,只要一天还是姓戚的做皇帝,就一天能让姓戚的皇帝饶自己一命的宝贝。
这不是在原文里,被老国公给了自己的亲儿子,让沈国公保命的东西?
虽然沈国公这蠢渣爹滥用,被男主忽悠了一次用掉了机会,第二次就被嘎了就是……
但怎么会给他?
国公府的继承权,更早一点落在他头上,还能理解,那是原文后续就会给他的,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太子,国公府都得是他继承。
可这个赦令牌……
这是个只对拥有者有好处的东西。
再者,老国公自己还在,哪怕原文他给沈国公用,也是后来身体垮掉后才交给沈国公。
沈禾有点呆,低头,小胖手抓着金牌。
老国公笑眯眯哄他:“小禾收好了,祖父思来想去,也没有旁的能给小禾。不过这个只能给小禾一个人,你偷偷藏好了,不要让太子殿下知晓,当作与祖父之间的秘密,好不好?”
屋内没有别人,连翘她们不在,只有个老国公留下的小厮。
沈禾茫然眨眼,最后低声应下:“好哦。”
他歪着小脑袋,靠在自家祖父胸口,搂着金牌。
他都知道伴君如伴虎,不打算碰权柄,二十岁后就离开京城。这个世界里的人只会更明白这个道理。
爷爷不会知道他的小孙子是个假孩子,知道未来大致剧情走向,已经安排好未来的生活,做好避免任何隐患的打算。
他只会觉得未来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现在还是少年心性,爱护沈禾的太子,日后成为至上的君王后,还会不会对他养大的孩子疼爱如初,信任如初。
沈禾也陷入了短暂的忧愁,唉,看男主现在对他这么喜欢的模样,他抱大腿应该是蛮成功的,将来就算当了皇帝,只要他不作妖,应该会对他留点情面吧。
嗯,妥妥的!
沈禾对自己的打工成功很是自信!
第42章 巴啦啦能量
沈禾在国公府待了几日后, 又去柳家待了几天。
说一碗水端平就一碗水端平。
到了十一月底的时候,天气骤然转凉,总觉得第二日便会有大雪落下。
沈禾去国公府摸了摸他的山茶。
果然冒出芽点了, 主枝被他薅掉的叶子,现在重新冒出了两片。
沈禾很是开心,看完就溜, 围着连翘她们打转, 让她们一定不能告诉戚拙蕴。
连翘抓住孩子的小胖手, 将领子毛绒绒的小披风给他系上:“好, 奴婢们肯定不会告诉殿下的, 小公子您说过许多遍啦。”
系上披风的沈禾,更加像个小圆球。
他穿得厚厚的, 只露出个圆乎雪白的小脸蛋,还有两只小胖手。
胳膊垂下来时, 软乎乎的小肉手也跟着掩进披风里,便只剩下了个小脑袋。
裹得太圆,沈禾走路都有点蹒跚。
两条小短腿被遮住, 彻底看不见了。
他走动起来, 活像是一只自己努力移动的小团子。
他嘻嘻笑了两声, 欢呼道:“谢谢连翘!”
又蹭到荷菱身边,同样欢呼:“也谢谢荷菱!”
小奶音快乐的扬起来。
荷菱蹲下去:“呀,小公子要不要奴婢抱呀?奴婢看小公子都走不动路了呢。”
沈禾拒绝:“我可以自己走!”
不就是腿短了点吗?有什么问题?
这还能难住哥?
小圆球自己噔噔噔滚开了。
十二月的第一日。
一场大雪落下来了。
鹅毛大雪, 漫天飞絮,雪花一团一团的, 看起来毛绒蓬松, 但落在人手中不是温暖柔软,而是冰凉。
转瞬融化成水滴。
沈禾一早爬起来, 冻的小身子哆嗦,连翘给他套上衣裳,系好披风才放他下地。
又拿来一个毛绒绒的帽子给孩子戴上,这才彻底放心。
沈禾虽然觉得冷,但是他很开心,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就冲出去了。
沈禾在现代的时候,是南方人,每年倒是也会下雪,但顶多看见那么两三场雪。
许多时候,雪还没有落在地上,就已经开始融化了。
积不起来雪,玩雪这种活动只能与他绝缘。
他推门出去,瞧着外面素白一片,雪光比日光还要明亮晃人眼。
沈禾高兴的冲出去,仰头看着天上飘的雪花团,小胖手接了两团后,蹲下去捧雪,堆雪人。
孩子本来就小,冬日里穿得多,蹲下去的时候很艰难。
但沈禾不管,要玩雪的心很强烈,这点小困难没有不能克服的!
连翘与荷菱跟在后头出来,看见的就是雪白的地面,一个鲜红的小包子。
小包子跟前短暂的功夫,已经被他滚出了一个与他几乎一样大的雪球。
沈禾很是满意,费力的站起身,扶着自己滚出的大雪球拍拍。
他的小胖手冻的发红,缩在披风里快速温暖个三秒钟,再伸出来继续玩。
大雪球滚好了,再去滚个小点的,当雪人脑袋。
沈禾抱着雪球想要放上去的时候,整个团子呆滞住了。
他踮脚,试图达成目标。
整个小胖身子都靠在了大雪球上面。
最后非常勉强的将雪人的脑袋放了上去。
是个歪脑袋。
连翘与荷菱没办法,偷偷过去,趁着孩子蹲下去的时候,帮他把雪人脑袋扶正。
荷菱一把将团子抱起来,说:“小公子,好了,手都冻红了,咱们先进去暖暖,否则要受凉了。”
话很温柔,但这不是询问沈小公子的意见,荷菱搂着团子就直接转身进门。
沈小公子:“……”哼!
那哥烤个三分钟的火再出去!
沈禾烤了好半晌,小胖手重新变得温暖后,他又来劲儿了。
噔噔噔溜去厨房,转来转去想要找根胡萝卜。
不过很可惜,这里暂时还没有胡萝卜这种东西。
沈禾只能退一步,找到了个有他拳头大的红萝卜。
他举着拳头大的,圆溜溜的小红萝卜去找厨房的大师傅,让人给削成了尖尖的长萝卜,这才满意的拎着,要去给雪人插鼻子。
十分钟后。
沈禾回到门口,扶着门框,去看连翘,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
他小胖手局促的握着手里的红萝卜,乖乖的眨眨大眼睛,小奶音喊:“连翘,连翘你可以帮帮我吗?”
唉,太可恶了,哥现在连给雪人按个鼻子都做不到。
呜呜,什么时候才能长高高。
连翘还没来得及应话,沈禾被人从背后拎着,抱了起来。
戚拙蕴低着头,看着圆滚滚的孩子,鼻头都被冻得有些发红,大眼睛格外明亮。
他往前凑了凑,用自己的鼻尖跟孩子顶了一下,碰到冰凉的小鼻子,笑话道:“禾禾要连翘帮什么忙?哥哥帮你。”
能帮忙就行,沈禾不介意是谁,反正这脸都是要丢的。
沈小公子无所谓啦!脸蛋子早就扔掉啦!
他举着手里的红萝卜:“哥哥,快给我的雪人插鼻子。”
他兴奋的在戚拙蕴怀里颠了颠,小身子往上抻,一手搂着戚拙蕴的脖子,红萝卜往外指:“哥哥,走!”
戚拙蕴笑了两声,托着他往外走,到了雪人跟前,并不伸手帮孩子将红萝卜插上去。
而是托着沈禾,弯下腰将他凑到雪人跟前,说:“喏,禾禾自己来。”
沈禾:“……”感觉受到了一点侮辱。
太可恶了!他一定要长得跟男主一样高,以后跟他一样,给雪人插个鼻子都得弯腰!
沈禾扶着雪人脑袋,将红鼻子插上去。
戚拙蕴见他弄好了,将孩子重新搂回怀中,低着头打量他堆起来的小玩意。
笑着问:“禾禾这是堆了个自己呀?跟禾禾一样都冻成红鼻子了。”
他捏捏孩子冰凉的小鼻头,软绵绵的脸蛋子也是冰的,他干脆用手掌将沈禾整个脸蛋子捂住,掌心的热源渐渐让孩子的脸回暖。
因为脸蛋子被捂住,沈禾说话闷闷的,不太清楚:“不、呜,回去!”
他费力的扒拉下戚拙蕴的手,指挥道:“哥哥我们回去。”
雪人堆完了,可以回去烤火了!
戚拙蕴顺着沈禾的指挥,回到屋里,让人再添个炭火喷盆,放下门帘。
帽子上的雪花一进屋内,便被暖气融成了水滴。
戚拙蕴摘下孩子的小帽子,放在一边,后披风也暂时解开,让他整个人缩在自己怀里,适应片刻后才松一些。
沈禾动不了,窝在戚拙蕴怀中,小胖手也被他抓着,在炭盆前烤火。
孩子是闲不住的。
雪人堆完了,盯着炭盆就开始打别的注意。
一盏茶后。
炭盆里多了一捧栗子。
用刀开了十字口,在炭火的高温中,十字口的栗子壳皮卷曲上翘,后缩着露出黄澄澄的栗肉。
戚拙蕴亲自给他家小禾大人剥栗子。
喂的时候,沈禾推着小胖手:“哥哥你吃!你吃第一个!”
沈禾仰着小脑袋,心说,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嘛,当然你吃第一口,哥才能吃后面的呀,嘿嘿。
戚拙蕴好笑,吃了第一个栗子,后面的再喂给怀里的小团子。
沈小公子八成是玩雪玩累了,现在吃栗子都不动手。
戚拙蕴剥开栗子壳,将金黄的栗子肉放在掌心,送到孩子面前。
孩子就伸着脑袋,将脸蛋子凑到他的掌心,咬走栗子,吃得不亦乐乎。
戚拙蕴这么喂了好几颗,被逗的没忍住去捏孩子脸蛋软肉。
这种时候是短暂的。
年关到了,宫中愈发忙碌了。
戚拙蕴大部分时候,都忙得脚不沾地。
只有少许偷闲的时刻,能够回到宫中,与孩子相处一会儿,逗逗他,听小团子开心的小奶音围着他唤“哥哥”,搂住他贴贴蹭蹭。
让人心弦松弛。
年关后,二月初九。
天气回暖,太子的生辰到了。
沈禾一大早就爬起来。
前两日去了趟国公府,偷偷摸摸将他的山茶花带回来了东宫。
山茶叶子没长出多少,花倒是硬开了一朵。
不愧对它要花不要命的品性。
一个有沈禾半个拳头大的花苞。
从花萼包裹下露出红色的花瓣,再过两日就能裂开,绽放。
要它短时间内再开第二朵,显然不太可能了。
沈禾搂着花回去的路上,还有一点点不高兴。
不过转念想,它这么快就能开一朵,还是很不错的!
而且单开的是红色,不是白色!是一株很识相的花!
沈禾洗漱完,便去查看自己的花。
装在一个陶瓷大花盆里,藏在他的偏殿。
殿内有炭火,温度要高一些,但也不至于影响到山茶的正常生长。
花口已经裂了一大半,几乎要完全展开了。
小团子激动的眼睛明亮,围着这第一朵花转悠,绕一圈后出门去问人:“哥哥呢?”
“殿下在宫中呢。小公子,您先用早膳,殿下留了话,说是午后便回东宫。”他们的生辰都是一起过的。
戚拙蕴不拿在外那一遭,当作过生辰,只回东宫后,与自己养的小孩子在一块,才觉得自己这个生辰切实的过了。
沈禾吃了早饭。
等到中午,戚拙蕴果然回来了。
戚拙蕴远远就瞧见,门口的雪白小汤圆在等他。
仰着小脑袋,翘首以盼,瞧见他眼眸似乎都跟着亮了三分。
他迈着小短腿,噔噔噔朝着戚拙蕴跑来。
戚拙蕴蹲下身,将小团子抱了个满怀。
孩子急切又神秘的说:“哥哥!快,我带你看礼物!我准备了好久的!只有你有哦!除了你谁都没有!”
戚拙蕴笑着说:“什么好东西?”
“你快跟我来!”孩子这时候嘴很严,一定要他亲眼看见。
戚拙蕴被沈禾牵着手,微微弯着身子,配合他去偏殿中。
被推到了那株开了一朵红艳花朵的山茶跟前。
很漂亮的一朵花,因为独开,所以让人的视线只能聚焦在这一朵上,格外在意它的美丽。
戚拙蕴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似乎也有许多不同。
单单这是他养大的孩子送的,这一点,就确实是独一无二,旁人都没有的山茶花了。
他搂着沈禾,听见他的小奶音庆贺道:“哥哥!你十三岁了!又长大一岁啦!”
又长大一岁了。
是呀,又大了一岁。
他们都,又大了一岁。
沈禾捧着自己看着长大的男主的脸颊,在他脑门子上亲了一口,亲的非常响亮,嘻嘻笑着:“哥哥新的一岁康宁顺遂!以后的每一岁都康宁顺遂!”
男主,好好长大呀!哥可是看着你搞事业呢!
长到谁都不敢欺负你,连老皇帝跟二皇子也不敢跟你成为对手,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最厉害的人啦!
戚拙蕴轻声说:“谢谢禾禾。禾禾也会平安顺遂,康宁福满。”
好好长大,哥哥会一直陪着你。
……
过完太子生辰,沈禾再度回到童舍,开始上学了。
他在童舍过的非常可乐,名声甚至远扬中生舍,并有朝着太学延伸的意思。
沈小公子对此表示满意,钱钱来,钱钱四面八方来!
以后都是他们的启动资金!
这么过着,六月十二,沈小公子也正式满了五岁。
沈禾满五岁了,乐颠颠去找连翘给自己量量高了多少。
偏殿里间的门框上,都是连翘给沈禾身高画的小刻痕。
连翘给他刻完,笑眯眯夸奖:“小公子又高了些呢。”
沈禾退后,仰头去看连翘给他画的刻痕。
……可恶啊,就比上次画的高了那么一丢丢而已!
连翘哄他:“小公子上次刻还没过多久呢,月前刻的,已经长得很快啦。”
好像也是。
沈小公子只能委委屈屈的,接受了自己量身高太频繁这个理由。
这半年,沈禾还是很欢乐,闵博士对他睁只眼闭只眼。
到了下半年,情况瞬转。
闵博士好像觉得沈小公子满五岁了,是个到童舍学龄门槛的学生了,不能再纵容他如此不羁散漫。
沈禾被迫过上了每天听课,不能画画摸鱼的可怜生活。
比他高中还严!高中的时候还能趁老师不注意,自习课偷摸画画摸鱼呢,可恶!
这日。
沈禾被戚拙蕴搂在怀里,看书看到睡着。
桌案上摆着一碟子点心,孩子难得的没有怎么碰。
有一块被咬了个小角,留下的牙印有个空缺。
戚拙蕴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小脑袋,轻声唤了忠洪,端来水,用帕子给孩子擦脸跟小胖手小脚丫。
擦干净后,脱下外裳,将他放在了自己的榻上。
戚拙蕴吩咐人:“将屋里的炭火盆再添一个。”
宫人应声,轻手轻脚的再去烧个炭盆,端进屋内。
戚拙蕴走到窗边,支开半扇窗户。
他扫到窗外放着的山茶花。
一小株,估摸着还没有沈禾高,现在长着油绿的叶子,枝头开了两朵漂亮艳红的花。
还有几个小花苞,逐渐鼓张,再过段时日也会绽开。
最顶端,靠近一朵红山茶的位置,有一个膨大的花苞,露出花瓣,裂了一点花口,将开未开,含苞待放。
戚拙蕴愣了会,瞧着那朵花苞露出的莹白花色。
它那么静静在灯火中,靠着荼蘼的红山茶,让红花艳丽如火,也让它自己的花色纯白如雪。
戚拙蕴慢慢支好窗子,回到榻边。
孩子搂着他的布老虎,睡得很香甜,浓长的睫羽搭在雪白的皮肤上,脸蛋红润。
戚拙蕴轻声说:“小禾真厉害。原来送给哥哥的,真的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生辰礼。”
孩子砸吧了一下小嘴,不知道在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好吃的,脸蛋还带着点笑容。
时间长了脚,乘着春风与冬雪,在人毫不知觉的时候,飞快溜走。
*
太学。
湖光粼粼,竹林晃动,发出飒飒风响。
这番静谧的景象,被一串少年的声音打碎。
一名穿着月白衣衫的少年叉着腰,仰头盯着树杈上不敢下来的人,嘻嘻一笑,露出排整齐灿烂的小白牙。
他在日光下头像是块莹润的白玉,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瞳仁漆黑,生得精致又漂亮,少年气强烈,腮帮子还挂着一点软绵绵的婴儿肥,哪怕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得意又嚣张,也不会让人生厌,反而觉得像是只伸着爪子张牙舞爪试图威胁人的小猫。
他得意的仰着头,对树上的人喊:“你有本事下来呀!我一定不让人打你!”
树杈上的人抱着树干,低头跟沈禾对喊:“本殿下怎么会怕你!本殿下只是觉得此处高,风景很不错!沈禾,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皇子不敬,你不怕……”
沈禾打断他,洋洋得意道:“我怕什么,你要去跟云妃娘娘告状,说我欺负你吗?五殿下,你都十几岁了,还去跟自己的母妃告状,你羞不羞?”
五皇子一噎,嚷嚷:“本殿什么时候说过会去告状!?只有你才爱告状,打不过便去跟太子告状,你竟敢对本殿倒打一耙!”
沈禾说:“太子哥哥忙着政务,我才不会告状,我从来不跟人告状的,只有你才喜欢这样。上回你射箭不如我,便回去跟云妃娘娘告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看五皇子抱着树,打算在上面坐半天的样,嗓音上扬:“你真不下来?那我走了哦?”
话音落,小少年转身就要跑。
“等等!等等——”五皇子声音凄厉又仓惶,“你去叫人来搭个梯子,放我下来。”
五皇子喊完,脸色涨红。
他往下面看了眼,仍旧觉得害怕,抬起头对着沈禾喊:“你快去,听见没有?”
沈禾乐不可支:“你爬上去的时候那么快,怎么自己下不来?”
五皇子羞愤难当,咬牙忿忿不说话,脸蛋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沈禾倒也没有特别为难他。
见他主动服输求救,转头就让人去叫来他的陪读小厮,找梯子将人接下来。
不过将人放下来,他是没空等五皇子的,一溜烟回到课堂,准备上课。
五皇子灰溜溜来迟,被先生看了一眼,主动认错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还不忘狠狠瞪沈禾一眼。
沈禾坐得非常端正。
少年清瘦的背影挺直,握着书,眼睛盯着书页,一副专注的好学生样,根本不搭理五皇子的眼神。
五皇子:“……”
课堂里响起朗朗读书声。
好不容易到了下学的时候。
六皇子凑到自家五哥身边,压着嗓音问:“五哥,你是不是又被沈禾欺负了?”
五皇子:“?”
五皇子勃然大怒:“什么叫我又被沈禾欺负了!?我什么时候被他欺负过?他欺负得到本殿头上来?从来只有本殿欺负他的份!”
六皇子抹了把脸:“好,五哥,我知道了,我就是一问。”
沈禾提了自己的书袋,给今日来接他的小太监,道:“我今日也去柳家,不回东宫了!你让人回去跟忠洪说一声!”
小太监追着问:“那连翘姑姑问起来……”
沈禾人已经跑远了,只有声音远远飘过来:“我都这么大啦,不用连翘跟荷菱抱着照顾啦!”
小太监只好应声。
沈禾迫不及待的跑去太学学舍。
在门口转了一会儿后,就有熟人笑着问:“沈小公子?来寻柳峥还是小郡王?抑或郑公子?”
沈禾点点头:“都找都找,能够劳烦你帮忙进去说一声吗?”
沈禾刚说完,里头人已经出来了。
最前头是个穿紫金衣衫,瞧起来很奢华的青年,他头顶着金冠,笑眯眯的,很和善的样子。
手里装模作样的握着一把扇子,瞧见沈禾远远的挥起扇子:“小禾弟弟!”
戚厌病身后的柳峥与郑学则就收敛多了。
一点都不如他这样招摇,穿着规矩的青衫,柳峥手中还卷着一本书。
长大的小表哥褪去青涩稚嫩,是完完全全的端方君子一位,眉眼间都带着温润的笑意,不疾不徐。
只在看见沈禾的时候,笑意深了些:“小禾。”
他身后默然跟着的青年步子默默加快了。
不知道怎么,眨眼间越过了这两人。
但柳峥已经在多年的锻炼下,懂得了郑学则阴险的小手段。
柳峥虽然还是端方的样,步子不知不觉也加快,愣是没能让郑学则超过。
第一个薅到了小少年的后脑勺。
沈禾扒拉他们的手,瞪眼:“不要摸头,哥哥,说了会长不高的,你们都记不住!”
柳峥还很无辜,歉然道:“那哥哥下次记住。”
郑学则失了先机,现在不好再摸孩子头,揽着他的肩头往外走:“好了,他手痒,你下次躲开他就行。”
柳峥:“?”
离间兄弟情?
戚厌病跃跃欲试,还想摸头,招致小孩警惕的打量。
只能作罢,揽住他另一边,说:“走走,好几日没见了,今日咱们去云间楼吃饭,小禾随便点,记在郑学则账上。”
沈禾爬上马车,另外三人跟着挤进同一辆马车,一路到了云间楼。
沈禾喜滋滋,反正不用他出钱,什么贵逮着什么点。
店小二也喜滋滋:“沈公子瞧好了?可还要添些什么?近来店里新上了淮南新茶,虽然比不得宫中的好东西,但滋味儿也不错,可以尝个新奇呢。”
大家都是熟客了,沈禾点头:“喝!我尝尝!”
店小二应声,立刻走了,都不问其他三个人。
他们的小包间用了好些年,在这跟半个主人没什么两样。
嗯,其实说是主人也没问题。
因为这楼往主人的主人背后算,那属于郑学则的家产。
沈禾靠在窗边,桌面上摆着个刷漆木制的小风扇,瞧起来有一两个年头。现在五月,正是能用得上的时候。
他眼眸明亮,用指尖去拨弄那个小风扇。
心里算,他的私房钱现在可不少了,嘿嘿。
再过大半个月,他就满十六。他家男主早在几年前就加冠成人,太子成人后,手中能握着的权柄大大增加。
他这几年都是大忙人,皇帝不能解决的事,都有太子亲自出面,天南海北的跑。
搁在现代也是个出差狂人了。
这倒是方便了沈禾,他没人管,可劲儿折腾,宫里宫外乱跑,今天住这里,明天住哪里,也没其他人敢对他说什么。
毕竟皇帝对他的存在是睁只眼闭只眼,而皇帝不管他,太子又为他撑腰,可不得由着沈禾嚣张?
戚厌病瞧着沈禾拨弄那架小风扇,眉梢也跟着扬起来,说:“小禾弟弟,你这风扇已经运往江南了,哥哥差了好几波人,卖的很好。”
说到这里,戚厌病咋舌:“就是有点不好,卖出去后,有人寻了木匠将其拆开,琢磨个一段日子,就能仿出一样的来。京城中你瞧着,这两年咱们卖的风扇反而不多,都是些仿制的。”
沈禾早就猜到了,这种小风扇的技术含量不怎么高,还是小表哥九岁的时候做出来的,被仿制不奇怪。
他托着自己的腮帮子,嘿嘿笑:“没有关系,反正表哥已经将新的做好了。”
郑学则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也跟着亮了三分,去瞧柳峥。
柳峥笑而不语。
戚厌病最坐不住,他催促道:“你别卖关子了,快说,什么新样式?若是与现在的差别不大,照样很快会被人仿去。”
虽然风扇现在只能算他们生意中,一个不值得多提的小玩意,可毕竟也是他们开始卖的第一个东西。
沈禾十二岁的时候,他们四个人便一起找人,自己做了生意。
他们寻了大批工匠,由郑学则控制本金与盈利,沈禾出点子,柳峥动手研究,戚厌病则从中打通关窍,一举成功,赚得盆满钵满。
可惜昙花一现,风扇很快便被人仿制,京城有人抢生意,郑学则用家中力量疏通了商队,带着东西卖去其他州县,才继续盈利。
风扇之后,还弄出了许许多多的小玩意,都卖的很好。
不过仿的也快,戚厌病心中可是怄了一口气。
偏生他不能太横行霸道,不准其他人仿着抢生意。
不说他就是个小郡王,就算是皇帝来,也没有霸道这份上的。
京城里一个茶杯摔下去,能惊到四五位贵人,沈禾他们想赚钱,其他人当然也是想赚的。
为了这样的事撕破脸皮,不值当。
沈禾嘿嘿笑:“我们先吃饭!等吃完,去看就知道了呀。这回肯定没几个人能仿。”
柳峥也很是自信的模样,微微颔首。
郑学则虽然也不知道,但是他坐的住,半分不像戚厌病那样抓耳挠腮。
等到用完饭,一行匆匆往柳家赶。
沈禾偷偷问柳峥:“哥哥,大舅母现在不会发现你做这些吗?”
