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虽然目前只在难民中传染,但难免怕有疏漏,林谋左泉在朔凉边界地忙碌,朔凉城周边之事就只能交给楚越和风曳别这两个伤残成员了。
好在任务也不重,主要就是在城附近查看一下状况,顺道加强一下城防。
话虽如此,楚越还是难免紧张,几乎无时无刻不贴在风曳别身后,生怕他一个不注意风曳别就当场背过去了。
一路上楚越看似轻松实则心里一直很沉重,走了没几步风曳别似乎就看穿了楚越的心思,他盯着楚越看了两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在想事情?”
彼时楚越正在出神,忽然听到风曳别来这么一句他还没反应过来。
一回头却正好对上风曳别的眸子,风曳别的眼神深邃,眼尾微微上扬仿佛能看穿他一样,看得楚越一阵心虚。
楚越不喜欢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于是立刻打了个哈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的笑道:“没,我能想什么事...除了想你也没别的了。”
说着楚越连忙别过头,不敢看风曳别的眼睛。
风曳别抿了抿唇,眉头微皱,却也没有强求只是淡淡地道:“累了就歇会儿。”
听到这话的楚越像是受到了什么触动一般,竟然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看了看城墙,手上拳头微微握紧,半响后他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开了口:“我...我只是有些迷茫罢了,不知道该不该做这样的事。”
被这乱世裹挟着往前,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他既不愿泯灭心里的善,又救不了所有人,他所做之事仿佛徒劳,更让他害怕的是,如果因为他的一个决定导致了更多无辜人丧命怎么办。
无数次的,尤其是在梦中看见那些惨死的脸时楚越都想过要逃,他早就准备好了足够他后半辈子无忧生活的财物,也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只要他抛弃现在的一切他就能重新开始,改头换面,当一个无名小卒活下去。
可每当他醒来,看到周围真实的一切他又不想逃了,可站在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位置上,他到底该怎么做?
“孰对孰错,不也得等做了之后才能评判吗。”风曳别伸手接住一片落叶,轻抚着叶片上的纹路轻声道。
他眉骨高挺,眼角微微下垂,他望着那片落叶,神色像是怜悯却又似乎带了一丝戏谑。
闻言,楚越松开手,低头看向风曳别的背影,眼神有一瞬的失焦:
“那你呢,你觉得我做得是对是错?”
一阵微风拂过,带走了几分夏日的热气,天上的云彩并未有所动,高悬在湛蓝色的空幕之上。
风曳别没有急着回答他,反而推着轮椅向前而去,轮椅滑得很慢,木制的轴承碾压着地面上残留的小石子发出细小的“咯吱”声:
“我的意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想从这之中获得什么。”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将那叶子随意的丢在了地上又道:
“不管你的选择是对是错,军师的职责都只是帮你达成你所想要的一切。”
“仅此而已。”
说完这话风曳别没再等楚越,加快了滚动轮椅的速度。
轮椅很快碾过方才被丢弃的树叶,发出清脆的破碎声,楚越正在发怔,却忽然被这声音惊醒。
他看着前方微微一笑,仿佛想明白了什么,或者说是舍弃了什么,他大喊道:“军师!等等我!”
说着小跑着追了上去。
两人巡完城内本打算回去的,可风曳别却忽然想去城外看一圈,楚越犹豫了一下,多看了风曳别两眼,但却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朔凉除了城内,城外也有不少居民,是该去看看的,正好这块地方离左泉不算远,晚些时候还能让左泉弄匹马来,回去也少受些罪。
只是在出城的时候,楚越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好像看见风曳别似乎笑了一下。
不过因为只有一瞬,他全当是自己看错了。
城外相较城内要安静许多,每走半里地才能看见一户人家,其余时候皆是被树荫遮蔽。
七月流火,天燥得慌,但两人却像是没受这天影响一般。
楚越推着风曳别缓缓走着,一路上不停的指着左右的风景给风曳别看,不像是在办正事,更像是出来郊游的。
本来在城里楚越还挺紧张的,可出了城他却忽然放松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风曳聊起了天:
“小别儿,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从来没有问过你父母呢。”
风曳别眸子微微下垂,朝北方瞥了一眼回道:“死了。”
楚越怔了一下,虽然大概是猜到了的,但没想到风曳别会这么轻松的就说出来,只是在风曳别抬眼望的时候眼中似乎有着一种不一样的情绪。
不像是对死者的缅怀,更像是怨恨,可怨恨中又带了一丝悲伤。
虽说如此,楚越还是急忙开口安慰他道:“你也别太介怀,你看我不也只剩一个人吗,不过没关系,以后有我陪在你身边,不会孤单的。”
说起来楚越其实不太能理解亲情这种东西,上辈子他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也没什么朋友,才活了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这辈子来了这以后也差不多,原主的父母也死得早,自然也感受不到亲情这种东西。
只是看到风曳别露出那种神情,他忍不住的想要替他抚平眉间的纹理。
“没想到有一天你倒也能说两句好听的话。”
风曳别嘴角微微勾起,说的话像是在嘲讽,但声音却是轻柔的。
“我母亲在我十一岁时去世的,一场大火把一切都烧干净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本想给她立个衣冠冢的,只可惜就连她生前喜爱的衣物都没能留下。”
风曳别语气平常,像是在说一件跟他无关的事,只是他紧握的拳头出卖了他这一副风轻云淡。
“那..你父亲呢?”楚越声音低沉,好像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问下去。
风曳别没立刻回答,他咬了咬唇,拳头握得更紧了:“死了。”
他只回了两个字,没有多加解释,但楚越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恐怕风曳别父母的死亡并不寻常。
楚越本想换个话题的,可看到风曳别在轮椅上放平的双腿又没忍住接着问道:“那你的腿...是怎么弄的。”
本以为自己今天这么缠人风曳别该不耐烦了,可出乎意料的风曳别并没有出言怼他,反而回答了他:
“火灾的时候弄的,当时有条横梁落下,正好砸在我的腿上,此后就落下了病根。”
闻言,楚越的鼻子竟然有点酸,虽然不能具体知道风曳别小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从他的回答也能猜出这些年来他过得并不容易。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还残缺了一条腿要在这世道活下来究竟得多难。
风曳别究竟要受多少苦,才能长成如今这般不染纤尘的模样。
一想到这,楚越就忍不住又说了句:“没事,都过去了,日后有我在,我罩你,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弄死他。”
风曳别没回答,但他的表情却是缓和了不少。
楚越记得这城北郊外有一处村子,正好还在左泉所在的流民营和朔凉城的中间,他凭着记忆准备带风曳别去那小歇一会儿。
果不其然,走了大约半里路多一点,就看见几户聚集的人家,其中几间屋子还冒出了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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