柳峥听见沈禾问这个,笑着摇头,也压低嗓音跟他说:“我前年不是跟你说过,其实母亲也没有那样严苛。”
沈禾眨眨眼,心说也是,毕竟大表哥也是个偷偷摸摸的手工达人。
沈禾摸了摸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
一年给他刻一个呢。
他低头下去看,腰间的仍旧是个小玉佩,但上面的雕刻精巧圆融,入手润滑,一点看不出人工雕刻的痕迹。
他满意的轻轻拍了拍,脚步轻快,带着人往柳峥院子里冲。
第43章 薅钱
沈禾他们将房门关上。
不论柳峥到底做出了个什么, 总之氛围是拉满了。
戚厌病都开始屏住呼吸,不敢多说话。
乃至于郑学则,一双漆黑的眸子, 都盯着柳峥。
期待感不言而喻。
沈禾落后半步,跟在他们身后。
柳峥的小脚踏早就被淘汰。
他随手打开他放置的箱笼,这样的箱子, 里间放了足足有四五个。
他打开的这个, 放在最上面, 落了锁。
戚厌病小声问:“要不我来开?”跃跃欲试。
柳峥不搭理他, 用钥匙, 吧嗒一声,开了锁。
随着这么吧嗒一声, 哪怕柳峥很镇定的,在围着他的三双眼睛盯视下, 心跳还是快了些。
掌心都似乎出了汗。
这次弄出来的东西,跟从前都不同,有很大的不同。
以至于柳峥, 都不再如过去那般胸有成竹。
他深吸一口气, 身边的小少年凑过来小声喊他:“哥哥?”
要是实在紧张, 就让他来开呗。
柳峥听见沈禾的声音,安定了许多。
图是沈禾画的,盯着他做的, 做成后,也是沈禾第一个看的。
那时候沈禾欣喜若狂, 围着他转, 一个劲夸他厉害。
那么,他做的, 应当是还不错的。
箱子盖被掀开。
露出里面的东西。
仍旧是一个风扇。
戚厌病立刻露出失望的神情:“怎么还是风扇?这个风扇看起来跟咱们之前卖的,也没有什么不同。”
那点紧张的氛围散去,戚厌病又能叭叭了。
他好奇的问:“难道这不是个风扇,其实是其他的好东西,只是长得差不多?”
柳峥说:“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先看。”
柳峥将风扇从箱子里抱出来。
沈禾伸手,帮忙托了下底座,两人这么一路放上了小几。
戚厌病在后面看了眼手柄,顺手便按照习惯转了一圈,口中低声说:“我来试试……怎么更费力了,转起来这么费力,那比咱们之前的更不好卖呀……啊,转不动了。”
柳峥唇角含着一抹笑意,温润的眼眸底亮了许多,藏着一点,已经能够被他很好掩盖下去的自得与期待,微微抬了下巴,说:“你松手。”
戚厌病于是松手。
沈禾已经看过一次,也激动过了。
他在一旁的小榻上坐下来,顺手摸着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解解热。
郑学则默默伸过去手。
于是沈禾也给他倒了一杯,塞他手里。
郑学则抱着茶杯,低头喝了小半口,眸子还落在风扇上,没有移开。
便见着戚厌病松手。
那手柄动了起来。
在无人碰触它的情况下,手柄自下而上,沿着戚厌病之前转动它的方向,转了回去。
但这不是最让人震惊的。
最让人震惊的,是风扇转了起来。
扇叶飞快的旋转,带动凉风,吹到了郑学则脸上,让他鬓角的发丝朝着脑后扬起来,神情凝固住。
口中那口凉茶,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慢慢被他咽进喉咙里。
与郑学则安静无声的震惊不同。
戚厌病对自己情绪的表达,那简直是个炮仗。
砰!炸了!
戚厌病围着小几转来转去,嘴里念叨:“这是什么东西?这怎么弄的?柳峥你老实说,你到底是不是跟着小禾学妖法了?现在学成了,你展示给我们看?谢谢你对兄弟的信任,但是你这个东西有伤天和,咱们还是算了吧,用这个赚钱不靠谱,咱们不赚这个钱也罢……”
柳峥:“……”
沈禾:“……”
他倒杯凉茶,塞进戚厌病手里:“哥哥你喝口水吧。”
戚厌病端过来说:“多谢小禾。”然后仰头,一口闷。
闷完继续说:“柳峥,真的,咱们禾弟弟小不懂事,你怎么能也跟着不懂事呢?是吧禾弟弟……”
就这么对上了沈禾的视线。
沈禾眨眨眼。
戚厌病:“……”默默将杯子放了回去。
忘了,他禾弟弟不是个小孩。
老早就比他们都大了。
戚厌病现在虽然已经疑心他禾弟弟是在骗他。
但是,偶尔,经常,许多时候,他还是觉得他禾弟弟说的好像是真的。
戚厌病在信与不信之间来回横跳,选择性相信。
现在他选择相信。
柳峥低头,用手指抵着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
郑学则走过去,再度倒了杯水给戚厌病:“你再喝一杯吧。”
戚厌病:“……”
郑学则把他挤开。
免得带笨小禾。
这家伙落榜好几次了,今年小禾便要下场参加院考,不能在这种时候被他影响。
戚厌病心中很不服气,去瞧那无人操控,还在转的风扇,心中又有点毛毛的。
等了片刻,手柄将戚厌病转的圈数一一转了回去。
那扇叶也徐徐停下,没了动静。
柳峥抬眸,瞧郑学则,问:“怎么样?这叫发条,小禾那本书里的。他之前便画给我了,我琢磨了许久才想清楚,找了许多铁匠铺研究,半月前才终于弄出来。”
郑学则脑子转得非常快:“铁匠制起来难吧?不容易仿制,但也不容易批量制造,而且价格较之先前必然昂贵了无数倍。”
说起这些,郑学则便话多了起来。
他语调冷静流畅,条理清晰的分析利弊。
柳峥一一颔首,最后说:“而且还需要组装,我想的是咱们只能找少部分信得过的人来组,嘴要严实,先前那批招来的不太适合……”
沈禾凑过来,发表自己对现代营销手法的见解:“咱们不用制很多,哥哥。这个再怎么批量制造,一般人也是买不起的,而且这东西比之前的风扇之类的小玩意,新奇得多得多,咱们可以弄个噱头,然后专门卖给那些达官贵人,富商乡绅。”
他眼睛明亮,嘿嘿一笑,全是狡黠之色:“他们钱最多,越是稀罕的玩意儿越喜欢,越贵越能体现出他们的身份,所以这个咱们直管往贵了卖,不用造多少。”
沈禾说:“咱们要限量。”
“限量”这个词,在现代可是被玩儿花了。
跟现代高度发达的商业比较,古代的商业手段还不够多,也不够花里胡哨。
许多人打着打着就扯到权柄,只想着用自己的身份背景压对方,哪里像现代,连个小吃街对门都能为了营销花样百出。
这点沈禾可是深有体会,他爸妈给他攒的家产里,就有一条街的铺子,每次都能听见各位老板们传递给他的八卦。
沈禾不太好意思薅平头老百姓的钱,薅这些达官贵人的钱,那可好意思了。
郑学则闻言,眸子更亮,他瞧着沈禾,夸奖:“小禾真聪明。”
沈禾受到夸夸,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
郑同学显然也跟沈禾一样,在薅钱这件事上,是非常高兴的。
他想的更多,沈禾只要提个头,他马上能够针对这条策略延伸出更多的想法和细则。
最终他们拍板,发条风扇暂时不能按照柳峥现在制作的样子出售。
要先卖简陋版。
再卖进阶版。
最后卖精装版。
等到有仿制品开始出现后,他们再推柳峥手里弄出的这版精简版,放低价格向下贩卖。
沈禾:“?”他听完震撼的睁大了眼睛。
心里直呼,这就是首富之子的商业头脑吗?
这薅钱手段如此熟练,简直太狠了。
也太牛了!!
这样岂不是可以分好几波的赚钱!?
郑学则还对自己的想法不那么满意,他低声道:“暂时先定下大略,之后细则,我回去想好后告诉你们。”
沈禾用力点点头:“哥哥你想就好!”
戚厌病暂时放下了“柳峥可能用的是妖术”的猜疑,露出笑容:“那我倒是有个想法。”
戚厌病正经道:“既然是要他们为了身份砸钱,那这个东西,咱们最先用的,可以是那位。”
他往上指了指。
沈禾正开心的翘着二郎腿,到处摸糕点往嘴里喂,闻言差点没喷出来:“咳咳咳!!”
他拒绝:“咳、不行!咳咳咳!”
柳峥拍拍他的后背,让他喝水:“好了好了不急,慢点说。”
沈禾将糕点咽下去,泪水差点被呛出来。
他长舒口气,说:“哥哥,你这么弄,小心最后变成御用之物,到时候咱们还怎么卖?只能等着宫中采购,然后陛下赏赐给其他人。宫中采购,你敢抬高价吗?届时咱们一抬价,没准儿几天就露馅,家里人统统晓得是我们干得了。”
他们干了这么久,都是瞒着家人。
郑学则最痛快,他从他外祖父那里拿商队人脉,他外祖父瞧着他感兴趣,高兴得不得了,什么都是应着他,根本不多过问。
戚厌病嘛,他疏通关系靠得是他那张嘴这些年攒下来的人脉,并非是恒亲王府。
王府兴许模糊知道点他在做什么,但只要他没花天酒地,干什么混账事,恒亲王对自家孙子的忧虑,就只剩下他读书不行这一点。其他的,是随着他自己折腾,也不多管。
至于柳峥……他是技术股,自小就弄这些玩意,柳家人只要不撞到现场,看见东西是从他手中流出,难以想到他身上。
唯有沈禾。
沈禾尴尬的扣扣手背。
他心虚。
男主盯着呢,他总是疑心自己已经在男主眼皮子底下透明了。
透明就透明吧,主要这些是为了他过几年养老准备的,真被发现,他到时候怎么带着他的财产一起走?
或者,万一男主觉得他太富有了,不愿意让他当挂件了,可怎么办?
真是的,怪他事业太成功。
原本只想攒点养老本来着。
沈禾尴尬心虚露在脸上。
另外三个人兴奋褪去了些,郑学则最先说:“确实不行。少碰皇家。”
柳峥也颔首:“莫要太过胆大。”
戚厌病的提议被驳回,转念道:“那行,我再想想谁合适。”
他们都知道沈禾不愿意让家里人知道。
或者说,不愿意让太子知道。
他们三人反而无所谓,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家中人怕也不会阻拦。
沈禾不知道他们脑补了什么,见他们放弃这个念头,松口气。
重新高兴起来,眉梢展开,少年面孔上露出活跃的笑容。
他们将风扇放回去,稍后由郑学则用箱子带走。
商量完这一茬,柳峥问道:“小禾,太子殿下是不是会在六月初赶回来?”
沈禾现在敢这么撒欢四处跑,就是仗着太子不在。
先前南方水患,出了件毒米的案子,牵连了许多的官员,一路从地方官扯到了京官,皇帝震怒,太子于是自请离京,亲自带人查案,安抚民心。
走了也有三月余。
算算日子,该办的差不多,回到京中。
再说了,沈禾的生辰就在下月十二,太子应当不会缺席。
第44章 男主大结局都没老婆!
提到太子, 戚厌病悻悻。
他抛起手中的茶杯,扬手接住,倚在了小榻边不作声了。
只有沈禾最高兴。
他提到这件事, 白嫩带着一点婴儿肥的少年面孔上,露出欢欣的笑容,眼瞳里满是期待, 脑袋直点:“回来!太子哥哥前两日便给我递信, 说要给我带礼物回来。”
嘿嘿, 不知道男主这一趟会给他带什么好东西呢?
沈禾开心的搓搓手。
他这副高兴的模样, 让戚厌病难以感同身受。
这么多年过去, 戚厌病仍旧不理解。
沈禾到底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怕戚拙蕴。
瞧瞧其他人,有哪个不怕太子的?
不过想到这里, 戚厌病来了精神,凑过去问:“小禾, 我听说太子殿下要准备议亲,迎娶太子妃了。皇叔都二十四了,还没有娶妻, 你瞧二皇叔不仅有了正妃, 后宅侧妃都有几位, 如今长子都快会说话了……我祖父都要急死了,你日日在东宫,有没有听见什么风声?例如殿下要迎娶的太子妃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沈禾:“……”他对上戚拙蕴充满八卦欲望的双眼, 很是无语。
这家伙真是记吃不记打。
分明前几年还好奇东宫八卦,被太子哥哥收拾过。
现在又来。
再说了, 这种消息, 连他都没有听过。
沈禾觉得可信度非常低。
他随口就说:“谣传,没有哪家千金小姐, 太子哥哥暂时还不考虑娶妻呢。”
这可是某家铁血事业权谋文,全文极力规避感情线,从头到尾就没有多少女角色出场,其中长辈还占一大半。
作者八成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感情戏写的稀烂,干脆不写。
戚厌病觉得不可信:“都二十四了还不考虑娶妻呢?小禾你是不是太小,被你太子哥哥瞒着?”
沈禾对此表示莫名其妙:“为什么要瞒住我?”
戚厌病顿时嘿嘿笑起来:“怕你闹呗,万一你对太子妃不满意,皇叔没准儿还要考虑你的意见,所以干脆瞒住你,先议亲,定下来再让你没法闹。”
沈禾恼羞成怒:“我又不是小孩子,太子哥哥娶妻就娶妻,跟我能有什么关系,我才不会闹!”
戚厌病把少年惹炸毛了,又开始顺毛,围着沈禾嘀嘀咕咕,去哄小孩。
柳峥很是无语,郑学则已经去招呼人,将装着发条风扇的箱子弄出去。
闹腾完之后,沈禾蹦哒着去主院,来了柳家一趟,还没有跟长辈们见过呢,多不礼貌。
戚厌病很是赞同,随着沈禾一道去拜访长辈。
郑学则只好跟着他们。
家里的长辈半数不在,当值的当值,大表哥与二表哥入朝为官后,已经许久没有回过京城,被下派为地方官。
兴许今年六月十二,过生辰的时候也难得见到,只能收到他们托人送来的礼物。
沈禾想想,还有点遗憾。
要见只能等到年底呢。
他们先是去跟柳老夫人拜过,老夫人鬓发斑白,不复十几年前精神的模样。
沈禾从一个小豆丁长成了个隽秀的少年,外祖母也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逼近六十。
她摸摸沈禾的脸蛋,笑眯眯道:“小禾终于又舍得来瞧外祖母啦?”
沈禾亲昵的蹭蹭外祖母的掌心:“哪有?我分明前几日还来过呢,只有外祖母不嫌我总是来打扰,嘿嘿。”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枝花,笑容狡黠:“送给外祖母!我带一路了,就等着给您呢!”
那是一枝合欢,五月正是它盛放的花期,树端一片粉绒,在昏暗的月色中像是停在树梢的浅粉云霞。
柳老夫人最爱合欢,但柳府中不适合种这样的树木。
她瞧见后,笑容更盛,接过这一小枝合欢:“小禾有心了。”
沈禾讨了外祖母高兴,顺手挠挠胳膊。
花在袖子里藏久了,搔得胳膊肉有点痒。
他胡乱抓了两下,雪白的皮肉上便留下好几道嫣红的抓痕。
在老夫人的院子中陪了一会儿,沈禾同样去见了几位舅母。
走到前院,准备去找小表哥的时候,撞见两个差不多模样的少年走近。
说是差不多,实则走近了看,还是能够瞧出许多的区别。
更早几年的时候,这对足有八分像的兄妹,还能够让人难以分辨。
柳岱先是低声跟身边的妹妹说:“你瞧,我就说会撞见人,你还不信。”
柳黛撇撇嘴:“没有关系,反正是小禾。再说了,我只是想出去玩玩,有什么问题。爹爹不会说我的。”
柳黛穿着她哥前两年的衣裳,她现在身形远远赶不上已经抽条的柳岱,要扮男装只能穿他从前的衣服。
她的头发梳起来,用一支簪子固定住,一副男子的装扮。
因为从小这么干,很是得心应手,行动中一股子少年英气,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她是个小姑娘。
柳黛高高兴兴小跑几步,到了沈禾身边,上手便去拽沈禾脸蛋子上那点软肉:“哎呀,小禾,快让姐姐瞧瞧是不是又长高了?好像没有呢,还是跟姐姐差不多高呀哈哈!”
沈禾:“……”说什么呢!明明高了小半个头好不好,这至少有五六厘米的差距!
柳峥先打断:“虽说是表兄弟,小八你也多少守一点规矩。”
柳黛笑嘻嘻松开手:“知道了五哥。”
沈禾绕到自家小表哥身边去,躲避小表姐的毒手。
沈禾制霸童舍,唯一怕的只有这位小表姐。
他四舅舅是个胆子非常大的人,在沈禾六岁的时候,真将一对龙凤胎都送去了太学,还仗着他们没怎么在外人跟前露过面,对外瞎掰扯,说是生的两个儿子。
龙凤胎在太学里上了好几年的学,后面孩子大了许多,眼瞧着装男孩装不太像了,才将人抱回来。
这几年里,沈禾被小表姐狠狠制裁。
现在见到小表姐还绕着走。
柳黛热情邀请:“小禾要不要跟哥哥姐姐一道出去玩呀?你总是跟着五哥,可别被五哥带的变成大哥二哥那样的小老头,那多不招人喜欢。”
柳岱上手抓住妹妹的后领子,往后拖,一边同柳峥与沈禾告别:“五哥,我带着她走了,小禾不用太害怕。”
柳黛一路嚷嚷,一路被自己亲哥制裁,趁着人没发现前,偷溜出府玩耍去了。
小表姐走了,沈禾跟着柳峥回去继续捣鼓其他的玩意。
发条都弄出来了,自鸣钟之类的东西何愁造不出来?
沈禾一想到小钱钱到手里来,就觉得非常开心!
他在柳府住了一夜,晚上用晚膳的时候见到了两个舅舅与外祖父。
柳侍郎现如今已经变成了柳尚书,再过两年恐怕就要致仕归家了。
第二日下学,沈禾便被五皇子叫住。
五皇子问他:“你知道大皇兄要娶妻了吗?”
沈禾:“?”
又来?
哥知道全书剧情,还能不知道男主娶没娶老婆?
男主到大结局都没老婆!
沈禾对此等流言相当不屑,抱着胳膊,也不急着走了,扬着自己线条还不算特别鲜明的下巴,问:“五殿下,你这又是打哪里听来的谣言?骗骗别人就算了,可别把你自己都骗到了。”
五皇子简直条件反射,就要开腔跟沈禾互相呛。
不过临到开口,他竟然生生忍住了。
他憋着一口气,深呼吸一次,才说:“本殿可不像你,旁人说什么都信。大皇兄这样的岁数,你瞧着还有多少人不会娶妻?连我母妃都在为我相看适宜的闺秀,只有你才不当回事。”
五皇子很是没有风范的冲沈禾翻了个白眼:“本殿下难得好心,来提醒你一句,你日日住在东宫中,看不清也勉强算情有可原。趁着大皇兄娶太子妃之前,你还不如主动搬出东宫,也免得大皇兄到时候开口赶你,伤了和气。”
东宫要是入住了女主人,沈禾这个外男确实不好天天在里头住着。
当然,一切前提是,戚拙蕴真的要娶妻。
沈禾想了想,收敛自己不屑的表情,露出一个郑重的神情,用感激的语气对五皇子说:“真的吗?那真是太感谢殿下您了,您对我真好。”
五皇子:“?”
虽然沈禾表情真诚,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半分嘲弄都不存在,但五皇子还是感受到了一点不对劲。
他迟疑道:“……也、不用……谢?”
他最后一个音没落下,对面的少年已经掉头,像是一阵小旋风似的,冲了出去。
留给他个很快变小的黑点背影。
生怕在他最后一个字音落地上之前,他没能跑出太学。
可以说,真诚的时候是很真诚,敷衍的时候也是非常敷衍。
可恶!五皇子差点被气得一个倒仰!
这家伙!
沈禾将五皇子气得够呛,他自己才不管。
小时候没人会跟一个几岁小屁孩说这些有的没的,但长大了,谁都想在他跟前说两句。
沈禾一概不管,能敷衍就敷衍,要是敷衍都不行,那他就沈小霸王上身,主打一个无差别攻击,只管自己开心。
冲出了太学,沈禾溜去国公府。
日头西斜,还是有些晒人。
他一路冲过去,鬓角冒出细细的汗液。
管家瞧见他就笑:“小公子您来了?”
沈禾点点头:“是呢是呢,祖父祖母呢,大哥呢?”
管家说:“在后头小校场里呢。”
沈禾心说他就知道。
而后一路,几乎是飞去的校场。
老国公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扶着膝头看场中的少年舞枪。
少年握着红缨长木仓,身形矫健,收放自如,枪尖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寒光粼粼,木仓身震颤,少年握着长枪的手臂却稳如磐石,一丝不动。
沈禾从后堂里窜出来,像是一只灵活的猫,落在廊下,在阴影里蹲下来,嘿嘿小声笑起来。
老国公听见动静,扭头去看,就瞧见少年满头的汗,顿时露出笑:“哎哟,是咱们小禾啊……”
“嘘嘘!”沈禾忙不迭竖起手指,指一指还在练枪的沈砚。
老国公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顺着小孙子的意思,没有发出动静。
沈砚练枪相当专注,身若游龙,因着常年练武,他肤色没有寻常大家公子少爷那般白皙,身量也格外的高,一双眸子却看起来分外幽静。
与他手中振摆呼啸不止的尖枪全然不同。
他收木仓,长呼一口气,顶着满头的汗准备问老国公的意见时,就瞧见了蹲在老国公椅子后方,托着下巴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沈禾。
沈砚那双幽静的眸子亮了一些,快步朝着廊下走来,将木仓搁在架子上,嗓音微扬:“小禾!”
沈禾用敬佩的眼神,围着沈砚打转,太牛了我的哥。
他倒是也想耍,沈砚前两年教他耍过。
耍完木仓,沈禾第二天胳膊都没能抬起来,遂,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躺平宅男果然只适合看别人耍帅。
沈砚被沈禾的眼神看得唇角上扬,他低头去问老国公:“祖父,我最近可是有进步了。我在校场中,没有人能打得过我。”
老国公笑哈哈道:“好,进步,日日都比前一日有进步,走走,咱们进去。小禾今日可要是要在国公府过夜?天色也不早了,咱们便不回东宫了吧?”
沈禾也是这样想的,反正男主没回来。
用晚膳的时候,老夫人与沈禾,沈砚,老国公四人在。
老国公皱着眉头,去看管家一眼。
想要问什么,临到问出口,想到沈禾在,止住了自己要问沈国公的欲望。
沈禾已经满桌子,忙着用公筷给大家加菜了。
老夫人笑得像朵花,沈砚也给他们夹菜,末了不忘记给沈禾碗里添一筷子,说:“好了,小禾,你快些吃,一会儿菜凉了。”
一桌子其乐融融。
沈禾埋头干饭,等到了晚上,才开始嘀嘀咕咕:“真是不孝子,他有本事别用国公府的钱。”
老国公现如今几乎与沈从允闹翻了。
沈从允原先寄希望于沈砚能够考上状元,谁能想到沈砚竟然跟着老国公,去继承了老国公的衣钵,弃文从武。
国公府大大小小吵闹过无数次,直到沈砚直接从中生舍中退了出来,不愿意再去读书,沈从允才彻底无法。
为了表达他的不满,他这个沈国公,在外头租了间宅子,时常一连多日才回国公府一趟。
在京城中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沈砚跟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后背:“不必理会他。”
口气冷漠。
不像在谈及自己的生父。
沈禾继续小声嘀咕,跟他吐槽这种垃圾爹。
吐槽到后半夜,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觉得有些热。
他踹掉了被子,有人给他盖上,沈禾小声嘀咕:“哥哥我热,不盖被子。”
沈砚听见少年低低的呓语,想要凑近听一下,就听着他小声说:“哥哥……”
沈砚有一会儿愣怔。
他还是将被子给沈禾盖了上去,不过没有全部盖住,只拉到了他胸口的位置,将肚子盖住。
至于少年口中亲昵的哥哥,沈砚抬头,看了眼窗子外漏进来的如水月光。
他低声说:“太子还没回呢,小禾,你想他了吗?”
睡着的沈禾是不会回答的。
沈砚躺回去,黑眸盯着床顶幔子,用极轻的声音呢喃:“不知我去参军,你会不会也这样惦记我。”
兴许回,也兴许不会。
太子真好,养了小禾,就让小禾当作了最亲的哥哥。
要是他能更大一些,也能够从小养着小禾,小禾会跟对太子一样对他吗?
这是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沈砚慢慢跟着,陷入睡梦中。
……
沈禾做了个梦。
梦里很热。
男主带着他出京去玩,在山庄里泡了温泉。
天然的温泉味道并不好闻,水池四处都是蒸腾的热气,白蒙蒙一片看不清人。
沈禾被男主按进去,戚拙蕴拍他脑袋,说:“好好泡,泡了才能长高。”
沈禾扣着手指,趴在池子边缘,小声嘀嘀咕咕:“什么都说长高,骗人。”
东宫里就没有一个人,要哄他的时候,不拿“长高”这个理由来搪塞的。
真一直拿他当小孩哄啦!
戚拙蕴蹲下来,他长得可高,比沈禾高了很多。
沈禾从还是个豆丁的时候,就一直羡慕戚拙蕴的长手长脚,寄希望于自己发育期也能抽条,抽到他那么高。
结果是有男主那么高了,马上快十六岁的沈禾,跟十二三岁的戚拙蕴差不多高,一米七左右的样。
戚拙蕴却一抽再抽,跟棵吸饱了水的速生木一样,蹭蹭蹭直长。
沈禾现在还只能勉强,用头顶够到戚拙蕴的下巴。
戚拙蕴蹲下来,一大团阴影将沈禾笼罩,他就那么趴在池子里,仰头看着眉目成熟深邃的太子。
他漆黑的眸子幽幽,脸上带着笑意,用手用力揉了一把沈禾的脸蛋子。
沈禾被他巨大的力道揉的脑袋后仰,承受不住的嘟囔:“哥哥!哥哥我要摔倒了!”
“哗啦”一声!
水花飞溅,沈禾果然摔进了池子里。
他在心里疯狂吐槽,都说了要摔,待会儿被捞上去,他一定要狠狠卖惨,让男主愧疚!
瞧瞧!有这么欺负孩子的嘛!?
结果,沈禾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将他捞上去。
温热的池水将他包裹住。
他喘不上气,费力的在池子中折腾。
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淹死!
沈禾:!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昨天跟他夜话,一起吐槽渣爹的沈砚早就没影了。
八成是天不亮便去晨练。
沈禾今日休息,不用去太学,他心有余悸的将被子踹到一边。
然后发现自己最近睡觉,真是不安分。
明明他以前睡觉可安静了,晚上睡着什么样,早上醒来就什么样。
现在能够从床头睡到床尾,再逆时针转个圈睡回去。
今天,他现在躺着的位置,就是昨天睡着的另一头,还是对角。
被子被他转得拧成麻花,一半在他醒之前都包着他的头,差点没把他闷死。
沈禾心虚的想,不知道昨天沈砚有没有被他踹下床。
抓抓自己的头发,沈禾从床上爬下来,将被子推回去,回想自己做了什么梦。
发现只能剩下点模糊印象,似乎是梦到了男主。
戚拙蕴都去好久了,竟然真的还挺想他的。
他穿好衣裳,洗漱过后自己勉强将头发梳好,然后风风火火的冲出去,老国公让他吃早膳,沈禾都来不及:“不吃了祖父!我回东宫!”
沈禾回到东宫,连翘远远瞧见他,就开始笑:“小公子,你的发簪都是歪的。”
沈禾半点不尴尬,脸皮很厚,低下头就说:“嘿嘿,连翘你帮我重新弄一下。”
他随口说:“头发真麻烦,我都想给剪了,不知道太子哥哥怎么给自己束发那么轻松。”
连翘好笑:“小公子若实在学不会,日后娶妻的时候,还得寻一位会束发的小姐。”
第45章 打赌
娶妻?
不不不!
沈禾头摇的像是拨浪鼓。
他嘟囔:“我不娶妻的, 连翘。”
他顶多只能找个男朋友。
还不能在打工期间找,因为他不太确定他现在的监护人们,能不能够接受他不娶妻生子, 只想找男朋友这种,堪称“离经叛道”的想法。
万一监护人们不能够接受,他的舅舅姨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不说, 光是男主一个人, 他都瑟瑟发抖。
但沈禾也干不出祸害人家小姑娘的事情。
所以他现在只能坚决表示, 他不想娶妻。
至于找男朋友, 那得等退休后才能考虑。
嘿嘿, 好像算起来也没有很久了。再过四年,就到男主登位, 他能够四处闲逛考察养老地的时候。
这么一想,沈禾竟然有点期待了。
少年面孔上露出亮眼的笑容, 他眼睫很长,又长又浓密,像是两把小扇子, 眨动的时候眼睛溜圆, 显得更加大而明亮。
因为是圆眼, 猫儿似的,配合着脸颊上没退下去的婴儿肥,更让人想拿他当个小孩。
连翘听着他孩子气的话, 取笑道:“呀,小公子还是没有长大, 等到再长大两岁, 到时候不必连翘说,自己就有心仪的小姐, 到时候想要求娶了,奴婢就用您今日这话来笑话您。”
说话的时候,连翘已经手指灵活的将沈禾乌发散开,重新束起来,用簪子固定好。
束得端正又漂亮。
连翘打量两眼,笑眯眯说:“等日头过了热的时候,奴婢给小公子束高马尾,奴婢听闻近来京城中的少年郎都喜欢束高马尾,显得意气风发……”
沈禾走在她后面,推着她的肩头往里走:“好好,都好的,你给我束什么就是什么。荷菱呢,她干什么去了?我怎么没有看见她?”
“荷菱猜到小公子今早八成要回来,去便忙着去厨房为小公子做莲子糕。前些时候小塘里正好有几朵荷花谢了,莲子还很嫩呢,用来做莲子糕与莲子羹都好,小公子晚间要不要喝莲子羹?”连翘询问。
她对小少年的习惯简直了如指掌。
问是这么问,脸上挂着笑,已经准备好听见沈禾应答了。
果然,沈禾点头:“喝喝!多给我放一点糖,嘿嘿,趁着太子哥哥不在。”
沈禾用手指比了下:“只用多这么多就好,就一勺……半勺,连翘你最好了,别跟太子哥哥说。”他嗓音清亮,声音放软跟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人撒娇,熟练又乖巧。
连翘永远吃这一套,无可奈何应下了。
沈禾高兴的往屋里蹦,走路都是三步一跳,到了里间往自己的榻上胡乱一扑。
扑到一半再度被连翘叫起来,让小太监打来水,要他擦干净再玩。
沈禾去洗洗自己沾着汗渍的脸与手,终于被连翘放过,让他能够自己去撒欢。
沈禾在床上滚了一会儿,翘着二郎腿,顺手便从枕头下面摸出他之前没看完的话本子。
还剩小半本,他翻着看得津津有味。
就是不长,很快便看完了。
而且过于文绉绉的,受过现代快餐文学冲击的沈禾不太提得上劲,看完总觉得还差口气。
他随手将本子塞回去,从榻上翻下去,打量外面的日头。
现在还是早上八九点的模样,日头已经有一点晒,但还算是在接受范围内。
沈禾是坐不住的,就这么背着手,开始在东宫内开始巡视他的地盘。
他不是小时候走哪儿到需要人跟着,生怕摔了的小豆丁。
连翘瞧见他往外走,只说:“小公子,当心晒。”
沈禾背对着她挥挥手,扬起嗓音:“我一会儿就回来!”
沈禾去看他的花。
先是在偏殿附近绕了一圈。
都很不错,长得非常好。
看完这一圈,沈禾开始往主殿溜达。
侍卫瞧见他不拦,沈禾在东宫内,去哪里都是如入无人之境。
他在窗下用手戳了戳他送给戚拙蕴的那盆山茶。
那已经不能叫“盆”。
几乎是一个缸,一个很矮的陶瓷缸,大阔口,将这颗几乎要比沈禾高的山茶委委屈屈的养在其中。
油绿的叶子,一半伸出在廊外,接收阳光照射。
也就是这头背阴,没什么人走动,否则这样放在窗下,要挡人路。
沈禾早就说过长到这么大的山茶,应该丢去地栽。
如果地栽,没准儿还能长得更繁茂些,兴许已经超过沈禾的身高了。
但戚拙蕴不大乐意,总是说:“放在这里,开花的时候哥哥可以天天瞧见。”
边说还要边捏他脸。
沈禾只好闭麦。
他用手薅了一把山茶油绿的叶子,去巡视其他的地方。
溜达一圈后,转去了花园。
他想躲日头,就往树荫下钻。
东宫的小花园里没有养多少高大的树木,沈禾蹲下来,钻在一丛小灌木后面,没有形象的盘腿坐下,上手摘上面结出来的小红果子。
他在的这个角度很好,太阳晒不到他,从一侧小道上走的人也几乎看不见他。
他揪着小红果子,摘了几颗后忽然觉得这样拿去当花,也挺好看,一丛绿色小叶里缀着几个殷红的小果子。
沈禾正想起身,去摸一把剪刀来,剪走几丛小枝拿去送给姨母。
便听见有脚步声。
脚步声自然不能阻挡沈禾的动作,但随着脚步声一道的,还有低低的八卦声。
沈禾:“?”
沈禾托着自己白嫩的下巴,将脑袋搁在膝头,身子缩了缩,竖着耳朵想听八卦。
他喜欢往一些边边角角钻,从小就能听见各处的八卦。
对于怎么隐蔽自己这一套,沈禾相当熟练。
“太子殿下六月前能回来吗?”
“那谁说的清楚,不过小公子生辰前能回来就是。比起这事,你听说选太子妃一事没?”
“你也听见这消息了?我还当是谣传呢,不过殿下这个年纪,也确实该有太子妃,你晓得是哪家的千金,好相与吗?”
“不论好不好相与,太子妃进了宫中,咱们都不能像与小公子那般相处,仔细着些,免得落了什么错处……”
聊八卦的声音走远。
听八卦的人两眼呆滞。
太子妃?
沈禾这两天,已经连着好几次听见这个词。
现在又从东宫的人口里听说,沈禾都疑惑了。
难不成他还蝴蝶出了这种剧情?
沈禾不确信的扣扣手背,心说,他蝴蝶掉的剧情也不少,比如国公府继承人早早请封,比如保命的赦令金牌落到了他手里,又比如沈砚都弃文从武了……
他给男主蝴蝶出来了一个老婆!?
沈禾噌地,从灌丛里站起身。
幸亏附近没人,否则能被他吓一大跳。
沈禾没心思逛了,往回跑,连翘远远瞧着就说:“小公子慢些,别跑。”
她手中端着刚出锅的糕点,莲子的清香往外蒸腾扩散。
放进屋内的桌上,给沈禾倒了杯水,让他喝完。
还抽出帕子,被沈禾接过去胡乱擦擦细白皮肉上的汗。
他问连翘:“连翘,要是太子哥哥娶了太子妃,那我是不是就得搬出去?”
他琢磨:“我是不是早点搬出去比较好?我能够带着你跟荷菱他们几个,一起出东宫吗?”
他不想把连翘他们留在东宫,如果真要搬出去的话,肯定是要想办法把他们一起带走。
反正他现在钱多,可以给连翘他们买宅子跟地,到时候干脆让他们出去自己过生活也不错。
想到这里,沈禾还有点难过。
男主有老婆了,他的监护人有自己新家庭,他马上就要变成外人了。
唉,这可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一难过,眸子便垂下来。
沈禾不习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有意在外人跟前控制的时候还行,到了亲近的人跟前,那简直是想什么,就差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他垂着鸦羽长睫,腮帮子微微鼓起,看起来有些不开心,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猫小狗。
让人很想揉一揉他的脑袋,再给他喂一口好吃的,将他逗开心。
连翘一时间,又是被少年直白关心的话语弄的感动,又是为他的担忧觉得好笑。
她实在是不知道沈禾打哪儿听来的:“小公子怎么忽然想起这一茬?殿下从未说过要迎娶太子妃一事呢。”
虽然,她似乎隐约听见了点风声。
她安抚少年:“小公子不必忧虑,就算有太子妃,太子殿下也是拿您当弟弟疼爱的,这样的事情,奴婢不好说,您若是想要知道,不如等太子殿下归来后,去问殿下?兴许殿下有安排呢。”
沈禾摸着糕点,呼呼吹了两下,就往嘴里喂。
说的也是。
也许他可以去问问小表哥他们几个。
荷菱甚至还凑过来,跟沈禾一起聊了起来:“小公子若是跟殿下央了奴婢与连翘出宫,那奴婢与连翘不仅能够瞧着小公子长大,还能给小公子养孩子呢,届时奴婢与连翘可以做小小公子的嬷嬷哈哈……”
沈禾被说得羞恼,雪白的脸蛋从耳根子延展出一层浅淡的粉色,像极了一只粉桃。
他瞪着溜圆的眼睛说:“我不娶妻!没有孩子给你跟连翘带。”
荷菱笑得更大声。
连翘一手去拽荷菱,让她别把人笑生气了,一边自己努力压着唇角,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沈禾很是气愤!
可惜他不能跟小时候一样,爬上自己的小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蒙起来,只好端着盘子溜掉,躲避荷菱的笑声。
第二日。
沈禾见到了柳峥他们,便第一时间将自己听来的的小道消息告诉他们。
戚厌病很是得意:“你瞧,我就说皇叔要迎娶太子妃。京城里许多家姑娘都候着呢,我祖母每日在跟我念叨,哪家闺秀如何如何,适合去当太子妃。”
戚厌病对八卦的掌握,一定程度取决于他的祖母。
柳峥他们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无论娶妻不娶妻,对于太子而言,似乎都很有可能。
太子的性格有些冷酷,虽然平日里瞧起来不明显,可越是相处,他们就越觉得太子眸子里都是冷的。
不这样觉得的,只有沈禾这一个小傻猫。
沈禾托着自己的下巴,软肉被他挤的嘟起来。
他长叹一声:“所以呢,我要提前搬出来吗?就这次生辰过后?正好我满十六岁耶。”
要是搬出东宫,总觉得养老生活像是提前开始了。
戚拙蕴莫名兴奋,他可能是有点反骨在身上,说:“不过我忽然觉得,皇叔也不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娶妻。原本小禾说不会,我还觉得有点可能,现在连小禾都说有可能,我倒是觉得兴许是假消息。”
沈禾:“?”
沈禾总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
他怒而拍桌:“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觉得有可能反而没可能?你看我像是有逆言灵的样子吗?”
戚厌病马上被带跑了注意力:“什么叫‘逆言灵’?”
沈禾坐回去,嘟嘟囔囔解释:“就是乌鸦嘴,也不对……就是说什么,都往反的方向应验,大概这么个意思。”
他解释完,对着戚厌病说:“你好好说话,否则等太子哥哥回来,我去告状,说你欺负我。”
戚厌病:“……”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戚厌病萎靡片刻,听着柳峥与郑学则认认真真在给小孩提建议。
贼心不死。
他认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是他的本能感觉,很灵的!
戚厌病拿着手里的扇子,刷地一声展开,装模作样的扇了会,想到个新的点子。
他收了扇子,用扇柄在桌面敲敲:“咱们来打赌。先别急着商量这个,皇叔还没回来,就算真要选太子妃,等亲事有苗头的时候,小禾再往外头搬也是来得及的。”
沈禾当机立断:“那我赌是假消息!赌输了让太子哥哥给你赔罪。”
戚厌病瞧着他一脸的小得瑟,就想上手薅小孩:“小禾弟弟,啊不是,小禾叔叔,您这么干是耍赖。”
柳峥琢磨了片刻:“我赌是真消息,赌五百两银子。”
郑学则黑眸静静的眨了下:“真。赌长隆街头三间铺子。”
戚厌病迅速跟上:“我也赌真消息,光赌银子有什么意思,你们给我换一个。”
戚厌病说:“赌输了就……”他余光瞟见街下,两道熟悉的影子。
两个一身锦衣的少年郎,其中一个个头矮些,看起来似乎要更为年少。
可不就是柳黛与柳岱兄妹两个。
这兄妹俩胆子真是大,每日里四处逛,也不怕撞见不那么相熟的人。
但柳黛的男装,实则扮得很不错。
戚厌病眼珠子一转,落在对面倚窗坐着的沈禾。
他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压得脸侧白嫩的腮肉外溢,瞧起来格外的柔软好捏。
也确实很好捏,小孩子脸蛋捏起来可好玩。
他被戚厌病打量了,露出警惕的神情,少年气强烈,男性气息却还弱的很,得益于他漂亮精致的脸蛋,若是换上女装,说不得也是个很像样的漂亮小姑娘。
沈禾被打量到张嘴,想要改口:“我也觉得消息是真……”
戚厌病嘴叭叭的,语速贼快,生怕慢一些,就让赌注变了。
他说:“咱们来赌女装,谁若是输了,就穿女装,还得至少去一位长辈跟前晃一圈!不能只在私下里穿!当然,要是愿意在大街上走一圈,那更好嘿嘿……”说着说着,就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沈禾说:“我也赌是真的,我方才明明说,我觉得是真的。”
可恶啊,他为什么要一身反骨,跟戚厌病对杠!
柳峥:“……”
郑学则:“……”
他们看着要被骗的小孩子。
想要帮忙,不过瞧着沈禾与戚厌病叽叽喳喳,讨论了个来回,最终又将自己押注改回去,重新赌是假消息。
两人默然,有些恶趣味的想,万一真输了,看小禾穿女装好像也挺有意思。
日后又多了个能逗孩子的笑料。
沈禾完全不知道这些成年人内心的险恶。
一个十八岁男高,最险恶的朋友也才十八岁,这群二十岁的险恶,已经超出了沈禾过去的认知。
他还在左右摇摆。
总觉得好像是真的,可原著里男主大结局也没有老婆。
再说了,要娶老婆,凭他跟男主的关系,竟然会不告诉他!?
这不太可能,沈禾思忖。
他跟男主关系这么铁,男主的小挂件里,他说第二,绝对没有人敢去认第一。
铁哥们娶老婆不告诉他,不合理。
他以后要是找到了男朋友,肯定不管多远,都要跟男主报好消息的。
沈禾摸摸自己还有点圆乎的下巴,嗯,还是假的更有可能。
沈禾放心了,他嘀嘀咕咕说:“到时候你们三个都要穿女装!都要让我看,不准赖账啊!”
他坏心眼的想,嘿嘿,等他看过之后,他就把他们三个人女装的样子记住,画下来!
*
京郊。
护卫队统领拽住缰绳,将令牌出示,冷声道:“太子殿下车驾。”
城门士兵立刻放心,纷纷行礼,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马车骨碌碌驶入城内。
带着暑气的热风撩开马车小窗帘子一角。
露出其中一名穿着黑衣的青年。
漆黑的锦衣上用金线绣着暗纹,在这样多动一下便能出一身汗的天气,他的领口交叠,封住了脖颈下的一切肌肤,仅仅露出喉结,与一张俊美冰冷的面容。
他的眸色与衣料是一样的黑色。
如墨点。
长眉漆黑,眉峰微微聚拢,带着难以名言的点点压迫感。
随着他的眉宇展开,那点压迫威势消弭无踪。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宽大的手掌撩起帘子一角,不让它垂下,瞧着逐渐熟悉的街道。
在看见某个小摊子的时候,青年太子的眉目像是融化了般,变得柔和,想到了什么,他唇畔还勾出一点点细微的笑意:“忠洪,你去买一份栗子糕。”
他顿了几息,在忠洪应声下马车,准备去买的时候,补充道:“将饴糖也买一份。”
忠洪笑道:“是,奴才就去。”
戚拙蕴唇畔的笑意没有维持很久,转瞬淡了去。
当初的小太子,在时间的磨刻下,变得成熟高大,不复少年单薄的模样。
逐渐收拢在手中的权柄,也让他周身的气息日益迫人,眸色不经意间泄出的,全是上位者的威色。
忠洪很快便回来了。
他跑了一圈,额角就带上了细汗,小心提着油包上车,擦掉额角的汗,笑着说:“小公子眼下还未下学呢,若是回东宫时瞧见殿下您提前回来,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模样。”
戚拙蕴轻声说:“谁晓得他今日回不回东宫,兴许趁着孤不在,四处玩得欢,要宿在外头。”
忠洪心说,那倒确实很可能。
不过太子殿下的心情显然是很不错的。
在外头的时候,操劳奔波这样久,好不容易归京能见到小公子,可不是高兴?
他想着,要不然回去的时候瞧瞧,若是小公子这两日真不回东宫,就背地里遣人去宫外,跟小公子偷偷说一声。
小公子听见,一准儿立马往东宫赶。
车队一路进了皇城,转去东宫。
太学那头正好下学。
沈禾正在跟五皇子斗嘴。
五皇子总是斗不过沈禾,沈禾在长辈跟前乖巧,到了同辈跟前属实有点儿小霸王属性在。
一张嘴叭叭的,比戚厌病也只好上那么点,真心气起人来,能把人气得胸闷气短几天吃不下饭。
五皇子便是头号受害者。
一边受害,一边试图找回场子,然后反复被害。
越挫越勇了简直。
他爬上马车,五皇子今天也跟着一路,爬上了他的马车,冷笑:“本殿下倒是要瞧瞧,你什么东西能是本殿下这个皇子都没有的!”
沈禾抱着胳膊:“五殿下是皇子,不是太子,有些东西没有多正常。”
五皇子:“……”很好,无处反驳。
沈禾就仗着他住在东宫,吃穿用度都是随着太子来,所以才这么嚣张。
他气得脸发红,深深吸口气。
瞧见窗外,想起来什么,得意说:“你晓得京城这两日,有个新玩意儿么?”
他保证,沈禾一定没见过。
就算之后他也能搞到手,总之现在还没见过就是。
沈禾竖起耳朵,有点好奇:“什么?”
这京城里他都要逛烂了,什么旮旯角都被他踩过,还能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忽然冒出来?
五皇子看沈禾的好奇心被他吊起来,更加得意。
他故意卖关子,说:“你一定在想,京城还能有什么东西是你不知道的,但这个东西刚冒头,连本殿下都是昨日凑巧才从人手中见到,整个京城见过的不过一手之数,你没见过也不必气恼。”
沈禾好奇,又不耐烦听他卖关子,于是他强压着自己的好奇心,心说大不了他后面自己打听呗。
嘴上很是硬气:“殿下要是不想说,可以不必告诉我。”
五皇子:“……”很好,又是一口气闷在胸口。
他早晚被沈禾这家伙气死!
实在是太可恨了!
他深吸一口气,吸进来的全是暑热,没让他冷静下来,反而热得更烦躁。
他用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道:“京城中,凡是家中有些小钱的,都会在暑热天买一架风扇。可惜那风扇需得手摇,虽然风大凉爽,比寻常扇子好用许多,仍旧麻烦。你可晓得,世上还能有自己转动的扇子?”
沈禾:?
这不是巧了吗这?
唉嘿,想不到吧,老板在这里呢。
沈禾顿时来了精神,他不耐烦的小表情变得真诚,从侧身子倚在车窗,用后脑勺对五皇子,变成了端端正正面向他。
他一双手放在膝盖上,小学生似的,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真情实感有多真情实感。
眼睛里倒映着五皇子得意的表情,里面满是求知若渴,小眉毛跟眼尾微微上扬,好像好奇得不行,很是羡慕的样子。
沈禾问:“真的吗?能够自己转的扇子?殿下您别是叫人骗了。近来京城外地商贩涌入颇多,说不得就有些骗子混杂其中,做骗局故意骗人银钱呢。”
少年白嫩的脸颊上随着话语,露出怀疑的小表情,眼中的好奇与惊讶变淡,很是犹疑不信任的样子。
不过,这一次,沈禾这副模样没有惹炸毛了五殿下。
尊贵的五殿下心想,他就知道,这回沈禾肯定没见过。
他总算掰回一局。
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五皇子不打算这么轻易抖落,满足沈禾的好奇心。
他决定要吊着沈禾,让他主动开口,求自己带他去看。
当然,他也不会吊沈禾太久,因为只用一两日,沈禾定然找到路子,去瞧别人买回来的风扇。
五殿下道:“你不信?也是,本殿亲眼见到之前,与你一样,不能相信。可世上还真有这等神奇之物,你不信也没有用。”
五殿下说:“你想看吗?”
他习惯性的跟小时候一样,抬起自己的下巴,想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睥睨沈禾。
抬到一半,他想起沈禾从小就不按人想法走的脾气,硬生生把下巴压了回去。
他说:“你想看的话,本殿明日可带你去瞧。只要你求求本殿。”
说完,五殿下觉得是不是太过了?
让沈禾求他?沈禾一准儿拒绝,说他忍两天去问他人。
五皇子顿时后悔了,他应该只用沈禾主动说自己要去看,他要看,不就等于求自己了吗?
五皇子正要再说点什么,把难得扳回来的局面维持住,吊着沈禾的时候。
对面的沈小公子没有翻脸,仍然是一脸好奇,明亮的眼眸里藏着蠢蠢欲动。
脸上写着几个大字:“好想去看。”
五皇子张开的嘴闭上,不确定,他再看看。
沈禾还没翻脸,好像有戏。
沈禾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对着五皇子说:“五殿下,求求你,你带我去涨涨见识呗。”
他心里乐开花!
天哇!这是什么天降良机,全自动宣传客户?
沈禾看五皇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他在银庄里存着的小钱钱。
无限包容。
求就求,他撒娇求人的时候多了去了,反正不是什么正经求人。
沈禾说的太顺畅。
没有多想,便张口顺着五皇子的意思,求了。
第一次这么被顺着,目的得逞的五皇子:“……?”
他有瞬息的恍然,今日是否还未睡醒,在梦里。
五皇子不着痕迹的抬起手指,捏了把大腿肉。
很好,很有点痛。
沈禾确确实实在他跟前吃瘪,服软求他了。
五皇子简直飘飘然,心情说不出的好,谁知道他在沈禾跟前吃过多少次瘪,这次终于能够让沈禾来求他,在他跟前第一头,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努力让自己的唇角别飞的太快,抬抬下巴,矜持道:“看在你求了本殿的份上,明日午间,本殿带你去瞧。”
沈禾点点头!
好好好,带他去看,他再名正言顺的多带几个人过去,大家一起看,把名声打出来!
发条风扇,贵族名品,大家都值得拥有!
今日的五皇子看沈禾格外顺眼。
入宫后,分道扬镳前,他好心情的对沈禾说:“早些睡,不必太惦记,本殿下明日能让你瞧见,无半字虚言。”
跳下车的少年用力点头:“嗯嗯好!”
说的都对!明天带人去的时候,五殿下你一定要像今天一样,多夸,多多夸!最好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沈禾心情飞扬。
简直能够看到一大堆的银子哗啦啦流进他们的荷包。
他满脸都是笑,开心起来,便跟个小旋风一般,从宫道一路飞奔,朝着东宫冲回去。
回了东宫,他喜滋滋的想要去找连翘再讨碗加糖的莲子羹,心中琢磨,明日要不要看完后便去找小表哥他们,说一说这件事,要让他们有个准备。
他蹦着跳过门槛,嘴里喊:“连翘!荷菱!我要喝莲子羹,给我多加一勺糖哦!”
尾音上扬,撒娇的调调。
跳进门槛,转头,就看见了屋里的小榻边,坐了个人。
戚拙蕴长得很高,他十二三岁的时候便抽条到接近成人身形,之后好几年仍旧没能停下,只是速度逐渐减缓。
最终停留在了现在这样一个,鹤立鸡群的高度。
他身形修长,君子六艺样样都未曾落下,在摆脱少年的单薄后,身上成人气息的压迫感逐年加重。
坐在那里,空间仿佛无端端,变得狭仄。
沈禾瞧见这样的男主后,愣了下。
他先是露出惊喜的笑容,眼角眉梢都跟着愉快的扬起来,白嫩的腮帮子软肉被嘴角牵动,下意识就要朝着戚拙蕴那头扑,嘴里欢欢喜喜的喊:“哥哥!”
扑到一半,沈禾瞧着他家太子哥哥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急刹车按住了小几,转身就往外头跑。
完啦完啦!
他刚刚喊了什么来着?
他让连翘她们给他多加一勺糖。
还没进门就喊,男主一准儿知道他这段时间没少偷吃糖!
等等,他先逃一会,能逃一会是一会。
少年按住小几,脸上惊喜的表情回过神来,露出懊恼的小表情时,戚拙蕴就预料到了他下步动作。
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沈禾,将他按到了自己怀里,一手捏着他腮帮子软肉:“嗯?跑什么?张嘴让我看看?”
沈禾望天,欲哭无泪,腮帮子被人按着,有些发酸,张嘴委委屈屈让戚拙蕴检查牙齿。
他张了一下,含糊说:“哥哥我也没有吃很多,真的,我只是偶尔让连翘她们给我加一点点糖,不会坏牙齿的。”
戚拙蕴低低哼笑了一声:“一点点是多少?偶尔是几回?你跟哥哥数一数?”
戚拙蕴才不信这小家伙的鬼话。
沈禾换牙前偷摸吃糖,坏了一颗牙,蔫了好几个月不能好好吃饭,直到换牙将那颗坏牙顶落,才算是让人松口气。
原本戚拙蕴对沈禾的糖管的还没有那样严,偏偏他嘴甜,撒娇卖乖找人讨糖,无往不利,四处的长辈都愿意给他塞。
戚拙蕴只好严苛到底,拘着他不让多吃。
少年眼珠子转悠,一脸无辜,用力鼓着腮帮子,将嘴闭上。
沈禾才不数,这是钓鱼执法,只要他不数,他就可以伪装只有两三次。
戚拙蕴好笑,倒没真想知道个一二三四来。
他松开了沈禾的腮帮子,仍旧将小少年搂在怀里。
沈禾单薄的身形,坐在戚拙蕴怀中并不突兀,几乎比青年太子小了一圈。
坐在他的腿上,视线才能够与他平视。
戚拙蕴打量着阔别几个月的孩子,发现比他离开前又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身上摸起来没有几两肉,虽然知道是少年人长身体,戚拙蕴还是有一点不满:“光吃糖,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分明小时候白白胖胖像个汤圆般,长大了总是养不出几两肉来。
沈禾头如捣蒜:“嗯嗯嗯!我一顿三大碗!”
这个沈禾可不骗人,就算一顿没有三大碗,他还能摸各种点心零嘴四处吃。
每天吃的可多了。
戚拙蕴随手用帕子,将少年额角上跑出来的汗擦干净,他皮肉雪白,现在脸上被热意抹上一层淡粉。
瞧起来白里透红,是块甜滋滋的糕点。
戚拙蕴给他擦完额角,抓过来他的手,握在自己宽大的掌中,擦拭他纤长的指尖与指缝。
最后握着掌中比他稍小了一号的手,取笑道:“你糊弄哥哥没关系,等你个头不长的时候,不要哭鼻子。”
第46章 老婆自己找
沈禾被取笑了。
他马上十六了, 眼见着逼近发育尾期,对自己的身高格外在意。
当即扭头捂住戚拙蕴的嘴,张牙舞爪的:“长得高!我能长得跟哥哥你一样高!”
沈禾原本想说他能超过男主, 临到出口改了。
他瞄了一眼戚拙蕴这个高度,觉得以他现在的涨势想要超过男主,属实自不量力。
呜呜可恶。
让他长得高高的怎么啦!
戚拙蕴被捂嘴, 两只手环着沈禾, 点点头:“嗯嗯。”
总之也很是敷衍, 语调模糊的在沈禾掌心说:“长得高, 长得高。”
沈禾恼火完, 后知后觉又有点羞耻。
太小学生了,这种行为。
他扑腾着就从戚拙蕴怀里挣扎出去了, 眼睛亮晶晶的问:“哥哥你是不是给我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出去那么久,没有给他带礼物吗?
他的生辰礼是什么呢?
他好奇的搓手, 戚拙蕴拿着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沈禾倒了杯, 递给他:“带了, 喏, 栗子糕,还有饴糖……不过饴糖不给了。你背着哥哥吃了那么多的糖,还想要糖可不成。”
戚拙蕴将早就准备好的油纸包递给沈禾, 手里还掂着个小些的纸包,里面装着饴糖。
沈禾搂住了栗子糕, 仰头瞧男主手里的糖, 试图卖萌:“哥哥……那是你买给我的,放久了会坏的, 我以后肯定不多吃了,我保证!”
说保证的时候,真是真诚认真的要命。
戚拙蕴可不吃这一套。
他故意掂着那油纸包,并不收起来,随手放在小几上,就在少年眼皮子底下,勾得他蠢蠢欲动,小眼神一个劲儿的往糖包上瞟。
戚拙蕴说:“你的保证没有可信度。”
沈禾:“……”少年的肩膀一下子垮了。
明亮的圆眼也变得暗淡,沉沉叹了口气。
险些把戚拙蕴叹笑了。
不能吃就不能吃吧,栗子糕也是一样的。
哼,等他晚上去姨母那里蹭两个桃子来。
再等半个月,就有更多的桃子熟了。
沈禾拆开油纸包上捆着的细麻绳,抱在怀里捏起一块,本来准备递给男主。
递到一半,戚拙蕴也自然而然的伸手,要从他手里接到这块栗子糕,谁知道少年半道记起来一包糖的仇,倏地将手缩回去,喂到了自己嘴里。
沈禾将一整块都塞进了嘴里,吃得满嘴都是栗子的香气。
糯糯绵绵的。
白嫩的腮帮子鼓起来,让人想捏两下。
戚拙蕴摇摇头,自己喝了口冷茶:“罢了,舟车劳顿赶回来,给我们禾大人带了吃的,结果因为一包糖将禾大人得罪了,也不晓得禾大人良心痛不痛。”
沈禾:“……”你不要卖惨,我看得穿!
良心是不痛的,但沈禾觉得自己不能过于小学鸡。
于是将抱在怀里的栗子糕推过去,让戚拙蕴吃。
他吃了两块,手里捏着一块就出门去,戚拙蕴在背后喊,他口齿不清的应:“找连翘!”
沈禾吃得有点噎,他跑去厨房,连翘跟荷菱果然都在。
瞧见沈禾就开始笑,两个人问:“小公子瞧见殿下没有?”
连翘看着沈禾嘴边沾着的碎屑:“殿下给小公子带了栗子糕,还有饴糖,怎么,没有将糖给小公子么?”
荷菱已经开始放声笑起来:“小公子的饴糖讨不到手了吧?”
若是得到了饴糖,那来的时候就不是吃栗子糕,而该是嘴里含着糖了。
她们一猜,就能猜个大概,八成还没进门,便嚷嚷想要加糖,叫太子殿下撞了个正着。
沈禾尴尬:“嘘嘘!哥哥问,你们要帮我保密。”他瞥了眼莲子羹,小声说,“我没有糖了,那……”
那边的糖没了,总不能这边的也没了。
可惜,连翘摇头:“殿下在呢,尝一口便知道,当心下月的糖也跟着罚没。”
沈禾:“……”
沈禾彻底蔫了,放弃挣扎。
他踢踢踏踏的跟在连翘与荷菱背后,回到殿中。
戚拙蕴还在,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手边已经放了厚厚一叠信封,在垂着眸子拆开过目。
荷菱与连翘行礼,将莲子羹放在桌上,盛了碗放在太子手边。
沈禾也得到了一碗,跟着坐在小榻边,正用勺子舀了一口,要喂到嘴里。
戚拙蕴垂着眸子,视线还落在信纸上,手精准无误的端走了沈禾那碗莲子羹。
然后将自己的换了过去。
沈禾:“……”可恶啊!人与人之间能不能保留一点信任!
他埋着头,泄愤似的呼噜呼噜抱着碗喝了两口莲子羹。
戚拙蕴带着淡笑的嗓音飘过来:“喝得跟小猪一般,当心烫。”
沈禾充耳不闻,小猪就小猪,哼。
将莲子羹喝完,沈禾额角又沁出了一层汗。
他将碗放在一边,踹了鞋子爬上小榻,伸手摸到自己的大老虎,搂在怀里靠住,探手去摸戚拙蕴看完的信纸。
戚拙蕴由着他来,反正看两页小孩自己就会觉得没意思,丢在一边。
沈禾就是没事找事做,他看了一页就看不下去了,眼珠子转悠,寻思自己到底要先问哪件事。
他托着自己下巴,挤的嘴都嘟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的开口:“哥哥,你是不是要娶太子妃了?”
戚拙蕴拆信封的手顿了下。
他掀起眼帘,黑眸落在少年带着三分愁苦的脸颊上:“怎么这么问?”是在哪里听见了消息?
沈禾揪了两下大老虎的尾巴,说:“好多人都在说呢。戚厌病与我说,连五殿下都这么说,我还在想,哥哥要娶太子妃,怎么一点儿不同我讲。”
他警惕的望着戚拙蕴:“是真的?不会真不跟我说吧?”这种不拿他当兄弟的行为,他可是会生气的!
戚拙蕴被沈禾警惕的视线盯的有趣,想要逗孩子:“是真的你怎么办?是假的你又该如何?”
沈禾想都不用想:“是假的当然不怎么办,跟现在一样。但若是真的,那我就要搬出东宫呀?搬家多麻烦,哥哥你若是要娶太子妃,我不能住在东宫里,你可不可以让连翘他们几个都跟着我出宫?”
沈禾觉得自己这样说有点问题,他给自己解释:“我没有说未来太子妃嫂嫂不好的意思哦,我就是担心连翘跟荷菱,如果能够将他们接出东宫,在外头能够常常见面。继续在东宫,我日后不好常回来与他们见面了呀。”
他甚至掰着手指头跟戚拙蕴数:“连翘、荷菱、忠勇、忠言……”
戚拙蕴:“……”他将手里的信纸放了下去。
一双黑眸变得沉了些,嗓音还是温和的,听不出什么变化,对面埋头数人的少年没注意:“这些人,禾禾都打算带出东宫?”
沈禾说:“对啊,还有,不止这几个。”他还打算继续往后头数。
戚拙蕴没打断他,而是让他继续往后数:“嗯,还有谁,都许你带走。”
少年听见这个许诺,眸子亮起来,翻个身趴在布老虎背上:“还有桂枝,茗雾……”
沈禾数了足足小十人。
几乎都是偏殿内,打小就陪在他身边的人。
真是一个都没落下。
只落了最关键的一个。
戚拙蕴端着杯子,一口凉茶下肚,没觉得解暑,反而觉得真生出一点热气来。
他问:“没有了,就这些?”
沈禾还挺不好意思,一口气要走人家这么多人,但哪个他都舍不下,只好厚着脸皮点头:“嗯嗯,没有了。”
戚拙蕴想了想,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才开口:“这些人你都记挂,然后留着哥哥一个人在东宫,半点不惦记?”
小没良心的。
沈禾震撼的瞪大了眼睛:“哥哥你要娶太子妃啊!”
不是,你都要娶老婆了,还想搬出去跟着兄弟住?你对得起你老婆嘛你?
他认真谴责:“太子哥哥,你日后要娶太子妃,怎么能够这样?我只是不方便再来东宫,咱们可以在宫外见,有什么问题。”
话说回来,沈禾皱着自己两条秀气的小眉毛:“等等,所以哥哥你真的要娶太子妃了?你怎么都不与我说?我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戚拙蕴张嘴,片刻后,他合上唇瓣,唇角压了下。
瞧着对面一脸谴责的少年,他颔首:“嗯,是预备迎娶一位太子妃,还未选好,所以没有与你说。”
很好,是个好理由,沈禾被说服了。
但他还处于震惊中。
他真的给男主蝴蝶出来了个老婆!
男主从孤家寡人,要变成有老婆有孩子有家庭的男人了。
不错不错!那他的大腿岂不是可以延续两代?
从男主到他的小侄子!
沈禾思绪跑的太快了,脸上肉眼可见的走神,这么片刻的功夫,就从男主要有老婆的震撼中,跑到了未来该如何带他的小侄子,要不要在外闲游到五六十岁的时候,回京让小侄子给养老。
戚拙蕴被气笑了。
很好,他养的孩子,要出宫了,最惦记的是屋里一群下人。
他起身,走过去,将沈禾拦腰搂了起来。
沈禾从大老虎背上腾空,腰间横着一只有力的手臂,两脚垂在半空中,徒劳的扑腾了两下,最后放弃挣扎,上半身朝前耷拉下去:“哥哥你干什么呀?”
戚拙蕴说:“去书房。带你帮哥哥选妃,瞧你这一副恨不得与我分家的样,以防万一,哥哥不得让你自己选一位你喜欢的太子妃做你嫂嫂?”
沈禾像是一条软哒哒的面条,被戚拙蕴拦腰搂着,身子耷拉下来几乎半折起来,脑袋朝下来回晃悠,晃悠得他头晕。
他两只手捂着脸,听见四周有其他的脚步声,只能用这种方式无效逃避。
戚拙蕴也不觉得这么抱着个少年人重,提了一路,真提着人去了书房,将他放在了桌案边。
沈禾脑袋朝下,这么一路,有点脑袋充血,脸蛋子上的软肉浮出一层血色的红,撑着桌案晕了一小会,很是不高兴的嚷嚷:“哥哥你下次别这么提我,我好晕……”
戚拙蕴铁了心要捉弄沈禾这一回。
分明是假的,被他弄的煞有其事。
也不算全是假的,至少有一半的消息是他主动放出去,有其他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罢了。
没想到传到了沈禾耳朵里。
现在瞧着自家养得小孩一脸难受的样,他又心软了,扶着沈禾的后颈,让他别往后倒:“坐一会便好。”
他回了书房,忠洪跟过来,瞧见戚拙蕴给他使眼色:“去将送来的太子妃选册拿过来。”
忠洪压着笑意,恭恭敬敬应声,抱来几卷画像,还有一个薄薄的册子。
沈禾缓过来了,被戚拙蕴按在桌子跟前,翻那些画卷与册子。
他翻了两眼,就皱着脸说:“……都挺好的。”
他不好意思在这里对人家女孩子指手画脚。
再说了,是男主选老婆,又不是他选老婆,他看中谁管什么用呀。
戚拙蕴将他端起来,抱在怀里,押着问:“你给哥哥选太子妃,难得安排你做件事,专心些,好好选,看中哪位?”
戚拙蕴心想,沈禾马上就十六,再过两年便到了议亲的年纪,必须得好生挑选。
他要瞧瞧,沈禾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日后才可留意。
沈禾痛苦面具。
男主太不讲道德。
沈禾更痛苦面具的,是另一件事。
完啦完啦,他就说他不该一身反骨!
早知道就坚定跟戚厌病说自己赌真的!
他一想到选太子妃的消息传出去,自己要被迫穿上女装,还要去长辈跟前转一圈,沈禾就恨不得用脚趾连夜加班,扣个地道逃走!
沈禾闭眼瞎指:“这个吧,这个最漂亮。”
他根本连画卷上的脸都没看清。
戚拙蕴将画卷拿起来。
那是那群惦记他婚事的人特意送来的,画像约莫请了名师,画的形意俱佳,画像上的女子瞧起来弱柳扶风,面若芙蕖。
画册下角写着一行小字:“督察院左督御史嫡幼女王咏仪。”
戚拙蕴在沈禾耳边,念叨着这行小字,问沈禾:“禾禾喜欢她?”
沈禾胡乱点头:“嗯嗯嗯!”都行都行,送上来的都是能当太子妃的,男主你自己的老婆,自己看着找好不好。
戚拙蕴的视线再度落在那卷画上。
逗弄孩子的心思散了三分,变成一种审视与打量。
他问:“禾禾为何喜欢这位王家幼女?因为她生得漂亮?”
沈禾乱说:“对,她最漂亮,这能看得出什么,只能看得出漂不漂亮。”
不跟真人相处,谁知道对面是什么人。
不过沈禾不担心男主娶了不该娶的老婆,这种成家的事情,男主有男主光环在身,肯定能够遇见属于他的女主,铁定是个深爱他的姑娘。
戚拙蕴将画卷好,递给忠洪。
忠洪将桌面收好,轻手轻脚的下去。
沈禾:“?”这就选好了?老婆定下来了?
他未来嫂嫂叫什么来着?
沈禾方才尴尬,心思不在这头,光惦记着他要穿女装出丑,就记得好像是姓“王”。
王是大姓,京城中姓王的大官,有好几家人。
男主似乎也不打算再计较这一茬,摸了本书:“离京前与禾禾说好的,今年院试下场,禾禾温书温的怎么样?哥哥来考校考校。”
沈禾:“……”新的痛苦面具。
戚拙蕴在他背后翻书,视线并不专注落在书册上,里面写着什么,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随口问小孩子,沈禾盘着腿,两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乖乖答了。
倒是没有错,应当还是认真读了书的。
戚拙蕴心中还是有些不痛快。
早知如此,就不逗了,没逗出乐子来,反而让心中憋闷。
他神色不显,放下书后夸沈禾:“答的不错,看来禾禾有好好读书,宋少傅这些时日给你布置的功课也写的不错,院试拿个头名回来,哥哥届时出去便能同人夸口。怎么样?”
沈禾在心里面翻译:崽,考个第一回来,哥出门可以拿你的成绩吹牛逼。
可恶,你只管吹牛逼,不管哥的死活!
院考那么多人竞争,这个第一跟全省第一有什么区别!
省状元是那么好考的嘛!
心里泪流满面,小少年面上委委屈屈,勉勉强强答应:“我努力哟。”
戚拙蕴看着他这副小模样,心情好了些,拍拍他后脑勺:“好了,你自己去玩罢,哥哥处理政务,用晚膳的时候再来。”
家长长期出门后,归家第一天对孩子的问话终于结束了。
沈禾顿时活了,从戚拙蕴怀里爬出去:“好哟!哥哥不要太辛苦了!”
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开,关心的话说的一点不走心。
戚拙蕴无可奈何,抬手,指尖揉着眉心:“长不大。”
养孩子实在是劳心费力,幼时担心养不大,大了还要为他将来操心。
他放下手,抬眸,忠洪正在将折子整齐放在桌案,方便他查看。
戚拙蕴轻声说:“忠洪,去将方才那卷画拿来。”
忠洪于是将那幅画又找了回来,浅笑着道:“小公子一晃眼,都要十六了,再过上几年,便能够加冠成人。”
“还未定性,根本就是个孩子。”戚拙蕴语调有些淡。
不知怎么,他今日有些许的烦躁。
往日忠洪也没少说沈禾长大了如何如何,他都是应一声,今日却对这样的话不大满意。
忠洪于是不再说了。
他很会揣摩太子的心思,心想到底是小公子大了,一手养大的孩子要出去独立,怕是不大放得开手。
人之常情,但再过上几年,小公子更大些,太子殿下应当也能瞧着他成家立业。
……
另一头的沈禾不知道这些。
他只惦记自己可能要出丑这件事。
连先前雀跃的,想要将五皇子自动打广告这件事告诉柳峥他们的念头,都被压了下来。
他一路回到偏殿,唉声叹气的。
连翘跟荷菱都以为他被太子训了,好笑着说:“小公子也莫要太皮了,殿下都是为您好呢。”
沈禾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问:“连翘,我哪里皮,我这么乖!”
他抱男主大腿多么努力呀,头号小弟,没人能比他更会撒娇卖萌了好不?
连翘与荷菱点头顺毛:“是是,很乖,小公子最乖。”
倒也不算违心话,小少年的确是从小便乖巧可爱,谁见了都心软的。
沈禾被顺毛了,回到屋里,苦大仇深的想,要不先别告诉他们罢?
这事先拖一拖,能拖多久是多久,只要他装作不知道,除非太子哥哥自己对外明说,或者将亲事定下来,否则他都矢口否认。
打死不认,戚厌病他们也不敢找太子哥哥求证,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沈禾觉得可以,可行,就这么干!
他稍微松口气。
开始去摸自己的画,埋头在小几上画了大半个时辰。
有人来传话,说是叫沈禾去正殿用晚膳。
沈禾已经忘记先前被男主抓着强行帮忙选老婆的仇了,他高高兴兴的将画卷起来,拍拍手就往正殿跑。
戚拙蕴隔着一段距离,便看清了他两只黑手。
让小太监去打水端来,沈禾被按着,乖乖洗干净手,才坐下来吃饭。
他恢复精神了,开始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哥哥你们查案麻烦吗?我听人说那个毒米是人投毒,故意为了陷害,真的假的?”
他大约记得这段剧情,那个毒米其实是官员贪污,以次充好,用陈年旧米充米仓,报得却是新米的价格。
贪了好多银子。
那些陈米长霉,就有了毒,正好碰上灾情,发放出去赈灾,害了不少人。
但那是上帝视角,男主的第一视角肯定是更加惊险刺激的。
戚拙蕴耐着性子,与精力旺盛的小少年讲故事。
说完,沈禾开始操心其他的:“那哥哥你在那边很辛苦吗?他们听不听你的话?有没有人对你阳奉阴违欺负你?”
戚拙蕴听着沈禾絮絮叨叨的关心,眉眼更柔软了些:“没有,哥哥一行都很顺利,哥哥这样厉害,禾禾不必担忧。”
说的也是,男主霸气外漏,其他小官怎么敢在太子跟前造次!
沈禾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逗笑了,嘿嘿露出一排白净的牙齿。
用完晚膳,天色便暗了下来。
天际的云霞烧的格外红,暗下来后透着股深红的紫色。
沈禾蹲在外面说:“今天的晚霞真红。”
忠洪顺口便接了句吉祥话:“可见得殿下今日归京,是个好日子呢。”
沈禾点头,为大总管顺口拍马屁的技能之高超熟练,点赞。
什么时候他也能有这种顺口就来的深厚功力!
沾花惹草,招猫逗狗,一圈下来消食消得差不多,沈禾被戚拙蕴召唤进书房。
监护人回来,沈禾多了人管制,要在书房乖乖看书。
他捧着书,坐在戚拙蕴一侧,心中恨恨,可恶啊,现代高考完一遍,古代又来一遍。
人家穿书重生过热血人生,他穿书重生,过苦逼的高考生人。
沈禾将书放在桌案上,两只手托着下巴,腮帮子软肉被可怜巴巴的挤在了一起。
他埋着头,口中几乎没有声音,嘴唇挪动着背上面的文章。
忠洪轻手轻脚的端来一盏灯,让屋里的光线更亮,又去将附近几盏灯的灯芯挑了,烛火跳动一下,软哒哒落下去的灯芯被勾回来,让火苗更加亮眼。
少年人不太安分,托着下巴背一会,就要做些小动作,侧着身将一双腿支着,背对戚拙蕴,后半边身子半倚着桌案,半靠在戚拙蕴的臂膀上。
戚拙蕴由着他靠,还抬手摸了下他的头发。
触手,柔软细化,温凉的。
少年人的身体是热的,温度一路自沈禾后背薄薄的衣料,透过戚拙蕴的衣料,传到了他的臂膀上。
戚拙蕴还没觉得热,沈禾先耐不住,支起身体,让自己跟人接触的后背空出来,凉快一下。
背完两篇策论,沈禾将这本书丢在一边,铺纸写今天的作业。
他要写双份。
因为男主要求他今年下场考院试,所以宋少傅决定给他打补习,在太学里学一份,回来还得跟着宋少傅学另一份。
双份的苦逼,呜呜!
写着写着,沈禾脾气上来,跟宣纸惹了他,是他的仇敌一般。
下笔自己欻欻一顿狂写,字形从最开始的端正漂亮,到后来的潦草歪斜。
他正写的上头,在内心嘀嘀咕咕自己吐槽。
后颈忽然落了一只温凉的手。
很宽大的手掌,能够轻而易举,将他整个后颈都包裹住。
沈禾被这份凉意冰得一激灵,就听见身边的人低声说:“禾禾,好好写。”
沈禾扭头去看身边的男主。
人家根本没有看他,另一头看完的折子堆的跟小山似的,视线落在手里的文书上,看起来很专注。
可恶!是长了四只眼睛嘛!怎么一边看折子还有空监督孩子。
他鼓了下腮帮,应声:“好哦。”
然后就乖乖的好好写字了。
沈禾一手字,是戚拙蕴自幼盯着练的。
不说有大家风范,写的也是能够拿出手,很漂亮的。
他愿意好好写,宣纸上的字迹又变得规整,让人赏心悦目。
唯有中间那一段缭乱突兀,让人能够窥见写文章的人写到一半,内心是如何暴躁。
沈禾写完,等上面的墨晾干,用镇纸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说:“放这里!宋少傅明日早间来,哥哥你帮我给他。”
戚拙蕴听着沈禾的语气,好笑:“行,哥哥帮你给他。”
沈禾觉得自己一时半会,没有脑子去写第二份。
他要劳逸结合,让自己缓一会。
于是倒下去,靠在地上,望着屋顶的横梁,思索其他的事情。
想了许久,沈禾有一点困。
他软绵绵的爬起来,心中鼓励自己,要振作,否则明天去上学,作业没写完要被当众批评,多丢人啊。
他一脸丧气,开始写自己的第二份作业。
好不容易写完,沈禾觉得自己大脑空空。
知识都被榨出来了。
困了。
沈禾嘟囔:“哥哥我去沐浴睡觉了,你也早点睡。”
戚拙蕴温声说:“好,快去吧。”
沈禾将自己洗洗刷刷。
带着一身水汽,穿着单薄的寝衣,感觉到凉快许多,又精神了点。
他蹲在自己放话本的箱子跟前,在里面倒腾,翻出两本很久之前看过,内容忘了大半的本子,倚在小榻上,翘着两条腿。
裤腿被他嫌热的挽上去,露出两条纤细白嫩的小腿,腿肚子瞧起来也是软肉,软绵绵的样子。
沈禾美滋滋靠着自己的大老虎,翻完了一本,放在一边,继续去看另一本。
看到后面,本子哗啦一声,掉在了小榻上。
沈禾困睡着了。
他维持着仰躺的姿势,胳膊上伸着,耷拉在脸颊边。
寝衣下摆有些短了,他不爱穿下摆长的寝衣,总觉得多出那么一段能热死他,加之成长期,拔高的时候,上个月能穿的衣服,下个月就能短一小截。
因为手臂拽着衣服,小肚子露了出来。
细瘦白皙的一段腰,肤色常年不见光泛着玉雪般的色泽。
白得晃眼。
戚拙蕴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个呼呼大睡,脸颊红润的小少年。
连翘放轻声量:“奴婢叫醒小公子……”
戚拙蕴淡道:“不必,你们下去吧。”
他俯身将沈禾抱起来,走到里间的床榻边,将人放下。
拉着薄被给人盖上。
而后褪下外裳,轻手轻脚的躺在了沈禾旁边,低声说:“看你也没有多想哥哥。”
指尖在少年腮帮子软肉上轻轻捏了捏。
力道温柔。
生怕将沈禾惊醒般。
他侧着身打量,心说,出去了几个月,又长高了不少。
前几年的时候,沈禾还是个小孩。
四周的同龄人都拔高,成了少年,只有他还是个孩童。
自小就比人小圈,沈禾原本不当回事,眼睁睁瞧着同龄人都抽条后,才开始跳脚。
好在十二三岁的时候,终于肯长个子,慢慢抽条。
这大半年长得尤其快。
年关的时候,明明才到他心口的孩子,现在都快长到他下巴了。
再长上两年,兴许真能长得跟他一般高,然后有心仪的姑娘,订下一门亲事,成家生子……
戚拙蕴忽然有些心梗。
下午在书房那种胸闷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他轻轻吸口气,低声念叨:“长大后便要放手,是寻常事……”
要放平心态。
不必过分忧虑。
他揉揉眉头,闭上眼。
……
沈禾夜里有些热,他往墙角滚了滚,一脚踹开被子。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脚踹的太用力,他整条腿猛然抽筋,腿肉里似乎有根线在被人拽着,疼得他哼出声来,迷蒙的佝偻身子,用手去摸自己的腿。
想要将里面那根乱抽的线按住般。
他一动,戚拙蕴便醒了。
听着沈禾带着点哭腔的哼声,眉宇聚拢,按住他的小腿低声安抚:“腿痛?”
小腿肉是软的,触手发凉。
他一手能够将整个小腿肚子圈住,放在自己的腿上,掌心揉捏缓解沈禾的疼痛,口中低声哄着:“好了,不痛了,不痛了。”
沈禾还未醒,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哄自己,软着嗓音小声应:“嗯……”
小腿被人按揉着,有了热意,里头那根作乱的线似乎被这股热意融化了,消失无踪,疼痛也随之缓解。
他佝偻的身子放松,颤动的眼睫一点点恢复平稳,重新归于睡梦中。
戚拙蕴还在低着头,给沈禾揉腿。
长得太快了,腿会抽痛很正常。
不过戚拙蕴想,明日还是得让人多准备些骨汤,能够让禾禾缓和一些,能不痛便不痛。
这么一想,戚拙蕴又无法放心了。
不知道这是不是第一次,先前他不在的时候,沈禾有没有痛过。
他将掌心中的小腿环在手中,慢慢放回被子,躺下去后拍抚沈禾的后背。
像是在对待一个小婴儿。
温柔又满是耐心。
少年睡着了,也不怎么安分。
腿不痛了,就开始乱踢被子。
踢被子倒还好,还不老实的踹人。
戚拙蕴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被沈禾一脚踹在了腿骨上。
他口中吸了口凉气,将少年压在怀里,用腿绞住他不安分的脚。
沈禾不能动了,有些难受的皱着眉头,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快也就重新睡熟了。
他在做梦。
又是那方温泉。
梦似乎还是接着从前那个没做完的梦继续的。
虽然醒着的时候,记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梦,但是在梦里,他就是很莫名的清楚,自己是在接着从前一个梦,继续往后。
温泉池里热气蒸腾。
四处都是白蒙蒙一片。
湿热的水汽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熏蒸得人大脑眩晕,每个毛孔都仿佛被黏住。
沈禾仰着头,看见蹲在池边的戚拙蕴。
戚拙蕴要他好好泡着,否则会不长个。
沈禾对此表示不信:“温泉不会让人长个,哥哥我热得难受,我想出来。”
戚拙蕴用手拍拍他的头,掌心抵着他的额头。
沈禾撒娇的蹭了蹭他的掌心,很熟练的卖乖:“哥哥我真的很热,你快拉我上去,我下次再来泡。”
戚拙蕴在他头顶揉了一下,力道很大,沈禾脑袋后仰,他心想,上次就把我揉摔了,这次你又来!?
他真的要生气了啊!
结果这次并没有摔进水池。
戚拙蕴摸了摸他的额头,掌心温凉。
这种温凉一定程度的,缓解了沈禾在池子中,被热气熏蒸的难受。
有些舒服。
他用额头抵着戚拙蕴的掌心,两只手抬起来,去抓他的手腕,就听见戚拙蕴用带着笑意的嗓音说:“禾禾乖。不要闹,哥哥可以下来陪你泡。”
沈禾心说,这是你陪不陪我泡的事吗?
这是我很热的事!
你就算来陪着我,也只是多了个人一起热而已,并不能让我变凉快。
但他没来得及说。
身边有人入水的声响。
第47章 一辈子很短
沈禾一个猛子, 从床上撅起来!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清晨的温度带着凉意,并不燥热。
能够让人的脑子十分清醒。
沈禾模糊先是看自己身边的位置。
戚拙蕴一早便去上朝了, 但沈禾一看就知道,昨夜里监护人长久在外,归家第一天例行来陪孩子。
以往沈禾都会赞叹, 男主不愧是男主, 干什么都周全厉害, 连养孩子都这么细心耐心。
现在他只想用被子闷死自己!
梦里具体梦了什么, 沈禾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但感觉很清晰。
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他动了动腿,从耳根子到脸颊, 慢慢浮现出一种浅淡的粉色。
是从皮肉下一点点透出来的淡粉,在白腻如雪如玉的皮肉上, 显眼又漂亮。
不过现在没人看见。
沈禾只觉得整个人羞耻的要烧着了。
这感觉他不要太熟。
经历过一次发育期的人,第二次经历,什么状态都很有经验了。
可眼下这个, 真不是有经验就能抗拒尴尬的。
他默默将被子拽过来, 拥在怀中, 盖住自己的双腿与下身。
盖了小片刻后,温凉濡湿的感觉贴在腿根,提醒他别自欺欺人。
沈禾沉沉叹口气。
稳住, 稳住,这有什么丢人的呢?
这就是正常生理现象而已, 人要摒弃一些不必要的羞耻心,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沈禾:“……”
呜呜呜靠!不行还是好尴尬!
沈禾做贼似的, 掀开床幔一小角,确认外间现在没有人。
门口倒是有小太监守着,不过看不见里间的状况,只能够听见声音。
连翘与荷菱应当做事情去了,过一会儿才会回来叫他起床。
沈禾抓紧时间,掀开被子,光着脚窜到装衣服的箱子边,打开找到一条亵裤,然后合上箱盖,装作无事发生的回到床上,换掉裤子。
他有些紧张,确认一套动作做完,没人发现,才松口气。
随后,沈禾的视线落在了一边团着的脏裤子。
他神情有些嫌弃,用裤腿将裤子团吧团吧,压成很小的一团。
所幸,夏日的衣物布料都很纤薄,这么一团,一条裤子体积不大,还是能够藏住的。
沈禾将裤子塞在被子里,爬起来迅速穿衣服穿鞋。
打理好自己的仪表,他披散着头发,团着压在怀里,故意大摇大摆走出去。
门口的小太监瞧见他:“小公子,您醒啦?连翘姑姑与荷菱姑姑都在小厨房……”
沈禾一脸正色,板着张带些婴儿肥的脸,努力做出正气凛然的样子,梗着嗓子说:“嗯,我逛一逛就回来。”
小太监摸不着头脑,应了声:“是。”
沈禾一路溜达,溜达人少的地方时,步子稳不住了。
他恨不得起飞,一路往前狂奔,跑到屋后栽花的小园圃,躲在竹林边上去刨前几天种的一株花。
因着是前两日种下去的,土是蓬松的,他拽了一把花,然后动手刨起来效率非常快。
一会儿就到了坑底,然后将自己的赃物扔进去,土将花的根压在上头,坑边的土统统推回去。
终于将花重新栽回去,沈禾觉得自己像是在干坏事,他心口怦怦直跳。
为了将这花恢复原样,还装模作样去找来一捧叶子,均匀散布在翻新的土上,踩上两脚压实。
呼——
很好。
这条裤子就当它没有存在过吧。
他双手合十,蹲下来对惨遭刨坑的花说:“感谢感谢,帮我藏好,就靠你了。”
花:……
沈禾瞧着自己满手的土,很是警惕,绕到了另一头,去养着睡莲跟鱼的大缸边晃了晃,趁人不注意将手伸进去,洗干净洗干净!
指甲缝里的泥都搓掉。
连翘远远瞧见另一头沈禾。
少年披散着缎子似的乌发,低着头将手伸在缸中,不知道是在揪睡莲,还是在玩水。
连翘哭笑不得:“小公子!您还未净面束发呢!”
沈禾听见远远的声音叫自己,吓得一个激灵。
他搓掉指甲缝里最后一点泥,将手收回来,甩干净上面的水,又装模作样的走回去。
小太监端来水,沈禾洗了脸,漱完口,坐下来让连翘给他束发。
用发带绑住,今天没有插簪子。
因着少年性格跳脱,连翘将后头缀着的一截发带留的格外短。
她盯着沈禾白软的耳垂,现在还泛着一点点粉色。
不过那颜色已经退的很淡,连翘一时半会儿未能多想,让小公子用早膳,去瞧人给他收拾的书袋有无遗漏。
沈禾一整个早上,都火烧屁股一样。
吃完早饭,提溜着自己的书袋,爬上马车才松口气。
不能心虚,心虚会叫人看出破绽!
沈禾这么安慰自己一路,到了学堂,看见早早在课堂里坐好的五皇子,才彻底松了口气。
……
戚拙蕴下朝后,回到东宫。
忠洪准备了饭食,让戚拙蕴用午膳。
戚拙蕴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吃得不如何丰盛,三两个小菜,不重口腹之欲。
随意吃完,便准备去与僚属议事。
谁知道忠洪去外面走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戚拙蕴随口问:“什么事?”
忠洪笑眯眯道:“奴才方才去问厨房,为小公子备上骨汤,瞧见了连翘与荷菱。两人笑着说,小公子长大了。”
戚拙蕴一事没意识到忠洪说的什么意思,神情淡淡的:“还是个小孩,长大什么。再过两年瞧着能不能稳重些。”
忠洪笑呵呵的:“殿下,奴才是说,小公子到通人事的岁数了。”
“有奴才瞧见小公子一早起来,摸去了殿后的园圃,将自己的裤子埋了。”
忠洪边说边笑,想到那个场景,便觉得实在乐不可支。
属实是沈禾做得出来的事。
戚拙蕴动作一顿,抬着黑眸瞧忠洪:“将自己的裤子埋了?”
他先是觉得好笑,漆黑如墨点的眼瞳柔和,笑意浮现。
随后不知道想到了哪里,那点笑意渐渐消失。
他薄唇唇角绷直,心想这可真是巧。
昨日押着沈禾,在书房里选了一通太子妃,夜里就初通人事。
戚拙蕴淡淡道:“宋少傅来后,来通禀孤。”
今年还要下场院试,心思还是不要太浮躁的好。
让宋少傅好生考校他,必要拿个头名下来。
*
沈禾正在与五皇子说话。
莫名后颈发凉。
他摸了下,没当回事。
今日的五皇子格外好说话。
五皇子自认为他扳回来一局,叫沈禾吃了瘪。
看在沈禾吃瘪的份上,他今日瞧沈禾都格外的顺眼,心气儿通畅。
到了午间,五皇子施施然起身,冲着沈禾扬下巴:“走吧,本殿昨日允诺你的事,本殿可不会食言。”
沈禾兴奋点点头:“好呀好呀!”
他对着其他人一挥手:“走!咱们去看稀罕东西!”
其他人纷纷应声:“什么好东西?”
“不晓得,听五殿下说是能自己动的风扇,很是神奇。”
“诓人的罢?”
“嘘,五殿下怎么会诓人?”
“五殿下也不可能会被诓。”就算五殿下真被诓了,也别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啊。
五皇子:“?”
等等,不对劲。
他正要问沈禾,他分明只说带沈禾一人去瞧瞧,怎地多出这么些人来?
一扭头,对上沈禾的视线。
少年眼神可真诚。
大而圆的眼睛明亮,里头仿佛盛着碎光,像是映照着光晕的粼粼湖面。
他一脸希冀的盯着五皇子,满是期待,好似在说:咱们快走吧!怎么还不走?
五皇子要出口的话,猝不及防的哽在了喉头。
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从前在宫中见过的一条幼犬。
那是个小妃嫔养的。
浑身毛发雪白,乖巧的靠在那个妃嫔怀中,眼睛湿漉漉的,围着人打转摇尾巴,仰头看人的时候便是这种眼神。
让人很想摸一摸。
五皇子想到这里,脸色僵住。
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
罢了,带一人去瞧是瞧,带一群人去也是去。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总觉得没有先前那么愉悦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饭也不吃,上了马车,往五皇子相熟的一位公子哥家去。
到了人家中,府门门房盯着一群少年,人都傻了。
沈禾期待的要命,跟在五皇子背后,兴奋的直搓手。
他还与五皇子嘀嘀咕咕:“真有那样神奇吗?殿下别是夸大。”
五皇子不能容忍沈禾的质疑,立刻开始大夸特夸,夸得那风扇越厉害,他的面子才越立得住。
沈禾在心中给他鼓掌:夸的好!没错!就是这么牛!
进了门,亲眼瞧见了风扇,其他人围着瞧:“有什么稀罕的?与我家中的风扇没什么两样,不还是得靠着手柄摇?”
“是呀,这手柄瞧着似乎跟我家中的不同,不过……”
这少年口中的不过,还未落下。
另一个人上手,摇了两圈无聊松手。
于是,所有人便那样眼睁睁的,瞧着手柄慢腾腾的朝着反方向,兀自转动。
扇叶随之呼呼旋转,带动微凉的风,吹拂在人面孔上。
一室具静。
唯有扇叶呼呼旋转着。
发出转动的声响。
沈禾心满意足,从所有人脸上扫过一圈,嘿嘿直笑。
都是小钱钱呐。
率先买到了这发条风扇的公子哥,对这群少年的震惊很满意,自觉面子上有光。
他不吝于向所有人夸赞:“诸位小公子们有所不知,这是京中新物什,唤做‘发条风扇’,只需握着手柄转上两圈,无需再动手,扇叶自会转动。待手柄回原位,再摇上两圈就是。”
其他人对着没见过的新风扇摸摸试手。
只有沈禾在一边,笑得像是只偷油的老鼠。
五皇子脸上得意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怀疑的打量沈禾,越看越觉得不怎么对劲。
虽然目前还未瞧出,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总之,他现在不怎么爽就是了。
一群少年都是好奇心浓重的时候,赖在旁人家中,玩了许久,直到不得不回太学,才遗憾撒手,三三两两共乘一辆车,回太学去。
总觉得还未尽兴,想着再玩一玩。
不过大家好歹都是些世家公子,没有日日去人家为了个玩意儿,厚着脸皮叨扰人的道理。
他们想要,自然是自己买回来。
既然有这东西,非是天然宝物,那自然有工匠能做,有铺子出处。
待他们寻到出处,买一台回来便是,大不了多出些银子。
沈禾对他们这种,使金钱如粪土的态度,很满意。
多花!多多花!
花出去的银子都能进他的荷包!
都是他的养老钱!
嘿嘿!
因为太兴奋,沈禾下学后去找戚厌病与柳峥他们的时候,脑子里完全忘了还有打赌穿女装这回事。
他兴致勃勃的找到他们三人,将午间忽悠五皇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柳峥很是自然的抬手,在孩子脑袋上摸摸,赞赏:“小禾真厉害,做的不错,余下的事哥哥们瞧着去办。”
沈禾兴奋过头,脑子里光想着要从有钱人手里薅走好多好多的钱,没注意自己被人rua了脑袋。
郑学则瞧着柳峥成功,蠢蠢欲动。
他抬手,状似不经意的在孩子脑袋上揉了下,夸:“很聪明,这回进账应当不少。”
沈禾渐渐察觉不对劲了。
在戚厌病的手要摸到他头的时候,沈禾扭头,对上了戚厌病的巴掌。
戚厌病:“……”
戚厌病尴尬收回手,用扇子给自己扇扇,缓解尴尬。
扇了两下,调转方向,对着兴奋的脸泛红光,额角冒汗的少年:“来,给咱们的功臣扇扇风。”
沈禾心说,别以为哥没发现你们刚刚在干什么啊。
哥只是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
哼。
他们窝在一处亭子里,听着竹林被风吹得飒飒作响,讨论他们的赚钱大计。
商讨过后,沈禾瞧着天色暗下来,转身要溜了:“太子哥哥回来了,我要回宫,回晚了要被宋少傅教训。”
提起这个话题,方才跟兴奋小狗似的少年,肉眼可见的蔫巴。
他愁眉苦脸,看得几人发笑。
戚厌病才想起来问:“对呀!皇叔昨日便归京,小禾你可曾问皇叔选太子妃的事?”
沈禾:“……”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哥的嘴真是有罪。
少年神情懊恼,背对着柳峥他们,跑得飞快,声音远远飘回来:“我还没来得及问呢!等我问了再说!”
“噗!”戚厌病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柳峥与郑学则说,“稳了,一瞧就晓得,选太子妃确有其事,撒谎这么些年都没个长进。”
柳峥也觉得好笑,孩子在亲近的人跟前,一撒谎就慌里慌张,谁看了都晓得他在说谎话。
还要配合他,忍着不戳穿。
郑学则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跟着涌出笑。
他眨眨眼,忽然从袖子里掏出来两个小册子来:“让他穿什么样式的?”
那册子上,赫然是绣娘画的样式图。
最后一页还贴了一些碎布头,做布料演示。
柳峥与戚厌病:“……”
阴还是郑学则阴。
感情早就准备好了。
还带了一路,就等着小孩自己路马脚呢。
虽然觉得郑学则很阴险。
但这不妨碍另外两个当哥的很开心,三个人凑在一起,开始选要押着沈禾穿的女装。
甚至连试衣人选都想好了,就托柳黛帮忙。
她身量与沈禾相差不多,沈禾要更瘦一些,少年身形单薄,比柳黛高上一些。
不过不多。
带着柳黛去,柳黛对女子衣裙了解更多,更方便。
他们一拍即合,柳峥等着有空归家,便去与柳黛说这事。
沈禾还不晓得自己的定制女装已经拉上日程。
他爬上马车,心说幸好哥跑得快。
再慢一步就要露馅。
沈禾瘫在马车里,陷入深深的忧愁。
也不晓得,男主打算什么时候对外公布这个消息,正式选太子妃。
女主角不知道是哪位。
男主多了个老婆,他却多了个女装笑料。
太可恶了。
沈禾在马车里从左边爬到右边,盯着两边街道瞧。
看见几个小摊子,嗅到飘过来的香味,蠢蠢欲动。
他按捺住了。
现在监护人回来了,他不再是个能够随便吃吃喝喝买买的自由人了。
唉,抱大腿就是这样子的,做挂件的期间要舍弃一些自由。
沈禾沉沉叹口气。
马车骨碌碌,到了东宫,天色逼近昏暗。
今日的晚霞也烧得特别漂亮。
整个东宫都笼罩在霞光中,屋顶金瓦粲然,绚烂夺目。
他托着下巴,盯着这副漂亮的场景,蠢蠢欲动,想拍下来,或者画下来。
可惜,现在没办法调出这么丰富的色彩,他只会油画画法,丹青水墨他相当菜,根本画出不这副景象。
遂,只能放弃。
他下马车,准备去找宋少傅。
这个点,宋少傅应当还在东宫,与男主一起处理公务。
他昨天交的作业,还没听宋少傅的批改意见呢。
沈禾觉得自己要被沉重的学业压垮,走的每一步都沉甸甸的,步伐艰难。
是什么让他步伐如此沉重?
是知识的重量。
沈禾跨过门槛,探头去瞧主殿,喊:“哥哥?”
没瞧见人。
门口侍卫提醒:“小公子,殿下眼下在书房呢。”
沈禾脚步更加沉重了,那宋少傅就是百分百在了,逃不过去。
他抿着嘴,白嫩的腮帮子不自觉鼓着,去书房。
天色昏暗,书房中已经点满了灯。
烛火在屋里跳动,拖动着各样各式的影子。
戚拙蕴坐在桌案,宋少傅在他对面,两人都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用笔批写什么。
沈禾轻手轻脚走过去,唤:“哥哥,少傅。”
两人均抬头,瞧着沈禾。
宋少傅面上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小公子今日回了?殿下先前还说,猜小公子会不会宿在国公府呢。”
沈禾一脸困惑:“哥哥昨日刚回来,我不去国公府呀。”
男主在外面好久才回来一趟,他不得留在宫中,打工培养感情?
宋少傅笑着说:“小公子说的是。小公子昨日写的策论,我瞧过了,写了份批注,小公子先行瞧过,稍后咱们再来说。”
沈禾乖乖巧巧的接过宋少傅给的一大张宣纸,上面用小毫密密麻麻写着对他策论的意见。
沈禾猛地扫过去,差点晕字。
他收好,小学生面对老师的状态,恨不得给老师鞠两个躬再出门。
戚拙蕴听着沈禾的话,原本眸子是温和的,但不晓得想到那里,黑眸又淡了下去,垂着眼睫继续忙碌。
宋少傅就像是当年,孩子还很小的时候,劝戚拙蕴要理智,送沈禾回国公府与老国公老夫人培养感情般。
他语气温和的劝解:“小公子如今年岁,正是少年艾慕,情窦初开的时候。他心性纯然,已较之寻常世家公子晚通事许久,殿下该高兴才是。”
戚拙蕴薄唇微启,还未回答,就听见门口“砰”一声闷响,惊诧的抬头望去。
掉头回来,准备问句男主晚上吃什么的沈禾:“……”
天崩地裂!
世界毁灭!
他一脚绊在门槛上,朝着门外的方向摔下去,膝盖跪地,好清脆的膝盖骨!
沈禾疼的眼泪都飙出来了,但现在顾不上疼,手脚并用的往外面爬,起身往自己的偏殿跑。
戚拙蕴被他吓了一大跳,起身喊他:“禾禾。”
沈禾一瘸一拐的,跑得更快了,恨不得起飞!
救命啊!杀了他吧!
所以世界都知道他早上从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是吗?
宋少傅都知道了,东宫外的人都知道了,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沈禾从前只看人家的段子,说死之前最后一口气都要撑着将手机浏览器记录清除干净。
他只觉得好笑。
现在他亲身经历一次,才懂得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真的好痛,膝盖骨要碎了。
沈禾眼泪直往外冒,他瞪大眼睛眨眨,眨掉这点生理盐水。
区区疼痛,跟社死比起来,算的了什么?
沈禾一瘸一拐的跑回来时,将连翘与荷菱吓得不轻。
两人去扶沈禾,着急道:“哎呀,小公子这是怎么弄的?腿怎么了?快些让奴婢瞧瞧。”
沈禾被按在凳子上坐下,他裤子膝盖上有两个灰扑扑的印子。
连翘压着他,将裤腿卷起来,就瞧着膝头白嫩的皮肉泛红。
沈禾一路跑过来的功夫,膝盖微微肿了起来。
他皮肉白,从小精心养着,像是脂玉。
在这样白腻的皮肉上,丁点伤痕都格外明显,何谈两块红肿。
连翘比自己受伤了还心痛,两条黛眉紧紧蹙着:“怎地弄成了这样,荷菱,你去匣子里将药膏拿来,我为小公子上药。幸好未破皮……可是很痛?不晓得筋骨出没出问题,不然去请周太医来瞧一瞧?”
连翘瞧见少年眼圈红了,眼中似乎还残存水雾,便以为他被疼哭了,用帕子给他擦擦眼睛,哄孩子似的:“小公子不痛了,奴婢为您上药后,很快就好了,给您吹一吹。”
沈禾:“……”
更尴尬了呀!
他一想到连翘跟荷菱她们十之八九,晓得他早上干了什么,就觉得脑子要烧着了。
沈禾从小到大简直没社死到这种程度过。
他张开手指,用力盖住自己的脸,嗓音闷闷的说:“没事,不用找太医,我就是摔了一下,有点疼,明早睡一觉就好了。”
连翘还是不太放心,但少年坚持没事,只好给他涂完药便作罢。
戚拙蕴在书房里,知道小孩羞耻心强,现在肯定要面子得不行。
他没有立刻追过去,想着让沈禾自己缓一缓。
可脑海中全是沈禾在门口摔得那一跤,坐立不安。
没等一会,便起身对宋少傅道:“少傅,今日暂且如此,明日再来为他讲策论罢。”
宋少傅觉得沈小公子今日八成也听不进去,颔首:“好,殿下慢行。微臣告退。”
戚拙蕴大步朝着偏殿走去,衣摆裹挟着微风,袍角轻扬。
到了偏殿,沈禾正对着门口,坐在凳子上。
裤腿卷上去,露出两条细白的小腿。
膝头红红的。
戚拙蕴一时心疼,一时好笑:“你跑什么?”
沈禾脸蛋子又开始发烧。
可恶,他心理建设还没做好呢!
呜呜呜忍忍吧,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呜呜。
沈禾低着头,声若蚊吟:“嗯,没跑,就是不小心摔了……”
他脸颊从柔软的耳根,一路烧过来一层粉。
让人想要捏捏。
戚拙蕴于是抬手,指尖捏了捏少年柔软的耳垂。
小小的,软绵绵,触手很烫。
沈禾扒拉掉耳朵边的手,两手提着自己的裤腿,就要往床边走。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今夜就让他长眠于被子里,就算闷死他!热死他!他也绝对不会再露头!
戚拙蕴好笑不已,按着他的肩头,蹲下去,一手握住少年的小腿肚。
他将沈禾的小腿抬起来,轻声哄:“乖乖的。”
而后按着他的腿,抬起后放下,询问:“觉得骨头痛吗?”
沈禾不想说话,两只手盖着脸,安静摇头。
戚拙蕴试了试沈禾另一条腿,少年仍旧摇头。
他这才松口气。
他摆手,屏退了屋里的所有人,只留下自己跟小少年两个。
就这么蹲在沈禾跟前,带着笑意的嗓音说:“禾禾,这么容易害羞呀?在哥哥跟前不必如此,你小时候流口水的模样,哥哥又并非没瞧见过。”
他虽然蹲着,但似乎没有比坐在矮凳上的沈禾低很多。
沈禾盖着自己的眼睛,嘟嘟囔囔:“那一样嘛?”
流口水跟这是一个性质?
再说了,那时候他是小屁孩,干什么都可以厚着脸皮,反正都过去那么久了。
但现在不一样,他都是个大人了,社死到这种程度,谁遭得住呀?
戚拙蕴将他两条胳膊拽下来,强行握住他的手,仰头跟沈禾对视。
他面容温柔,耐心的要命,轻声说:“有何不同?皆是不能控制,人生来会遇到的事。不仅禾禾会如此,世上每个男子都会如此,哥哥也是相同的。”
他捏着掌中小了一圈的手,温声说:“哥哥也曾梦遗,比禾禾岁数还要小一些,十四便如此,不曾觉得羞耻。这代表着禾禾长大了,以后能够有心仪的姑娘,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说到这里,戚拙蕴的嗓音顿了下。
沈禾没注意。
沈禾的羞耻确实被戚拙蕴缓解了些,他的注意力被带跑偏:“十四?”
少年好像很惊讶,瞪大了眼睛。
一双猫儿眼睁得溜圆,映照着烛火的光晕,像是围着黑亮的瞳仁镀上一层耀目的光圈。
戚拙蕴盯着沈禾的双眼。
他捏捏掌心的手,问:“怎么,现在还觉得不好意思么?”
沈禾还是很尴尬。
不过他现在在想另一件事。
男主为什么,什么都发育的这么早?
这是男主光环吗?
啊不是。
跑偏了。
沈禾对上戚拙蕴那双漆黑的眼眸,还是很窘迫,目移。
他嘀咕:“那也没有这么多人知道,连宋少傅都知道了!”
可恶,这么多人,这跟全世界都知道有多大区别?
搞得他都想离家出走。
戚拙蕴见少年似乎不再那么羞耻,只是还有些忿忿。
好笑着说:“原本是没有这样多的人晓得,顶多只有哥哥,还有你身边近身照顾的连翘、忠言几人。谁想,我们家禾禾这样聪慧,一早醒来,将自己的亵裤埋进土里。”
沈禾:“……”他脸有再度红起来的趋势。
他仰头望天,大声制止:“好了!我知道了!不要说了!”
可恶!问就是后悔啊!
真是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不折腾这一出了!
戚拙蕴笑起来,捏捏他的后颈说:“好了,咱们用晚膳。今日哥哥还想着,禾禾是不是要在外头,心中很是难过呢。”
沈禾渐渐就忘了这回事,跟着戚拙蕴的话跑:“为什么?我当然要回来呀。哥哥你昨日才归京,我在外面你会想我呀,所以我肯定要回来的。”
他可是头号小弟!资深打工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少年说的一脸理所当然。
戚拙蕴胸口柔软,心说,就算长大了,也还是禾禾。
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不必有那么多的忧虑,他始终是他的哥哥,这个世上再找不出更多的,比他还要能让沈禾亲近的人。
哪怕他成家立业,也不会改……
戚拙蕴脑海中冒出宋少傅那句温和理智的劝解。
胸口又闷了起来。
成家立业后,妻儿子女才会是这个孩子心头的第一位,他这个哥哥自然要往后挪位,怎么可能不同?
只有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才念着他娶太子妃,不觉得伤心难过,还一心惦记着将他殿中这些下人都带走。
这样一想,戚拙蕴胸口更闷了。
沈禾:“?”
男主你怎么忽然变脸了?
心情不好?事业不顺利?反派蹦哒给你添麻烦了?
沈禾立刻顺毛:“哥哥好好休息,政务忙不完的,你最厉害,旁人都比不上你,哪怕你好好休息后,再去对付他们,也是来得及的。”
说着,在戚拙蕴肩头,哥俩好的拍拍。
戚拙蕴收敛自己泄露出来的神情,应他:“嗯。”
招人上菜,就在沈禾偏殿吃,省的还要动弹,让他腿痛。
吃完饭,沈禾不能折腾,也不能遛弯。
只能长吁短叹,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戚拙蕴为了陪他,将东西都搬来了偏殿。
沈禾写完作业,连翘捧着一件衣裳:“小公子,新衣裳您瞧瞧?”
仍旧是连翘亲手做的。
沈禾很爱惜连翘亲手做给他的东西,从小时候的衣裳,到其他的小玩意儿,都保存的好好的。
哪怕穿不下,也舍不得丢,压了几箱子,放在其他屋子里。
连翘对小公子这样珍惜的态度很感动,所以格外爱为他做衣裳,手艺日益精进。
若是不在东宫,放在绣坊里,连翘也一定是位手艺非常精湛的绣娘。
沈禾脸上露出笑容,欢欢喜喜的仰头,凑过去看:“新衣裳!还有几日就是我的生辰,我留在生辰上穿!”
连翘笑容温柔,摇头道:“这是做给小公子几月后上学穿的,小公子生辰礼可不能穿这个,有绣坊专门给小公子赶制的衣裳。”
沈禾只好答应:“好吧。”
他瞅着那衣服,神情逐渐尴尬。
少年偷偷挠挠自己的手背。
过了一会儿,抓抓自己的耳后。
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他做这些小动作的时候,还不时瞥一眼戚拙蕴。
戚拙蕴想要注意不到都难。
他问:“怎么?禾禾在学堂里挨先生教训了?还是生辰想要什么?说与哥哥听听,哥哥瞧瞧能不能给你弄来。”
话虽如此,沈禾真开了口要什么,戚拙蕴是一定会给他弄来的。
沈禾摇头,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
他扣着自己的手指,低声支支吾吾:“哥哥,你什么时候选太子妃呀?哦,我的意思是问,选太子妃这么重要的事,不得要对外说一声,那些闺秀们也好送自己的册子来宫中,正经议亲嘛……”
他心说,男主,你能不能晚点?
咱们成家立业娶老婆,不急于这一时。
你让哥躲一会儿是一会。
糟心的,也不知道戚厌病他们到时候会押着自己去见哪个长辈。
见爷爷奶奶跟外公外婆还好,要是压着他去见四舅舅或者让他见姨母,他才真是完蛋!
不用想都能够猜到,这两个长辈肯定要笑话死他!
说不定他要进棺材了,四舅舅跟姨母还在他灵堂前说:“想当年呀,我们家小禾还穿过女装……”云云。
一想到那种场景,沈禾觉得自己现在就要去世了!
他今年一定是犯太岁!
才会丢脸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实在是太倒霉了!
他扣着手指,紧张的去瞄男主的神情。
沈禾:?
你那个表情什么意思,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第48章 男主若有所思
不确定, 仔细看看。
沈禾捏着自己的指尖,打量戚拙蕴的神情。
他越看越确定,男主在不高兴。
其实戚拙蕴的神情收敛的很快。
他的不悦只泄露很短暂的瞬间, 便收敛好,瞧着沈禾的眼神是温和的。
沈禾撑着自己的下巴,歪头打量戚拙蕴, 寻思自己到底要不要问问男主, 在为什么不高兴?
他刚刚说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吧, 就是问问选太子妃议亲的事情而已。
沈禾暗自思忖, 将自己说的话倒回来重新在脑子里想一遍, 最后确认:很好,没有问题。
他的话没有问题, 那就是男主自己想到了有问题的东西。
什么?
沈禾以自己从前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想到一个让他不愿意相信的可能。
……难不成, 男主已经找到了他的女主角?
跟女主角闹别扭了,所以一提到找老婆这件事,就心情不快?
沈禾越想越有可能, 内心一阵吱哇乱叫, 不是吧男主, 你找老婆这么快,你考虑过你小弟的死活没有?
沈禾也蔫了,他不死心, 再试探:“哥哥?”
戚拙蕴抬着眸子,望沈禾:“嗯。禾禾很想让哥哥选太子妃?还是自己有了心仪的姑娘, 若是有, 你可以同哥哥直说。”
昨日便问了这个问题,今日又提起来。
戚拙蕴不傻, 相反,他很聪明,只是在对着自己养的小孩时,往往不会想太多。
他自己还未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就瞧着沈禾先蔫了。
太子殿下黑眸微微闪烁,很快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瞧着沈禾一个劲的扣自己的手指,白皙的皮肤被他自己抓出一道道红痕,伸手过去捏住他抓来抓去的指尖:“好好说话。”
沈禾手指被控制住,少了个转移注意力的动作,更加坐立难安。
心中已经在为自己默哀,完了,女装是逃不掉了。
男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算带女主角入住东宫。
呜呜要不公布就公布,但让女主进东宫晚一点也行呀,让他在东宫里躲一段时间,戚厌病他们总不能抛着自己太学不上,来他中生舍下学的时候堵他吧?
只要他回东宫回的快!女装就可以逃离!
沈禾深深叹口气:“我哪来的心仪姑娘,我明明在愁哥哥你的太子妃呢。哥哥你要是选好了太子妃,你提前跟我说一声好不好?”
他可怜巴巴的睁大眼睛,去看男主。
让哥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呀。
戚拙蕴垂下眸子,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被他捏住的指尖。
戚拙蕴瞧着那发红的指尖,看了一会儿问:“会与你说的,落了谁都不会落了我们禾禾。不过禾禾这样着急,你乖乖同哥哥说,是不是外头有人在你跟前讲了什么?”
否则,不能解释少年这样反常的态度。
沈禾:“?”
他只是问问而已,他就问了两遍而已!
怎么这么快就要暴露了?
沈禾仰头望天,很想回里间去,奈何他不仅手被人抓着,腿也痛,可谓是身残志坚。
戚拙蕴更加确定。
胸腔那股憋闷感渐渐退却,生出点愠怒,被他很好的压在心底。
他养大的孩子,从来没有生出过将他赶出东宫的念头,好生护着哄着这么多年,外头却有人敢在他跟前说三道四,离间感情?
戚拙蕴慢慢说:“外人与你说了什么,都无需信。这东宫禾禾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哥哥不会娶太子妃。”
戚拙蕴笑容温和,哄着沈禾:“那是骗你的,逗一逗你,你还当真了。外界说的有什么可信?若哥哥真有心仪之人,或是要选一位世家闺秀做太子妃,怎么会不告诉禾禾?”
沈禾:“?”
沈禾正在满脑袋措辞,想着该怎么糊弄男主呢。
结果就获知这个噩耗!
啊不对,是喜讯!
太好了!不用穿女装了!沈禾高兴的简直能够跳起来!
他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上,立刻控制不住般,露出欣喜的笑容,眼眸中盛着的那点苦恼烟消云散,从一株蔫头巴脑的小树苗变得精神百倍,精神得像是大雨过后,刚吸饱了水,眼神明亮,腰板挺直。
好耶!男主暂时不娶老婆!
虽然他还是很希望男主有老婆的,但是现在死道友不死贫道,找老婆的事等他养老之后再说吧!
沈禾高兴完,开始得寸进尺。
他高兴的小表情收敛,努力压着眉头,怒视戚拙蕴:“哥哥!你老是骗人!下次再这样我生气了啊!”
这玩笑好笑吗?
一点都不好笑,让他担心了一两天来着。
属实可恶啊!
被谴责的戚拙蕴:“……”他难得接不上话。
看着少年眉头扬起来,那一副凶神恶煞威胁人的样子。
一点不觉得凶,只让人生出想要揉两把的冲动。
他眉眼间的笑意更加柔软,低声认错:“那好,是哥哥的错,哥哥下次不这么骗禾禾了,好不好?”
沈禾听见人认错,怒火马上散了,哼了一声:“好吧。”再有下次可真哄不好了啊。
哪有监护人老是这么逗孩子的,多不利于身心健康啊。
沈禾厚颜无耻的拿自己当个未成年小孩,在内心谴责。
他马上就放过这一茬,美滋滋的想,既然是假的,那要穿女装的岂不就成了小表哥他们三个!?
沈禾一想到他们三个人的模样,套上女孩子的裙子,还要去长辈跟前转一圈。
沈禾已经开始笑了。
他眉眼弯弯,努力去压自己的嘴角,偏偏压不住,一副偷油老鼠的小模样。
等着,等他们仨穿上,他就把他们丢脸的样子画下来!
少年高兴的样子让戚拙蕴跟着唇角弯起来,他方才要问的还没问完,瞧着沈禾这副有小秘密,得意的样子,问他:“禾禾这样高兴,不想看见哥哥迎娶太子妃吗?有什么高兴的事不能与哥哥说一说?”
沈禾心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既然男主不娶老婆,轮到不到他穿女装,沈禾马上就把人卖了。
他压低了嗓音,趴在桌面小声说:“哥哥,我跟表哥他们打了个赌,先前你不在的时候,京城中到处是人传你要迎娶太子妃,我不信,但是听见东宫中也有人这样说,便以为是真的。”
戚拙蕴为自己倒了杯茶,抿一口:“那是哥哥故意放出去的消息。”
沈禾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现在他脑子也转过弯来了,男主这个年纪还没娶老婆,身为太子之尊,当然一大堆人追在他屁股后面,催他娶老婆的跟想要给他塞老婆的,都是一茬一茬的。
这样一想,沈禾对自己被蒙骗的怒气几乎是荡然无存。
惨还是男主惨。
怜爱了。
他用怜爱的眼神看一眼戚拙蕴。
戚拙蕴手指顿住,对上少年的目光,眉尖微微挑了下。
沈禾继续分享赌约:“表哥他们也觉得是真的,我辩不过他们,将自己在东宫听来的消息告诉他们后,小郡王说打赌,赌你选太子妃一事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真的,我穿女装,若是假的就他们穿!”
沈禾眼睛亮晶晶的,全是不怀好意:“他们要穿女装了!还得去长辈跟前转一圈!”
嘿嘿。
戚拙蕴的指尖在桌面磕一下,发出轻微的“笃”。
他哄小孩:“原来如此,不过禾禾不必急着告诉他们,可以让他们先高兴高兴。”
沈禾笑得更开心,看戚拙蕴的眼神都是哥俩好,真不愧是男主啊,太坏了哈哈,他喜欢。
沈禾点点头,兴奋的问:“可以让绣坊给他们做女装吗?好像找不到能让他们穿进去的衣裙。”
那三个人都很高了,找衣服还得给他们做。
戚拙蕴眸底深深,轻声说:“做什么衣裳,一套衣裳做下来好些银子,给禾禾拿去买吃食不好吗?”
沈禾心说可以是可以,但他们没有合身的衣服,怎么穿?
戚拙蕴淡声说:“不过穿一次,随便找件高挑些的女子衣裳让他们穿了就是。”
沈禾瞧着戚拙蕴这副笃定的模样,被说服了。
说的也是,只穿一次,专门去做三件,多浪费呀。
沈禾已经高兴的找不着北了。
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男主,眸子那份幽深。
他还在用哄小孩的语气:“禾禾不是说在东宫听见风声,信以为真,怎么选了假的?”
提到这件事,沈禾还是气愤又尴尬,他鼓了下腮帮子,小声说:“我不服气呗……戚厌病说,我觉得这件事是真的,那八成是假的,我一气,便改口说赌是假的。”
沈禾说到这里,安静了。
……所以他真的有点逆言灵体质是吗?
可恶,这么一想,又有一点生气。
戚拙蕴若有所思:“所以,他们三个都选真,唯有禾禾一人选假?”
天真的男高生,理所当然的点头。
戚拙蕴随手,在他脸颊软肉上捏了下:“好了,禾禾赌赢,届时可以瞧他们穿女装,不必生气了。”
沈禾愉快点头。
他继续磨蹭了会,天色不早了,正要自己蹭回榻上呢。
戚拙蕴把他提溜起来,放回榻上。
轻轻松松就让他双脚离地,跟抱小孩没什么区别。
唉,真是羡慕啊。
沈禾往床上一滚,嘟囔:“我什么时候才能再长高点呀。”
戚拙蕴捏着他后颈,将他的靴子拽下来:“在长呢,明日早间哥哥给你量量到哪儿了。”
沈禾将脸蒙在被子里,乖乖应声。
从他长得比连翘他们高之后,在门框上刻身高这个任务,就交给戚拙蕴了。
戚拙蕴说他:“将外裳脱了再睡。明日可以不去太学,我命人去告假一日。”
不用去上学,沈禾又高兴了,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发带被他拽掉,乌黑柔软的发丝乱糟糟糊在脸上,戚拙蕴帮他扒拉开,勾着发带尾巴拉走:“虽说告假一日,待宋少傅下朝后,会来东宫检查你的课业。”
沈禾:“……”
撅起的脑袋倒下去。
白高兴一场,从在学校上课改成在家一对一辅导了而已。
戚拙蕴被他的小动作逗的闷笑,强行拽着他,将他的外裳剥掉。
沈禾装死,闭着眼睛,浑身软哒哒的,一点不配合。
不要管他,他现在是一条死掉的咸鱼。
只想翻个面继续躺着。
戚拙蕴一手托着他的后颈,将人半揽在自己怀中,瞧着他这副不想读书的模样,胸腔震颤,笑得靠在他怀里的沈禾眼睫颤动,就要忍不住睁开眼睛谴责他。
用这种将人揽在怀里的姿势,剥掉不配合的小孩外裳,戚拙蕴将人塞回被子里:“睡吧,哥哥去书房。明日下朝回来瞧你。”
沈禾咸鱼翻,用后脑勺对着戚拙蕴:“好哦——”
打工本能形成肌肉记忆,沈禾答应完,补充:“哥哥早点休息哦。”
戚拙蕴用很温柔的声音应他:“好。”
帮他放下了床幔。
戚拙蕴带着他那一大堆东西走掉了,偏殿变得安静,灯被挑暗,方便沈禾入睡。
偶尔能够听见床头那盏留着照夜的烛火,发出一声噼啪炸响。
沈禾躺在床上,想要翘着二郎腿,刮到自己红肿的膝盖,疼得龇牙咧嘴。
他只能规规矩矩的将腿放回去,盯着幔子顶想小表哥三个人,穿上女装是什么样子。
越想越好笑,就自己一个人在幔子里笑出了声。
外间,连翘跟荷菱对视一眼,也被逗得低声好笑。
过一会,沈禾想,反正明天不用早起上学,宋少傅来是下早朝忙完后的事。
那他可以赖早床!
沈禾撩开幔子一角,钻出个脑袋,压着嗓音喊:“连翘!”
连翘于是到里间,笑眯眯的:“小公子要干什么呀?”
沈禾抻着脑袋:“我想要看话本子,就箱子靠右边堆着的那一叠,是没看过的,随便哪本都行。”
连翘去将话本子拿过来,将他的床幔掀开半角,床头的烛火重新挑亮,轻声叮嘱:“小公子莫要看久,夜里伤眼。”
沈禾开开心心应下:“好的好的,不会看久的,你放心吧!”
他抱着书,开始喜滋滋的熬夜生活。
沈禾觉得自己精神亢奋,能够把这本书看完再睡。
他在榻上左翻右滚,碍于自己膝盖头有点子疼痛,他不能再做个自由的人,委委屈屈的控制自己翻滚动作的自由程度。
这么滚了两圈,沈禾安分下来,捧着书看的认真。
并没有很久,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精神满满,试图熬夜的少年手软哒哒的落下来,书册落在被子里,被翻着的那页悄无声息的落回去。
连翘轻手轻脚进里间,拿走书,放下床幔。
好笑的摇头,挑灭烛火。
第49章 鱼
沈禾在东宫休养了一日。
顺道写了两份作业, 背了几篇文。
还被押着不准多走动。
沈禾心说这还是让他去上学吧。
这休养,不养也罢。
第二日才被放出去,沈禾跟出笼的鸟一样, 上马车就觉得自己摸到了自由的天空。
真好。
他趴在车窗,马车到了熟悉的摊贩附近,沈禾立刻叫:“我要吃那个, 帮我买一份谢谢!”
小太监跳下车, 将沈禾要吃的饼子买回来。
他抱着香喷喷的小饼, 趴在车窗, 在进太学前就能吃完。
沈禾六月十二的生辰。
日子一晃而过。
转眼便到了六月十一。
他从太学归家, 连翘捧着做好的新衣裳,让沈禾试试。
沈禾站桩, 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无情的试衣服机器。
让伸胳膊就伸胳膊,叫抬手便抬手。
衣服是前两个月便开始做, 特意做得稍稍大了些,现如今穿在身上,几乎正正好。
就是腰身瞧着还是大了一点, 这种小问题用腰带系紧一点就行。
不过连翘精益求精, 拿着衣裳, 轻声说:“奴婢去改一改,很快就成,明日一早便能让小公子穿上最合身的衣裳。”
沈禾答应。
连翘去为他改衣服, 沈禾提着盏灯笼,溜到花园的池塘边上。
让一个小太监帮他提着灯, 将裤腿挽到了腿根, 衣服也扎起来,光着脚丫子跳了进去。
沈禾脚下一溜, 险些滑进塘里。
边上提灯的小太监跟着吓了一大跳。
好在沈禾眼疾手快,抓住了岸边,将自己的身体稳住。
他长呼一口气,还有空安慰岸边的小太监:“不必慌,没事。嘘,你别出声。”
这个小太监是新送来东宫的,长得清秀腼腆,沈禾看着他很有好感,所以干脆留在自己身边了。
也是因为新来的,才会跟着沈禾胡闹,被沈禾一使唤一个准。
他蹲在岸边,努力将灯笼往前伸,照亮沈禾身边,小声问:“小公子,您要做什么?要不还是奴才来吧?”
沈禾嘿嘿笑:“我来掰莲蓬,就是要自己来才有意思,你帮我掰了,我还有什么玩?”
小太监:“?”不太懂。
他只好提心吊胆的看着,生怕小公子摔进塘里。
大概是这里一盏灯,很是明显。
不一会儿的功夫,找不到孩子的连翘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宫女,一人手中一盏灯。
瞧见塘边站着的新脸,连翘叹气:“我便猜得到。”
小宫女小声问:“连翘姑姑,小公子想吃莲子,命人下去摘就好,何必自己下去呢?”
连翘摇头,低声吩咐:“你去寻两杆长杆,再唤两个人来帮着照。”
小宫女应了。
沈禾正在接着一点灯火跟月光摸莲蓬。
有些支棱在荷叶上,很好找,一部分却偷偷藏在荷叶下。
如水的月光落下来,似披上一层轻盈浅白的薄纱。
沈禾感觉周围亮了些,橘黄的灯火跳动,抓着一枝荷叶,抬头就撞见了连翘。
沈禾好不尴尬:“连翘,我马上上来。不用这么多灯,嘘嘘,一会儿这么多灯,让哥哥瞧见了。”
他手里才摘下来两个莲蓬呢,就让人逮住了,官府逮小偷都没这么快的。
连翘还未应,轻得近乎无的脚步声从小塘另一侧响起。
踩在塘边细碎的草叶上。
沈禾正仰着头与连翘他们说话,急着让她们将灯笼都拿走。
这几盏灯,在这黑灯瞎火的塘边简直就是靶子。
连翘还未答话呢,唇角已经笑了,朝着沈禾背后看去。
沈禾:“?”有点不对静。
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沈禾稳了稳自己的身体,慢慢弯着腰,将自己的脑袋往荷叶下缩。
真好,这荷叶长得真高,还能够把他的脑袋盖住。
沈禾潜伏到荷叶下面,偷偷摸摸,掩耳盗铃的回头。
就看见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戚拙蕴已经提着一盏灯,站在那里看他。
沈禾:“……”
死了!
他往连翘那头走也不是,往戚拙蕴那头也不是。
困在塘里,最终选择一个没人的方向,低着头鬼鬼祟祟,从荷叶下面潜行。
他自以为自己偷偷摸摸往塘边溜的动作藏得很好,实则站在塘边,居高临下瞧整个塘里动静的,能够亲眼瞧着荷叶窸窸窣窣,一路颤动,到了岸边。
沈禾准备从荷叶下往上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池塘,在男主抓到他之前回去锁上门。
他抓着一枝荷叶打掩护,一抬头,对上昏暗的光。
还有蹲在塘边多久,等他自投罗网的戚拙蕴。
青年太子半蹲着,这么瞧着荷塘下抬头的少年。
他的影子将沈禾整个笼罩住,月光在他头顶撒下来,形成一片阴影。
唯有身后的宫人,提着的两盏灯从他背后冒出来,那些橘黄的灯光打在戚拙蕴的脸侧,让戚拙蕴的眉目看起来更加深邃,唇畔蓄着一丝笑意,就那样自上而下,安静瞧着沈禾。
沈禾梗了下,咽了口唾沫,心头砰砰直跳。
吓死人啊!!
像极了他半夜偷玩手机,被他妈妈忽然掀了被子。
呜呜呜。
他就摘个莲蓬,又不是做什么坏事,干什么要这样呀。
沈禾吓得不轻。
他仰着脑袋,一时之间僵硬立在塘里,手中抓着的荷叶还没松开,叶子边缘半挡在他面颊前。
戚拙蕴垂着头,不知道怎么,有片刻没能说出话来。
他瞳眸中映照着少年的面庞。
在月光与灯火交织中,少年眼睫受惊,不自觉的轻轻颤动着,暖色的灯火为他的柔软面颊染上暖色,也为他的眼睫镀上一层碎金。
他握着荷叶,明亮的眸子是深暗的橘金色,带着惊疑,有那么瞬息,让人觉得不是人间的少年,而是这塘里的荷叶,或者是胆小的金鲤成精。
戚拙蕴心口猝然跳了下,跳得太过用力,让他感受到细微的疼痛。
他眨眼,像是从片刻愣怔中回过神来,伸手去抓沈禾。
沈禾:被拎住命运的后脖颈.jpg
戚拙蕴的动作非常熟练,沈禾配合的动作也相当的熟练。
戚拙蕴卡着沈禾的胳肢窝,沈禾还惦记他手里摘下来的莲蓬,一只手抓着戚拙蕴的肩头,另一只手攥着他的莲蓬高高举起来。
沈禾的裤腿下缘全是泥水。
脚丫子倒是在出水的时候被晃干净了,只剩下一些泥卡在脚趾缝里,脚背是白的。
戚拙蕴把他放在地上,沈禾踩着地上的草叶,觉得扎脚底板,努力掂着脚要往前跑。
戚拙蕴看他举着他的莲蓬,踮着脚往前跳着跑,一副要抓紧时间溜走的样子,好笑。
他两步就追上沈禾,一手轻而易举,抢走了少年辛辛苦苦摘到的莲蓬。
沈禾急眼,跳起来想要抢:“哥哥!那是我的。”
他试图说服戚拙蕴:“我好不容易摘的。”
仰着头可怜巴巴的样。
戚拙蕴说:“你白日里不能摘,非的夜里黑灯瞎火来,万一摔下去,我瞧你怎么办。”
这塘里的水不深,堪堪过人小腿一截儿。
但人在水中与地上,是不同的。
过人膝盖一截的水,兴许也能溺死人。
沈禾自小到大没学过水,真摔倒,他连如何控制身体爬起来都不会。
沈禾被训了,觉得理亏,瘪着嘴唉声叹气。
戚拙蕴搂着他,卡住他的胳肢窝,一手托着他的屁股,跟抱小孩似的,带回了殿中。
沈禾据理力争:“我能走,我可以自己走!”
戚拙蕴说:“你看看你裤子上的黑泥。”
沈禾:“……”他真低头去看自己裤子了。
然后彻底放弃抵抗。
戚拙蕴走的很快,他步子大,大步往前,比沈禾光着脚丫子,踮脚小心翼翼跳着走,不知道快上了多少倍。
即便如此,沈禾还是一路滴了不少泥水。
沈禾:心虚.jpg
戚拙蕴将沈禾弄回去,让他洗刷干净,换一身衣服出来,才将莲蓬还给了他。
沈禾笑嘻嘻的,一副得逞的模样,摸走他的莲蓬,开始专心致志去掰莲蓬头,挖里面的莲子。
绿绿的莲子,个头饱满,每一个都有拇指头那么大。
连翘给沈禾拿了个小盘子,沈禾扒出来莲子都放在盘子里。
扒完莲蓬头,沈禾美滋滋剥了两个莲子,要丢进嘴里前,给戚拙蕴塞了一个:“哥哥你吃!”
老规矩,第一口给大哥!
塞给戚拙蕴后,沈禾喂给自己。
然后他露出痛苦面具,“哇”地一口,将莲子吐在手掌心,转头丢掉。
莲心忘记剥出来了。
戚拙蕴就那么望着他忙活,口中的莲子慢慢嚼碎,咽下。
沈禾难以置信:“哥哥你不觉得苦吗?”
他小声说:“我忘记剥莲心。”
戚拙蕴说他:“莲子心清心明目。”
沈禾肃然起敬,男主,牛!
他端着自己的小盘子,将莲子都剥了,还不忘试探戚拙蕴:“哥哥你不是说给我带生辰礼,你回来这么久我都没有看见,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戚拙蕴完全不上他的当:“明日就能瞧见了,你急什么?”
沈禾失败,遂,撇嘴以示不满。
他嘴一撅,戚拙蕴抬手,将他的嘴捏住。
低笑着说:“你下回再做这个动作,哥哥便捏你的嘴。”
沈禾:“呜呜放开呜……”
戚拙蕴逗玩小孩,叮嘱他早些休息,回到书房处理剩下的事务。
他有些累,前朝局面几乎全在他掌控中。
戚乐咏一派翻不出多大的风浪。
但越是到这种时候,越要谨慎。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戚乐咏一脉现在尚有余力,逼急了还有狗急跳墙的时候。
他放下手中书册,揉按眉心,案边烛火炸响,才抬头。
忠洪小声提醒:“殿下,夜深了,明日还得早朝,不若休息吧?”
戚拙蕴低低应声:“嗯。”
忠洪收拾桌案,沐浴宽衣,戚拙蕴躺回榻上。
他很快便睡着了。
但这一夜睡得并不算好。
也不能说不好,确切而言,是不安稳。
戚拙蕴很少做梦,他幼时心绪波动较大时,时常梦见母后,亦或是沈禾出事。
随着长大,他心性逐日冷淡,连着梦都做得少。
今夜难得做梦。
梦中,是一片昏昏夜色。
唯有月光如水如纱。
他站在一块昏暗中最为明亮的地方。
是粼粼的湖岸边,湖面似镜,将月光映照的更加亮眼。
他半蹲在湖边,像是在等谁。
等了片刻也没有瞧见影子,他心中动了动,走入湖中。
湖水并不深,他站在其中,湖水越过他的腰线。
随着他入水,水中忽然有了动静。
戚拙蕴垂下眸子,发现那是一尾鱼。
小小的一尾鱼,只有他的巴掌大,金红的鱼鳞,鱼尾摆动,围着他游弋,小尾巴摆摆,看起来欢快又活泼。
这种姿态,不知道为何,让戚拙蕴联想到了一个人。
他想不起来是谁,但他晓得他极亲近那人,也是这样,活泼好动,似乎总是欢乐的,如果是条小鱼,也一定是这般,连摆尾巴都看起来很雀跃。
他正这样想着,唇畔泄出一丝笑意。
围着他活跃摆动的小鱼,在一扭身间,忽然跳出了粼粼湖面。
他在月色下变成了一个少年,赤条条的少年。
肤色莹白如玉,在月光下如同蒙了一层轻薄似雾的薄纱,透着种朦胧。
他落回水中,仰着头冲他笑,眼睛是橘金色,与他的鳞片是一样的色泽。
绚烂漂亮,世上所有的金石珠宝都难以与其媲美。
眼中眨着明亮的笑意,神情信任又乖巧。
他仰着头,望着戚拙蕴,眉眼弯弯,漂亮精致的脸颊被月色朦胧的格外动人。
戚拙蕴被蛊惑了般,低下头去,慢慢凑近少年面庞。
少年橘金色的圆润眼眸眨了眨,长睫颤动,乖巧依赖的唤他:“哥哥?”
戚拙蕴猛地一错,低下去的唇瓣只碰到了少年的额头。
即便如此,戚拙蕴也像是被火燎了般。
戚拙蕴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来!
他呼吸急促,胸腔砰砰作响!
眼前似乎还是那双橘金色的眼眸,单纯茫然,满是信赖。
戚拙蕴脸色难看无比,他愣怔的坐在榻上,几息后,掀开被褥,低下头去看。
而后,被烫到般,倏地将被子重新盖上。
他的呼吸仍旧很急。
喉咙干渴。
花了一会功夫,将自己的呼吸平稳,戚拙蕴嗓音喑哑的唤:“忠洪。”
外间守着的忠洪立刻应声,到了里间,听见幔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比往日格外嘶哑些:“拿一套里衣来。”
忠洪听着太子的嗓音,与还带着些余音的呼吸声,去找了套干净的衣裤,送到榻边,低声问:“殿下,可要打水来沐浴?眼下尚早,还有半个多时辰才到上朝的时候。”
夏日天本就亮得早,这会儿外头才隐约有放亮的意思。
戚拙蕴哑着嗓音:“不必,你也去外间。”
忠洪于是退出去。
片刻后,戚拙蕴才将他唤进去,重新换了床褥。
戚拙蕴按着自己的眉心,为自己倒杯凉茶。
冷水下肚,冰凉的温度抚平些许燥意,也缓和了喉咙的干渴。
戚拙蕴用力按眉心,揉压出一片暗红,沉沉呼出口气,抬眸时,眸色冰凉,黑沉沉的。
他最近真是心气浮躁,太过悠闲。
才会做这等荒唐的梦。
他与禾禾……
戚拙蕴的脸色更加难看,如压着一层沉沉阴云。
忠洪都不敢多说话。
换了衣裳,戚拙蕴去书房处理政务,到了往常上早朝的时候,才大步出门。
忠洪没忍住,到底问了句:“殿下今日不去瞧瞧小公子再走?小公子今日生辰呢。”
戚拙蕴唇瓣动了动,耷拉下眉眼来,淡淡道:“下朝再去,也是一样。好了,走吧。”
忠洪心中觉得怪,却不好再说。
……
沈禾后半夜腿抽筋。
最近本来就容易抽筋,兴许是昨天夜里,下塘在冷水里泡了一会儿,晚上抽筋痛得格外厉害。
这让他精神萎靡不振,整个人蔫蔫的,靠在马车里,只想睡觉。
早饭也没什么胃口。
连翘见他没吃多少,给他塞了两个包子,让他在路上慢慢吃。
还特意嘱咐送他去太学的小太监,在路上遇见那家沈禾很喜欢的小馄饨摊子,可以去给他买一碗,带去太学,路上吃来得及。
沈禾闻着小馄饨的香气,上面还撒着葱花,食欲重新唤醒,端着碗吃的非常开心。
到太学的时候,沈禾吃饱喝足,也彻底醒神,又是精神百倍。
嘿嘿!今日只用上半日学!
后半日便去国公府,办生辰宴!
沈禾一想到自己马上要收到许许多多的好东西,就觉得半点不困,恨不得马上到中午,冲回国公府!
说起来,男主不知道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还藏着掖着的。
可真会吊他胃口。
第50章 不对劲
国公府今日来人络绎不绝。
虽然时间尚早, 但凡是自认与国公府还有些许交情的,便上门祝贺。
国公府的小公子十六岁生辰,虽比不得周岁与加冠成人这样的大日子, 但国公府向来大办,太子也次次亲自出席,时日久了, 京城中人人皆知这位小公子份量。
与前院宾客们的热闹相比, 后头院中格外冷清。
老国公脸色不虞:“那逆子今日也未归来?”
管家觑着老国公的脸色, 小声说:“国公……兴许要晚些来。”
什么晚些来, 这逆子根本就是不想来!
老国公冷笑一声:“那他便不必回来了, 大好的日子,叫他回来平白扫兴。让门房盯着, 他不回来最好,若是回来, 将人撵走!”
管家苦笑一声:“是。”
老夫人在不远处坐着,手中端着盏茶,低头安静抿半口, 垂眸不语。
她现如今也不再管这些。
瞧着父子两个牛脾气互相顶。
他们正说着, 外头的丫鬟喊:“大公子。”
外头一名长身玉立的少年, 穿着身鸦青色衣裳,臂缚将袖口束得紧紧的,束着高高的马尾, 一双黑眸幽幽,从外头盛夏日头里走来, 也让人觉得他浑身没有一丝热气。
他肤色在一群大家公子小姐中算不上很白皙, 泛着常年日晒留下的小麦色泽。
打外头大步走进来时,唇瓣带着抹浅笑, 唤:“祖父,祖母。小禾回来了吗?”
老国公薄怒之色顿时收敛,脸色变得极快,望着大孙子,笑眯眯道:“小禾还在太学,午间才来。”
管家见状,心中松口气。
沈砚轻声问:“今日生辰,还要去太学?”
老夫人笑容慈祥,一副欣慰的模样应声:“你忘啦?先前小禾回来还抱怨过呢,太子殿下让小禾今年下场考院试,眼下正埋头苦读用功呢。”
老夫人边说边摇头好笑,想起了小孙子说这话时那副嘟嘟囔囔找人埋怨的委屈样。
沈砚眼睛弯了下,黑眸中也随之漾出些许的笑意。
老国公高兴的搓手,脸上满是期许道:“小禾是个聪明的,太子殿下望着他那拿个头名,我看行。”
沈砚也低声说:“我也这样想。祖父祖母,我先回院子换身衣裳,若是小禾回来,让人通知我一声。”
老国公连连点头:“好好,你去换身衣裳,而后到前头帮着接客。”
前院来的客人很多。
不过真正要紧的客人大多要等午间才会到。
沈砚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换身长袖衣衫,身上那股利落冷锐的气息消散,顿时变得像个书生公子,一副文雅书卷气。
他抬手,自博古架上层,搬下来个大箱子。
那箱子瞧起来沉甸甸的,但他拿下来的时候动作轻而易举。
箱子放在桌面上,沈砚开锁,将其中的东西取出来,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将箱子合上,东西搁置在桌边,箱子归置回博古架顶层。
拿了东西,从院子往外走时,他在院外的小道上撞见个中年女子。
女子生得是美的,哪怕人到中年,也风韵犹存,眼角几乎没有多少细纹。
岁月对她很留情面。
非要说不留情面的地方,大约是她眼神。
带着股子浓郁的幽怨与不甘,尤其是在看见沈砚的瞬间。
沈砚黑眸中那点笑意,在看见这个女人时,消弭无踪。
他嗓音变得很冷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唤对面的女人:“姨娘。”
郑姨娘一听见他这样的声音,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声问沈砚:“怎么,就这么不想瞧见你自己的姨娘?”
沈砚并不答她的话,而是说:“您回去吧,今日是小禾的生辰,若是祖母瞧见您会不高兴。”
郑姨娘很是难以忍受这样的沈砚,她嗓音变得尖锐:“你便是这样与你自己的生母说话的?你可真是我生的好儿子,不帮着自己的亲娘,胳膊肘往外拐。今日是沈禾的生辰宴,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瞧瞧你十六岁生辰宴的时候,国公府可这样大办过?”
她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沈砚,咬牙切齿,非常难以忍受:“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好端端国公府的长子,何其金尊玉贵的身份,你父亲那般喜爱你,对你寄予厚望,你放着好好的书不读,跑去做个小兵,在外头风吹日晒!就因为你,你父亲现如今对你的喜爱消磨的一干二净,连带着我也要跟着你受苦!”
沈砚听见这些话,黑眸几乎没有波动。
像是一潭幽幽的深井,水面平静,无波无澜,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低声问:“姨娘,您要说的话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便先回去吧。我得出去迎宾。”
又是这样,每每见到他,与他说些什么,便是这副死模样!
她为何就生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
郑姨娘听见前院传来的热闹声响,想到今日是什么日子,想到沈禾这个国公府嫡子十几年过得舒舒服服,她却越过越差,连她的儿子都不帮衬着她,她便觉得自己胸腔中怒气涌动,格外难以压抑。
她一把攥住沈砚的胳膊,不准他离开,抬手狠狠一巴掌挥过去:“你是哑巴了还是聋了!我肚子里怎么会爬出来你这么个东西!”
“啪!”声音格外的清脆响亮。
却不是扇在了沈砚的脸上。
他抬着手,挡在自己的脸侧。
手背在这一巴掌下,迅速浮起一层红,可见郑姨娘用了十足的力道。
边上跟着的小厮小声吸气:“公子!”
沈砚挨了打,也没有气恼,仍旧用那双幽幽的黑眸望着郑姨娘:“姨娘,我说过,我还要去迎客。”
他偏头,对身边的小厮说:“找两个人来,送姨娘回院子。”
说完这话,他顿了顿,又看向郑姨娘:“或者您想见父亲,我可以让人从偏门,将您送去父亲的宅院中。”
郑姨娘气得胸口起伏!
她哪里是想见沈从允!
沈从允在外面置办了新宅子,常年不归家,早便在外头有了新的妾室,哪里还记得她这个半老徐娘?
郑姨娘气到口不择言:“你这么想和沈禾做兄弟,你怎么不从他娘的肚子里爬出来,要从我的肚子里出来?!我若生的不是你,我怎会落到如今境地!?”
沈砚已经走出去几步,听见这话蓦地停下,扭头回来瞧郑姨娘。
郑姨娘不知为何,被看的有些害怕。
分明这个孩子是她生的,在她跟前也从不言语反驳,但她对上沈砚那双深黑的眸子,打心底里觉得发怵。
沈砚望着郑姨娘,轻声说:“我也想啊。”
郑姨娘愣住,她立时忘记什么发怵、害怕,尖声道:“我便知道!你怪我不是正房夫人!嫌弃我出身地位,若是能从沈禾亲娘肚子里爬出来,你早就做了国公府的继承人,哪里还需如今日般为了讨好老国公与老夫人入军营,哪里还要哄着沈禾那个事事不成的毛孩子!”
沈砚不再说话,他大步转身离开,院子里被叫出来的人道:“您请回院子中去吧,大公子吩咐了,奴才们不好违命。”
郑姨娘一路尖声怒骂,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自己院子中,那副怨怼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回到沈砚刚出生的时候,将他活生生掐死。
一行小厮与护院守在门口,以免郑姨娘偷偷跑出来,去前院冲撞了人。
听见她在里头的怒骂声,面面相觑。
心中暗自嘀咕,真不知道郑姨娘在不满什么。
有大公子在,郑姨娘这些年难道不是锦衣玉食,一堆人伺候着,过得好生自在吗?
大公子还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简直大孝子不为过了。
……
沈禾到了午间,跟出笼的鸟一样,从学堂里飞出去。
一路上马车,到国公府瞧见门口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被门房牵走安置,惊讶道:“今年怎么这么多的人?”
忠言嘿嘿一笑:“小公子,去年人也不少呀。”
沈禾心说也是,从马车上跳下去,带着人绕过了前院,抄小路去找自家爷爷奶奶。
管家一个错目,便瞧见了他,喜出望外,小步跑着上前问:“小公子来了?”
沈禾语调上扬,听起来心情好的要命:“是呢是呢,太子哥哥来了吗?”
管家说:“太子殿下忙碌,眼下还未到呢,不过柳家几位公子小姐到了,哦,还有小郡王,郑家公子,对了,大公子半个时辰前也从京郊营地中回来,眼下正在前院宴席上陪着宾客们呢。”
沈禾立刻笑嘻嘻的:“好!我先去见祖父祖母,马上过来寻他们!”
说完便一溜烟,只留了个背影。
管家听见小公子一点儿不关心国公在不在,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心说这府中真是有没有国公都没差了。
眼下太子殿下形势大好,再过上几年,国公府便是小公子做主了。
这么一想,管家也懒得操心沈国公到底回不回。
他爱回不回。
沈禾寻到了老国公与老夫人,一通祖父祖母的撒娇完,老夫人与老国公乐不可支,忙着给他怀里塞生辰礼。
老国公早年征战,后来驻守边关,得先皇赏赐无数,一大堆宝贝。
这么些年半数到沈禾的小荷包里了。
沈禾笑嘻嘻的捧着,亲昵的抱了抱自家爷爷奶奶。
逗的老夫人轻轻打他肩头:“哎哟,多大的孩子了,还这样没大没小的。”
沈禾嘿嘿直笑:“多大了也是祖父祖母的孙子,是不是?”
他说:“祖父祖母的私库半数掏给我了,我以后要是没出息,养不起祖父祖母可怎么好。”
老国公哈哈笑着揉他脑袋:“轮得到你养,你祖父我家产丰裕,再养个小禾都绰绰有余。”
沈禾围着两个老人家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扭头出去说:“我去找朋友啦!”
老国公挥手,赶人:“去吧去吧。”
沈禾一路小跑,冲到前院,还没找到柳峥他们,先听见太子殿下驾到的呼声。
前院呼啦啦的行礼,戚拙蕴冷淡低醇的嗓音格外的显耳。
今日的太子殿下,仍旧一身黑衣,金线绣文。
他周身气势威压很重,抬着眸子扫过一圈,抬脚朝着里间走。
沈禾正想往外溜着,去跟男主碰面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戚拙蕴明明看见他了,隔着长廊,从那头远远扫过他一眼。
沈禾甚至跟他对上了视线,一脸欢欣的冲他挥手。
戚拙蕴的黑眸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片刻,随着管家朝里走。
沈禾:“?”
干嘛呀,明明看见他了,怎么不理他?
沈禾想追上去,瞧瞧男主有什么重要的事,连他回他头号小弟一个招呼的功夫都没有。
要是理由不好,他可就要发脾气了啊。
适当发发脾气,让男主知道他这个小弟的重要性跟存在感。
沈禾正一心嘀嘀咕咕,走了两步,戚拙蕴修长的背影过长廊转角,消失在回廊里。
他背后出来个人,拍拍他肩头:“小禾。”
沈禾扭过头去,高兴的喊:“哥哥!”
沈砚顺着他刚刚的方向看:“太子殿下来了,大约是去见祖父祖母。”
沈禾心说也是,暂时将男主放下了,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沈砚,嘿嘿坏笑:“哥哥你的生辰礼呢?”
让他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沈砚被他这副小模样逗的露出笑容:“早就备好了,给你。”
他从袖子中摸出一个长条的红木盒子。
盒子被打磨的很光滑,上面还染着一种好闻的木香。
沈禾兴高采烈的接过来,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先乖乖道谢:“谢谢哥哥!”
沈砚下巴微扬,示意盒子:“打开看看。”
沈禾期待感拉满。
他喜滋滋打开盒子,看见里头躺着几个小小的盒子。
他说:“哥哥你帮我拿一下。”
他将木盒子放在沈砚手里,沈砚好脾气的给他当人形置物架。
沈禾埋头去开小盒子,然后震惊的开出两盒水粉颜料。
他瞪大眼睛:“哇!哇哇!”真的是水粉!
不确定,再试试!
他用小指去勾了一点点颜料,确定质感跟上色能力。
沈禾宣布这个礼物,占据他今年最满意的礼物之一!
他看着自己勾出来的那点颜料,顿时开始心疼,天啦,这还不知道再制作出来要花多大功夫,就被他勾出来这么一大团。
心痛死了。
就跟他一大坨白颜料被糟蹋了一样心痛!
沈禾宝贝的将小盒子的盖子塞回去,盖上木盒:“我非常喜欢!哥哥你从哪里弄来的!”
沈禾眼睛亮的像是一条小狗,如果有尾巴的话,没准已经在背后摇得能够螺旋起飞。
沈砚被他这样子逗笑了:“是有个友人,他认识几个朋友,喜欢捣鼓这些东西。你从前不是跟我说,想要这样的色料,但你自己不会制吗?我大致同他们说了下,不知道对不对。”
沈禾头不停的点:“对的对的!”
沈砚从袖口掏了掏,抽出一张好好折叠的纸:“这是材料,我抄写了一份带回来,一便给你。眼下能够制出的色不多,日后他们捣鼓出其他的,我再给你带来。”
“不急不急,够多了!”
沈禾高兴的简直要找不着北了。
他为这事埋怨过很久,暗恨他以前了解的知识少,只跟着线上教学哐哐画过几年。
听说美术生很多都知道颜料的制作方法。
现在他也有了。
他抱着小盒子,不想放下,不过稍后还要见宾客,于是他重新塞给沈砚:“哥哥我先放你那,回东宫的时候来找你拿!”
他补充说:“那些礼物都放你那!”
沈砚无可奈何:“好。”
沈禾高兴完,开始鬼鬼祟祟。
他冲沈砚勾勾手指,凑到他身边小声问:“哥哥,表哥他们在哪头?”
沈砚好奇:“那头,凉亭里,你要做什么?”
沈禾一副要干坏事的模样。
沈砚压着唇角,眨眨眼说:“你过去,还是要我帮你将人叫过来?”
沈禾选择后者。
凉亭附近人太多,有不少陌生人,不方便他们说话。
凉亭里。
有好些人聚在这里。
都是熟面孔。
柳家年纪小还没入仕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在此处,郑学则与戚厌病几人也在。
柳黛眸子转动,今日这样的日子,她穿着很规矩的女装,是个非常清丽的少女。
原本是该坐在女席,但她胆子大,加之这边人少,多数是自家兄弟,便拉着堂姐一道坐在此处。
她探头看了好一会,嘀咕着问:“怎么还没有瞧见小禾?”
柳岱说:“回了。我方才听见有人说瞧见了他,应当是在见老国公与老夫人。”
远远有几个少年,瞧见他们这头坐着不少人,很是眼熟,跟着凑过来。
还隔着一小段距离,戚厌病举着自己的扇子招呼:“金愿,怎么你们几人都来了?”
名叫金愿的那名青年翻个白眼:“你这话问的,我哪年没来?大家都是同窗。”
他挤开了戚厌病,戚厌病哼笑,自己重新寻了个位置坐下,问:“你要给小禾送什么?让我们开开眼界。”
金愿抬着下巴,扬起眉梢,得意道:“别说,这回还真能叫你们开开眼界。”
郑学则黝黑的眸子挪开,跟柳峥对视一眼。
柳峥低下头去,已经开始在笑了。
不能笑的太明显。
他手指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
金愿没有自己被坑了的自觉,戚厌病很捧场的继续问:“哦,是什么好东西,说来听听?”
金愿说:“会自己转动的风扇,你们可见过?”
郑学则干脆起身:“我去逛逛。”
柳峥跟上:“我也去。这里我还算熟。”
柳黛仰着头,瞧见自家五哥走了,她打量五哥眼底的笑意,总觉得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柳黛兴致勃勃,本想拽一把柳岱一起跟上,想到什么,自己提着裙子溜了,走前嘱咐柳岱:“你陪着六姐姐。”
柳岱:“?”
柳岱:“等等,你们……”去哪?怎么丢下他一个?
戚厌病还留在原地,认真的做金愿的捧哏。
柳峥与郑学则走出去没多远,到了花园里,安静许多。
柳黛提着裙子追上他们,问:“五哥,衣服做好没?”
他们站在人工挖出的小湖泊边,绿柳枝条被风吹得晃动,拂过水面,金鳞耀目。
柳峥好笑:“做好了,你没有将此事告诉其他人吧?”
柳黛拍拍胸口:“这话说的,我嘴可严实了。”
柳黛小声问:“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让小禾穿,怎么说也得让我瞧瞧吧?我可以为小禾梳妆打扮!如何?”
她兴奋的举手,力图让自己参与其中。
小表弟穿女装,多有意思啊!
柳峥正准备说话,郑学则忽然扭头,看见了远处站着的两三人。
他立刻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柳峥与柳黛:“……”
有什么比在背后商量着逗小孩,结果被小孩那严苛冷酷的抚养人撞上,更让人尴尬的事?
或许有,但他们眼下觉得这件事,是他们目前经历过最尴尬,且最让人心虚的。
柳黛在心里一个劲呼唤,小禾快来,小禾怎么还不来,太子殿下真是太可怕了!
他们只是想哄小禾穿女装而已,怎么一副他们要下毒害人的可怕样子。
戚拙蕴从那头走来,目光淡淡瞧着他们:“衣服?”
太子黑眸沉沉,让人不自觉害怕。
柳峥与郑学则还好,见过太子许多次。
柳黛见过的次数少了很多,而且每每太子去柳府时,柳黛都是有多远跑多远。
眼下顶着太子的气势,心口砰砰直跳。
手心流冷汗。
柳峥嗓音干巴巴道:“回殿下……是我们与小禾做的赌约。”
戚拙蕴说:“孤知晓。那赌约你们输了,记得兑现赌注。”
柳峥:“?”
郑学则:“……”
郑学则最先应声:“是。”
戚拙蕴并没有这样离开,而是又盯着他们瞧了一会儿,无人晓得他黑眸底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意思。
约莫小半盏茶的时间,日头晒得柳黛心里哇哇叫苦,后悔自己来掺和这件事。
太子殿下才说:“女装既已经做好,便命人取来,给孤吧。”
柳黛脚下一软,差点对着太子殿下失仪。
不是,什么叫给他?
女装给他干什么呀?
柳黛心里跟猫爪子挠一样,好奇的要命,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瞄太子殿下的神情。
结果发现青年面无表情,一双黑眸乌沉沉的,让人心底发怵。
她立刻低下头,心说果然还是很可怕。
真不知道小禾怎么跟这么可怕的太子殿下,生活了十几年。
虽说她知道太子殿下对小禾是很温和的,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个发火的时候吗?
柳黛七七八八想了一堆,在心里为可怜的小禾默哀几声,等到太子娶太子妃,小禾搬出东宫就好了吧。
京城现在不是都在传,太子殿下要选太子妃了吗?
再说了,小禾再过上两年,就快到了加冠的时候。
该出来立府成家,不会住东宫,跟太子殿下的接触也能够减少许多。
这样一想,柳黛放下心来。
等到柳黛再抬头,太子已经带着人走掉。
柳黛长舒口气:“太子殿下真是太可怕了。”
柳峥与郑学则也长舒口气。
这口气舒到一半,两个人同时想起什么,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有点尴尬。
方才太子殿下说什么来着?
小禾赌约赢了,让他们记得兑现。
……所以京城中盛传的选太子妃一事,是假的!?
郑学则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句话:“我就不该跟着戚厌病搅和。”
柳峥闭目,不想去想自己穿女装,还要让自己的长辈看见,是什么场景。
……
沈禾完全不知道这一茬。
他还在满心期待等着柳峥他们,告诉他们输了这个大消息。
哈哈哈!沈禾叉腰在心里大笑!
可算是轮到他嘲笑他们了!
柳峥他们还没被找来,沈禾瞧见一道人影从假山后面的小径走出来。
青年身形高,远远走来便已经引人注目,沈禾随意一瞥就看见人。
他已经忘记方才打招呼没被理会的仇了。
开开心心继续挥手:“哥哥!”
戚拙蕴走到廊下,瞧着少年明亮的眼眸,他笑容满面,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精神得像是株正勃勃生长的小树苗。
戚拙蕴有片刻的僵硬,唇畔习惯性露出温柔的笑意,应和他:“嗯。”
沈禾背着手,围着戚拙蕴转一圈,眼睛在他手里打量,没看见什么东西,也没发现他袖袋里像是放了东西的样子。
除非那东西很小很轻,倒也不是没可能。
这种行为跟围着人转悠打量,瞧瞧人手里有没有握着好吃的小猫没区别。
他没看见,嘿嘿笑着去拉戚拙蕴的衣袖:“哥哥你别卖关子了,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
戚拙蕴垂着眸子,盯着沈禾带着软肉的白皙脸颊,脑海中突兀地再度冒出梦中的场景。
冷白月光洒满的湖面,金鲤似的少年长着一张与眼前小少年一模一样的脸,露出一模一样的亲昵信赖神情,乖巧仰着头望他。
那双眸子是橘金色的,映着他的影子。
戚拙蕴唇角的笑意忽然消失,下颌线绷紧,脖颈似乎都随之有些许僵硬。
他抬手按着沈禾的肩头,让他往后退了一些,温声说:“没有藏在袖子里,哥哥放在你的寝殿中,待回宫,你就能看见了。”
少年浑然不觉,他心心念念他的礼物,闻言不高兴的撅嘴:“好吧,那我回去再看!”
撅完嘴,又变得高兴,笑嘻嘻的与他说:“哥哥我去找表哥他们,嘿嘿,他们还不知道他们赌输了,现在肯定偷偷摸摸商量让我穿女装,我去吓死他们!”
说罢,就偷偷摸摸沿着长廊跑开,边跑还嘀咕:“哥哥去帮我叫个人,怎么把自己叫丢了。”
戚拙蕴呼出一口热气。
他在心中冷冷的想,也许他真的该寻一位太子妃。
寻常男子到他这个年纪,便是不妻妾成群,也有了自己的妻子,乃至于儿女。
若是他有自己的太子妃,不至于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与念头。
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产生绮念。
说出去,谁不觉得禽兽不如?
……最要紧的是,禾禾不知道。
世人如何,戚拙蕴从不在乎,可有朝一日,让沈禾晓得他梦见些什么,那双眼眸里装着的兴许不再是信赖与纯然,而是惧怕与厌恶。
戚拙蕴用力按着眉心,指尖将眉宇间的皮肉按得发红。
疼痛让他回过神来。
他淡淡道:“忠洪,去安排人,查查送上来的那几名太子妃人选。”
忠洪对此感到诧异:“是。”
先前不是只说查那位王小姐,怎么现如今各个要查?
戚拙蕴放下手的时候,神情变得平常。
等选出位合适的太子妃,便没了这种忧虑。
只不过偶然的梦境罢了。
他这样想。
想到这里,戚拙蕴对自己方才,乃至于早间冷落沈禾的行为,感到烦躁。
为了个不知所谓的梦境,何必如此。
禾禾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因此让他觉得生疏与不悦,才是得不偿失。
*
沈禾一路跑出去,按照规矩先去见过宾客,作为今日的主人,要应付一大堆人。
来跟他问好的大半是他不认识的,有一些觉得眼熟,但人实在是太多了,他记不住。
老夫人与老国公同样出来,陪着沈禾。
沈禾瞧着管家,还有自家爷爷奶奶好像各个都认识,心中大为震撼,心想果然社交也是门天赋技能。
让他把这么多张脸跟身份名字都对上,他还不如回去被宋少傅押着再背两篇策论。
当然,就两篇,不能再多了。
一到这种人多的场合,沈禾就从撒欢的小狗变成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拘谨小朋友。
老夫人提醒他对面是谁谁,他就乖巧问好。
跟有根绳子将他的手脚捆住似的。
腼腆礼貌。
客人们不管沈禾放得开还是放不开,闭眼就是一顿夸,马屁拍得要多响有多响。
能不响吗?
国公府早早定下的继承人,未来的小公爷。
又与太子殿下交情极深。
眼下,他们后头,太子殿下正用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望着这一头。
每个瞧见的人恨不得将自己的嗓音提得更高,让太子殿下听听自己夸的多用力。
沈禾:“……”脸笑麻了,耳朵也有点疼,他们为什么要这么高的嗓门。
声音小点他也听得见,他听力没有受损。
再这么下去倒是真要受损了。
沈禾表情慢慢垮下去。
跟被晒蔫儿了似的。
虽然收到很多礼物很开心,但是这么多人真头痛。
他在心里长吁短叹,叹了还没两句,身边围着的人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扭头朝着他背后行礼:“太子殿下。”
沈禾扭头,发现男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廊下到自己背后了。
他高兴喊他:“哥哥。”
戚拙蕴对其他人随意颔首,唇角勾着点没温度的笑容,转向沈禾的时候,眸子肉眼可见的软化。
低声说:“哥哥还未用膳,进去陪哥哥一会如何?”
其他人立刻说:“小公子快去陪殿下罢,不必再陪着我等。”
他们心说,也就是沈家这位小公子与太子关系甚笃,否则换了其他人宴宾客时,哪里会放下太子,去管他们这些人。
就是不知,太子殿下登位后,是否还会与沈小公子亲厚如斯。
沈禾不知道,沈禾只知道自己可算是能够摆脱这些人了。
他急巴巴跟着戚拙蕴,生怕慢了半步,又要被抓回去见客。
戚拙蕴放下自己心头那点别扭,再去瞧沈禾,便恢复了从前的相处。
沈禾根本没注意到这个早上与中午,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他热得额角跟脖子都是汗,往屋里跑,找人:“我想喝冰镇的酸梅汤,厨房有吗?”
小丫鬟应声:“奴婢这就去为公子殿下端来。”
戚拙蕴自袖口取出帕子,为沈禾擦掉汗珠。
沈禾去找扇子,找到后打开,给自己扇风,扇了两下后调转方向:“哥哥你热吗?”
他呼呼给戚拙蕴扇了两下,又转过来给自己扇。
这么换来换去,换了两次就开始不耐烦。
他干脆拖着椅子,将中间隔着的小桌几推开,两张椅子合并着靠在一起。
然后坐回去,身体倾斜,靠向戚拙蕴那头,举着扇子对着他们两个扇。
沈禾高兴说:“这样我们都能扇到,我可真聪明。”
忠洪笑眯眯道:“小公子,还是叫奴才来吧?”
沈禾摇头:“我自己扇就行,忠洪你问问管家还有冰盆吗?”
忠哎了声,去找府中的管家。
今日宾客多,府中的人都格外忙碌。
没多少人能管上沈禾这头。
忠言跟着忠洪一道去了,花厅里就只剩下戚拙蕴与沈禾两个。
还有个小太监,是跟着忠洪的,但他远远站着,没人使唤他的时候,不敢靠得太近。
沈禾脸都笑酸了,小声与戚拙蕴嘀咕:“哥哥,我觉得下次生辰我不想再请这么多人来了。每次都是这样的,可是祖父跟祖母我劝不听,要不你去跟他们说说吧。”
戚拙蕴原本不是很热。
大约是沈禾靠的太近,少年人身上的热意传来,让他也觉出三分燥意,从沈禾手里接过扇子:“手酸了?哥哥来吧。”
他低声问:“是因为人多不想办,还是因为不喜欢?旁人想要办这样的宴席,都请不来这样多的人,你倒好。”
沈禾有人帮忙扇风,还是男主,嘿嘿笑两声后乐得自在,将扇子给他。
他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手支在靠近戚拙蕴那侧的椅子把手上,整个人窝在椅背中,扬着小嗓音理所应当的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呀,对不对?”
戚拙蕴被他这么一句话弄笑了,心说,的确,旁人是旁人,他是他。
旁人都得不到的东西,送到他跟前,哪怕他不要也没有关系。
要紧的只有一点,他是否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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